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哄你

字數:6599   加入書籤

A+A-




    蘇闌在路上沒蹦躂一會,就上了公交車。因著是起始站,人很少,風輕舟還一度懷疑自己會被認出來,投了硬幣就趕緊坐在了頭一排。
    坐下沒幾分鍾,她猶豫了一會,還是拿出手機使用了自拍攝像頭,往身後一照。
    然後風輕舟就發現,她完全多慮了。
    蘇闌也許是累了,坐到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腦袋倚著車窗就睡著了。之所以判斷對方是睡著而不是閉目養神,是因為看到蘇闌的唇瓣微微張開,在吸氣。
    看著對方全然不設防的模樣,風輕舟皺了皺眉。本來她還在糾結到底過不過去,一旁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好像也瞄到蘇闌這個極好下手的對象,原本是坐在紅椅子上的,又站起來往蘇闌的方向走去。
    風輕舟一急,連忙跑過去把正要坐下的男人推開,“你幹嘛啊?”那男人的打算落空,很不高興,罵了一句。
    “這我朋友。”她冷冷地說完,就在蘇闌身邊坐下了。
    “早幹嘛去了……”那男人嘀咕了一句,悻悻地坐到其他位置去了。
    蘇闌渾然不知周遭發生的一切,睡得很香,還咂了咂嘴巴。風輕舟看她沒心沒肺的模樣,都想掐對方一把把她鬧醒,不過轉念間又歎氣放棄了。
    最開始,風輕舟還挺擔心蘇闌會突然醒過來的,後來卻完全放心了。而讓她安心的原因,是之後的一個小變故。
    大概是在第三個站的時候,司機避著一個闖紅燈的人,踩了一腳急刹,蘇闌整個人就撞到了前排,腦袋還在塑料椅子上磕了一下。那力道不算小,正常人都該痛醒了吧?風輕舟也這麽以為,還擔心地問:“沒事吧?”
    哪料蘇闌根本沒醒,還自動倒了回來,恢複了原樣姿勢繼續睡。
    風輕舟:“……”
    好的,她充分理解了什麽叫睡著後雷打不醒的小豬。
    但是別說,這瞌睡還真能傳染人,至少風輕舟看著蘇闌睡得那麽香,也困得連打了一堆嗬欠。
    最後,她也睡著了。
    因著還是陌生的環境,她保留有一定意識。迷迷糊糊間,有一個毛絨絨的重物突然擱到了她的肩膀上!風輕舟猛地就驚醒了。
    她把臉轉向右側,就發現罪魁禍首正靠著她的肩膀,睡得十分香甜,熟悉的皂角香順著對方的呼吸吹了過來,很是好聞。蘇闌仿佛還做了一個好夢,帶著微微的笑容,有點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還是個孩子啊……風輕舟暗暗想。
    蘇闌一頭被風吹亂的頭發有好幾縷都調皮地勾住了她自己的嘴角,癢的她動了動。風輕舟被這一嚇弄得是徹底睡不著了,就用微涼的手指去挑開那頭發讓蘇闌睡得更舒坦一些。但可能她的手指還是太涼了,或者讓蘇闌更癢了,隻見蘇闌眉頭一皺,就叼住了風輕舟的手指。
    風輕舟的手指突然被一抹溫暖含住,嚇得她下意識抽了手,卻看著蘇闌伸出粉舌嘬了嘬空氣,好像在困惑吃的怎麽不見了。這一出讓風輕舟哭笑不得,隻能輕輕捏了捏蘇闌軟軟如麵團的臉頰當做泄憤。
    流光靜靜傾瀉在兩人身上,風輕舟這才意識到天已經黑了。
    入冬後白晝很短,天很早就黑了,一盞盞路燈像是在指引著城市裏的流浪者快些歸家,驅散了讓人迷茫的黑暗,帶來一些繾綣的暖光。
    報站的語音也提示即將抵達終點站,車上隻剩下她們兩個乘客和司機。
    蘇闌到底是真的終點站下,還是睡過了?風輕舟陷入了思考。
    她還在思考呢,前麵的司機大叔好心地喊了一聲,“小姑娘,你快叫叫那個睡著的姑娘吧,要到終點站咯!”
    風輕舟連忙回答:“好的。”
    正想著要怎麽解釋自己的出現,蘇闌就跌回到座位上,眼皮動了動。
    蘇闌要醒了!
    風輕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下一刻她就溜到了最後一排蘇闌背後的位置上,坐的很直,眼觀鼻鼻觀心。為避免尷尬,風輕舟想了想,還拿出了手機,劃亮了屏幕,然後不安地左劃劃右劃劃。
    就說自己是旅遊……呃不是,是拜訪朋友,恰好遇到,對,就是這個理由,完美。
    風輕舟思慮周全後,就發現蘇闌在聽到終點站到了的報站音後終於醒了過來,然後伸了個懶腰,徑直往後門走去。
    頭也沒回過。
    風輕舟的表情那叫一個一言難盡:“……”
    雖然她也不是想要蘇闌回頭,但是準備周全後,發現別人根本鳥也不鳥自己,她的心情還是很複雜的。
    她真的是,太蠢了……不,是蘇闌真的太蠢了……
    糾結了幾秒,她強行安慰自己道:心想這樣也好,免得尷尬。
    風輕舟吐口氣,準備在蘇闌下車之後再下車,就聽著好心的司機大叔再次開口了:“哎天都這麽黑了,你們兩個小姑娘注意安全啊!最近這邊可亂啦,早點回家吧!”
    蘇闌茫然地回了頭,就看見了躡手躡腳的風輕舟。
    “……”
    風輕舟想給熱情的司機大叔跪下了。
    蘇闌剛睡醒的慵懶聲音裏出現了一個困惑的上揚調:“輕舟?”
    在風輕舟輕咳一聲準備說點什麽的時候,蘇闌又高興起來,眼睛亮亮的像是小星星:“你是拜訪朋友嗎?真巧啊,我們正好遇上了!”
    風輕舟想好的台詞都被搶完了,導致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呃,是啊。”
    這還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下車後,蘇闌問風輕舟:“你的朋友在哪兒住?你也聽大叔說了,最近這兒不安全,我送你過去。”
    風輕舟聽著這個要命的問題心一緊,腦子急速轉了起來:蘇闌對這兒很熟悉,她卻對附近都不熟,想編個位置都編不出來,肯定是不能答具體的地方的。那怎麽辦?
    啊,有了!
    “我突然想起來我朋友說她家裏有點事,讓我晚點過去,但是這個車速度挺快的,到早了。我現在,不知道去哪兒……”說完風輕舟不禁暗自給自己點讚,可真是太機智了,不枉她以前和各種刁鑽的客戶周旋那麽久。
    蘇闌一點沒有多想:“那不如去我家吧?”
    家裏有空調比較暖和,有ifi可以隨意玩,如果所長想聊天她也可以奉陪,實在很合適。
    風輕舟有些驚訝地搖搖頭:“不用了,這時間打攪叔叔和阿姨不太好……”
    蘇闌一臉茫然:“我一個人搬出來住的,有什麽不好?”
    風輕舟覺得孤女寡女的更不好,再次拒絕:“不用麻煩了……”
    蘇闌好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反應過來這個邀請有些露骨,趕緊解釋:“輕舟,你放心,我是鋼鐵直女,不會對你有想法的,放心來吧,我不會怎麽樣你的。”
    風輕舟:“……”
    這話聽著怎麽就那麽別扭呢?
    誰怎麽樣誰還不一定呢?再說了,什麽叫不會對自己有想法?自己魅力很差嗎?
    風輕舟心裏的小倔強一下就上頭了,她昂首挺胸地笑了一聲:“我是你所長,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對我做什麽,我隻是不想打擾你。”
    “啊,我不覺得是打擾,所以可以跟我回家了嗎?”蘇闌理所當然地詢問,神色很是認真。
    跟我回家……
    風輕舟聽到這四個字,心顫了顫,剛升起的不滿又煙消雲散了。她把手揣進了羽絨服暖暖的兜裏,汲取著那絲溫暖。
    “……隨你。”她小聲地說。
    明明連鑰匙都在她這兒,還想帶人回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呆子,風輕舟一邊跟著蘇闌,一邊想道。
    然而回家大計並沒有如願完成。
    夜市口。
    雖然是本應宅在窩裏的寒冬晚上,這裏卻很熱鬧。遠遠的,就聽見有不少人在用自己的聲音或是喇叭吆喝:
    “好吃的天蠶土豆,來嚐一嚐,五塊錢一碗!”
    “糍粑糍粑,剛做出來的熱糍粑嘍!”
    “串串兒燒烤,絕對正宗的四川辣椒!”
    “瞧一瞧看一看啦,新疆正宗羊肉串兒,個頭大肉也飽滿,才三塊錢一串!”
    ……
    還有不少在賣手套、發圈等小玩意兒的生意人,推著車擺著攤,吸引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本來不喜熱鬧的風輕舟,因為不再是一個人來到這種鬧市中,感到有些久違的歡喜。盡管這個感覺來得有點突然,她卻並不討厭。
    人總是渴望溫暖與熱鬧的,之所以說不渴望與習慣孤獨,不過是不得不忍受寂寞而已。
    但是一出口的卻成了抱怨:“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蘇闌一點中途拐人的負罪感都沒有,理直氣壯地看著她說:“沒吃飯,餓了啊。”
    風輕舟也餓了,但是她得維護一個上司的完美形象,就矜持地說:“我……還不是太餓。”
    “哦,沒事,那你看著我吃。”蘇闌毫不介意地說。
    風輕舟:“……”
    這她喵的是哪個時代的直女?
    “咕咕……”肚子不合時宜的響起,風輕舟趕忙掩飾:“我其實很餓。”
    蘇闌很理解她:“嗯,我聽出來了。”
    “……”
    蘇闌以為她是有苦衷的,趕忙勸道:“輕舟,我覺得你夠瘦了,不用再減肥了。而且你不要聽一些女孩子說的節食能夠減肥,她們那都是減的假的,一頓就吃回來了。所以該吃就吃,對自己的胃好點。”
    風輕舟看了蘇闌一眼。
    這話其實十分普通,無論是父母還是兄弟姐妹,甚至是朋友,都會常常這麽說。但是對於風輕舟而言,這真是久違的嘮叨了。
    撇開她的家庭不說,朋友和下屬們都覺得她是一個成熟又溫柔的人,根本不需要人操心,以至於他們都忽略了,她其實也需要關懷,她也是一個想要撒嬌的普通女孩子。
    風輕舟其實很討厭所謂的成熟與溫柔,因為這代表她的一言一行都必須要貫徹這兩個詞,否則她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與所長。所以,盡管她那麽討厭這樣,卻還是一直在努力扮演著這兩個詞。
    人可能就是這樣,少數活成自己最肆意的模樣,多數活成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她突然有些消沉。
    “我如果不吃,你會哄我嗎?”風輕舟低下頭,用幾近不可聞的聲音問道。
    這個耿直的人肯定會說不哄吧?她踢著腳下的小石頭,漫不經心地想。
    蘇闌卻反問她:“你想我哄你嗎?”
    風輕舟噗嗤一聲笑出來:“哪有問別人要不要求哄的啊?”
    “你剛才愁眉苦臉的樣子不好看,我隻是想你笑出來。至於這個問題本身,是沒什麽意義的。”
    夜市的光亮逛到了蘇闌的眉眼,映的她的眸子溫柔似水,漾出一圈圈暖波。風輕舟第一次覺得,寒冬也許不過如此?
    “為什麽沒意義?”
    “你說你不要哄,我就小小地哄你;你說你要哄,我就大大地哄你。你說,這個問題有意義嗎?”蘇闌認真地近乎笨拙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