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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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如何, 所長不是白當的。風輕舟麵色變幻了好一會兒, 最後歸於平靜。
    當然, 耳朵紅和臉紅是沒辦法用淡定壓下去的。
    “爺爺……”風輕舟無奈地喚他,把蘋果切成了碎塊, 裝在盤子裏,放到了他右邊最近的櫃子上。
    風奇海笑眯眯地接過風輕舟遞來的牙簽:“好好好,我不說了,小舟害羞了。小闌, 你懂沒懂?”
    蘇闌若有所思地盯著風輕舟:“爺爺, 我懂了。”
    風輕舟:“……”
    懂個鬼啦懂!
    她,是不是不該帶蘇闌來?
    風輕舟腦殼疼。
    許是風輕舟削的原因, 風奇海聽著蘇闌跟他講一些閑聞軼事,不知不覺就把蘋果吃完了。
    風輕舟問:“爺爺,你是不是餓了?”
    風奇海咂咂嘴:“別說, 可能還真餓了, 小舟給我買點吃的吧?”
    風輕舟還沒應答, 蘇闌立馬站了起來, “爺爺我去,你想吃什麽?”
    風奇海把她拉住, 示意她坐下:“小舟,我想吃老街那邊的皮蛋瘦肉粥, 你去買。”
    風輕舟點頭:“好, 那爺爺稍微等等我, 我盡快回來。”
    卻不防老人擺擺手:“不不不, 不用盡快。小闌比你有意思,我想多和她聊一會兒,你晚點回來也不要緊。”
    風輕舟抿抿唇,有些委屈:“……好的。”
    她在爺爺心裏的地位已經比不過蘇闌了麽?
    難受,想哭。
    蘇闌笑著跟她揮了揮手,用嘴型說:路上小心。
    風輕舟這才神色稍霽,離開了病房。
    兩人都沒說話,病房安靜了幾分鍾。床頭櫃麵那邊被風輕舟收拾好了,隻留了一束滿天星。剩下的禮物、書籍都被她好好收撿在了下麵的櫃子裏。
    風奇海的病床鄰近開窗,遠遠地,還能看見風輕舟高挑又纖瘦的背影。
    蘇闌率先打破了沉默:“爺爺,你有話想對我說,是嗎?”
    風奇海目送風輕舟遠去,眼裏滿是慈愛的柔光。直到完全看不到對方的影子,他才轉過頭看向蘇闌。
    “我知道我時間不多了,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十多天,也許是一個月,卻絕對不是幾年,幾十年。太短了,所以已經沒有辦法陪這個孩子了。”
    他渾濁的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愛意,那是病體殘軀也不能抹去的親情。
    時間,亦是不能。
    蘇闌默然。
    但,她不想承認,風奇海說的是對的。
    風奇海撫摸著枕頭下的書籍,悠悠道:“小舟,是個很脆弱的人。她很怕寂寞,卻又習慣了寂寞,我想多陪陪她,可惜老天爺留給我的時間不夠了。”
    他不是留戀這世間,隻是放不下風輕舟。
    “她和我那混小子……你應該也見過吧,風乾,小舟的爸爸。”
    蘇闌頷首。
    “那你多少應該感覺到了,小舟和他關係很僵。我們風家,直係親屬沒有幾個了,隻說我們這邊的話,現在也就我、風乾,小舟,我們三個人。我呢,又是個一腳踏過鬼門關的老家夥,等我走了以後,就剩下他們父女倆了。他們關係又那樣差,我真的很擔心小舟。”
    蘇闌欲言又止。
    風奇海輕咳一聲,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想問小舟的媽媽,是不是?”
    “伯母她,是不是已經……”
    其實,蘇闌原本希望這些都由風輕舟本人來告訴她,但她也不想辜負風奇海的好意。不隻是好意,甚至是決意。風奇海這托孤的姿態讓她心裏很難過,該是怎麽樣的無奈,才會讓他選擇把一切交付到自己身上?
    風奇海回憶起了往事,眼中是深深的悵然。
    “對,小舟的媽媽,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寧恬,就是小舟媽媽的名字。若是寧恬沒死,風乾和小舟也不會這樣……那是個非常溫柔的女人,我一直很喜歡這個兒媳婦兒。可惜,紅顏薄命……還那麽年輕,就死於一場意外。”
    蘇闌抿抿唇,忽然很想抱抱風輕舟。
    如果說,她的家庭是幸福的話,那麽風輕舟的家庭,就是破碎的幸福。
    玻璃在破碎之前,能照出美好的一切;玻璃在破碎之後,就隻能留下拚湊不回的千瘡百孔,而碎片,還在不停地劃傷企圖撿起它的人。
    “意外,和叔叔有關嗎?”
    風奇海神色複雜起來:“雖然他是我的兒子,我理應說他沒有錯,但我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也拿這些囿人的麵子毫無作用,索性直說了吧,他做的不少事情,真的很混賬。不過小闌,你千萬不要覺得他人不好,他隻是不擅表達……真是,讓你看笑話了。”
    不擅表達,這點蘇闌還是感覺到了的。
    如果風乾稍微學會示弱,風輕舟不會那個態度。她啊,本來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父女倆,某個方麵來說是真的像。
    “笑話是完全沒有的,謝謝爺爺不拿我當外人看。至於叔叔的話,我和他交流過兩次,可以看得出他很關心輕舟,但就是……”
    風奇海沒好氣地說:“你別維護他啦!我還不知道他,他就是個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話不好好說,事兒不好好做!當年他要是耐心一點兒,哪會有這麽多的事!唉……”
    他喝了口蘇闌遞給他的溫開水,繼續說起當年的事。
    當年,風乾不知道聽信了誰的流言,以為小舟的媽媽紅杏出牆。可能是太年輕的緣故,當即就氣急敗壞地摔了桌子,回去就開始質問寧恬。
    寧恬平素溫柔,性子卻也倔的很,聽到風乾陰陽怪氣地問自己的行蹤,就問起了原因。風乾性子耿直,直接就說了懷疑她和別人交往過於密切。
    這下是點了炮仗,寧恬氣得不行,根本不屑於解釋,立馬就要離開家,落的個眼不見心不煩。
    風乾以為她是無話可說,拚命攔著她,想要一個說法。寧恬不願和寧可相信朋友,也不相信發妻的丈夫證明自己,兩人就吵了起來。
    爭吵不斷升級,後來估計兩人都說了氣話,風乾怒由心生,打了寧恬一巴掌。
    而這唯一一次動武,卻被風輕舟正好瞧見了。寧恬發現女兒看到這屈辱的一幕,更是生氣和傷心,簡單地安撫了風輕舟幾句,就憤而離家。
    結果,路上發生了意外……
    蘇闌睜大了眼睛。
    怪不得,家暴案子那裏,輕舟幾次的反應都那麽強烈。難道說,她一直認為是家暴導致的意外嗎……
    “後麵的我不說,你也懂了。風乾那混小子,這麽多年沒有續弦,一是仍然深愛小舟的媽媽,二是太愧疚。他和小舟都認為是他害死了恬恬,所以兩個人的關係是徹底冷了下來。我有想過幫他們和好,但風乾脾氣硬,小舟又和恬恬一樣倔的要命,當年的事,就成了他們一直以來的坎,誰都過不去。”
    風奇海嗟歎。
    蘇闌在心裏暗歎,這豈止是混賬,是太不該了……錯信他人的荒唐話語,懷疑起自己的發妻不忠,惡言相向不說,還打了人。特別是,這一幕還讓輕舟看到了。
    雖然風乾並非直接害死寧恬,但是寧恬的死,的確也和他脫不了幹係……痛失母親的輕舟,怎麽可能輕易原諒當著她的麵施暴的父親?
    又怎麽能接受,是風乾的衝動,才導致自己永遠失去了媽媽。
    能怪寧恬不解釋麽?平白被最親密之人質疑,誰會不生氣,誰會不傷心?
    非要說的話,也不過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罷了。
    然而,這些話並不能對風乾的父親風奇海說了。
    蘇闌思忖著合適的措辭:“爺爺,你是希望我幫輕舟和叔叔和好嗎?”
    出乎她意料的是,風奇海搖了搖頭。
    “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希望你幫他們和好。這件事難度太大,而且並非他人能夠全然理解。即使是我,也不能理解小舟所有的情緒,更何況你。”
    蘇闌凜然。
    她之前的尊重多是因為這個老人是喜歡之人的爺爺,而現在,更多是對於風奇海本人的尊重。
    他對輕舟,的確是疼愛到了骨子裏。對旁人,卻也並不苛刻。
    也許,寧恬的意外,同樣也是他心裏的坎兒。
    “那爺爺是?”
    “我隻是不希望在我離世之後,理解小舟的人少了一個。我離開了,你在她身邊,那總數也算不增不減,對吧?”老人眼角帶著笑。
    蘇闌動容。
    她沒有試圖說一些虛無的承諾讓風奇海心安,她隻是默默地,想念著風輕舟回來。
    輕舟……
    那頭的風輕舟,估摸著時間夠久了,才不急不緩地下車,去老街買了風奇海指定的皮蛋瘦肉粥。
    涼了不好吃,秉持著這個想法,風輕舟沒有再拖拉,迅速回到了醫院,走到了風奇海的病房門口。
    剛準備走進去,就發現門口的椅子坐了一個人。看身形和衣服……是蘇闌?
    風輕舟遲疑了一下,戳了戳那坨抱著自己頭的栗色不明生物。
    “蘇小……”
    蘇闌抬頭,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把她抱了個滿懷。
    遽然陷入溫香軟玉,風輕舟愣了愣神,才輕柔地撫摸身前人的背,像哄小寶寶一樣說:“沒事了,沒事了……”
    懷裏的人抱得更緊,“女朋友,歡迎回來。”
    甕聲甕氣的聲音惹得風輕舟失笑,語氣卻更溫柔了幾分,宛如輕飄飄落在蘇闌心間的羽毛。
    “女朋友,我回來了。”
    就算是假的,她也願沉醉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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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