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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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來是因為蕭卻眼巴巴看著他時那模樣實在有點可憐, 二來,他家小黑蛇被雄黃熏得也很可憐。而且,看外麵那一片狼藉的模樣, 猜也知道小黑蛇的神識這幾天過得不會太好, 有風辭在,他至少能平靜一些。
    蕭卻在閬風城算說得上話的,得了風辭的肯允, 當即便去安排。
    既然要長期陪著小黑蛇,風辭就不能一直用神識狀態示人。倒不是修為或者什麽別的問題, 主要是……陸景明的肉身還被他丟在藏經閣呢。
    他在這兒待著, 那邊陸景明可就隻剩一具沒有呼吸的死屍了。
    於是, 風辭又花了足足半個時辰的時間, 把那條纏人的蛇從自己身上剝下來,溜出了臨仙台。
    .
    閬風城在城主裴千越的嚴厲管教下,弟子們勤勉刻苦到了幾乎離譜的地步,就連大清早的藏經閣也人滿為患。
    五層高的經閣內,一排排書架並列排開,弟子們穿行其中。
    或小聲討論,或獨自閱讀,學習氛圍一派濃厚。
    可這般學習氛圍濃厚的場所, 卻有一人,抱著掃帚靠在藏經閣外的牆角,睡得正安穩。
    “陸、景、明!”
    風辭剛回肉身就被人一腳踹在胸口, 猝不及防被踹飛出去,滾下了藏經閣前的石階。
    他一抬頭,果真看見程博站在藏經閣門口,對他怒目而視。
    風辭:“……”
    這人是不是成天什麽事也不幹, 就盯著他找茬了?
    程博嗬斥道:“我讓你來是幹嘛的,讓你灑掃藏經閣,你來這裏睡覺?你這麽愛睡怎麽不下山回家去睡?”
    風辭揉著胸口,心道他全家加全師門都在三千年前被邪魔弄死了,他回哪個家?
    他一笑,正想說話,卻有一雙手伸出來,將他扶了起來。
    “大清早的,在這兒吵什麽?”來人問道。
    這聲音聽著耳熟,風辭扭頭一看,竟是謝無寒。
    謝無寒乃戒律長老首徒,閬風城首席弟子,這些時日都是他在調查仙門之禍。
    此人年紀尚輕,修為造詣卻很不錯,隻可惜有些心高氣傲,往日對他們這些外門弟子從不正眼看待。
    所以風辭被他扶了這一下,還頗有些訝異。
    “謝、謝師兄!”程博在他麵前立即慫了,忙道,“沒什麽,這小子偷懶,我正教訓他呢。”
    謝無寒皺眉:“那也不行,在這藏經閣外動手動腳,像什麽樣子。”
    風辭幾乎要以為他也被奪舍了。
    上次見麵,謝無寒還對他呼來喝去,再上一次,甚至直接拿劍指著他。
    這才過去了多久,這人怎麽忽然轉性,還幫他說起話來了?
    程博顯然也沒想到謝無寒竟會護著風辭,可他不敢忤逆,隻得咬了牙應道:“是,謝師兄教訓得是。”
    謝無寒沒理會他,又轉頭問風辭:“你沒事吧?”
    “……”風辭實在不習慣這人忽然的關心,“沒事,多謝師兄。”
    謝無寒點點頭,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一個聲音打斷。
    “陸景明!”身後,有弟子匆匆跑來,“臨仙台派人來找你,讓你從今日起前去隨身侍奉城主,現在就去。”
    蕭卻的速度真是挺快,還直接以臨仙台的名義召風辭前去。
    這是生怕他反悔啊。
    “侍奉?”程博指著風辭,十分詫異,“就他?”
    雖說整個閬風城都怕裴千越怕得要命,但如果有隨身侍奉的機會,任誰都不會想錯過。那可是難得與修真界上層人物接觸的機會,不說被看重收為弟子,就是平日裏隨便被指點兩招,對修行的助益都是無可限量的。
    可惜,裴千越掌管閬風城這麽多年,從未要過任何人侍奉。偶爾有其他仙門長老前來論道,需要個端茶送水的,那都是內門弟子的機會,輪不到他們外門。
    再者說,就陸景明這懶得出奇的性子,平日裏掃個地都像要了他的命一樣,盯著他時勉強動兩下,稍微一會兒不盯著,就不知道窩哪兒睡大覺去了。
    這種人,怎麽都和隨身侍奉這四個字扯不上關係。
    這大餅今天怎麽偏偏掉他頭上了?
    “你沒聽錯嗎,真是找陸景明?”程博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城主不是前幾天就傳令,不然任何人靠近臨仙台嗎,怎麽忽然又要人侍奉了?”
    “我也不知道啊程師兄。”
    來傳話的就是個外門普通弟子,哪裏答得上來:“但對方說得很清楚,就要陸景明,還讓他別耽擱時間,馬上就去。”
    程博默然片刻,不知該說什麽,最終隻惡狠狠地瞪了風辭一眼。
    不止他覺得奇怪,在一旁的謝無寒同樣也斂了眼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風辭和他離得近,沒錯過他這片刻的異常,不過後者很快遮掩起來,道:“既然是城主召見,師弟還是快去吧。”
    ……不對勁。
    但具體不對勁在哪兒,風辭沒時間再多計較。
    他再不去臨仙台,他怕自家小黑蛇把屋子拆了。
    .
    再次踏進臨仙台大殿,就是拿著傳送令牌,從大門正大光明走進來。
    風辭本以為會得到自家小蛇的熱切迎接,卻沒想到,小黑蛇根本沒來找他。
    蕭卻說過,裴千越在這大殿附近設了禁製,保證他沉睡時,神識離不開臨仙台。
    所以,小黑蛇應該還在裏頭才對。
    可大殿很暗,神識狀態能隨時隱藏行跡,加上這臨仙台上又加設了影響靈力感應的禁錮,風辭在殿內找了一大圈,竟連個蛇影子都沒見到。
    ……去哪兒了?
    風辭站在大殿上思索片刻,喊道:“裴千越,你不在嗎?”
    沒有回應。
    風辭又喊:“你要是不想見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這話音剛落,大殿正前方桌案上,亂七八糟堆積著書冊的下方,忽然輕輕動了動,像是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風辭權當沒看見,好似自言自語般繼續道:“看來真是不在呀,那我還是回去睡覺好了。”
    他雖這麽說著,身體卻沒動。於是,他眼睜睜看見一條蛇尾巴從那堆書冊下方伸了出來,輕微地左右擺了擺,又立即縮回去。
    等了片刻,見風辭沒什麽反應,又試探著再次伸出來。
    如此循環數次。
    風辭沒忍住:“噗。”
    這是和他鬧別扭呢。
    多大的蛇了,還在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風辭走上前去,把那堆書冊搬開,果真看見黑蛇盤在下方,腦袋還埋在身體裏。
    瞧著氣鼓鼓的。
    風辭問它:“生氣啦?”
    蛇尾巴輕輕拍了拍桌案。
    風辭又問:“不會是氣我去得太久了吧?”
    蛇尾又拍了拍。
    風辭失笑:“可我隻去了不到半個時辰。”
    蛇尾重重地拍打著桌麵。
    “好,我錯了我錯了。”風辭倒不擔心它傷著自己,但再這麽拍下去,這張桌案就要被劈成兩半了。他連忙把黑蛇抱起來,順蛇鱗,“是我不對,說好了一炷香就回來,卻耽擱快半個時辰,我認錯,你別生氣了。”
    黑蛇伏在他懷裏,不再動了。
    風辭無奈。
    小黑蛇自小就很依賴風辭,風辭後來想過,這或許是因為風辭當年救他的時候,曾喂過他一滴血的緣故。
    風辭承天道庇佑,長生不死,血脈中自然也蘊含靈力。
    這蘊含靈力的血不僅陰差陽錯給小黑蛇開了靈識,也是它出生後入口的第一樣東西。它記住了這個味道,才變得十分親近他。
    不過隨著漸漸長大,那份骨子裏的親近和依賴被理智所取代,已經變得極其微弱。
    所以,這小家夥清醒時候認不出他,如今意識混沌,反倒憑借著本能把他認出來了。
    黑蛇雖然小氣,但還是很好哄。風辭隻摸了摸它腦袋,便不再生氣,還主動用尾巴去蹭風辭的手腕。
    風辭索性蹲在桌案邊,陪他玩了一會兒。
    當初風辭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當年還是條蛇崽的小黑蛇也像今日這般糾纏著他,怎麽說都不讓走。
    風辭記得,當時他也哄了好長時間。
    他當時是怎麽說的來著?
    ——“我隻是去看一眼就回來,不會很久。”
    ——“我會回來的,你乖乖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別鬧,你要聽話。”
    想到這裏,風辭臉上的笑容漸漸斂了下去。
    所以,當年他離開之後,小黑蛇是不是也一直這樣等著他呢?
    抱著他一定會回來的希望,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山洞裏孤獨而長久地等待著。
    等到自己生悶氣。
    等到再也不相信他的話。
    等了……三千年。
    風辭抬眼,手邊是蹭著他手指的小黑蛇,前方是那一幅幅沒有人臉的畫像。
    他終於明白他第一次來臨仙台時,裴千越為何會那樣說。
    風辭輕輕舒了口氣。
    裴千越說得對。
    他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你想要試我的修為也不必如此吧?”風辭剛從劍光中走出,便說了這麽一句話。
    堂堂閬風城城主,不僅把剛救過他的恩人扔下仙劍,還一連三個時辰不停歇地飛行,越到後頭速度就越快。
    要不是風辭,旁人還真跟不上他。
    裴千越沒理會他,徑直往前走。
    一夜相處下來,風辭已經習慣了他沒事就裝啞巴的做派,跟著走過去,自顧自去看那塊界碑:“瑤山……好熟悉的名字,是不是在哪裏聽過?”
    裴千越:“瑤山清淨宗,六門之一。”
    風辭想起來了。
    他的確聽孟長青提起過。
    清淨宗主修音律,尤以琴技為長,門派上下皆善撫琴,一派風雅。
    與其他門派不同的是,清淨宗雖然也對外招收弟子,但宗主之位卻是世代家族傳承。清淨宗現任宗主便是娶了上一任宗主的嫡女,入贅溫家。
    不過,清淨宗最為人稱道的不是這些八卦,而是,他們是仙盟之中,與權貴結交最廣的一派。
    修真門派通常選擇靈氣富庶之地建派,這是為了便於修煉。
    但清淨宗是個意外。
    他們直接建派在了皇城外的瑤山。
    下了山,再沿官道驅車不足半日,便能到達京城。地理位置優勢,是他們與權貴來往走動頻繁的原因之一。
    據說,每至京城達官貴人壽辰,清淨宗都會派弟子前去做客撫琴。而京城的權貴,也時常來清淨宗求仙問道,供奉香火。
    仙盟之中常有人對此嗤之以鼻。
    還是修真先輩們的傳統想法,認為修煉就該清心禁欲,越苦越清貧的日子,越能體現修煉的赤誠之心。
    像清淨宗這樣耽於享樂,如何能修得清明道心?
    但風辭不這麽想。
    以前修煉環境不好,那是因為靈氣充裕之地通常都在荒無人煙的山裏。那些地方山高路遠,窮苦寒冷,沒有凡人生活吐納的濁氣影響,經年累月,方才蘊出了清靈之氣。
    那時修真者也少,先輩們想修煉,隻能親自去到那苦寒之地,沒得吃沒得穿,為了互相安撫,才編出這套說辭。
    可現在不同了。
    缺少吃穿可以派人采購,缺乏靈力可以挖掘靈脈,修真界發展至今,已經不再需要過回那種苦日子。
    不過這些都隻是風辭根據孟長青所述後產生的想法,當他跟著裴千越走進清淨宗時,才真正明白其他門派為何對其頗有微詞。
    清淨宗居瑤山深處,是一座富貴雅致的山莊。
    莊內,隨處可見別致的園林景觀,水榭長廊環人工湖而建,每一座屋舍都雕梁畫棟,就連鋪在院中的步道,用的都是晶瑩剔透、富含靈力的玉石。
    這也……太有錢了。
    這哪是修真門派,說是皇家別苑他也信。
    引路的弟子直接將他們領到湖邊一處涼亭內,朝裴千越作了一揖:“請裴城主在此稍待片刻,我們宗主隨後就到。”
    說完,畢恭畢敬走了。
    涼亭四麵罩著白紗,隨湖麵吹來的微風徐徐浮動。風辭抓了把桌上的瓜子,邊嗑邊欣賞外頭的景色:“瑤山清淨宗,好大的排場,連你這個盟主親臨,都得在這兒等著。”
    裴千越隻是倒了杯茶,靜靜品著,並不說話。
    風辭又問他:“你來清淨宗是有機密的事要談吧,我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合適?”
    “是為仙門之禍。”裴千越道,“你可以聽。”
    風辭倒不知道自己何時在裴千越心裏這麽值得信任。
    他問:“城主大人就不怕我不是個好人,先前所作所為,全是在騙取你的信任?”
    裴千越抿了口茶,平靜問:“你在騙我嗎?”
    風辭:“隻是假設。”
    “那也無妨。”裴千越的語氣十分平淡,“你若敢騙我,我殺了你就是。”
    風辭:“……”
    一把年紀,氣性這麽大,這樣真的不好。
    .
    不多時,外頭有腳步聲靠近。
    兩名婢女掀開涼亭外的帷幕,來者卻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