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茫然地看著他。
    金發碧眼的男孩指著全息影像, “塞維婭·基亞蘭，那是我媽媽。”
    瓊斯們幾乎都差點嗆到。
    “你說什麽？！”
    “你是個基亞蘭？”
    “所以你現在的姓氏——”
    他微微搖頭，“那是我出生的城市最常用的姓氏。”
    彼時雙胞胎即將從小學畢業, 已經能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你爸爸呢？”
    麥克嘴快地問道，“我可以理解你媽媽的身份, 他們那些人都不方便去看望……呃，但你爸爸也是這樣嗎？”
    “他死了。”
    凱撒微微搖頭,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
    安娜忽然睜大了眼睛，“普布利烏斯大法官和賽普莉亞少將其實是你的哥哥姐姐？我的大哥和三姐總是把他們掛在嘴邊！”
    凱撒再次搖頭, “我不覺得他們會那麽想，另外, 我沒有資格——成為基亞蘭們的家人。”
    瓊斯們沉默了。
    “我們可以當你的家人。”
    安娜挺胸說道, “麥克和我是最小的, 我們一直希望有個妹妹或者弟弟, 你比我們還小一歲，以後你不僅是我們的朋友，也是我們的弟弟！”
    “是啊。”
    麥克將最後一個包子塞進嘴裏連連點頭, “你是我的弟弟，凱撒，安娜是我的妹妹，從此以後我——”
    話音未落安娜抄起枕頭砸在他臉上, “我是你姐姐！”
    雙胞胎第無數次開始因為這件事爭吵, 考慮到他們出生在育嬰中心, 在出生時一起離開了人造子宮，所以這個問題大概永遠沒有答案。
    戰火洶湧而起, 從聖域向外蔓延, 很快燒遍了大半個聯邦, 除卻一些荒蕪偏僻的星係，其餘的地方幾乎無一幸免。
    他們所在的星球也出現了魔人。
    從軌道上的空間站，再到星球裏的城市，全部都進入戒嚴狀態，各種群聚活動都被取消了，學校自然也停課了。
    雙胞胎的父母在太空通訊站工作，這種時候也十分忙碌，他們的兄姐們紛紛報名參軍了。
    基亞蘭家族幾乎傾巢而出。
    所有冠以這個姓氏的人，全都將自己獻給了戰爭。
    無論是前往聖域支援，還是留在迦南對抗魔人，他們家本來就有許多四級五級的異能者，因為戰爭大放光彩的不計其數。
    當然也有人犧牲了。
    為了保護民眾，為了掩護艦隊撤離，為了在戰爭中奉獻自己的一切，他們許多都是多項能力者，哪怕在魔人麵前也未必沒有逃跑的機會——彼時眷屬們都集中在聖域，外麵這些魔人的力量都有限。
    但是，基亞蘭們並不會因此而退縮。
    一時間這個家族的聲望到達頂峰，迦南湧現出了許多崇拜者，越來越多的人受到感召而參軍。
    三個小孩依然常常待在一起，每天看著新聞，祈禱戰爭快些結束。
    雖然都是異能者，但以他們的年齡即使去參軍也不會被接受，而且他們的能力還不足以對抗哪怕是最弱的魔人。
    “再過幾年，等我滿了十六歲，我也要加入軍隊，最好是光榮艦隊。”
    安娜托著腮說道。
    “別做夢了，除非你能通過四級的考核，否則隻能等著被調進去。”
    麥克打碎了姐妹的夢想，“普通的三級要加入光榮艦隊的都是要戰績的。”
    安娜翻了個白眼，“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會有？”
    次日淩晨，凱撒迷迷糊糊地被喚醒了。
    他睜開眼就看到瓊斯們焦急的臉，神情是一模一樣的慌張和驚恐。
    “還有別人知道你是個基亞蘭嗎？”
    安娜抓著他的肩膀厲聲問道。
    凱撒剛想說自己並不是，麥克也撲了過來，“如果有人知道的話，我覺得你該藏起來！對了，快點把你的身份芯片摳出來毀掉！現在！立刻！”
    一條新聞震撼了整個迦南。
    那段全息影像裏，忽然是滿地屍體、狼藉血腥的戰場，火焰還在機骸廢墟裏燃燒。
    有個金發女人半跪在空間站的大廳裏，頭頂生出彎曲的犄角，背後展開了殘破的雙翼，身上遍布著蒼白的鱗片。
    迦南最後的希望隕落：基亞蘭家族的叛變
    基亞蘭家族投靠魔人
    塞維婭·基亞蘭成為魔人
    短短幾小時內，更多的證據被貼了出來。
    不僅僅是議長本人，她的孩子們，在艦隊任職的諸位將軍和研究人員，有過半都被判定投靠魔人，身上展現出魔人的特征，而且證據確鑿。
    這本來就發生在幾場傷亡慘重的大敗之後，這些新聞瞬間點燃了整個迦南，人們將一切歸結於基亞蘭的叛變。
    一夜之間整個迦南的輿論全然傾覆，所有的社交平台，所有的新聞評論，出現了不計其數的辱罵和詛咒。
    沒過多久，又是一條視頻被發布出來。
    在塞維婭的勝利號巡洋艦上，她的副手聯合一眾她信賴的屬下，對她進行了公開處刑。
    凱撒看著全息影像裏直播的那一幕，他多麽希望看到她辯解或是反抗，他相信她一定是無辜的，哪怕她看上去就像個魔人，那也不代表她背叛了聯邦。
    他想看到她站起來，想看她用她引以為傲的重力碾碎那些醜惡的嘴臉——
    但她死了。
    他們砍掉了她的頭。
    她的傷口在迅速複生，不過幾秒鍾時間，新的腦袋幾乎已經快要長出來了。
    密密麻麻的彈幕在兩邊滾過，所有的辱罵和嘲弄層層疊疊拚在一起，凱撒已經無法分辨那些糾纏的字母。
    然後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斬首，直至她再也無法複生。
    “為什麽！為什麽——”
    金發男孩在直播前大哭起來。
    許多年後，他自己也掌握了魔化，再回看那段記錄才意識到，塞維婭的魔化大概是失敗了，至少是在短時間內，她無法再從那種狀態裏逆轉回人類。
    然而她還保持著最後的人性，因此不去反抗她熟悉信賴的那些人。
    或許是因為她那時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所以她大概沒能想到，在那之後，她那遠在另一艘戰艦裏的丈夫，還有她的孩子們，一夕之間都被烙上了叛變者的名號。
    哪怕是那些根本沒有嚐試魔化、隻是體內具有元能的，也都被殺死了。
    他們的死狀並不比她好看，甚至有人的屍體被高高掛起，開腸破腹，如同屠宰場的牲畜。
    或許是因為那時人們對魔人的憎惡太過激烈，這些沒有經過審判和正規流程的死刑，竟然也讓人們歡呼起來。
    無論是普通公民還是權貴階級，都在痛罵著基亞蘭家族，歡慶著這些叛變者的死亡。
    “…………而你們勸我逃跑？”
    凱撒看著他視若親人的朋友們，“你們不覺得我也該死嗎？”
    “你在說什麽蠢話！”
    安娜生氣地說，“你母親的事，我們都不清楚真相，而且無論真相是什麽，都和你沒關係，你都有多少年沒見過她了！”
    但其他人並不這麽想。
    他們三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進行計劃。
    安娜將一疊儲能單元放進行李箱，從腰後抽出一把劊子手x2，抓著套筒反複推拉了幾次，然後戀戀不舍地將槍一同放了進去。
    “這可是我媽媽給我的生日禮物，不過我還有一把絞刑官，所以這個給你吧。”
    “不，這是你最喜歡的槍。”
    凱撒連忙搖頭，“而且我的槍法很爛，我隻在地下室打過幾次，我發誓我會在打到別人之前被幹掉。”
    “總比沒有好，畢竟你還沒有特殊能力。”
    安娜檢查著箱子裏的其他物品，“麥克，如果你非要把那個噴氣飛行器放進去，那接下來的應急營養液和解碼器就都沒地方了。”
    “那就再加個箱子。”
    正在變聲期的麥克啞著說道，並將手裏的東西丟在一邊，“凱撒雖然很弱，百八十斤的箱子總是可以的。”
    這對於從出生就是異能者的人來說，哪怕沒有經過高強度鍛煉，也是完全能達到的水平。
    “這不是重點，他拿這麽多東西會惹人注意，現在外麵除了魔人，還有越來越多的星盜。”
    安娜皺著眉說道，“你最好不要——”
    話音未落，三人幾乎同時向窗外看去。
    透過房間一側整麵的玻璃牆，外麵橡樹繁茂的長街上，忽然出現了無人機。
    “那是監視者g2？”
    安娜不太確定地說道。
    “唔，看上去像是山寨版。”
    她的兄弟在旁邊點頭道，“超控科技的東西可是很貴的，除非來的是軍方的人，否則這肯定是仿製品——”
    凱撒：“你們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他聽見了載具引擎的聲音，從街口方向傳來。
    雙胞胎對視一眼。
    安娜拉起凱撒，“答應我一件事，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出聲，不要出現在我們麵前，你要麽站在這裏，要麽伺機逃跑——如果外麵隻有一架監視者，你或許還有機會。”
    凱撒已經意識到她要做了什麽，他指著走廊，“不！要走的是你們！你們從充電間的窗戶裏出去！這一切都和你們沒有關係！”
    “沒錯！”
    麥克說道，“正因為和我們無關，所以我們不會有事，他們看到我們在這裏，和看到你在這裏，那完全是兩種結局——”
    他一邊說一邊將那個行李箱敞開丟在門口，隨手將兩瓶應急營養液塞進凱撒的口袋裏。
    “不要帶這些亂七八糟了，它會拖累你，帶你的光腦就夠了。”
    雙胞胎也隻是兩個堪堪小學畢業的孩子，他們能想到的東西很有限，而且如今時間緊迫，也給不出更多的囑托了。
    “我們還會再見的。”
    安娜將他推到了牆邊，那雙碧藍的眼睛變得冷硬，“答應我不要動，不要出去，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朋友，你也不會再是我的弟弟了。”
    她一向是個開朗活潑的性格，無論如何打打鬧鬧，從不會對身邊的人說重話。
    凱撒呆呆地看著她。
    安娜拍拍他的肩膀，將剛剛那把槍塞到後者的手裏，“你還記得我們之前告訴你的，怎麽隱藏自己的精神力嗎。”
    “……我一直在練習。”
    “那就好。”
    下一秒，整個牆麵似乎慢慢流動起來，某種透明的物質包裹了他，讓他和整個牆壁融為一體。
    他仿佛置身於水流之中，然而呼吸卻不受阻礙，那種覆蓋在身體上薄膜力度有限，人可以隨時掙脫出去。
    但是在外人看來，這裏原先站著的金發男孩就消失了，僅剩一麵光禿禿的牆壁。
    凱撒知道這是安娜的能力。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若是安娜想要這樣隱藏自己，那麽安娜就不可能離開這座別墅，否則距離太遠，這能力就會自動解除。
    雙胞胎已經離開了。
    五分鍾後，一群全副武裝的人衝進了別墅裏。
    為首的幾個人麵目猙獰，凶神惡煞，他們砸壞了大門，毀掉了所有自己看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