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文自治星區。
    阿爾卡迪亞主星。
    蘇璿走在繁華的城區裏, 依然是似曾相識的街道。
    她看到高聳入雲的商廈，斑斕幻彩的全息投影，千萬條交錯的玻璃廊橋、無數曲折蜿蜒在建築間的空軌。
    商業街上人流湧動, 密集的人群幾乎摩肩接踵, 四處都是喧囂嘈雜的人聲和廣告聲，混合著天上地下傳來的載具啟動時引擎的轟響。
    大部分場景與她記憶裏的畫麵都很相似, 仿佛昨天她還憂心忡忡地在這裏漫步，擔憂著自己能否成功晉升九星。
    蘇璿在一道寬闊的天橋上駐足, 兩側的道路幾乎被攤位和販售機填滿。
    她買了巨大的一桶紅油冷串, 葷素齊全，濃醇香辣的氣息不斷飄散出來。
    短短幾分鍾她就吃出一堆空空的簽子。
    半小時前她還在自助餐廳裏大吃大喝。
    吃遍了那家餐廳裏所有的食物之後，她聽著鄰座兩個人聊天，談到買飛船的事, 忽然又想起自己的飛船, 就擦擦嘴直接瞬移過來了。
    現在——
    蘇璿站在熟悉的空港入口處，將吃空的桶丟進垃圾箱。
    阿爾卡迪亞曾經是教團的大本營，或者說是守護者勢力籠罩的區域, 隸屬於超控科技的愛美爾公司總部也設立在此。
    蕭暮雲和林祈顯然以不同的方式掌控影響著這片地方，以阿爾卡迪亞為中心輻射向整個軌道乃至星係。
    這家私人運營的空港，顯然也是被他們掌控的, 裏麵的主管幹脆就是教團的成員。
    時隔多年, 空港還好端端地矗立在這裏, 看上去像是被翻修過了, 停泊區擴展了至少三分之一, 而且增添了新的航站樓。
    當然總體而言還是之前那個, 商標也不曾變化。
    一座空港幾十年乃至上百年狀態不變, 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蘇璿走之前將白給號停在這裏, 還簽了個長期停船的合同，她回憶了一下飛船的停泊位置，直接瞬移過去了。
    然後並沒有看到自己的船。
    蘇璿：“？”
    她看著空空蕩蕩的地下泊位，四邊的超合金防護板幹幹淨淨毫無痕跡。
    蘇璿幹脆穿牆而過，將周邊的一堆泊位悉數看了一遍，發現這些位置要麽空著，要麽停了陌生的船。
    所以不是她找錯了，而是她的船沒了。
    蘇璿能感應到大使者們的位置，知道蕭暮雲和林祈都不在這裏，而且愛美爾公司的總部也搬走了。
    她隨便找了個空港員工詢問，才得知那個主管在前些年也辭職了。
    蘇璿：“……”
    算了。
    她並沒有那麽需要飛船，隻是心血來潮想看看白給號，而這座空港顯然是重新修繕過，或許在戰爭裏遭到過破壞也說不定。
    她倒是可以用自己的生物識別信息調出以前的服務合同。
    “我聽說很多人都走了。”
    那個員工說道，“我是前年才來的，我沒見過你說的人，也沒見到陛下——”
    蘇璿一頭霧水，“這和他、和皇帝有什麽關係？”
    這也是大庭廣眾之下，她並沒有完全控製員工，隻是稍稍影響了對方，讓他更有傾訴欲，會下意識說出更多的話。
    而且這個員工本來也是性格外向的人，這點影響越發難被察覺。
    “因為陛下親自來了啊！”
    那人頓時激動得臉紅脖子粗，“陛下忙著解決魔人，忙著處理那些——對這個宇宙有威脅的存在，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麵，那就是他少數幾次親自帶著人出來考察！”
    他說話生意稍大了一些，頓時引來了周圍同事們的關注，本來正無聊摸魚的員工們聽到這話題紛紛來了精神。
    “對對，他先去了康威克，接著就轉到我們這裏來了，我看到艦隊都傻了，這他大爺的就是偶像劇現場好吧——”
    “哈哈哈哈這和偶像劇有什麽關係啊，你能想象我們某個同事不小心滑倒在陛下懷裏的場景嗎？”
    周圍頓時死寂了一秒。
    “理論上說那根本不可能，因為沒人敢靠近到三十米之內，除了負責接待的那幾個——”
    那些主管們年齡可都不小了，沒有哪個是單身的，許多還有了孫輩。
    年輕的員工們想象了一下那種畫麵，表情頓時扭曲。
    “而且那肯定會被丟出去的吧。”
    有人小聲嗶嗶，“你們忘了上次那個記者往韓豫身上撲，被躲開的時候摔得好慘，韓豫還一本正經地詢問那個人的學校，說你們的體能強化課程一看就不過關，平地都站不穩。”
    周圍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絕了，我還有表情包呢。”
    “韓豫真的挺好玩，他就一邊苦大仇深臉一邊吐槽你，然後看著還特別認真——”
    “韓豫脾氣很好啦，那事要是發生在陛
    “好家夥，能留個全屍算不錯了。”
    “呃不至於吧，陛下從沒有亂殺人啊，這種狂魔形象到底是哪來的。”
    “噗，就是個梗，他之前去占領區巡視的時候，不是直接把躍遷狀態的星盜船抓出來了嗎，連船帶人全都碾碎了渣都不剩，你懂吧，如果忽略那是星盜船，船上還有剛劫的軍需物資，就很有暴君既視感——”
    在他們七嘴八舌閑聊的時候，蘇璿已經迅速用自己的新光腦查了相關的新聞。
    關鍵詞搜索康威克空港和阿爾卡迪亞空港，相關性最高的頁麵，就是一條正經的新聞——
    關於數年前某位帝國統治者親自考察航空港口。
    康威克空港是整個帝國最繁忙、客流量最大的空港之一，當地的工作團隊匯報了如何保持客流暢通以及入境安檢等一係列措施設置和落實等情況。
    蘇璿：“………………”
    她感到整件事都十分迷幻。
    她完全沒法想象秦梟是怎麽和這些人聊安全防控和健康檢測流程，如何嚴防違禁品走私之類的事。
    她印象裏的隊友對這些事毫不感興趣，如果有人在他麵前販毒，他應該會將人帶毒品都燒成灰。
    然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絕不會去關心發生了什麽。
    露比還會千裏迢迢去追殺讓她惡心的罪犯，秦梟要是做這種事隻能是因為他缺錢，或者是強迫症要刷任務記錄。
    然而現實是——
    雖然新聞裏沒有給出具體的發言記錄，但可以從那些遠距離的全息影像裏看出來，他們確實在說話。
    即使是挑選了相對心理素質更好的人，那些空港的工作人員們依然戰戰兢兢，有個人甚至差點沒拿住數據板。
    秦梟表現得就像是沒看見一樣。
    不過，影像拍攝角度是從斜後方出發，看不到他的正臉，隻隱約看到半闕線條鋒利的側顏。
    皇帝陛下帶著他的內閣成員們，還有幾個官員隨行，他們身邊沒有保鏢。
    但顯然這群人誰都不需要保鏢。
    秦梟站在最前麵，也是一身漆黑的正裝，貼合剪裁的挺括西裝，襯得身材高大挺拔，寬肩長腿的背影也氣勢十足。
    幾位閣臣站得稍微靠後，個個也都衣冠楚楚，顏值也都遠超平均水平。
    然而在這種場景裏，他們似乎也沒有誰的勢頭風度能壓過上司。
    “嘖。”
    蘇璿並沒有將截圖放大，也沒有看完所有的全息影像。
    她直接關掉了窗口。
    因為旁邊有個員工已經湊過來了，“你查到了對吧？我們說的是真的——”
    蘇璿聳了聳肩，“我懂了，所以他先去了康威克，又來了這裏。”
    康威克是神聖星域內的星球，流量比這裏大多了，畢竟阿爾卡迪亞距離首都星還挺遠的。
    看上去就像是皇帝陛下在視察過康威克之後，隨便選了一個隨機的二線繁榮城市的空港。
    不過——
    真的是隨機嗎？
    蘇璿：“新聞裏的影像是在航站樓，所以，他去停泊區了嗎？”
    旁邊的員工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問，“陛下的船還有艦隊就停在外麵，所以，可以說他是從停泊區過來的吧？”
    蘇璿：“他的船——”
    她下意識想到自己曾經臨時使用過他私人的船庫。
    裏麵倒是有不少價值連城的飛船，而且大多數都是她感興趣的類型。
    他倆在這方麵的愛好還是比較重疊的，那地方可以說除了城艦幾乎應有盡有。
    當然，即使他真的有城艦，也很難停在那裏，空間肯定是不夠的。
    正在走神期間，蘇璿忽然聽見耳邊傳來另一個員工的聲音，“對啊，從這裏看過去，都能看到他的船呢。”
    那人一邊說一邊將光腦投影窗口拖到半空中，“你看，我拍的。”
    蘇璿看了一眼，忽然一愣，“嗯？”
    ……
    帝國占領區。
    城艦靜靜懸浮在凱奧斯星係裏，遠望如同一顆靜止的小行星。
    韓豫出現在會議室裏時，幾乎有種筋疲力盡的感覺。
    兩次漫長的瞬間傳送，其實也不足以耗盡他的體力，然而如果傳過去是為了和皇帝對話就是另一回事了。
    冷淡的星光穿過整麵的水晶舷窗灑落在房間裏，周圍幾位等候的將領們麵麵相覷。
    “閣下，陛下有傳達新的指示嗎？”
    一位中將低聲詢問道。
    “……不。”
    韓豫微微搖頭。
    秦梟根本沒問克洛亞的事。
    畢竟無論是星盜還是克洛亞王國，他動個念頭就能將其消滅得幹幹淨淨，自然不會掛在心上。
    在這樣的會麵裏，如果皇帝陛下不主動開口，韓豫也不會主動提起來，否則秦梟隻會劈頭蓋臉地罵他。
    ——這也要問我？你沒有腦子？
    ——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你是廢物嗎？
    ——什麽都要我來做，那要你們有什麽用？
    ——我來做你的工作，你原地自殺吧。
    反正諸如此類的回答，如果秦梟心情再差一些的話，可能會直接把元帥閣下丟出皇宮。
    或者打飛出去。
    反正也沒什麽區別。
    韓豫：“不，他沒問克洛亞的事，他找我是別的原因。”
    周圍的將領們幾乎紛紛鬆了口氣。
    他們這裏稍微拖慢了進度，所有人都提心吊膽怕皇帝問責。
    哪怕他們都知道陛下多半不會問，但哪怕有一絲可能，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至於其他的，眾所周知陛下和幾位元帥都是老熟人，所以他們之間要是有別的事，也和自己沒關係。
    一群將軍們默默地想著。
    他們離開之後，韓豫再次陷入了苦惱之中。
    手下們不會過問剛剛發生了什麽，但他卻很糾結一件事。
    他不記得皇帝和自己的對話了。
    準確地說中間有一部分好像是模糊的，他隻記得他們說的第一句話以及最後那句“你可以滾了”。
    韓豫已經習慣了上司各種奇奇怪怪的行為，對於自己少了一段記憶，他不覺得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隻是很奇怪。
    秦梟說了某些話又後悔了？所以把他的記憶抹掉了？
    怎麽想也不對啊。
    他很清楚如果可以的話，皇帝大概不想見他們任何人，更不可能願意和他們談心，說出某些話又後悔的概率完全是零。
    “你看上去很苦惱啊。”
    空蕩的會議室裏倏然響起一道聲音。
    他睜開眼睛驚恐地看到投影台旁邊站了一個人。
    韓豫：“？！？！？！”
    韓豫：“蘇璿？你回來了？！”
    他幾乎以為是自己壓力太大而精神錯亂了。
    “啊。”
    蘇璿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韓豫顯然不記得他們見過麵，她也懶得費心打招呼了，“秦梟是不是把我的船砸了？”
    當然，哪怕她不清楚自己的船究竟被如何對待了，但她也並不真的覺得秦梟會把船毀了，隻是隨口說著玩罷了。
    韓豫剛想說話，聞言頓時一愣，“什麽？沒有啊，我前幾天還見過。”
    這次輪到蘇璿滿頭問號了。
    蘇璿：“你前幾天見過？”
    “白給號？黑山鷲？你是說的那艘船吧？”
    韓豫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毫不猶豫地說道：“你的船停在希爾崔斯——”
    他看到蘇璿皺起眉，不由解釋了一句：“哦，銀樹天宮，就是皇宮——”
    “我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蘇璿震驚地說，“他把我的船搬到他家裏去了？？？”
    “嚴格來說那也不算他的家，因為他好像也不在那過夜。”
    不過皇帝陛下並不需要睡覺，所以，對他而言大概也沒有過夜這種概念。
    韓豫：“總之，你的船，就在上層花園區，他把你的船停在血賺號和亂殺號中間。”
    蘇璿：“………………什麽？”
    韓豫：“血賺號和亂殺號，呃，他的兩艘私人飛船。”
    然後他看到麵前的黑發姑娘很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