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注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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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風輕舟跟蘇闌去了何家,把事情大概跟何父何母講了一遍。
    講的過程中,何母和何父都很安靜,蘇闌看他們時而若有所思時而恍然大悟的神情,應該是和過去何曉香的一些表現對上了號。
    說完後,風輕舟說:“叔叔阿姨,我們知道的就是這麽多了。”
    “嗯,麻煩小蘇和小風了。”何母麵上滿滿是對何曉香的心疼,“哎,我們其實也有一些猜測,隻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曉香這孩子呀,看著不在乎,實際上認死理,她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找對象的。她大學畢業離現在都多久了啊?哎,這孩子,也不同我們說。”
    何父摸出了煙盒,想了想,又放下了:“她隨我,認準了人,就死心塌地了。”
    何母突然被他逗笑,“得了啊,說正經的呢,你也不怕人兩個小姑娘看笑話。”
    風輕舟和蘇闌都配合地笑了笑。
    何父看著何母笑了才放下心來:“我這不是看你太心疼閨女和發愁嗎?你啊,放寬心。要是你這麽擔心與煩惱,讓曉香看到了,她不是心裏更難受?”
    何母一聽,是這麽個理兒,“哎,那你說怎麽辦?”
    何父說出自己的想法來:“曉香既然還對以前的事和人介懷,我們陪著她就好。對象不要再給她介紹了,也讓她不用找了,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再不濟,也有我們兩個老家夥陪她。再說了,她心裏有坎兒過不去,找著人,不是對別人也不公平嗎?”
    風輕舟寬慰他們道:“叔叔說的挺對的。何小姐很孝順,即使心裏不想找對象,因為你們擔心她,她也會去找,但是這反而讓她很別扭。還不如順其自然,也許緣分到了,她就能找到合適的對象,也能在你們的陪伴下釋懷呢?”
    何母點頭,又想起個問題:“曉香知道我們知道這件事了嗎?”
    蘇闌看了一眼風輕舟回答道:“何小姐不清楚,在她那邊,隻以為我們在為她找對象。”
    蘇闌好像有點明白了,風輕舟之前隱瞞這件事的意義所在。
    何母鬆了口氣:“那就好。你們想,曉香這麽多年一直沒告訴我們這件事,除了她和人約好的原因外,還有她本身也不想告訴我們的緣故吧。要是知道我們知道了,她肯定要多想。”
    風輕舟說:“何小姐肯定不想你們擔心她。”
    何母樂了,走了過去摸了摸風輕舟與蘇闌的手背,和藹地說:“你們這些孩子呀!做父母的,哪有不擔心自己的孩子的?一輩子都有操不完的心哪!隻不過嘛,小時候事無巨細,長大後得顧及你們的自尊心,需要暗自操心而已啦。她不說,才讓我們擔心了這麽久!不過也沒事,我們倆可以裝作我們不知道,她也自在一些。現在好了,我們倆老不死的有的是時間陪她。就是有點對不住你們兩個好孩子,這段時間為我們一家人東奔西跑,還費神為曉香介紹人……”
    風輕舟不知道在想什麽,有點恍惚,蘇闌趕緊搖頭,說:“沒事的,阿姨叔叔,解決客戶的情感業務也屬於我們的工作。”
    何母又開心地輕拍了拍她們的手,“真是好孩子。我們兩個也不知道怎麽答謝你們,所以稍後的錢你們千萬要收下。”
    這是她們該得的報酬,蘇闌也就不再推拒:“好的。”
    收了錢後,蘇闌讓千恩萬謝的何父何母留步,就和風輕舟一同離開了何家。
    剛走到大門口,蘇闌就伸了一個懶腰,長舒一口氣道:“這個案子總算了結了……對了,我們怎麽給何曉香說呢?”
    風輕舟沒回話,不知道神遊到哪兒去了。
    難道是,結案了太高興了?
    蘇闌拿涼涼的手指冰了一把風輕舟,“輕舟?”
    “嘶,冷!”風輕舟抖了一下,回過神來,皺了皺眉毛,“蘇小闌,你現在是把地盤兒踩熟了,敢摸老虎屁股了是不是?”
    蘇闌看她一副我很凶,但是實際沒有真的生氣的表情,覺得好玩,“老虎的屁股我是不敢摸的,所長的脖子倒是可以。”
    風輕舟眯了眯眼睛:“……我看你是對我越來越放肆了啊?”
    “哪有,那不是因為剛才你在發呆嘛?”
    風輕舟愣了愣,把視線轉開了:“嗯……在想一些事。你剛才問了我什麽?”
    雖然蘇闌一向直來直往,不過她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問那所謂的事到底是什麽事,摸了摸臉頰說:“我說我們怎麽和何曉香說呢?”
    “小事兒,我會和她說的,你別擔心。”風輕舟淡淡地把這事兒揭過,至於她要怎麽回敬那位惡趣味的何小姐,那就是她的秘密了,“恭喜小菜鳥,你的第一個案子總算完成了。”
    蘇闌聽到某個稱呼把眼睛都瞪大了:“溫柔的所長,你這樣對我這個新人合適麽?”
    風輕舟哼了一聲,板著臉說:“等你什麽時候獨立完成了一個案子後,我才不這麽叫你,小菜鳥。”
    “我不同意,你這是倚老……”蘇闌企圖抗議。
    “嗯?”風輕舟笑的格外溫柔。
    蘇闌被這一笑給弄得渾身雞皮疙瘩,隻能委屈巴巴地說:“你這是依仗所長的權利……”
    “啊,我就依仗了,怎麽的吧?你工資由我發,你有怨言?”
    蘇闌蔫了:“沒……哼,你這樣欺壓小小員工是沒有對象的……”後麵一句她的聲音極輕,風輕舟沒能聽清:“嗯?你說什麽?”
    蘇闌正想說什麽,風輕舟的手機響起。她歉意地看了看蘇闌,然後在看到來電的時候,笑意全無。
    蘇闌在一旁很奇怪,這是誰打的電話?居然讓一向溫和的風輕舟臉色這樣難看。
    是什麽難纏的客戶麽?
    風輕舟麵無表情地看著手機響了一會,然後摁掉了。安靜沒幾秒,手機又響了。風輕舟緊緊抿著唇,眉毛擰成了一根細繩,眼中似有風暴醞釀。
    手機執著地一直響,在蘇闌以為風輕舟還會繼續無視的時候,她猛地接了起來,語氣很冷:“有完沒完?”
    那邊似乎說了些什麽,風輕舟的神情越發冰寒:“我說了!我不會去!怎麽著,你想操控我的人生?還是說,你想讓我找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
    那邊應該也怒了,風輕舟陰著臉聽完就不發一言地掛掉了。
    蘇闌看風輕舟心情很差,開始擔心起來。盡管不知道那是誰,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風輕舟這麽惱怒,但是她一向希望朋友快樂一些,更不希望風輕舟露出這個不適合她的表情。
    不清楚事情原委,便不好在言語上安慰,所以蘇闌想了一會,把風輕舟的手放到了自己溫暖的兜裏,再用自己的手和對方的交握在一起,像哄孩子一樣輕柔地摩挲著它。
    風輕舟詫異地望向她,語氣卻不由自主地回暖了一點:“你……”
    蘇闌用另外隻手解下自己的黑色圍巾來,把風輕舟露在外麵的脖頸給包了兩圈,隻字不提剛才的事情:“還冷嗎?”
    問完這句話,她自己倒是打了個寒顫,趕緊把拉鏈拉上去了一點。
    風輕舟被這活寶一逗,先前的情緒頓時跑的不見影兒了,笑了出來:“叫你逞強。”然後沉默了半晌,望著蘇闌眼中那一方清楚的倒影,小聲地說,“謝謝。”
    她想,蘇闌一定不知道,她多想為這溫柔的一刻落淚。
    氣氛已經很好了,偏偏蘇闌是個不甘寂寞的,聽了她的道謝憨憨地說:“不謝,嘿嘿嘿。”
    風輕舟愣了愣,發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嘿嘿嘿?你想說什麽?”
    蘇闌覺得有戲,趕緊提醒她:“嘿嘿,我們之前,不是有過什麽不太好的交流嘛?”
    風輕舟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不太好的交流?”
    “就……”
    “別跟我說是扣工資的事兒。”
    蘇闌一臉欣喜:“哎呀輕舟不愧是所長,真是機智又……”
    “……”
    風輕舟想把那個感動的自己給打死,更想把蘇闌給打死。她麵無表情地順著蘇闌送上來的手找到一塊最嫩的肉,擰成了三百六十度小旋風,看著對方扭曲起來的臉,她才找到了一些平衡。
    “這事兒吧……”
    蘇闌忍著痛,翹首以待:“嗯?”
    “我曾經說過,再多說一句就多扣三天,你這多少句了?”
    蘇闌傻了:“我……”看著風輕舟眯了眯眼睛,她趕緊找回求生欲,捂住了嘴。
    “別說話,陪我回到事務所,這事兒就算了。”
    蘇闌忙不迭地點頭,一臉乖巧相。
    唉……風輕舟歎了口氣。
    沒走幾步,一陣凜冽的冬風吹來,風輕舟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風停了後,她才遲鈍地發現,好像並不算冷?
    這笨蛋的圍巾還挺暖的……風輕舟漫不經心地想。
    由於圍巾加成,她又想和蘇闌說話了。思忖了好一會,她意識到自己好像還沒和蘇闌談過這個案子本身?於是她認真地問:“蘇小闌,你覺得這次的案子怎麽樣?”
    蘇闌就是個新人,對這案子能有什麽想法?
    因此蘇耿直就直說了:“結束了啊,收工。”
    風輕舟一邊走,一邊開始質疑自己的問題是否有意義:“……還有呢?”
    “分錢。”
    好的,她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蘇闌看風輕舟迷之沉默,料想自己是不是說話又像閨蜜所說的那樣“讓人毫無接下去的欲丨望”了?她檢討了一秒自己與領導的相處方式,反過來詢問風輕舟:“那,輕舟有什麽工作總結?”
    風輕舟蹙了蹙眉,工作總結?
    她是想問這種冠冕堂皇的玩意兒嗎?
    “嗯……沒這麽嚴肅,隻是純粹說說想法。你不覺得現在這個時代很好嗎,不再有那樣的悲劇發生了。”
    悲劇,指的是何曉香和江北吧。
    蘇闌考慮了會,才說:“其實我覺得,這個事情得多方麵來看。”
    “比如?”
    “過去,同性之愛是得不到大多數人支持的,在這樣的背景下,兩個人要在一起,靠的是兩人之間的感情,分開卻是其他原因;而如今,同性之愛得到了大多數人支持,兩人要在一起,靠的卻不一定是兩人的感情了,分開亦然。”
    兩人的手在同一個兜裏,所以行進間不自覺就是同一個步調了。風輕舟想,也許她也能跟上蘇闌這個總是跳躍的人的思維,“你是說,環境艱難的時候,相愛也許更純粹與容易;環境簡單的時候,概率卻小的多了?”
    蘇闌渾然不知風輕舟的想法,她隻是在思考風輕舟的手為什麽這麽軟,軟的想一直碰著,“嗯。所以現在這個時代,看起來很自由,但是連相愛的前提都不一定有了。當然了,不是說是絕對,隻是概率不太相同。”
    風輕舟見過了很多這種例子,依然不免唏噓:“但總體來說,還是自由些好。”
    蘇闌打了個嗬欠,早上起來太早了,總覺得困得很,“我隻有一個體會……”
    風輕舟警惕地瞄她:“和錢有關嗎?”
    蘇闌聽罷差點一個趔趄,她這是被想成拜金了?
    “完全不是!”
    “那?”
    “這麽麻煩為什麽要戀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