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番外.聯盟往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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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拉拿過筆, 這回在戰艦下方畫了一道長長的弧線,又用手假裝挪著戰艦, 放在弧線上。
    她的意思很好懂,秦烈明白她是在說,聯盟的戰艦降落到行星上。
    隨即意識到,她畫的陸地是圓弧形的。
    她穿著粗布袍子,攥著羽毛做成的筆,住在這個科技落後的地方,竟然知道行星的地麵其實是圓弧形。
    她又用挖眼的手勢,拿兩根手指頭指指自己的眼睛, 再指指戰艦。
    秦烈很有把握, 她是說, 她看見戰艦降落了。
    秦烈也指指她的眼睛,再點一下戰艦, “你看見我們的戰艦降落了?”
    沙拉仿佛微笑了一下, 不過還是點點頭。
    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的點頭是表示肯定,搖頭是表示否定, 這兩個最簡單的動作給兩個超級文盲的艱難溝通奠定了堅固的基石。
    沙拉低下頭, 又在紙上畫了幾條複雜的線, 秦烈跟著她的走筆研究了一下, 發現她其實正在照貓畫虎地臨摹他剛才的風景小品。
    她是說“湖”。
    然後又在湖邊畫了幾個胳膊腿都不太成比例的小人兒。
    她在其中一個小人兒頭上加了個帽狀物,指了指秦烈。
    秦烈:“……”
    好吧。長得最醜的這個小人兒是他。
    接著就是湖邊圍攻他們的野獸。沙拉知道他明白她在畫什麽場景,獸群就更抽象了,基本隻能看出是有腦袋身體和四條腿的動物。
    秦烈望著這幅畫想:她重現湖邊的場景, 是想提醒他, 她救過他們一次麽?
    然而不是。
    沙拉筆下的畫, 突然朝著秦烈不太理解的方向跑了。
    她添了幾隻野獸,讓獸群來到小人兒中間,秦烈小人兒身前也畫了一隻,那隻野獸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啃上了小人兒的腿,撕下來一大塊肉。
    她用筆點點野獸,說:“古裏。”
    原來他們原住民把這種長著獠牙的野獸叫古裏。
    秦烈小人兒手裏有槍,咬人的古裏獸倒了,秦烈小人兒也倒了,她在小人兒旁邊一口氣塗了很多墨水,紙上黑乎乎一大片,估計是血。
    秦烈琢磨:她是在假想,如果她沒有出現救人,會發生什麽情況。
    沙拉筆下沒停。
    她又添了幾輛車,都是長方形,
    秦烈看了看,忽然意識到,她畫的並不是他們的車隊。
    因為其中一輛車和其他幾輛形狀不太一樣,是兩個長方形疊在一起,上麵還多出一個奇怪的架子。
    盡管她畫得非常抽象,秦烈還是能認得出來,這架子是戰艦上的一門新型車載能量炮,尤其是它的人字形支架和升降杆,畫得還挺像那麽回事。
    這是戰艦上配備的重型武器,在湖邊時,他們突然被古裏獸包圍,立刻呼叫了戰艦支援,後來因為進入地道,又聯係戰艦,告訴支援隊伍不用過來了。
    如果他們沒有進入地道,支援車隊肯定會帶著車載能量炮。
    支援車隊明明沒有來,眼前這個長著尾巴的女孩卻精確地畫出了支援車隊應該有的樣子。
    秦烈全身發毛,抬起頭震驚地看著她。
    沙拉也抬起頭,平靜地看向他,仍然和剛才一樣,笑了一下,用兩根手指比了下眼睛,又指指畫麵。
    她是在說:我看見了。
    她看見了根本就沒有發生的事。
    秦烈並不相信這種事,在腦中飛快地梳理,立刻找到了一種可能性:
    沙拉當時在湖邊,不可能那麽快回到戰艦旁,但是她明顯地位尊崇,說不定看到戰艦降落後,就在戰艦旁放了眼線,在嚴密地監視戰艦的情況。
    他們在湖邊呼叫支援後,也許戰艦反應迅速,立刻組織救援車隊出發,車隊開出了戰艦,被沙拉的眼線看到了車載能量炮的樣子,所以沙拉才能畫得出來。
    這很說得通。
    沙拉認真地觀察著秦烈從震驚到平靜下來的表情變化,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繼續畫畫。
    秦烈小人兒被送到了車上,運回戰艦。
    戰艦竟然飛走了。
    這故事編得不太靠譜。
    戰艦上有整組的隨艦醫生,有非常正規的手術室和各種專業藥品,就算他或者別人真的受了嚴重的傷,萬不得已要做個截肢手術,也都很簡單。
    沙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用羽毛筆尖點了點古裏獸,然後張開嘴巴咬了自己的手背一口,接著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向上翻了個白眼。
    秦烈:“……”
    不過他懂她的意思了,她是在說,古裏獸好像有點特殊,被它咬到會死。
    沙拉跑到旁邊櫃子裏翻了翻,找出一隻雕花的小木頭匣子,打開匣蓋給秦烈看。
    裏麵是一種細膩的淺綠色粉末。
    她用指尖蘸了一點,真的抿到嘴巴裏,然後接上剛剛翻到一半的白眼,鬆開脖子上的手,把黑黑的眼珠移回了原位。
    她說這種藥粉才能救人。
    秦烈思量了一下,覺得這倒是有可能,說不定古裏獸的牙齒上,有這顆行星的某種特殊細菌或者病毒,戰艦上的醫生也沒辦法,隻得整艘戰艦返航,回母星肯定是來不及的,估計會全速開到相對近一點的一顆移民行星。
    這故事編得不錯,隻是在這種劇情裏,他怕是凶多吉少。
    不知道她想出這一套的用意何在。
    沙拉看了看他的表情,略一思索,繼續低頭畫畫。
    她又新畫了一艘戰艦,仍然像個長眼睛的大怪獸,隻不過這一回的大怪獸,體型大了一大圈,眼睛的位置也變了。
    這艘新戰艦也降落到了行星上。
    戰艦裏出來了一群小人兒,全都帶著槍。
    沙拉努力精細地描繪著小人的細節,秦烈徹底凝固住了。
    那群小人兒中,最中間為首的那個,和秦烈一樣戴著大簷帽,最顯眼的是個大肚子,手裏還抱著東西,是一隻小動物。
    沙拉畫的小動物歪歪扭扭,不成模樣,秦烈卻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他心中的震撼無法形容。
    這是聯盟和他相當不對付的布耶爾蘭少將,和他那隻從不離身的寵物狗。
    她把布耶爾蘭少將鼓起來的大肚子畫得很傳神。
    如果按她的故事線,他因為受傷,乘戰艦緊急離開這顆行星,生死未卜,聯盟肯定會第一時間派出新的戰艦過來,會派過來的人非常可能就是布耶爾蘭少將。
    布耶爾蘭人過中年,這些年在聯盟根基很深,有發現新行星這種好事,一定會動用關係,搶著過來。
    秦烈望著沙拉,出不了聲。
    這不是她瞎編的,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布耶爾蘭抱著狗走下戰艦的情景。
    沙拉繼續。
    這一次,她挪了挪紙,在旁邊空白的地方畫了房子,石頭牆和梯田,雖然都隻是大概的幾筆,秦烈也知道這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
    戰艦裏的小人來了。
    然後是一場屠殺。
    她畫得越來越快,默不作聲,到處都是倒下的小人,紙上塗滿黑色的墨水。
    她低著頭,抿著嘴唇,盯著紙,飛快地把墨水點下去,最後幹脆蘸滿墨水,甩在紙上。
    黑色的墨水透過薄薄的紙張,滲了下去,在白色的桌麵上留下擦不幹淨的痕跡。
    秦烈凝視著她,心中忽然充滿同情。
    如果她真的能看見,她看見的就不是粗糙的簡筆畫和黑色的墨水,而是那些隱藏在簡單線條和黑與白背後的真正的血腥。
    不過沙拉並沒有任何脆弱的樣子,她目光堅定,攥著筆,在那副屠殺的圖畫上重重地劃了幾道,把麵前的紙重新移回湖邊的場景。
    她劃掉了支援車隊,劃掉了穿進人群中的古裏獸,劃掉了受傷的秦烈小人兒,劃掉了地上的血。
    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要救自己和身邊的人,先從救他開始。
    沙拉放下筆,看向秦烈,心中估量他夠不夠聰明,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蘇醒三年來,從第二年起,她漸漸開始看到一些畫麵,每個畫麵都像是發生在未來。
    這似乎是一種預言能力,她的能力正在一天天覺醒,逐漸變強。
    不過沙拉很快就發現,如果她不幹涉,預言就會如約發生,但是如果她足夠努力,強勢介入,未來其實是可以改變的。
    就算真有命運這種東西,也沒有那麽絕望。
    秦烈比她估計得聰敏,完全懂了她的意思,他想了想,拿過筆,重新在她的弧形地麵上畫了艘星際巡遊者一號戰艦。
    他沒有受傷,所以巡遊者一號就沒有走。
    沙拉卻搖了搖頭,在戰艦上比劃了一下,讓它又飛走了。
    秦烈:?
    沙拉想了想,拿過筆,這回畫了一個小圓圈,外麵套著個大圓圈,大圓圈上穿珠子一樣又有個小圈,小圈旁邊還有兩個迷你圈。
    她這大圈小圈小小圈的一套,秦烈卻看懂了。
    她現在畫的是這顆行星圍繞運轉的星係。
    現在她畫出什麽來,秦烈都不覺得奇怪了,隻安靜地等著。
    這是沙拉從這個蟲族身體殘存信息裏學到的知識,她用筆尖在行星的軌道上轉了一圈。
    她是說,時間過了一年。
    她比了一下,巡遊者一號飛走了,更大的戰艦飛來了,布耶爾蘭又一次抱著他的狗下了戰艦,屠殺開始,一切都沒有改變。
    秦烈想了想,覺得確實有這種可能。
    這顆新行星是塊肥肉,聯盟內部各方勢力會爭奪得非常激烈,以他的性格,並不太想蹚這趟渾水,寧願繼續在宇宙中探索新的行星。
    聯盟肯定會任命這顆行星的總督,新總督一來,他就要走了。
    所以沙拉雖然在湖畔救了他,卻沒有真的改變命運。
    這就是她特地把他叫到這裏,把一切向他和盤托出的原因。
    沙拉指指自己:我。
    她指指眼睛:發現。
    她向他伸出手,指尖觸摸他的胳膊:我接近你。
    她按著桌上的畫晃了晃,晃得那張紙沙沙作響:未來就會激烈地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