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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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高考結束, 豐山下的年輕人增多。
    豐山是知名景點,景區建設已經相當成熟,從入口到纜車所在處, 都有標牌。
    山腳下的台階不陡, 林白榆幾人上去都很輕鬆。
    方雲旗一馬當先, 多上幾層台階, 回頭看他們,叫道:“感覺這樣爬下去, 九百九十九層不在話下啊。”
    周沫說:“你如果能做到,當然是可以的。”
    秦北北如今身體不夠好, 上了幾十層就出了薄汗, 和林白榆邊走邊說話, 落在後麵。
    而隋欽,則在最後。
    落後於林白榆兩層台階的位置。
    有組團來旅遊的爺爺奶奶們,拄著登山杖, 爬得比他們還要快,都領過了好幾波。
    林白榆拉著秦北北的手,“別管他們, 我們慢慢上去。”
    秦北北的手心都出了虛汗:“方雲旗可得意了,還是隋欽好,一點也不驕傲。”
    林白榆回頭。
    隋欽站在台階下, 輕問:“累了?”
    林白榆搖頭:“沒有。”
    他明明可以像方雲旗, 像齊統,像所有來登山的遊客, 輕而易舉地爬到上方, 卻跟在她的後麵。
    隋欽問:“渴不渴?”
    臨出發前, 柳芳給他倆準備了一個小水壺, 一路都拎在他手上,可愛水壺與他的冷淡氣質很不搭。
    林白榆本來沒感覺,被他一問,就感覺渴了,乖乖嗯了一聲:“有一點點。”
    她接過水壺,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
    然後問秦北北,“你要不要喝?”
    秦北北喝了一口,抿了下微白得唇,滋潤不少:“隋欽,你也太貼心了吧。”
    轉過身,她和林白榆咬耳朵。
    “我以前可不知道隋欽是這樣貼心的人,學校裏的女生們都不知道。”
    “星星,你一定是他的例外。”
    林白榆沒有再回頭,她知道,他一定在看自己。
    “想看一輩子星星。”
    這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了。
    也是她和隋欽之間的秘密。
    林白榆第一次心中小竊喜,父母當初給她這樣取名,也為她取下星星這個小名。
    隋欽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不止是他,還有自己,還有秦北北,還有他們,所有人的夢都會實現。
    因為秦北北幾步一歇,所以他們的行程是全豐山最慢的,方雲旗上了最前麵,又下來。
    他問:“誒,要不要小爺背你上去?”
    秦北北白眼,“我怕你把我摔下來。”
    方雲旗急了:“我可不是這樣的人。”
    秦北北噗嗤一聲笑:“你不是故意的,但是這爬山背人,我可不敢上你的背,太危險了。”
    方雲旗撓了下頭,不知道怎麽讓她更舒服,隻好看著她拉著林白榆上去,自己和隋欽走一起。
    他沒話找話:“欽哥,你要許什麽願望?”
    隋欽眉毛都不動一下,“求福。”
    眼見著秦北北和林白榆與他們距離相差五六個台階,方雲旗說:“都說靈,那我得多許幾個。”
    “求發財,求姻緣。”
    他說:“勉為其難幫秦北北求一個吧。”
    多個人求願,被菩薩聽見的可能性也增加,實現的機會也越大。
    一直到中午時分,大家才到一處平台,此時的太陽也高懸正中,熱了不少。
    有小販在這裏擺攤賣吃的,也許是景區有限製,所以這裏的價格反而並沒有太貴。
    方雲旗自個選了好幾樣,瞥見秦北北坐在對麵,用手扇著風,又點了清淡的。
    飯還沒來時,秦北北看見隔壁桌的蛋炒飯,說:“好大一份,我肯定吃不掉。”
    “吃不掉給我!”方雲旗說。
    可事實上,秦北北吃了大半,比起她平時的飯量多了不少,還特地發照片給秦父看。
    秦父一直在山下沒有走。
    他害怕自己萬一離開了,女兒有不舒服的地方,他趕不過來,會後悔一輩子。
    看見女兒和餐盤的自拍,秦父終於鬆了口氣。
    趁方雲旗和齊統他們吸引住隋欽的視線,林白榆悄悄撥了好幾大勺到他的餐盤裏。
    然後就被抓了個正著。
    林白榆絲毫不慌:“我吃不掉。”
    隋欽舀了兩勺回去:“我看著你吃。”
    對麵的周沫默默咽下自己的飯,不太理解這種你給我我給你的行為,太膩歪了!
    山裏微風習習,吹過他們的心。
    下午,大家繼續上山。
    秦北北走了十幾層後,就不時地眼前發黑,她不想拖大家的後腿,也不想讓這次旅行蒙上不快樂的影子。
    方雲旗看不下去,“你是不是作死?”
    秦北北反駁:“你才作死。”
    方雲旗哼道:“說要背你,你還不願意!”
    他看見台階上抬著轎子的轎夫,眼睛一亮,招呼道:“這裏!這裏!我們要坐!”
    因為豐山太高,所以衍生了轎夫的存在。
    方雲旗和轎夫三兩句談好價格,回過頭來說:“咱們不坐,他們就賺不到錢,知道吧,不要想太多。”
    秦北北被方雲旗壓著坐了上去,被轎夫抬起來時,周圍台階騰空,頭一回嚇得麵容失色,抓住把手。
    “方雲旗你等著!”
    方雲旗樂不可支,逗她:“你怎麽這麽膽小。”
    秦北北想打他,奈何不敢鬆手。
    林白榆莞爾,就這樣,他們一步步朝山上走,而秦北北,也被抬了上去。
    傍晚時分,到了纜車處。
    原本按照正常的速度,應該在三點就能到的,他們愣是遲了兩個小時才到達。
    纜車裏裏外外有人出來,有人進去。
    就在他們從台階走向平台時,三個穿著僧袍的僧人從山上的台階下來,從他們的身邊路過。
    林白榆第一次見,被吸引住目光。
    而僧人們看見少女眉心鮮豔的紅痣,也全都停留了一瞬目光,露出和善的眼神。
    林白榆驚喜,回之一笑。
    周沫失落道:“他們剛剛對你笑誒,我來過惠寧寺這麽多次,都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
    林白榆想了想:“可能是我在看他們。”
    她轉身看向隋欽,少年正抬頭,順著纜車線,目光一路向上,看向望不見的惠寧寺。
    “阿欽,你在看什麽?”林白榆叫他。
    “沒什麽。”隋欽收回目光。
    他隻是覺得好像來過這裏,但記憶裏從沒到過這裏,也許是錯覺。
    周沫定的民宿就在前麵,大家一路奔波,都餓了,直奔小飯館而去,先打算吃個過癮。
    這裏也有各種賣佛珠玉墜的小販,不過周沫阻止了他們,因為這裏的都是從小商場裏進的貨。
    吃完飯後,大家去了民宿。
    山上民宿不多,隻有兩家,周沫定的這家是距離纜車處最近的,從房間窗外可以看見山峰。
    女孩們住一間房,男孩們住一間。
    因為太累,林白榆都沒有打鬧的心思,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躺在木床上休息。
    窗外夕陽無限好,山峰上撞鍾聲傳來,沉重地一聲接一聲,回蕩在山間。
    周沫趴在床上,說:“惠寧寺撞鍾了。”
    秦北北問:“怎麽不是早上撞鍾?我聽說晨鍾暮鼓,還是第一次知道晚上也會撞鍾。”
    周沫見林白榆在閉目養神,壓低了聲音和她解釋惠寧寺清晨傍晚都會撞鍾。
    木屋民宿不隔音,微弱的對話聲,與山間的風聲,與鍾聲,組成了一首催眠曲。
    林白榆就這樣睡著了。
    也夢見了許久不曾出現的隋欽。
    夢裏,林白榆回到了林家,隋欽被帶走。
    屋門一關,她又受製於林有誌一家,看不見,無法求救。
    她死在了摘下眼睛上紗布的前一晚,還來不及重新看世界,還來不及去找隋欽,還來不及等他被無罪釋放。
    還來不及讓隋欽知道,她明天就可以看見了。
    媒體們大肆宣揚,旁人說她福薄,再沒有一個隋欽從天而降,救她離開。
    夢裏,是看不見盡頭的石階。
    隋欽停在山腳下,站在台階前。
    林白榆看不見男人的模樣,但她知道他是誰,原來冷淡少年成熟後,會是這樣挺拔高大。
    昏黃的夢境裏,男人抬腳上山。
    晨霧濃重,露水微濕,林白榆看著他背對著自己,上了三層,而後跪了下來,叩在石階上。
    然後起來,上去,再叩。
    每三步一叩首,無一例外。
    從天色朦朧,到天光大亮,隋欽都不曾停下,好像這天地間隻有他一人,每一個叩首都虔誠至極。
    林白榆聽不見聲音,隻覺得心口沉甸甸的。
    他一定很疼。
    他到底要求什麽,為什麽要如此的虔誠,是因為這樣才能夠如願嗎。
    從清晨,到深夜。
    九百九十九層台階,三百三十三個叩首。
    他額上的血幹涸又新添,在台階上留下痕跡。
    隋欽一步步踏上了山頂,背脊挺直,從不曾停下,惠寧寺終於出現在他的眼前。
    鬱鬱蔥蔥的樹椏穿過惠寧寺的牆瓦,探出牆外,清晨的鍾聲終於被僧人撞響。
    一聲又一聲。
    隋欽踏上最後一層台階,跪在寧靜祥和的惠寧寺外,群山中,他如菩提子渺小。
    林白榆追著他進了惠寧寺。
    再看見場景,是在惠寧寺內,隋欽敬上三支香,跪在蒲團上,對著上方的菩薩跪拜,雙手合十。
    “弟子隋欽,隨心而來,敬上三柱清香,願所求所念皆能如願。”
    “一願我妻今生安樂。”
    “二願我妻來世相逢。”
    “三願菩薩保佑我妻,生生世世,無災無病,所有苦難都由我一人承受。”
    蓮花之上,菩薩慈眉善目,麵帶微笑,垂憐下方的信徒。
    林白榆聽見了隋欽向菩薩許的願,每當她想去碰他時,都會從他的身上穿過。
    她不再是真實存在,而是一個跟隨他來到惠寧寺的靈魂。
    明明沒有聽見隋欽說“我妻”是誰,林白榆卻淚流滿麵,她在他麵前跪下,與他麵對麵。
    隋欽他從沒想過,那次分開後就是天人永隔。
    他看不見她,也不知道她在,隻是虔誠地為他的妻子林白榆,向菩薩許願。
    生生世世,無災無病,所有苦難皆落於他。
    林白榆驚覺,這是不是自己的傷口病痛轉移到隋欽身上的真正原因?
    是夢,還是前世今生?
    林白榆張開嘴,發不出一道聲音,她望著垂眸闔眼的男人,水意氤氳,倒映出他的臉。
    她所有的一切都因他而改變。
    菩薩實現了他的願望。
    林白榆緩緩湊近麵前跪在蒲團上的隋欽,他額上是磕出來的血印,凝固又裂開。
    她知道自己靈魂觸碰不到他,但還是與隋欽額頭相抵。
    “咚!”
    惠寧寺的鍾響了。
    林白榆從夢中醒來,難過極了,從床上坐起,水霧彌漫的眼眸看向窗外,窗外山間晨色,已然天亮。
    一座千年古寺隱在雲霧中,鍾聲飄渺,嫋嫋梵音。
    她好像夢到了自己的前世——
    很久以前,隋欽來過惠寧寺。
    他的每一次叩首,都在為他的妻祈福許願。
    “求你歲歲平安,即使世界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