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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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正好, 煞風景的卻出現了。
    書綿勾著旁邊女人的脖子, 一臉嫌棄:“蘇闌, 你叫我過來,敢情是讓我看你, 嗯,怎麽和人……共飲旺仔牛奶的?”
    旁邊的蕭明顏也夫唱婦隨:“輕舟,你……怎麽沒和我說?”
    她們是從緊急通道裏探出的頭,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的好戲。
    蘇闌很淡定, 一點沒有被看戲的尷尬:“我是讓你來送物資的, 不是讓你站在旁邊偷看的。”
    “嘖!”書綿做了個鬼臉,“你就用這個麵癱臉來迎接我的?”
    “我以為你會喜歡。”
    書綿聳肩, 用手比了一個手槍:“bang,某人對我的態度可真是差啊,讓我忍不住想告訴你旁邊的小姐姐, 一些奇妙的事情。譬如, 那個夢……”
    風輕舟突然被點名, 好奇地看向書綿:“夢?”
    蕭明顏已經是個大美人了, 這位明顯和蘇闌認識的女人卻也完全不差,準確地說, 是各有千秋。如果說蕭明顏是個禁丨欲的禦姐的話,那她旁邊的人, 就是個風情萬種的小妖精, 撩人且不自知。
    兩人姿態親密, 遠不是過去蕭明顏同自己相處時的畫風, 風輕舟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兩個人必有奸情。
    聞言,書綿對風輕舟笑得十分燦爛:“小姐姐你好,我叫書綿,是蘇闌的閨蜜。”
    風輕舟挑眉,原來這位就是蘇闌以前提到過的閨蜜。
    等下,蘇闌是不是說過,她的閨蜜以前被渣男甩了,然後就痛下決心,要和女人在一起?
    她跟蕭明顏來了個意義不明的眼神交接,看向書綿:“你也好,我是蘇闌的……上司,叫風輕舟,也是蕭明顏的閨蜜。”
    書綿的笑容更盛。
    這可太好玩了,又是閨蜜又是姬。
    蘇闌頭大地扶額,用眼神警告不安分的書綿:“我的事你別瞎說。”
    書綿無所謂地點點頭,假裝乖巧地拉了個嘴上拉鏈:“ok。喏,你要的東西。”
    蕭明顏把手上的一個大袋子遞了過去,順便和蘇闌也打了個招呼,然後兩對閨蜜十分默契地走到一邊,說起了各自的悄悄話。
    幸得她們的聲音小,醫院的人倒也沒指責他們。
    蘇闌打開袋子,毯子、打包的熱食、兩件厚外套、一個小被子,她說的東西基本都有,甚至還貼心地放了暖寶寶。
    “怎麽,你們今晚還要夜宿醫院啊?”
    書綿把手臂習慣性地搭向蘇闌,卻引來那邊兩個女人的注視。
    她隻得訕訕地把手伸了回來,若無其事般地對蕭明顏笑了笑。
    蕭明顏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和同時收回視線的風輕舟繼續攀談。
    蘇闌一無所知地看著書綿,倒也沒問為什麽對方今天這麽自覺,“嗯,她放心不下她爺爺。”
    書綿不懷好意地勾唇:“她放心不下她爺爺,你放心不下她?”
    蘇闌的回答極其簡單明了:“問什麽廢話。”
    “嚶嚶嚶,我要告訴風輕舟你做的夢。”
    蘇闌一個頭兩個大:“祖宗,算我拜托你,消停會兒。”
    “不說也可以……”
    “說吧,要我做什麽,是陪你逛街,還是給你買奶茶?”蘇闌習以為常地詢問借機勒索的閨蜜。
    書綿倏爾一笑,這笑容裏的算計意味連掩飾也不掩飾:“幫我個忙就行。”
    “什麽忙?”
    “這兩天你們要呆在醫院吧,我這事兒不著急,過兩天再告訴你。你也別苦著臉了,我這是好事兒!”
    蘇闌懷疑地看向她,一臉不信任:“得了吧,你有好事兒能找我?”
    “……”
    書綿一時語塞,隻好氣鼓鼓地看著蘇闌。明明是個妝容精致的妖孽,一轉眼卻又像個單純的孩子,可愛極了。
    幸好蘇闌這麽多年已經習慣了對方的顏值,對此毫不感冒甚至還想笑。
    “給我個心理準備吧,書祖宗。”
    書綿伸了個懶腰,還是沒忍住,把手搭在了蘇闌的肩膀上:“真是好事兒,給你找了門生意,開不開心?”
    蘇闌一點也不開心:“別跟我說是你有情感問題……”
    書綿一瞪眼,當即就要反駁,卻被一雙修長的手自蘇闌肩膀上扒拉下來,再塞進了她自己的懷裏,“情感問題,嗯?”
    ——這清冷的聲音來自於蕭明顏。
    書綿幾乎養成了條件反射,乖乖地縮到蕭明顏的懷裏,甜甜地撒嬌:“怎麽會呢,我們倆可恩愛了!蘇闌,是不是?”
    閨蜜就是拿來賣的,蘇闌無視書綿的求救信號,對上蕭明顏似笑非笑的表情:“沒錯,你們可恩愛了,上次你學妹抱著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說的。”
    “蘇、闌!你這個王八羔子!我要告訴風輕舟,你上次……”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書綿就被蕭明顏拉走了,美其名曰是醫院需要安靜。
    她們一走,確實安靜了下來。
    留在原地的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笑。
    “你上次怎麽了,書綿好像老是提起?”風輕舟好奇地問蘇闌,順便接過蘇闌遞過來的毯子,蓋在了腿上。
    她翻了翻袋子,發現隻有一個毯子,於是把蘇闌也拉到身旁坐下,把毯子擱在中間,覆蓋了兩個人的膝蓋。
    醫院的走廊裏沒有空調,冬日的冷幾乎是滲進了骨子裏,風輕舟的手腳都快凍得沒知覺了。還是憑借著之前的牛奶,暖了暖手和胃,她才漸漸暖和了一些。
    現在加上外套和毯子,她的腳才有了一點溫度。
    風輕舟雖然一個字都沒說,卻無時無刻不在慶幸,有個人陪她,真好。
    這個人是蘇闌,真好。
    蘇闌把熱食捧給她,自己也拿起了一盒。
    “估計是我什麽糗事吧。”
    蘇闌拆開盒子,裏麵是類似於盒飯的樣式,分了幾個格子,裝有熱菜和飯。書綿很貼心,這幾個菜都是她愛吃的。
    風輕舟卻苦了臉。
    因為蕭明顏和書綿並不知道另外一個盒飯是給她準備的,所以都是在飯店隨便要的菜,而不湊巧的是,這幾個菜她都不太喜歡。
    豬肝炒木耳,韭菜炒蛋,回鍋肉……即使是打包的飯食,也能從菜色和香味中感受到,這幾道菜的味道一定不差。
    但是……
    她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正要下筷子,食盒卻被端開了。
    “書綿這家夥,是不是談戀愛談到瘋魔了?都忘記我喜歡吃什麽菜了!輕舟你那邊的怎麽樣?”蘇闌端起風輕舟的食盒,十分浮誇地哇了一聲,“你的看上去好棒啊!”
    風輕舟看了她一眼:“你喜歡我這盒?”
    蘇闌吞了一口口水,點點頭。
    風輕舟沒說什麽,把兩人的食盒交換了一下,才笑著說:“真巧,我也喜歡你這盒。”
    “正好。”
    兩人吃飯時不喜歡說話,所以都安安靜靜地各吃各的。
    把吃完後的殘羹冷炙丟進了垃圾桶,蘇闌又去醫院不遠處買了兩罐熱飲,而風輕舟依然在病房外等待她的爺爺清醒過來。
    蘇闌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上八丨九點了。
    走廊裏除了風輕舟,就是巡視、檢查病人情況的醫生和護士。當他們也不在走廊時,就隻有風輕舟一人。
    蘇闌回來的時候,正是如此。
    風輕舟膝蓋上搭著毯子,身上穿著蘇闌讓書綿帶來的外套,隻露了一個頭出來。即使眼下有點狼狽,側臉依然好看得醉人。
    那雙眼睛,永遠都是溫柔的弧度,就算她今天和風乾說話時那樣凶,依然溫柔。隻不過是,偶爾凶狠的小綿羊?
    蘇闌笑著搖頭,暗道自己濾鏡太厚。
    可是,風乾和風輕舟爭吵時候的對話,蘇闌還記得一清二楚。正因為如此清晰,她才更心疼風輕舟。
    蘇闌快步過去,在風輕舟身邊坐下,遞給她一罐熱飲。
    風輕舟望了她一眼,放下心來:“謝謝。”
    “不客氣。”
    風輕舟抱著有點燙的易拉罐,目光悠遠:“要謝謝你的地方太多了,隻說一句謝謝,感覺還不夠。”
    蘇闌望向病房內,老人依然在沉睡,沒有醒來。
    “那就不說。”
    風輕舟一哂:“但我除了說謝謝,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蘇闌默然。
    她知道自己嘴拙,所以隻能在恰當的時刻保持沉默,這樣也許更好。
    兩人各有心事,因此沉默並不尷尬。
    靜默許久,大概是在連醫生、護士和其他病人都休息的當口,她才悠悠開口。
    “我奶奶去世的早,那會我小,直麵死亡倒不畏懼,甚至連傷懷都不能夠體會。隻能依稀記得,我爺爺的表情是傷心的、懷念的,以及疲憊的。”
    蘇闌認真傾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他從來沒有當著我的麵說過奶奶的事情,但我曾經無意間翻到他的日記本,上麵寫滿了他想說的話。”
    風輕舟的聲音縹緲了起來。
    “假如讓我形容愛,我會用這個詞語——日記本。用餘生所有時間,來書寫我對你的愛戀。這就是那本日記,帶給我的感觸。”
    當時的她隻略略一翻,就震撼不已,後來再沒翻過,不是不好奇,隻是不願褻瀆了那些與旁人無關的深情。
    縱然,她是後代子孫。
    “因為他太愛奶奶,所以我知道,爺爺最大的願望其實是同生共死,他想找奶奶。蘇闌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知道他的願望是什麽,還在不停挽留他,還在強留他。”
    風輕舟的視線模糊了。
    “我也很愛他……我的五子棋,是他教的;我的象棋,是他教的,他曾對年紀尚小的我說,起手無回落子無悔,懊悔是最劇烈的毒丨藥,無論做了什麽決定,也千萬不要後悔。但我現在,確實有些後悔了……也許更早以前,我就該讓爺爺找奶奶。這樣,他是不是就不會為了我,忍著痛苦也要活下來呢?”
    蘇闌撕開濕巾,一點點地擦拭風輕舟的眼淚。
    雖然她止淚的速度完全不及落淚的洶湧。
    風輕舟抱住自己的手臂,雙眼無神道:“蘇闌你說,我該怎麽辦呢?是該懇求他留下一個月,留下更久的時間,竭盡全力也要讓他活下來……還是,放手讓他解脫呢?”
    蘇闌動作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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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長說她不是哭包。
    她超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