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變得非常玄幻了。
    瑞秋並沒有像是父親一樣下跪。
    她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看著眼前驚人的一幕。
    魔人甚至都沒來得及掙紮，就那樣突兀地從內到外破裂開來，被磅礴浩蕩的元能擠壓碾碎, 身軀化為齏粉。
    前一刻仿佛完全不可擊敗的存在，這一刻和空中飄散的塵埃碎屑別無二致。
    那個剛剛出現的黑發女人一臉淡定，好像隻是做了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 臉上毫無得色。
    然後她伸手在空中一劃, 空間象限瞬間開始紊亂波動, 遺失之域的出口裂開，全身魔化的隱士帶著一群魔人掉了出來。
    那些魔人似乎想要逃跑，卻都被撲麵而來的元能壓在原地。
    下一秒，它們的身體四分五裂，變成了各種髒器和肢體。
    隱士早已恢複人形, “抱歉喊你過來, 我沒想到這麽多。”
    “沒事。”
    黑發女人不緊不慢地說道，然後側過頭看向一邊的科隆父女，微微頷首，就不再理會他們。
    埃德溫顫抖著給她磕頭, 然後拉著女兒離開了。
    在出去的路上, 瑞秋看向外麵的停泊區，隻望見遍地都是魔人的屍體, 再沒有哪個是活蹦亂跳的了。
    這邊，隱士從儲物空間裏提出各種專用的裝置, 開始安放那些魔人的髒器，“不過既然是主君眷屬的話, 這很難抑製它們的自生。”
    “送過去就行。”
    黑發女人滿不在乎地說, “他們會處理的, 我還要出去一趟。”
    隱士有些迷惑地看了她一眼。
    “那個雇傭兵。”
    黑發女人低頭看了看光腦，隨手點出一個星圖投影的空間站坐標，“尤莉把她放在這個地方了。”
    隱士：“……”
    這怎麽還和太陽之手扯上關係了。
    隱士：“淨化者閣下也對她——？”
    “尤莉已經沒有帶新人的興趣了。”
    黑發女人掏了根煙，“但別的興趣我就不知道了，畢竟這家夥是個畜生。”
    隱士：“…………”
    黑發女人咬著煙吸了一口，“你信不信，當她殺掉天災那幾個軍團長的時候，她手底下那幾個人渣正在編排你和我。”
    “那我倒是毫不懷疑。”
    隱士搖了搖頭，“我甚至能想象倒吊人是怎麽拉踩你們的，比如說您不配和她的主人相提並論之類的，雖然我覺得事實正好相反。”
    黑發女人一手拿住煙，神情慵懶，“謝謝誇獎。”
    ……
    神聖星域。
    城艦懸浮在軌道上，船上的千千萬萬的人，正看著窗外震撼的一幕。
    在元能衝撞出的狂潮般的震波中，一整顆星球徹底分崩離析，一瞬間從內而外變成了無數碎塊。
    “你說什麽？！”
    韓豫震驚地問道。
    他正在機庫裏負責安頓剛剛“抓”來的一群人。
    這些人也是在聖域外圍工作的瑰石集團的員工，本來是負責修建維護星門的，也因為魔人的突兀出現而被卷入扭曲的空間裏。
    這樣的人已經不止一波了。
    他們在這附近航行，很容易就進入了城艦的雷達範圍，或是反向感應到城艦的存在。
    有些人在發現城艦後會想要靠近，有些人則想要逃跑。
    通常來說，隻要秦梟在這裏，就會隨手把他們抓過來。
    ——反正對他而言隻是動動念頭，就能用空間能力將飛船整個挪進城艦的機庫。
    韓豫作為空間能力者，對此實在是歎為觀止。
    不過這麽做的後果就是，大多數時候，韓豫要負責接洽安排那些人，無論他們是不是來自瑰石集團。
    最初秦梟將他抓到麵前查看他的記憶，也隻是因為他是第一批撞上城艦的人而已，後麵秦梟似乎就沒那麽多興趣了。
    “你確定？”
    韓豫在震驚中又問了一遍。
    “是啊，就在我進來之前。”
    那個團隊的負責人無奈地說道，“我光腦上都有緩存的頁麵呢。”
    韓豫：“……”
    一個魔人主君放出了分體，在萬國會議上進行了一場屠殺，整個宇宙都因此轟動。
    這算什麽事？
    韓豫來不及去圍觀外麵的星球爆炸，反正那肯定是秦梟殺主君眷屬搞出來的動靜，這種事也不止一次了。
    他急匆匆地用能力瞬移回上層，恰巧遇到了拎著魔人腦袋的秦梟。
    後者將兩顆頭顱扔在桌上，然後看了他一眼。
    韓豫根本都不需要做什麽，隻是一動不動，任由對方提取記憶。
    韓豫已經想開了，反正能活著就行，至於他這種臨時更換老板的行為是不是有些糟糕，反正他和瑰石集團連員工合同都沒有。
    他絕不會主動做出有害他們的事，但也僅此而已了。
    秦梟要看他的記憶，他也反抗不了，甚至如果秦梟不想讓他死，他死都沒得死，死了也會被救活。
    不過前者對他知道的那些關於斯通家族的事一直不感興趣，這更是讓韓豫那點微末的道德感不再興風作浪。
    秦梟：“……”
    他也有些意外。
    他能感應到元能牆依然存在，所以那個魔人主君應該也是通過遺失之域放出了自身的一部分。
    但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吞噬更強的異能者？
    主君級別的魔人恐怕是不需要了。
    那多半就是為了招攬新的下屬。
    秦梟看向桌上死不瞑目的魔人頭顱。
    嚴格來說它們還沒完全死掉，若是他撤去壓製它們複生的力量，它們很快會長出新的身體。
    當然這也是他故意為之，因為他試圖從它們那亂七八糟的記憶裏尋找一些蛛絲馬跡——事實上他已經有了一些收獲。
    譬如說，有一部分魔人原先就是魔人，但有一部分是其他生物轉變的。
    這個“其他”的範圍涵蓋了人類以及本宇宙的各個智慧種族，也包括了別的宇宙裏的生物。
    譬如這兩個主君眷屬。
    一個是魔人，另一個是生活在某個破碎的礁狀隕石帶裏的種族。
    後者在與魔人的戰鬥裏獲得了元能，因為想要更多的元能而去尋找更多的魔人，最終被魔人主君變成了眷屬。
    先前的戰鬥中，它們頃刻間落敗，正想要逃進遺失之域——
    秦梟一直防著這一手，因此早就想出了對策，直接將周邊扭曲的空間複位，硬生生阻斷了的它們的逃跑。
    ——就相當於它們打開了一扇門，又被他關掉了。
    然後它們就被秒了。
    後者的身軀被擊潰的時候，也短暫露出過另一個形態，有些像是一個透明的巨大水母。
    秦梟沒有徹底毀掉它，給它留了部分腦袋，然後過了一會兒，它就用僅剩的一點元能，恢複了那個半魔人半人類的形態。
    雖然隻是一個頭。
    不過，魔人主君能將其他生物變成魔人，這實在不是什麽新消息。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剛剛的戰鬥證實了自己可以讓遺失之域的入口消失，那麽能不能更進一步影響碎片空間？
    譬如控製裏麵的時間流速，已經控製這些碎片空間的位置和移動？
    但若想進行這些嚐試，肯定還是要進去的。
    從韓豫的記憶裏來看，瑰石集團|派遣了一大批能魔化的人進入聖域，然而能返回去匯報見聞的並不多。
    甚至還不到一半。
    剩下那些要麽是死了，要麽是還困在時間流速更慢的遺失之域裏。
    他不太希望自己遭遇這種事，所以才在聖域裏浪費了這麽長時間——當然後麵還有報複魔人的意圖。
    想到時間，秦梟再次想到了隊友。
    那家夥一直想要去萬國會議湊熱鬧。
    唐氏特意修建了貝厄爾作為會議地點，媒體都被拒之門外，隻有受邀與會者可以帶人進入。
    他還真不確定蘇璿會不會想辦法混進去，畢竟那對她而言也不算什麽難事。
    以她的實力，若是想要給哪個小國領導人當保鏢，那些人恐怕還會感恩戴德求著她呢。
    隻是從那些記憶裏來看，能被魔人主君的分體所殺死的人，多半都是身上沒有元能，或是堪堪掌握魔化的。
    如果蘇璿在場，她也一定有能力應對。
    他揮揮手讓韓豫滾蛋，自己坐在窗邊，望著外麵漂浮著星體殘骸的太空，陷入了一種茫然狀態。
    秦梟很確定自己想見到她。
    但是然後呢？
    他們大概率會因為這樣那樣的事吵架，譬如她現在正在和某個人交往，譬如她正想要和某個人交往，而這種事總是會讓他憤怒。
    他們可能會爭吵甚至打起來，但無論是哪種，無論結果如何，到頭來都不會有任何意義。
    黑發綠眼的青年趴在桌上，一手按住了旁邊的魔人頭顱。
    那些完美抵禦各種異能、仿佛全然堅不可摧的鱗片骨骼，在他修長寬大的手掌裏，像是紙糊的一般脆弱，被捏得扭曲變形、然後猛地崩成了碎片。
    隨著承載物質的粉碎，絲絲縷縷的元能外泄出來。
    秦梟心情十分煩躁，但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心念轉動間，那些遊離的即將消散的元能，忽然變得穩定了。
    秦梟：“……”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他控製了那些元能，就像主君在星球上用元能建立領域，在升天之環用元能組成壁障一樣。
    如果他想的話，也可以用這些元能做類似的事，隻是量不夠罷了。
    當然他也可以吸收它們。
    秦梟做了幾次嚐試，從這些元能裏感應到一種詭異又熟悉的氣息，又是那種似曾相識卻無法描述的感覺。
    就像是他覺得魔人主君的身影很熟悉一樣。
    他仔細分辨著元能裏蘊藏的力量，抽絲剝繭般尋找著，同時張開精神力籠罩了附近的星域。
    浩瀚磅礴的精神力量延伸出去，以城艦所在的地方為中心，如同海潮般向四麵八方擴散。
    城艦裏那些擅長精神異能的人紛紛抬頭，卻隻是恐慌地感覺到那種強大力量的壓製，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秦梟猛地站起身來。
    無論是分體還是本體，他覺得自己找到魔人主君的位置了。
    黑發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此時此刻，蘇璿正在準備下船。
    尤莉這個人多半有問題，肯定是隱藏了些什麽。
    但目前來看，公爵沒有想過或者嚐試過害她，而且很快就要抵達目的地，她們會自此分別，說不定永遠都不會再見麵。
    蘇璿很好奇之前發生了什麽，也並不完全相信尤莉的說辭，但既然事已至此也就算了。
    總不能對雇主使用精神能力偷偷看人家的記憶吧。
    蘇璿糾結地看了尤莉一眼。
    金發女人微笑著看向她，“怎麽了？”
    算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或大或小，何必非要去弄明白，她現在若是清閑也就罷了，接下來還有別的事呢。
    蘇璿並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沒什麽，隻是，我要走了，你小心點啊，公爵閣下，接下來肯定會很亂，不僅是聯邦周邊，你的國家可能也會有更多的魔人，當然我不是在詛咒你——”
    “我知道，不用解釋。”
    尤莉打斷了她，“謝謝。”
    蘇璿點了點頭。
    接二連三受到魔人的襲擊，對方應該也有數，不至於小覷這件事。
    很快飛船抵達了空間站，蘇璿將白給號開出機庫。
    她第無數次慶幸自己選擇了中型穿梭艦，否則這艘船也無法一次一次被別人捎帶著來來去去。
    此處也是聯邦邊境星係，距離伊甸公國的地盤依然有段距離。
    空間站的布局中規中矩，主建築外圍是一大圈停泊輪環，上麵稀稀拉拉停著百多艘飛船，大多數位置還空著。
    這裏顯然經受過戰鬥的摧殘，可能來自魔人也可能來自星盜，隻是大部分都被修繕過，少數角落留有痕跡。
    三階魔化後，蘇璿的儲物空間已經崩掉了，她又開了一個，並且塞了一些零七碎八的不太值錢的東西，然後下了船。
    因為有一艘客船，所以空間站裏麵的人還不少，哪怕大多數外租的商鋪都是歇業狀態，但那些自助機器附近都圍了許多人。
    好在這裏貨源充分，蘇璿剛下了幾個批量采購的訂單，正等著機器人給自己送貨。
    她坐在角落裏，看著水晶玻璃牆外的星空風景，耳邊是喧囂起伏的說話聲，餘光裏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晃動著。
    正在愣神的時候，一片陰影從上方覆落而下。
    有人悄無聲息地走近過來。
    蘇璿一驚。
    她並沒有刻意觀察周圍的環境，但她無論是精神力還是感官都極為敏銳，附近發生了什麽其實也都一清二楚。
    對方的舉動竟然完全沒有驚動她。
    “日安。”
    來人彎了彎嘴角。
    黑發女人微微俯身，海藻般卷曲的鬈發滑落，幾乎要飄到雇傭兵的肩上。
    “好久不見。”
    她聲音低緩地開口，“旅途順利嗎。”
    蘇璿跳了起來。
    這是在251號星度假酒店有著一麵之緣的人！
    ——也是那個隱士的上級！
    以及。
    教團的使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