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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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闌和風輕舟半跪著坐在墊子上, 三人三喵相對而視。
正在撓著懷裏雪球下巴的女人,打扮很是小清新。
一件白色的學生係襯衫, 外麵套一個深色毛衣,下麵著一個百搭的牛仔褲,蘇闌除了冷挑不出別的刺兒。
年紀看上去和她自己差不多,滿臉膠原蛋白……哦不是, 是皮膚白嫩光滑,像剛剝了殼的雞蛋。
榻榻米上擺了一張不大的桌子, 女人懷裏抱著隻雪球, 桌上也放了一本呈翻閱狀態的書。
陽光流瀉在她的側臉,與垂至腰際的黑發纏繞在一起,一股文學的清香就溢滿整個小包間了。
雖然足夠賞心悅目, 但蘇闌不由壞氣氛地想:還差一副耳機。
女人抬起手,摩挲著書上那纖薄的紙張,輕啟檀口:“剛才在書上翻到一個句子, ‘如果把愛寫成兵臨城下的不朽傳奇,你會不會不辭冰雪披荊斬棘地奔赴而來’, 我挺喜歡的。我的名字,就是其中的辭雪二字。”[引1]
這人, 就不能直說是舌口辛, 雪花的雪嗎?
風輕舟有點牙疼, 正尋思要怎麽介紹自己和蘇闌, 就聽到蘇闌很順溜地接話了:“你好辭小姐, 我不會。”
風輕舟:“……”
不會個鬼啦!誰在問你了!文藝小姐姐對不起, 她忘記蘇闌這熊孩子了。
辭雪顯然也是一愣,倏爾反應過來,勾起一抹淡笑:“這位姑娘真是好生幽默呢,不曉得姑娘芳名?”
姑娘、好生……還芳名?
風輕舟把波斯貓舔濕的毛全部捋直,更加頭疼了。
剛才是文藝清新風,現在就成武俠古風了?
下回是英語麽?
這次的客戶,好像有點棘手啊。
蘇闌抖了一抖,也是一臉不自在:“在下……呃不是,本姑娘?名喚蘇闌,草辦蘇,門柬闌。”
蘇闌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那個,我文言文學的不大好,能用……咳不對,能用現代簡體交流嗎?”
風輕舟麵上很平靜,實際都快笑死了。
辭雪很包容,輕點螓首:“好的,蘇姑娘。”
蘇闌:“……”
風輕舟:“……”
她們,這是攤上大事了吧?
艱難地把名字完整交換後,她們才進入了主題。
蘇闌說:“辭小姐,那封郵件的主人就是你吧?”
辭雪挽了挽頭發,把額前的發絲別到了耳後,才不疾不徐地回答:“是的,事實證明,我同蘇姑娘十分有緣。”
風輕舟聞言,很平靜地擼貓,隻是她懷裏的波斯貓突然不適地滾了一滾,喵了一聲,引得蘇闌和辭雪的注目。
風輕舟趕緊摸了又摸這位喵大爺,哄得它再次閉上眼睛睡覺才作罷。
蘇闌把這個有緣又加了一個智障台階,才說:“所以……辭小姐是想委托我們事務所什麽業務呢?”
“蘇姑娘有聽過那首歌嗎?”
“陳奕迅的《紅玫瑰》?”
“有的。”
她暗想,不聽怎麽找上這兒?憑著那個莫名其妙的白月光嗎?
辭雪動作輕柔地把書闔上。
蘇闌有看到,封麵是一個年輕女孩兒坐在江邊的護欄上,反手撐著身體,麵對滔滔江水歌唱,而風吹動著女孩兒的發梢,卻帶不走那眉間的苦惱。
還來不及多看兩眼,辭雪很快把書收了起來,蘇闌隻記得標題也挺文藝的。
這大概,是一本青春傷痛文學?
蘇闌再次破壞氣氛地想:還是缺一副耳機。
辭雪望著蘇闌,問:“那蘇姑娘覺得如何?”
風輕舟笑了一聲,竟然有點期待蘇闌的回答。
反正,絕不是什麽好答案。
蘇闌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期待,摸了摸下巴,把貓毛扒拉下來,十分真摯地說:“挺好聽的,我朋友ktv必點啊,你朋友點不點?”
辭雪的表情僵了一下。
重點是這個嗎?誰要問ktv點不點了!
她試圖解釋:“我是說,蘇姑娘聽完的感受是什麽,譬如對於歌詞、曲調的想法……”
風輕舟笑著抿了口清茶,她已經知道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辭小姐大概需要什麽業務了。
蘇闌把橘貓的尾巴卷了一卷,當成了逗貓棒,勾著旁邊的波斯貓玩,波斯貓喵了一聲,十分高傲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繼續睡覺。
而被她捉了尾巴的橘貓很不高興,撓了她的肚子好幾下。
蘇闌哈哈笑了兩下,才斂眉思考起來,“嗯……想法啊……”她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覺得自己找到了正確答案。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我深有感觸啊!”
辭雪麵色稍霽:“敢問蘇姑娘,是什麽感觸?”
“錢嘍。”
辭雪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錢?
何等粗鄙的物事!
蘇闌細心地為她講解:“錢啊,就是孔方兄。得不到它的時候,我內心總是騷動,要怎麽掙大錢,還不能犯罪呢?”
“……”辭雪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你還有沒有別的想法?”
“沒有。”
蘇闌捂著嘴掩去哈欠,眼皮耷拉下去。有陽光有貓,還有美人,說實在的,她有點困了。
文學少女顯然拒絕再和這個俗人說話,轉而把目光投向風輕舟。
她給自己砌了一杯熱茶,洗滌了那俗氣,才問道:“敢問這位姑娘芳名?”
風輕舟直接遞上名片,連話都懶得說。
不用解釋太多,反正這位好心的古風小姐姐一定會幫著補全的。
果不其然,辭雪立馬扯了兩句詩詞出來:“小樓昨夜又東風,輕解羅裳,獨上蘭舟,著實好名字。”
風輕舟微微一笑,沒說什麽。
辭雪似也明白她們耐心不多,摸了摸杯口,眼光悠遠,終於進入了正題:“我的確是有要事相求。”
風輕舟努力使自己的用語不要跟著被帶歪:“不知道辭小姐要辦什麽業務?”
“是景竹引你們進來的嗎?”
辭雪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拋了另外一個問題出來。
“對。”盡管風輕舟一開始就懷疑他們認識,卻也沒多問。
辭雪神色淡淡:“他是我男朋友。”
好像恢複正常交談了?
風輕舟鬆了一口氣,沒有表達什麽想法:“這樣。”
說實在,她對別人的情情愛愛不是太關心。
連結婚都可能隨時出意外,更何況沒結婚呢?她好奇的是,景竹平時怎麽和這位畫風別致的人相處的?難道,景竹是個隱藏的非主流?
聯想了一下那畫麵,風輕舟不由笑了出來,隻好拎起波斯貓幫她擋一擋。貓大爺睡得好好的,不防被抓起來,眼睛還迷迷瞪瞪的,像極了旁邊昏昏欲睡的蘇闌。
假如也是栗色的話。
辭雪像是極其不滿意她們平淡似水的態度,抬了抬下巴,繼續說:“你們覺得我男朋友如何?”
和先前那些故作的文藝憂鬱不同,辭雪現在的姿態,更像是等待人們讚譽的女王,風輕舟覺得自己可能低估了這位戲精。
“年輕有為,淡如君子,和辭小姐可以說是郎才女貌,非常相配了。”
辭雪像是沒聽出來這句話是場麵話,滿意地說:“過獎。”
風輕舟禮貌性地笑笑,沒再說話。
一時之間,室內安靜下來,隻聽得見旁邊不遠處幾隻小奶貓的喵喵叫,抽抽噎噎的,像是在討奶喝,可愛得撓人心底。
蘇闌跟懷裏的橘貓一樣,呈半夢半醒的狀態,卷一卷,就可以滾成一個栗色的團子了。
頭上的呆毛要是有兩根,還可以打個蝴蝶結,當成禮物送出去了。
唔,送出去?風輕舟遲疑了一下。
還是……送給自己吧。
風輕舟盯著蘇闌的發旋發了好一會呆,反正麽,皇帝不急,她更是一點也不會著急的。
不出意外的,辭雪以歲月靜好的姿態品了好一會茶,餘光掃了她們一眼又一眼,終是坐不住了。
風輕舟和蘇闌,一個和貓搭夥睡了,一個心思不知道飄哪兒去了,都跟沒事人一樣不急不慌。
反倒是她自己有求於人,拿喬還有意思嗎?
辭雪妥協般地摸摸發梢,開口道:“景竹什麽都好,可是,他心裏有人。”
蘇闌打起了一點點精神,眼中全是睡意襲起的水霧:“心裏有人?你嗎?”
踢翻這盆狗糧。
辭雪歎口氣,非常憂鬱地說:“我以為我曾是他的愛爾蘭雪,誰知他看我的時候,一直在融化他心裏的富士山。”
愛爾蘭雪?富士山?
蘇闌快煩死辭雪這些小清新了,這簡直就是有話不好好說係列嘛!
她拉了拉風輕舟,發現自己和對方懷裏都有隻貓,不方便動,隻好挪了挪屁股,湊上前貼著風輕舟的耳朵小聲問:“她說的什麽玩意兒?”
都說,人老了聽力會變差,要是和一個人相守到老,會不會就是這樣的光景:兩個人各抱了一隻貓,在陽光裏眯著眼休憩,偶爾想說話,就貼著彼此耳語,一天就過去了。
漸漸的,一生也過去了。
風輕舟不動聲色地往右側移動了一點:“辭雪的意思是,景竹和她在一起,心裏還有別的人,你可以理解為放不下的人。”
“哦。”
蘇闌挪了回去,風輕舟鬆了一口氣,卻又莫名悵然。
她看向辭雪:“景竹怎麽想?”
辭雪慢慢地斟茶,眉宇間挑起一抹嘲諷:“他?男人嘛……總是有那麽一個白月光的,越是得不到,就越是騷動。以前那白月光隻在他心裏,有我在,她不過就在角落,現在卻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
辭雪說到後麵,憤恨地攥緊了手中的茶杯,掃了她們倆一眼,終是顧及自己的形象,又迅速變得雲淡風輕起來。
風輕舟把一切盡收眼底,心裏覺得好笑。
蘇闌說:“景竹看上去倒不像朝三暮四的人啊。”
通過剛才的接觸,她對景竹還是挺有好感的。風度翩翩,淡泊如水,對人和貓也很溫柔。
這樣的人也會劈腿嗎?
辭雪目光如炬,笑容有點冷:“我看上的男人,怎麽會朝三暮四?隻是蘇小姐,好像比我這個正牌女友還信任景竹啊?”
風輕舟屏息,辭雪這話可以說是相當不客氣了。
但她的人,還輪不到被人挑這種刺。
風輕舟微微一笑,倒比剛才的職業假笑真摯幾分,隻是她眼中的鋒銳與壓迫宛如實質的利刃,不見血卻讓人汗毛豎起。
辭雪一下子定住了身,被迫與風輕舟對視,淡定的姿態不再。
“辭小姐不必緊張,我隻是想問,你先前不是還叫蘇姑娘,眼下怎麽成了蘇小姐?”
風輕舟撫摸著波斯貓的耳朵,從容又優雅地問,似乎隻是閑聊一樣。
波斯貓像是睡飽了,也抬頭撐了起來,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姿態十分高傲,像是巡視臣民的公主殿下。
辭雪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風輕舟卻又撓撓波斯貓那溫軟的下巴,它喵了一聲,向風輕舟低下它高貴的頭顱來,對著她蹭了又蹭,似是撒嬌。
“想必辭小姐有點健忘?也是……否則,辭小姐怎麽會忘記,不是每個人都覬覦你的男朋友。”
尤其是蘇闌,更不可能。
她漫不經心地逗弄起懷裏的貓咪。
風輕舟的語速不快,言語裏也不含一點火氣,臉上還帶著笑,偏偏卻震懾力十足,辭雪心裏暗驚,不由屏住了呼吸。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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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1:原文來自度受文藝字句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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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舟:凶巴巴.jpg
辭雪:瑟瑟發抖。
蘇闌:誰覬覦誰的男朋友,不會是我覬覦景竹吧?【困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