神聖星域。
    埃莫索星軌道。
    一艘穿梭艦跌跌撞撞離開了超空間通道, 搖晃著懸浮在茫茫星海之中。
    它的船身兩側印有瑰石集團的徽標。
    船翼到船頭裝載了繁多的武器模塊，還有著全套的反製設備和最先進的動力輔助係統。
    這艘船的原價再加上改裝花費，造價不會低於三百億, 這樣一艘船在聯邦內域空間站或者空港裏都會毫無疑問引起圍觀。
    然而此時此刻，穿梭艦裏的人都沒有心情去感受這艘船了。
    在衝出空間通道、望見星空風景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艦橋上的船員們紛紛癱倒在座位上。
    “幹得漂亮。”
    導航員說道，“不過, 在躍遷的時候切換到分離模式, 真有你的, 韓豫。”
    “…………抱歉,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韓豫也臉色蒼白地鬆了手邊的動量輪。
    數日前，聖域外圍的元能壁障出現裂隙, 越來越多的魔人從裏麵跑出來，奔向聯邦內域。
    斯通家族早早得到消息，為了逮住其中最強的那些主君眷屬, 在多個地點進行了狩獵。
    很快他們又在元能牆外部署了艦隊，建造了各種臨時空間站和大型武器平台。
    這些對於魔人中的強者並無意義, 相反甚至是它們揮揮手就能毀滅的存在。
    但是，那些最下級的魔人, 可以被強度足夠的異能殺死，也會被軌道武器毀滅——或者至少重傷, 然後再由異能者去收割它們。
    瑰石集團不乏能夠魔化的高手。
    魔人中的強者自然也由他們去對付, 剩下的就對付那些數量多又相對更弱的低級魔人。
    顧嬈就是這樣被派來的高手之一。
    韓豫作為她的半個學生, 在完成了學校的線上考試之後，也一起跟了過來。
    在一段時間的戰鬥裏, 經曆了幾次和魔人的交手, 前後折騰了數日, 他總算是勉強學會了魔化。
    雖然還隻是堪堪部分魔化，體內元能也十分有限。
    但這也意味著他進入了六星的水準。
    顧嬈十分欣慰，然後表示他再也不需要自己照顧了，直接把他踢出了隊伍，讓他自己帶隊在指定的坐標內巡邏。
    從來也沒得到過照顧的韓豫：“…………”
    他對這個做法也沒什麽意見，欣然上任負責指揮一艘穿梭艦。
    結果沒過幾天，某個主君眷屬意外出現在他負責的區域，露比匆匆忙忙趕過來和那個魔人幹架。
    兩人打得天崩星裂，周遭的空間全部扭曲。
    韓豫接到命令逃跑，穿梭艦也進入了躍遷狀態，結果超空間通道都被攪得支離破碎——
    千鈞一發之際，他憑著極限操作勉強逃生。
    然後就出現在了這個鬼地方。
    “……導航係統數據異常。”
    導航員說道。
    韓豫臉色凝重地看向舷窗外麵。
    他分辨不出遠處那顆行星的編號或名字，也沒看到任何具有標誌性的建築物。
    遠處太空裏漂浮著一些垃圾般的大塊機械碎片，看上去像是一座崩塌的星門。
    他心中隱隱浮現出幾個猜想，不由站起身來，“你們先別動。”
    這裏的船員們都和他合作了一段時間，聞言並沒有人反駁。
    最初他們確實有些不服這個年輕人，但後來發現他有些本事，磨合磨合也能一起共事。
    而且麵對危險，他也會將實力不如自己的船員護在身後。
    韓豫的身影消失在艦橋裏，很快又出現在飛船上方，他放開精神力感知了一下附近的情況。
    這周圍的空間似乎是某種紊亂錯位的狀態。
    韓豫再次出現在船裏，走到炮手的旁邊，伸手按著操作麵板。
    他調轉船頭下方的自動火炮口，朝著正前方打出一發爆能穿甲|彈。
    拖曳著焰尾的彈藥呼嘯而出，在飛出大概五百米的距離之後，悄無聲息地碎裂開來。
    那並非從內而外的爆炸，相反，是被外部的力量破壞了整個彈藥的結構，如果要描述的話，就仿佛被無數刀片從不同方向切割。
    韓豫：“果然，我們最好不要動了。”
    艦橋裏的船員們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誰都不敢保證穿梭艦的護盾足以抵抗這種力量。
    “是魔人主君的領域嗎？”
    有人顫顫巍巍地開口道。
    大家都沒有回答。
    或許是都對答案心知肚明。
    “所以我們在聖域裏。”
    韓豫聲音艱澀地說道。
    他們前段時間一直在元能壁障外活動，和聖域也隻有一牆之隔。
    而且，已經有一部分瑰石集團的先遣船隊進入到聖域裏。
    通過遺失之域，有些人出來了，有些人運氣不好，大概還在時間流速更慢的碎片空間裏，如今還沒有音信。
    但無論如何，有些好運氣的人，從裏麵出來匯報了情況。
    因此大家對聖域的狀況也有所了解。
    韓豫長歎一聲，“進來就很難出去了，如果大家都有元能，或許可以進入遺失之域賭一把，但是說不定——”
    話音未落，導航員忽然驚叫一聲，“那是什麽？！”
    舷窗外的星空裏，大概在千多米之外，隱隱浮現出一大片銀灰色的陰影。
    它的線條冷硬、棱角分明、外圍有著緩慢旋轉的漆黑輪環，環繞著一上一下兩座拚合的金字塔般的建築。
    遠遠望去如同一片黯淡冰冷的星雲，在虛空中緩慢地漂浮著，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是城艦嗎？”
    韓豫有些震驚。
    在星空裏的航行經驗多了，哪怕隔著一段距離，也能目測出一艘船的大概尺寸。
    如今看來那艘船的承載量應該在五位數以上，而且，那絕對不會是客船應有的形狀。
    “掃描結果出來了。”
    導航員匯報道，聲音也有點猶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是霸主19。”
    “真的是城艦？這種東西不是早就停產了嗎？而且霸主我記得是聯邦軍方的專供——”
    韓豫伸手轉了轉全息影像圖。
    這種形狀的飛船相當罕見，不過城艦大多數都是奇形怪狀的，甚至同一艘船還會有不同的形態。
    他一邊轉著全息影像圖，一邊在船上看到了人造衛星發射器，複雜的探測雷達陣列，還有上下主體連接中軸裏的電池供能塔等等。
    韓豫想起那些飛船設計專業的同學們談論起城艦時，都笑說城艦就是裝上引擎的空間站。
    他有點明白他們的意思了。
    “怎麽回事？！”
    艦橋裏忽然騷動起來。
    “韓豫！”
    韓豫猛地驚醒。
    原先千多米的距離瞬間不複存在。
    舷窗外的城艦已經近在咫尺，像是一大片陰森的暗影，徹徹底底籠罩了他們的穿梭艦。
    艦橋上忽然響起一陣警報聲，報錯窗口接二連三跳了出來。
    “主傳感器陣列失控！”
    “次級護盾超出負荷——”
    “怎麽回事？”
    韓豫頓時滿頭霧水，“我們受到攻擊了？”
    其餘諸人也麵麵相覷，才發現彼此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茫然。
    誰都都沒看到有任何火力襲來，好像這艘船忽然就開始自動報廢一樣。
    “還有——”
    韓豫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那艘城艦一直沒動，動的是我們！”
    他們的船好像一瞬間就被拉到了這裏，偏偏大家誰都沒感覺到異常。
    這是什麽恐怖的能力？！
    韓豫自己也是空間能力者，他也能做到一定程度的無接觸隔空移物。
    但目標若是一艘穿梭艦——
    他沒試過，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成功，但他心裏清楚，即使成功了，也不可能這樣悄無聲息。
    韓豫下意識放開精神力想要靠近那艘船，卻隱隱感覺到一種相當恐怖的如有實質的力量，籠罩著那宛如空中城市般的巨艦。
    那一瞬間，他感覺一股寒意竄上脊背，全身的血都冷卻下來。
    “不要抵抗。”
    韓豫低聲說道，“裏麵有很恐怖的——”
    城艦的外圍輪環上射出牽引光束，籠罩了相比之下過於微小的穿梭艦，徑直將後者拖了過去。
    “——人。”
    還好應該是人。
    如果是魔人的話，這時候應該已經殺過來了，而不會費時間將他們的船拖進去。
    這整件事都非常詭異。
    因此，人們算是聽從了韓豫的命令，從艦橋的工作人員到後麵艙室裏的戰鬥人員，大家都沒有任何行動，安安靜靜地等著。
    過了差不多五分鍾，他們的船被拖進了城艦輪環上的機庫裏。
    透過舷窗能看到外麵的停泊區，纖塵不染的地板，廣闊的空間，異常明亮的燈光。
    控製室周圍站著幾個年輕人，個個抱著數據板，身穿光榮艦隊的製服，看肩章還是一群低級軍官。
    韓豫幾乎聽到周圍人倒吸冷氣的聲音。
    “我們見鬼了嗎？”
    “那是光榮艦隊的製服？我們在地獄嗎？”
    很快有人來敲他們的艙門了。
    “怎麽辦？！”
    韓豫剛回過頭，忽然感覺眼前一黑，接著天旋地轉。
    “…………”
    那一刻，他幾乎完全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也全然不記得魔化這件事，就直接被從飛船裏傳送出來。
    然後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望見巨幕般的水晶舷窗，浩瀚無垠的星空裏煙雲漫卷，一顆赤紅色的行星緩慢地轉動著。
    熾熱的光束從四麵八方射來，照耀著整個寬敞的辦公室空間。
    前麵站著一群人，周圍懸浮著閃爍著各種投影窗口。
    他們全都穿著高級軍官的純白製服，頗有禮裝風格的外套，肩章上垂下一根根黃金璽鏈。
    這也是光榮艦隊的製服。
    曾經許多軍校的學生都以加入光榮艦隊為目標，盡管這個異能者組成的軍隊在戰爭中被毀滅了。
    “？”
    有個年輕的黑發男人坐在窗前的智能桌板後麵，神情冷淡地聽著周圍的軍官們說話。
    他穿了件翻領的黑色風衣，戴著漆黑的作戰手套，打扮像個雇傭兵。
    然而周圍的人對他都是言聽計從、甚至態度稱得上謙卑。
    那些軍官個個腰背挺直，卻全都低著頭，沒有哪個敢直視他。
    “你們？”
    韓豫猶豫著輕聲開口，“你們是光榮艦隊的人嗎？”
    沒人理他。
    他不覺得他們沒聽見。
    那群人繼續說話。
    差不多又過了一分鍾，韓豫才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
    他剛要說話，前麵兩個人忽然向旁邊退了一步。
    擋在中間的障礙物消失，韓豫抬起頭，就看到那個坐在桌子後麵的黑發青年。
    那人的容貌極為英俊，眼眸綠如碧波，視線卻凜冽如刀鋒。
    他們對視的瞬間，韓豫隻覺得意識渙散，所有記憶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來，如同一張一張被風吹開的書頁。
    前麵的那些過去迅速被翻過，然後畫麵倏然停留在荒星的破房子裏。
    蒼白瘦削的黑發女孩，麵無表情地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