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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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書整日被噩夢驚醒,日漸憔悴,眼底泛起青黑,隻能試著用粉遮蓋,遮得住黑眼圈,但是精神頭不好一眼也能被瞧出來。
    青葉被洛書嚇了一跳,“姐姐這是怎的了?”日日相處,每日變化一點點不覺得有什麽,積攢起來這乍一看,是驚人的。
    洛書苦笑一聲,見到青葉的反應她就曉得自己現在這幅模樣有多慘了,“我也不知怎麽了,一睡著就做噩夢。”
    青葉擔憂地執起洛書的手,懊惱地道:“難怪你問我有沒有熏香,我還以為姐姐你是用來熏衣。”最近天氣有些潮濕,穿衣之間不熏上一熏總覺得身上濕乎乎的,青葉這麽想確實沒錯,“是我大意了。”
    “與你沒關係,別什麽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洛書搖頭,寬慰青葉讓她放寬心。
    青葉懂事明理,洛書還是挺喜歡她的,就是太盡職盡責了,若是洛書有丁點損傷,青葉都會怪在自己頭上。
    “我去給姐姐弄幾副藥來。”
    言罷,青葉轉身就走。
    洛書旋即拉住青葉,“我又不是走不動,還是自己去吧。”況且青葉也不見得能夠順利拿到藥。
    青葉一思忖,魏公領著魏家大朗子麵聖,茶水間離不了人得守著,她還是得了點點空過來瞧瞧姐姐,就順勢道:“那好,茶水間的事兒交給我,姐姐小心些,回來了就歇下。”
    洛書穿廊過門出了崇明殿,走禦花園的小路,去了司藥房。
    先帝後宮設有一局六司,一局:尚宮局,六司:司設司、司膳房、司珍房、司藥房、司製房、司儀司。
    顧名思義,司藥房管著宮內上下宮女太監的看病醫藥。
    想到要見熟人,洛書心裏小小的激動了一番。
    今時不同往日,身為聖上的貼身宮女,為了避嫌也為了不牽連到他人,洛書重新回到宮中後,從未主動去見過故人。偶爾在宮中碰見了,那也是匆匆點頭,敘舊都不曾有過就錯身而過了。
    “餘司藥可在?”
    餘瑤芳聽到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細眉微蹙,轉頭往門口望去,臉上顯出一分驚訝與欣喜,又被她急忙斂去。
    將手中剩下的瓜子丟回盤子,揮退了領著洛書進來的宮女,故意捏著嗓子,聲音怪氣地道:“喲,我還以為這是誰來喊我呀,原來是洛大姑姑。”
    說著,捏著還裝模作樣地在圓凳上掃了掃根本不存在地灰,“快請坐,快請坐。”
    餘瑤芳生得麵若桃花,溫溫柔柔,性子卻是搞怪直爽。
    洛書知曉她這是在氣自己進宮這麽久從來沒找過她,想她這麽些年來依舊未變,就決定同她玩玩兒,福了福身道:“給餘司藥請安。”
    餘瑤芳:“……”這是存心給她添堵的來了。
    誰不知道洛書是皇帝麵前的大紅人,而且還同皇帝一起吃過苦遭過罪,如今宮裏頭別說她一個小小女官不敢受洛書的禮,即便是尚宮大人哪裏隻怕也得捧著她。
    見洛書屈膝還上癮了,餘瑤芳嘴裏一邊叨著,“不敢當,不敢當。”一邊撈起洛書。
    卻是撈了兩三下都撈不起來,洛書那正有意往下壓。
    最後好不容易扶洛書起來,她卻聽見洛書輕歎一聲,細聲開口,“你這身子越發弱了,比以前更加沒有了力氣。”
    餘瑤芳斜睨了洛書一眼,鬆了她的手,自顧自地坐下,但是語氣緩和了下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來我。”
    洛書唇畔含著笑意,在餘瑤芳右手邊坐下,“話別這麽說,多年不見我也是想你的。”洛書與餘瑤芳同年進宮,一起在尚宮局學習,幼時的關係就好,後來洛書選擇去了冷宮,餘瑤芳也是時常的幫助她,這份情一直都在。
    “嗤。”餘瑤芳不太相信地冷笑一聲,“嘴巴越發的能說會道了,你哪會來找我不是問我要東西,趕緊的說,說完了就走,我這兒可忙著呢。”
    睜著眼睛說瞎話,明明剛剛還在嗑瓜子,就連瓜子屑都還不曾處理幹淨。
    “你這裏可有安神靜氣的藥?弄幾副給我吃吃。”洛書攏了攏寬袖,說了自個兒的要求。
    “什麽?”餘瑤芳一怔,以為自己聽差了,扯了扯耳垂,複又問了一句:“你方才說什麽?”
    “你這裏有沒有安神藥?弄點給我。”鬼知道她怎麽日日噩夢纏身了,若是安神藥都沒用,她可能是撞邪,恐怕隻能求菩薩了。
    餘瑤芳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當即拒絕了洛書的要求,“你去太醫院啊,雖說我這兒是給宮女太監瞧病的地方,但以你的身份,讓太醫幫你把把脈,開副藥應該是行的。再不濟到太醫院弄點安神的藥草熏香你總能弄到吧。”
    “那東西沒用。”洛書揮手,眼裏透著無奈,“管用的話我就不會來找你了。”
    “去太醫院。”餘瑤芳說什麽都不準備給洛書藥,真是慣著她了。
    要麽說司藥房人人都想進,宮裏的太監宮女最不願意得罪的就是司藥房的人。人又不是銅牆鐵壁,總會有生病,發生意外的時候。得罪了司藥房,她們到不至於克扣藥材不發,但是晚上一兩天給,或者裏麵摻雜著些年久藥效都失了的藥,那也是折磨人的事情。
    “我怎麽去,現在上上下下無數雙眼睛盯著我呢。就怕我前腳進太醫署,後腳宮裏就能傳遍你信不信?”指不定傳出什麽來。
    餘瑤芳皺起眉頭,自從學醫開始,她就特別注意,真是有個小病短痛的不能熬著,有些時候人這條命就是熬著熬著一不小心熬沒得,“你可別虧了自己的身子。”
    這不用人提醒,虧了誰洛書都不會虧了自己。
    洛書瞥了她眼,歎了一聲,“這可不就是來找你了嘛。”隱隱有些撒嬌的感覺。
    餘瑤芳凝神,輕扯嘴角,“找我也沒用,免談。”
    說完,餘瑤芳試圖轉移話題,“我說你過得這麽辛苦,為什麽不離開?跟皇上這麽多年的交情,求個恩典,保不齊皇上會破例同意放你出宮。”換做如果是她,她早就收拾包袱走人了。
    在餘瑤芳看來,洛書就是個專門幹傻事的人,十年前去了冷宮待了足足五年才出來,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又被困在深宮之中。
    大齊宮女得年滿二十五方能出宮,當然也有提前被放出宮的宮女,隻不過那些一大部分得了何種不可根治的惡疾,沒得法子醫治才被放出宮。
    隻有少數幾個如洛書這等在主子麵前頗為得臉的宮人,不想熬到二十五,可以跟主子開恩,這種幾率也很渺茫。主子總是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真要是用你用得上手,不見得主子就會肯放人。
    洛書支起下頜,她的主子可是皇帝,而且還是擁有光環的男主大人,“若是惹了厭惡怎麽辦?”
    餘瑤芳頓了頓,狠狠地掐了一把洛書的胳膊出氣,真是笨死了,不趁著還有一點感情的時候提出來,等到了後麵兩人麵對的時間久了再說可就難了,況且她還是個宮女,聖上總會納妃封後,試問誰能夠容忍自己夫君,有個比自己相處時間更久,經曆事情更多的女人,“總歸你要比我們好,我隻怕這輩子都出不了宮。”
    “嘶~”洛書一把捂住被掐的地方,真下了狠手,“疼死了。”
    餘瑤芳啐了洛書一口,又忍不住掀起洛書的袖子去看自己掐她的地方,卻被洛書一把擋住了。
    不給看就不給看,誰稀罕。
    餘瑤芳氣得道:“疼死了活該,免得你老是來同我討債,真是欠了你的了。”
    起身去到桌案,拿了宣紙替洛書寫方子。
    到底還是嘴硬心軟。
    洛書扭頭看著餘瑤芳,笑了笑,“你說的,要懷有希望,或許真的有奇跡呢?”
    不是所有人都想出宮,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留在宮中。
    司藥房司珍從六品女官,到了這種地步,除了繼續往上走,再沒有別的辦法。真有機會被放出宮,人年紀恐怕已經到了四五十歲,原先司藥房的老司珍就是四十三歲出的宮,到那時候出宮早已經沒有了意義。
    “喏,給你。”餘瑤芳將方子遞給洛書,方子上蓋了司藥房的章,隻要拿著方子就能去藥房拿藥。
    洛書挑唇輕笑了一聲,雙臂一張結結實實地抱住了她,就和小時候一樣。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洛大姑姑,你好歹注意些形象。”餘瑤芳從洛書的熊抱當中掙脫開來,看著洛書麵容嚴肅地道:“我還是那個意思,能夠早點離開就早點離開。”
    這是洛書的初心。
    後宮向來瞬息萬變,這裏的人永遠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何去何從,她不希望洛書折在這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