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號星。
    主城內城區。
    超控科技分部大廈屹立在一片廣場上, 周圍一圈宛如環帶般的建築都是實驗基地。
    那些玻璃牆體像是鏡麵般閃閃發亮，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以及那被汙染的蒼穹之下，看似繁榮的城市風景。
    廣場上人來人往, 不斷有翼車起落, 上下班的員工們來往交錯, 無人機攜著快遞外賣從天而降。
    實驗基地東側的某間檢測室內。
    幾個研究人員圍著一座大型掃描儀，有人在調試數據，有人在進行記錄。
    在稍遠處的門口附近, 站著一個紅發藍眼的小孩。
    她穿著雪白單薄的背心和短褲, 脖子上戴著金屬項圈, 看著隻有七八歲的模樣，個子相較同齡人稱得上高挑，亂蓬蓬的紅發被剪得略短，在頭頂和臉側支棱亂翹著。
    這房間十分寬敞明亮，一側透明的牆壁可以完全觀測到外麵的景象。
    紅發小孩歪著頭, 視線穿過那剔透的合金玻璃牆, 聚精會神地凝望著外麵的廣場。
    這建築層高遠大於標準要求，更何況這裏是二十層, 距離地麵可謂是相當遙遠，那些來往的工作人員的身影都十分微小。
    然而她依舊死死盯著他們。
    那些人喝咖啡喝奶茶吃零食或是低頭看光腦發消息的動作, 那些人臉上的喜怒哀樂神情變化——這一切細節都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
    “1334號！”
    掃描儀旁邊的研究人員大叫道, “過來。”
    門口佇立的人應聲轉身, 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熟練地躺到掃描儀裏。
    紅發小孩麵無表情, 任由一道道水波似的光幕衝刷著身體。
    旁邊的屏幕裏不斷閃爍著細密的文字數據, 一行一行的分析結果顯示出來。
    緊接著, 有幾枚針頭刺入了她的手臂，藥物試劑也源源不斷注入血管和肌肉。
    她的身體輕微抽搐了一下，神情僵硬起來，卻依然沒發出聲音。
    隨著時間推移，她的臉色越發蒼白，頭上滲出汗水，額前的發絲都被打濕了，嘴唇幾乎毫無血色。
    周圍的幾個研究人員看著反饋結果，低聲討論著。
    “難以置信。”
    有人嘖嘖稱奇，“昨天那批實驗體在這個時長都已經出現局部組織壞死的症狀了，但她的細胞已經開始自我修複了。”
    “我倒是不覺得奇怪。”
    另一個人說道，“上一次的元素異能抗性測試裏，她的心肌細胞在一分鍾內就開始再生——哪怕是她的年齡再翻一倍，能有這樣的恢複速度，都是奇跡了。”
    異能者的年齡並不影響能力開發，但在身體素質方麵，在同樣的鍛煉強度前提下，收效是不同的，兒童遜於青少年，青少年遜於成人。
    若是沒經過訓練的異能者，成人能承受的傷，換到孩子身上，可能就致命了。
    “她的各項測試的結果都很出色，但她很少說話，可能有點語言障礙，對外界刺激也——”
    “那些都不是問題，在她正式投入使用之前，還要進行人格覆寫，反正都不是我們需要擔心的問題。”
    “確實，拉瑞，不要操心那些有的沒的，我們的工作是為她調整基因編碼，換句話說，我們負責她的身體，其他的事無關緊要。”
    他們平靜地討論著她，仿佛她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隻具有被使用價值的物品。
    “結束了。1334號，起來。”
    紅發小孩坐起身，從掃描艙裏爬出來，動作輕巧，沒發出半點聲音。
    在一個研究人員的帶領下，他們離開房間，穿過外麵的走廊，準備進入下一個地點。
    那些痛苦的測試，對她來說都是日常項目，所以在結束之後，她的神情相當平靜，也並沒有表示出憤怒或者不甘。
    “你還挺不錯。”
    那人一邊低頭看數據板，一邊隨口說道，“沒有大喊大叫，沒有表現得像頭待宰的畜生。”
    紅發小孩一聲不吭。
    “不過你到現在還沒有特殊能力，如果一直這樣，你會被送進三號區，你知道的吧？”
    這些實驗體被創造的目的就是成為兵器，基礎的異能者力量自然遠遠不夠，強大的特殊能力才是未來計劃真正的追求。
    尤其是規則類。
    隻要有了規則類能力，這些實驗體立刻會成為最有價值的存在，但在此之前，他們本質上和小白鼠沒差別。
    隻是飼養成本更高罷了。
    那個研究人員這麽想著瞥了她一眼，“三號區的測試都是為了刺激特殊能力，但相信我，相比起你在那邊會遭受的痛苦，這裏的一切就像是天堂了。”
    1334號依然沒有說話。
    “更別說如果你在八歲前沒有得到特殊能力，你就會像是之前的那些人一樣，你們都在視頻裏看過那是怎樣的結局，對吧？”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日常訓練結束之後，紅發小孩站在一堆廢棄的金屬殘骸之間，聽著牆外幾個人低聲議論。
    他們確認她依舊沒有得到特殊能力，於是她被送往三號區，進行更高強度的開發訓練。
    她在那裏看到了更多的實驗體，大多數年齡和她相近，偶爾有幾個更大一些。
    但他們之間沒有交流的機會，每個人的訓練場所和住處都是分開的，最多隻有在去往測試間的路上會遇到彼此。
    所有實驗體都是相同的穿著，統一發的幾套衣服，從常服到訓練服再到防護服，脖子上戴著同樣的項圈。
    他們的生活沒有任何樂趣，除了少數的視頻課程時間，就隻有一次接一次的測試，區別隻在於肉|體承受的痛苦的程度。
    數月過去，1334號還是沒有表現出特殊能力。
    “把她送過去。”
    “她還沒到八歲呢，還有機會——”
    “不，這樣程度的訓練居然還沒有特殊能力，她廢了，類似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下個月總部就要來人驗收了，如果我們還拿不出一個像樣的成品，下一季度的資金就都落在78號星的那些人手裏了。”
    她聽見那些人在訓練場外爭執的聲音。
    然後，他們讓她出來，將她帶到一個飛行器內。
    他們在一片隱蔽黑暗的傳送管道裏左拐右繞，去往位於城外的一座地下基地，飛了將近一個小時或者更久的時間，仍然還沒抵達。
    “我們去哪裏？”
    1334號忽然開口詢問道。
    “還能去哪？”
    旁邊的人冷笑道，“你既然沒有特殊能力，那就隻能當食物了，畢竟你的體質是最好的，應該能刺激1298號進入下一階段。”
    1334號又低下了頭。
    過了幾分鍾，她仍然垂著腦袋坐在原地，運送人員們互看一眼，原先提起的警戒之心漸漸放下。
    因為要避開一些輸送管線，所以這片地下的通道修建得迂回曲折，飛行器不斷上下左右改變方向。
    忽然間，它在通道裏轉過一個拐角，開始不斷向上，在攀登到最高點時，又準備下降。
    1334號猛地伸手抓住了自己的項圈。
    其餘的人一直盯著她，卻並沒有誰因為這個動作而做出反應。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項圈暴露在外麵的隻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深入連接著佩戴者的頸椎和腦部。
    那些細密的納米級纖維纏繞著血管，輸送抑製體能的神經毒素。
    但凡離開人體環境，失去溫度和脈動節奏的控製，立刻會爆炸，那一瞬間的衝擊力，足以將整個頭顱都得灰飛煙滅。
    除非是掌握了魔化或者元素化這樣的力量，以及少部分涉及自愈的規則類能力，絕無可能扛過這樣的攻擊。
    下一秒，1334號猛地扯掉了項圈。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釘入骨中的項圈硬生生被拽了出來。
    女孩瘦弱的身體猛烈地顫抖著，整個後頸到脊背都被撕開一道裂口，血淋淋的皮肉和骨骼清晰可見。
    “她瘋了——”
    飛行器裏的其他人紛紛睜大眼睛。
    那爆炸範圍很小，幾乎不會波及他人，被炸掉腦袋的隻會有實驗體本身，也是在防止某些實驗體產生同歸於盡的想法。
    死的隻有他們自己罷了。
    那一刻，所有人腦海裏都是這樣的想法。
    然而，爆炸的響動過後，1334號還坐在原地，指縫裏漏出洋洋灑灑的粉末，看上去是一些金屬碎屑。
    原先被她攥在手裏的項圈似乎變成了灰燼，然而她僅有背上強製摘除撕裂出的傷口。
    “怎麽回事——”
    為首的運送者變了臉色，“她的項圈——”
    “她有了特殊能力！”
    另一個人反應過來，“快，殺了她！”
    哪怕他們不清楚具體細節，但1334號顯然不是剛剛得到的能力，她甚至都可以用這能力來避免被爆頭。
    那就是說，先前的幾次測試裏，她都是在演戲！
    她故意裝出沒有特殊能力的樣子，恐怕就是為了讓他們將她運送到這裏——
    至於目的？
    在三號區那邊有重重封鎖，異能者守衛不在少數，其中大多數都是三級，還有很多二級，即使能解決掉項圈，想要逃出去也難如登天。
    這裏就不同了。
    “去死——”
    一個運送者伸手虛抓，空中頓時浮現出數十道漆黑的尖刺，紛紛射向紅發女孩。
    後者不閃不避任由那些利刺落在身上。
    她並沒有被穿成蜂窩，甚至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那些黑刺在碰到身體的時候就消失了。
    緊接著，那個發出攻擊的人慘叫一聲，全身爆開大團血花，胸前後背多了數十處傷口。
    “這是什麽——”
    另一個人已經向著紅發女孩撲了過去。
    短時間內，沒人能理清事情的全貌，然而他們都有戰鬥經驗，也都在這一刻意識到，如果不將這個小孩殺掉，或許死的就是自己了。
    1334號抬起頭來。
    那頭淩亂卷翹的紅發沾染了血，還有斑斑痕跡落在臉上。
    在碎發的遮掩下，她的五官輪廓極為精致，像是櫥櫃裏的洋娃娃，隻是眼眸色澤淺淡，霜藍的虹膜透著冰一樣的寒意。
    這人疑似有某種轉移傷害的能力——
    其他人這樣想著。
    但他們並不會因此畏懼。
    這樣年齡的異能者，哪怕有再如何強大的特殊能力，也不可能連續多次發動，每一次使用必然都會消耗相當多的體力。
    所以必須速戰速決。
    率先撲過去的人一拳砸到了1334號的腰間。
    他的計劃是消耗實驗體的體力，最好逼著對方多用幾次能力。
    因此這一拳不重不輕，屬於哪怕返回給自己也絕對能承受的程度。
    出人意料的是，1334號並未使用能力，而是轉身躲開了。
    這一擊落在了飛行器的車門上，車門頓時四分五裂，而外麵的管道也被震斷了一截，塵土和碎屑漫天飛揚，硬生生炸出一個坑洞。
    1334號借著這機會直接跳出車裏，一頭撞進塌陷的區域裏，她用盡全力向前衝，前方的一麵牆壁轟然碎裂。
    她在地上打了個滾，落進一片黑黝黝的地鐵軌道旁邊，長長的車廂呼嘯而來，猛烈的狂風自臉側刮過。
    1334號停了一下，然後猛地起跳，抓住了從旁邊掠過的地鐵車廂。
    後麵的人遲了一步。
    等他們追過來時，地鐵已經揚長而去。
    他們或許能在城市街道上追趕車輛，然而在地下全速行駛的軌道列車，就有些困難了。
    幾人從破損的坑洞裏跳出來，看著那遠去的車廂，連聲罵起了髒話。
    若是這樣回去，必定討不了好，一個實驗體的成本造價要多少？說不定還要他們拿命來抵。
    他們對視一眼，二話不說地各自離開了。
    這些人都並非是科隆家族的成員，隻是超控科技從外麵聘來的雇傭兵打手一流，為他們工作也隻是為了賺錢。
    誰都不想因此把命賠上。
    他們並未立刻上報這件事，1334號也就此獲得了一段喘息的時間。
    列車在下一個站點停靠的時候，她悄悄地跳車溜走，鑽入偏僻的消防通道，躲開了人群，也躲開了監控。
    科隆家族想讓實驗體們成為優秀的工具，自然不能把他們養成一堆蠢貨。
    因此他們多多少少都在那些視頻課程的影響裏學習著，哪怕一直待在實驗基地裏，但對外麵的世界也大致有所了解。
    至少，1334號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務是離開這顆星球。
    沒多久她偷偷混入一艘走私船，躲在通風管道裏，抵達了另一顆更小更危險的暗星。
    飛船停泊在外城區的一座私人空港，趁著船長和幫派首領討價還價的時候，1334號悄悄溜走。
    她順便捎走了屬於某個船員的幾件衣服和裝備。
    空港附近是一圈維修能源站點，再外圍是一些二手載具售賣店，裏麵的貨物來源大多不怎麽正規。
    再遠處就是貧民窟破舊擁擠的疊樓，昏暗的小巷裏堆積著廢棄的車輛，地麵上流淌著汙水，四處都散發著腥臭氣息。
    1334號漸漸融入了這個世界。
    反正無非就是打砸偷搶，想盡一切辦法去獲取資源。
    即使她們這些實驗體的抗病抗毒能力極強，對生存環境要求就很低，無論寒冬還是酷暑，隨便找個廢棄的破車也能安睡一夜，隨便一瓶廉價營養液也能撐個幾天。
    雖然遲了一段時間，但科隆家族的殺手還是出現了。
    他們並沒有太小覷她，派來的都是正經的二級或三級異能者。
    二級異能者的身體素質遠強於她，三級異能者更依賴於特殊能力，也會造成各種各樣的麻煩。
    1334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很清楚這能力的限製，從使用本身再到次數上限以及對體力的消耗等等。
    她很勉強地應對那些殺手，一次次險象環生，若非是憑著強大的自愈力，早就死了八百回。
    然而她終究是熬過去了。
    她殺掉了其中一部分人，並從另一部分人手中逃生，短短十幾天內，就經曆了以往從未麵對過的凶殘戰鬥。
    曾經的訓練再如何嚴苛和痛苦，也都隻是咬牙承受就好了。
    戰鬥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1334號這麽想著。
    她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但也意識到這其中有些區別，具體是什麽，大概還需要仔細琢磨。
    1334號一瘸一拐地走在街上，腿上的傷口還在愈合。
    落雨淅淅瀝瀝打在地麵，四處潮濕一片，小巷裏泛起水氣，她走在滿地泥濘中，外套的防水布料不斷向下淌著細流。
    “嘿。”
    背後有人叫她，“這是你掉的東西嗎？”
    1334號回過頭去，對上一雙清澈明亮的蔚藍色眼眸。
    睡意如潮水般席卷而來，轉瞬間淹沒了她的理智。
    1334號的身體晃了晃，直接摔倒在髒汙的地上，濺起點點泥漿，鮮豔的紅發也從兜帽裏流瀉出來，鋪散在渾濁的泥水中。
    旁邊的人見狀彎下身，抓住小孩的外套，似乎想將她整個人提溜起來。
    忽然間，1334號猛地抬起手。
    她手邊閃過一道寒光，指間的利刃直刺向那人的胸口。
    那人動作不變，手腕一翻，直接壓住了1334號的手掌，然後反向一擰，用那把刀片割開了後者的咽喉。
    1334號踉蹌了幾步跪倒在地上，鮮血咕咕流出，染紅了布滿泥漿的汙濁地麵。
    那人的力量速度技巧都遠勝於她，更何況是早有準備的——短時間內，連續發動了兩次催眠，她隻反彈了第一次，卻沒抗住第二次。
    “你倒是還有點本事啊。”
    殺手有些詫異地說道，“他們給你掛了二星懸賞，我還納悶為什麽這種級別也要把我喊過來，現在我好像懂了。”
    1334號捂著脖頸上的傷口抬起頭。
    殺手舉著一把傘站在前麵，是個身形瘦削的年輕人，黑發藍眼，穿著一件白色立領外套，緊瘦的長褲和皮靴勾勒出又細又直的雙腿線條。
    “偷襲。”
    1334號咬牙切齒地說，“垃圾！”
    “我是殺手，姐妹，這話你可以下次留給別人。”
    那人聳了聳肩，“哦，我忘了，你沒有下次了。”
    “所以你不敢和我戰鬥？”
    1334號冷笑道。
    頸上的傷口已經凝血，然而短時間內大量失血，對她也有些影響。
    其實她明白自己打不過對方，隻是不想就此屈服。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
    殺手收起了雨傘，將其折疊放進外套口袋，任由水淋濕了頭發，然後從腰間抽出一截金屬短棍。
    她動了動手指，那些金屬碎片翻轉變形、層疊伸展開來，化成一杆長長的槍刃。
    殺手隨手挽了個槍花。
    槍尖利刃泛起凜冽寒芒，直指對手的雙目，“給你個機會。”
    1334號深吸一口氣，也從腰後拽出了兩把高分子振動刀，一前一後反握在手裏。
    殺手看著她的架勢微微挑眉，卻也沒說什麽，槍尖在空中一抖，從一個刁鑽的角度直直刺向後者胸口。
    1334號揮手一刀想要格開，然而根本沒觸到對方的武器，手腕卻是一陣劇痛。
    她左手的振動刀直接掉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反應，右腳被猛地一掃，整個人直接失衡向後摔去。
    1334號在半空中勉強轉身，一腳踩在對方尚未收回的槍杆上，猛地向殺手撲了過去。
    她並不看殺手的眼睛，隻憑肩腰等部位的晃動預判動作，卻仍未想到對方的格鬥技術過於嫻熟——
    那長|槍回防速度極快，這該死的殺手的手腕就像沒有骨頭一樣，槍刃如同擰頭的毒蛇，直接紮入了1334號的後頸。
    與此同時，1334號發動了能力。
    殺手悶哼一聲，捂著自己的後頸退了兩步，指間盡是黏稠的鮮血。
    “果然能反彈物理攻擊，你不會極化了吧？”
    1334號落在遠處，喘息著跪倒在地。
    連續使用能力對她而言消耗巨大，更別提在這之前剛剛結束過一場戰鬥。
    “你幾歲了？”
    殺手有些狐疑地看向她，“你有十六歲嗎？”
    1334號翻了個白眼，“你瞎啊——”
    話音未落，她腦海裏的記憶不受控製般湧現出來。
    滿目蒼白的實驗室，漫長的走道，刺入皮膚的探針，訓練場裏的機器人，還有那狹窄的維生艙。
    淩亂的畫麵飛速閃動著，待到一切結束，她感到有些頭痛，仰起臉卻對上殺手意味不明的藍眸。
    殺手有些糾結地看了她一眼，竟然轉身走了。
    1334號不太能確定發生了什麽事，唯一能想到的解釋是，殺手可能認錯了人。
    雖然這答案似乎也槽點滿滿。
    殺手一去不回之後，1334號提心吊膽了一段時間，確定那人是走了，她也決定離開這顆星球。
    當她準備故技重施再次混入一艘飛船時，那艘船的船長卻發現了她，立刻將手下們都喊來。
    這是一群通緝犯，都是榜上有名的星盜。
    他們雖然不是什麽大人物，但也都是身經百戰的異能者，再加上人多勢眾，1334號逐漸不支。
    “直接殺了，那是死活不論的賞金！”
    船長怒吼著揮手，手中凝聚的光刃高高舉起。
    然而這一擊尚未落下，船長的脖頸倏然被洞穿，利刃刺出血肉，橫向一掃，將他整個腦袋砍斷。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異能者堅固的骨骼如同豆腐般被切開，大量的鮮血噴濺而出。
    1334號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船長的無頭屍體倒下了。
    “嘿。”
    黑發藍眼的年輕人站在屍體旁邊，向她眨眨眼，“好久不見啊。”
    1334號：“？？？”
    遍體鱗傷的紅發女孩看上去有些迷惑。
    這不就是上次放了自己一次的殺手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剩下的星盜本來也都多少負了傷，都很快被殺幹淨了。
    那個殺手拎著槍巡視戰場，動作利索地給所有人補刀，砍頭如切菜，一邊動手還一邊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呢，小姐，你在選擇目標之前，都沒有調查過他們嗎？”
    1334號艱難地坐起身來，“我隻想快點離開。”
    “因為我？”
    殺手反問道：“我本來有殺你的機會，卻沒動手，即使你不知道原因，也不用急到這種程度，險些把自己害死。”
    1334號呼出一口氣，“你救了我，你想說什麽都行。”
    殺手冷笑，“你這麽說是因為你不服氣，其實你還真不怎麽聰明。”
    “我從沒說過我很聰明，如果你出生就在那該死的實驗室裏，你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去——”
    1334號冷冷地說，“不過這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畢竟你是高貴的科隆小姐。”
    殺手沒說話。
    1334號越發篤定自己說對了。
    她看過新聞，也看過超控科技董事會成員們的照片，科隆家族幾乎個個都是黑發藍眼，即便是虹膜深淺色澤有些不同，但也大致都是藍綠色係。
    殺手的外貌特征和他們很像，臉廓也三四分相似，而且那遠超尋常異能者的實力，也是意味著她受過更正統專業更有強度效率的訓練。
    一般人可未必有這樣的條件。
    “那確實是我的姓氏，但我和高貴可不沾邊，否則我也不會被派來這種地方，追殺你這樣的目標。”
    殺手沒好氣地說道，“我是薇安·科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紅發女孩皺眉看著她，似乎在揣度對方的想法，半晌也沒琢磨出個結果。
    或許是前者沉默的時間有些久了，薇安挑了挑眉，“你知道這種時候你該報個名字了吧？”
    紅發女孩撇了撇嘴，“而你也該知道我們沒有名字。”
    “名字都是人想出來的，又不是出生就長在人的身上。”
    薇安攤開手，“或者就用你那些假證上的名字？”
    紅發女孩用力白了她一眼，“那你恐怕對那些名字都倒背如流了吧，還問我幹什麽？”
    “我又不確定你是否喜歡被那樣稱呼，”薇安停了一下，“除非你願意？”
    “……不。”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紅發女孩輕聲開口，“米嘉，我叫米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