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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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闌跟到風輕舟住家的樓下時,停住了步子。
    這個小區綠化十分不錯,管理也很好,路麵沒有散落的枝葉,也沒有寵物的糞便,不少路都是交錯在花叢與草木之間,讓人呼吸都清新了許多。
    雖然有些出乎蘇闌的意料就是了。
    風輕舟敏銳地察覺了她的情緒,問道:“怎麽,有點驚訝?”
    蘇闌左看右看,回答說:“環境很好,可是……就,意外的很普通。”
    “普通?”風輕舟思忖了會,“啊,你難道覺得我該住那種幾千甚至上萬平方米麵積的莊園裏,還有管家把我給迎進去?”
    這個形容十分有畫麵感。
    蘇闌哈哈笑了:“雖然沒這麽誇張,不過我覺得所長至少也要住別墅。”
    風輕舟無奈:“這邊哪來的別墅,離事務所近就可以了。”
    況且她不太喜歡別墅……現在的房子就空了一大片,別墅豈不是該更空?被寂寞侵吞的空間,會讓她窒息的。
    “也是。”蘇闌指了指麵前那幾棟電梯公寓,“所長你家就在上麵?”
    “嗯。”
    蘇闌伸了個懶腰,“唔,既然送到了,那我回家了。小區裏很安全,陌生人統統要登記,即使那兩個人跟過來也不方便進來,應該沒事了,你快回去吧。”
    說完她就轉身要走,手臂卻被風輕舟拉住了。
    “你就送我回家?”說完這話,風輕舟又有些後悔。按照蘇闌的性子,除了送她回家,還能是什麽?
    不出意外的,蘇闌歪歪頭,好奇地問:“是啊,不然還有什麽?”
    還有……什麽呢?這個問題也問倒了風輕舟。
    “……”她一時語塞,“不是,你……折騰一路,就……回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但是就是……很別扭。
    蘇闌想了想,明白了過來,boss這是太感激了啊。
    “你難道還想我上去喝杯水啊?那我還是……”她話還未說完,風輕舟就從善如流地答:“那就上去喝水啊。”
    蘇闌呆住了:“啊?”
    風輕舟不顧她的呆愣,抬腳就往家裏走去,一邊走,一邊捏著自己顫抖的手和有些發燙的臉頰。
    蘇闌在她身後撓撓頭,還是跟了上來。
    風輕舟用鑰匙開門的一瞬間,先是湧上了一股從來沒有過的緊張感,再是拐帶女孩兒回家的罪惡感。
    她……今早有沒有把家裏整理好?桌上幹淨嗎?有沒有亂扔衣服?地上有沒有灰塵?會不會讓蘇闌覺得她不愛幹淨?
    胡思亂想一大堆後,風輕舟越發緊張。
    而進門後,她更加後悔:老天爺啊,自己這個理應成熟的女性是怎麽回事,還非要把蘇闌給帶到家裏來?自己不是最討厭家裏來客人的嗎?!
    一定是因為蘇闌送了她一路,她太感動的緣故吧?
    對,就是這樣。
    成功急性催眠了自己的風輕舟輕咳了聲,遞給蘇闌一雙嶄新的藍色拖鞋與鞋套,難得有些局促:“那個,家裏很少來客人,所以是新的,別介意。”
    風輕舟一說完就想咬了自己的舌頭,新的東西蘇闌有什麽好介意的?雖然這個顏色,和自己拖鞋的顏色正好是一紅一藍,但是也不能說明什麽嘛!
    自古紅藍是cp,誰瞎說的,沒有任何科學依據!她隻是正好買到了這兩個顏色而已,對不對?
    令她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失望的是,蘇闌壓根沒有在意這些,好奇地打量著風輕舟的家,一邊給鞋子套上鞋套,一邊換上了藍色的拖鞋:“沒事兒,本來就說是喝杯水,不用太講究。”
    為了一杯水而瞎折騰的風輕舟:“……”
    還真是要喝杯水?這,難道不是一句客套話嗎?
    好吧,擱蘇闌這兒還真不一定。
    風輕舟認栽地歎口氣,去接了兩杯溫開水過來,放在桌上,才有些局促地開口:“其實……”
    “其實?”
    蘇闌還挺喜歡風輕舟這種裝修風格的,簡約大方,沒有太多花裏胡哨的東西。偌大的大廳裏,最前麵放著一個寬屏的電視機,中間是一個現代風的白色方塊狀的茶幾,上麵放置的東西並不多,隻擺放了茶壺和杯盞,在後麵擱了一個水果筐和幾袋堅果。茶幾表麵相當幹淨,像是純色的牛奶塊,顯然是有人長期在收拾的。而讓她最喜歡的是幾張真皮沙發,軟的蘇闌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像是沒了骨頭,一點不想動了。
    風輕舟拿了一個貓咪圖案的抱枕,也坐了下來,“不確定他們還在不在,你回去路上一個人,太不安全了。”
    蘇闌窩在沙發裏,像隻吃飽了正待休憩的貓,懶懶地打了個嗬欠:“為什麽不安全,我又不是你,毫無戰鬥力。”
    風輕舟:“……”
    這人可真不把自己當客人。
    風輕舟不禁開始想,自己在蘇闌的心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難道是什麽柔弱女子?手上動作卻沒停,擰住了一塊軟肉。
    “嘶,疼,疼!老大,我錯了!”蘇闌的臉扭曲成一團,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打了。
    風輕舟涼涼覷她一眼:“還演?我才把手放上去呢。”
    蘇闌笑了笑,迅速變回鹹魚狀癱軟的姿勢,“不是,你平時這麽溫柔,幹嘛老對我這麽凶啊。”
    風輕舟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我凶嗎?”
    她難道不是溫柔似春風嗎?
    蘇闌心想這不廢話嗎,老老實實地點頭:“那肯定啊,你對別人也又凶又掐嗎?我跟你說啊,你凶的那簡直就像……”像字才出口,風輕舟就麵如春風地重複問題:“我凶嗎?”
    那聲音溫軟的像棉花糖,但蘇闌懷疑,自己肯定的那一瞬間,這可能就不是棉花糖了,而是見血封喉的毒丨藥。
    “當……”咽了咽口水,莫名的求生欲湧上心頭,蘇闌趕緊改口,“當然不凶了!”
    嘖,勢比人強,向所長認輸也沒什麽,蘇闌寬慰自己。
    “虛偽。”風輕舟喝了口熱水,內心十分愉悅,嘴上卻淡淡說道,“你那表情一看就不誠懇。”
    都說顏值高,做什麽都賞心悅目,蘇闌覺得這話有一定的道理。明明風輕舟這也隻是普通的喝水動作,蘇闌卻看出了那麽點兒居家女人特有的溫婉和韻味來,有種兩人相處很久的錯覺。
    唔,相處是挺久的……
    蘇闌感到有些莫名的口渴,撇開視線道:“我怎麽想的,你還能看出來啊?”
    風輕舟哪能真有讀心術的特異功能,就隨便瞎說了句之前她們聊到的土味情話,“你想的我啊。”
    “咳、咳、咳咳!”蘇闌成功地被嗆到了,但是因為風輕舟說的正巧是實話,她臉有些紅,沒有反駁。
    風輕舟看到她的反應愣了下,也覺出那麽點意思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兩人沉默了會,然後很默契地一個轉左,一個轉右。
    氣氛微妙起來。
    風輕舟想,蘇闌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蘇闌真的在想自己?不可能吧,這個人耿直成這樣,能有什麽花花腸子?哦不對,能有什麽粉紅細胞?
    蘇闌想,風輕舟不會誤會她的意思是那種意思吧?雖然她的意思有那麽點意思,但是實際上不是那種意思,隻是欣賞!美人如畫,自己作為一個俗人,當然也免不了去看,對吧?她,她可是鋼鐵直女啊,比鋼鐵還直的那種!
    能是美色就動搖的鋼鐵直嗎?
    能嗎?當然不能!
    兩人心思急轉,同時轉過頭來。
    蘇闌:“我……”
    風輕舟:“你……”
    大眼瞪小眼,畫麵一度有些尷尬。
    蘇闌很紳士:“你先說。”她想,風輕舟也是個直女,說不定正莫名其妙呢,還是讓對方先說吧,自己好解釋解釋。
    風輕舟很淑女:“不,你先說。”她想,蘇闌是個直女,不可能有什麽風花雪月的心思,還是對方先說比較好,免得自己會錯情,和之前一樣尷尬。
    “你先。”
    “不,你先。”
    再一輪的瞪眼攻勢下,蘇闌率先敗下陣來,抹了抹眼淚。
    “你是boss,你先說。”
    “你是骨幹,你先說。”
    蘇闌坐正了,呆毛一立:“還是你先吧,畢竟你一米七。”瞧啊,她為了讓風輕舟先說,甚至都黑起了自己的身高。
    “還是你先吧,你矮你先說。”這人可真小氣,敢情在這兒等著自己呢,風輕舟低下一米七的高貴頭顱,選擇了同情小矮子。
    “……”
    蘇闌很氣,風輕舟對別人那都是春風般的溫暖,對著她怎麽就這麽惡劣與幼稚呢?她難道不知道,濃縮就是精華這句話嗎?
    口不擇言的她選擇了一句流行語:“你胸大你先說。”
    說完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
    風輕舟的眼神很複雜,她瞥了一眼自己的,又瞥了一眼蘇闌的,沉默半晌,發現根本無法反駁蘇闌這幾乎是自黑的一句話。但,想到蘇闌悄悄看過她的胸,她有些氣惱地紅了臉,開始了威脅:
    “……你說不說,不說就……”
    好的,蘇闌知道風輕舟想幹嘛了。
    她哼哼唧唧地打斷風輕舟:“扣我工資是吧?你扣吧,反正也沒多少了。”這話配上蘇闌那哀怨的表情,就像是飽受主人壓迫的小貓咪,在生活的重壓下漸漸變得可憐兮兮。
    風輕舟難得有些愧疚,難道她真的把這句話當成了習慣性威脅?她是這麽過分的所長嗎?
    事實證明,她是。
    “那就……再扣下個月的。”
    蘇闌漸漸失去笑容:“……?”有誰可以告訴她,這位風輕舟女士,是個什麽類型的魔鬼?
    看著蘇闌吃癟的樣子,風輕舟忽而斂眉,低低輕笑。
    這笑,像極了蘇闌曾在畫展裏看過的古畫。時光無聲地翻卷,陡然地回眸,就捕捉了那古代女人翻飛的衣袂與笑容。雖記不清容顏與服飾,卻還能記住那不曾褪色的溫存與繾綣。
    而風輕舟像是補全了她記憶裏的空缺,和那抹影子奇跡般地合在了一起,美得如夢似幻。
    蘇闌像是被這美酒一般的聲音給蠱惑,紅了紅耳朵,側身從旁邊拿了個一模一樣的貓咪抱枕抱在懷裏。
    風輕舟靜靜看著她的動作,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眼底柔光更盛。以前,她的閨蜜蕭明顏曾問她,理想的生活是怎樣的?
    她有一次是這麽說的:“我和我喜歡的人坐在家裏的沙發上,可以相談甚歡,也可以默然安好。”
    可蘇闌,是這個人嗎?她,可又願意當這個人?
    風輕舟不願深想。
    那邊,幼稚園小班的蘇闌同學選擇認輸:“好的吧,我輸了,我先說。”
    幼稚園小班的風輕舟同學挑挑眉,攤開了手,示意請開始你的表演。
    蘇闌想了想:“……說什麽來著?”
    “……巧了,我也忘了。”
    “那說個別的。”
    “行。”
    兩人迅速達成了一致。
    蘇闌眼睛在客廳裏瞄了又瞄,總算想起個事兒:“你客廳挺大的,不過好像少了個東西啊?”
    “什麽?”
    蘇闌朝向飯廳看了又看,確認沒有飯桌這個東西,“你吃飯在哪兒吃啊?”
    風輕舟渾身一僵,斂下眸色,淡淡地說:“哦,那個啊,我一般不在家吃飯的。”
    “上班挺正常,周末呢?”
    “外賣吧。”
    蘇闌倒不覺得奇怪,這挺正常的,“我周末偶爾也點,不過你在哪兒吃?”
    風輕舟沉默了會,移開了目光。
    “……就這兒。”
    蘇闌慶幸自己耳力好,才聽得見那很小聲的一句話,“這兒?這兒是哪兒?茶幾?”
    風輕舟輕輕點頭。
    這可就稀奇了,一般來說,不是懶人或者愛邊看電視邊吃飯的人,都不會把飯拎茶幾上吃的。畢竟這茶幾白色的,不太經髒不說,也不像風輕舟這個一向愛幹淨和勤快的人會做的事啊。
    “你喜歡看電視?”
    蘇闌問完這話自己都不太信,那電視一看就很新,感覺就沒打開過幾次。況且現在手機和電腦這麽方便,看電視的人也蠻少的吧?
    “不喜歡,隻是……不想坐到飯桌去。”風輕舟語氣很輕,飄乎乎的像是無根之萍。
    蘇闌神經再粗也覺察出了異常,隻得拙劣地轉移話題:“我再待一會,就回家了……”
    風輕舟垂下眼瞼,興致不高:“嗯。”
    蘇闌看著風輕舟,覺得對方有些孤獨。她巡視一圈,也許是因為心態變了,所以不再如之前那樣想了。風輕舟家裏的裝修她很喜歡,可是作為家,色彩實在太過寡淡了吧?不是白就是黑……她閨蜜說過,這是典型的冷淡色。
    這個人偶爾也是挺別扭的,她想。
    蘇闌歎口氣,站了起來,往風輕舟那邊走,然後在她的麵前蹲下,像一隻討好主人的栗色小貓咪,認真地凝視風輕舟:“在想什麽?”
    她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像是一團裹了糖粒的糯米,又軟又甜。
    風輕舟被蘇闌的舉動弄得有些無措,無助地抓了抓手裏的抱枕:“……沒啊,就……覺得你回去路上不太安全。萬一,他們還在下麵蹲守怎麽辦呢?”
    風輕舟不知道自己嘴裏在說些什麽,她隻想讓蘇闌留下……
    留在這個空蕩蕩的房子裏。
    蘇闌像是看穿了她,又像是沒有,語氣帶了點誘哄:“那你覺得該怎麽辦?”
    風輕舟把心裏那團冒了頭的毛線壓了下去。
    “我……不知道。”
    蘇闌把她的手放到自己頭頂,主動蹭了蹭,神情溫軟:“boss,介意收留無家可歸的我嗎?”
    此話一出,剛才那團毛線又瘋狂地竄,勾得她心裏很亂,隻能茫然地任由那股名為蘇闌的線頭自顧自地穿來穿去,最後把線團解成了一根彎曲的絲線,纏繞在不知名的心底某處。
    “好啊。”
    她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