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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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回程, 混賬東西的飛行速度比來時加快了一倍還不止,就連風辭追著都有點吃力。
    身為妖,裴千越修煉禦空之術本就比凡人來的輕鬆。風辭懶得再耗費體力,索性放棄, 慢悠悠地降低了速度。
    待他回到昆侖山腳時, 天色已經黑盡了。
    裴千越果真早就不見了蹤影, 風辭通過昆侖山腳的傳送法陣入山門,直接回了外門弟子院。
    剛進院門, 就迎麵撞到個人,好巧不巧,又是那名叫宋舟的小少年。
    “景明, 你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程博的關係,外門弟子不怎麽敢與風辭來往,和他稍微熟悉一點、能說上兩句話的, 就隻有宋舟。
    風辭沒聽懂他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反問:“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你不是……”宋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又想起了什麽,連忙拽著他往外走,“你快出去躲躲,別讓他們看見你——”
    “我為什麽要……”
    風辭一句話還沒問出口,院內忽然傳來一聲叫喊:“那不是陸景明嗎?!”
    宋舟:“……”
    風辭:“?”
    片刻後, 風辭被帶進院子。幾十個外門弟子都擠在院中,正對著的一間弟子屋門開著, 程博被人從裏麵扶出來。
    他額頭和臉頰都有明顯的紅腫青紫,一見風辭就冷笑:“舍得出來了, 嗯?”
    風辭已經離開弟子院一天一夜, 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視線環視一周, 試探一般點了點頭:“嗯,出去透透氣。”
    “你還有臉透——”程博氣急就想站起來,卻不知牽扯到了身上哪裏的傷,“哎喲”一聲又跌回椅子上。
    風辭不確定地問:“這傷……不會是‘我’弄的吧?”
    程博大喝:“不是你還能是誰,別在這兒給我裝!”
    風辭:“……”
    他昨晚跑出去跟蹤裴千越,為了防止不在派內時有人來尋他卻見不到人,再多生事端,便隨意捏了個替身放在房中,假意抱恙在床。
    通常的替身之術,應當是靈體通感,意識相通,與真人無異。可那樣做需要耗費大量修為,風辭擔心此行有需要使用靈力的地方,加上外門這群小弟子大都修為低微,應當瞧不出異樣,遂隻是做了個空殼,短暫冒充個一兩日。
    那替身不受他控製,但性格與他大致相同,能與人簡單交流,使用一些低階術法。
    按理來說,不應該隨便和人動手才是。
    風辭這會兒沒見到替身,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便道:“程師兄,真對不住,我下午是燒糊塗了。如有冒犯,多有得罪。”
    程博冷笑:“燒糊塗了還能變出一群蜜蜂追著我蟄,師弟不愧是天玄宗高徒,難怪會被城主看上。”
    哦,這倒是他一貫的伎倆。
    風辭又納悶:“可我看師兄也沒有被蜇傷的痕跡啊?”
    程博的臉色變得更加一言難盡。
    宋舟在身後扯他袖子:“你少說兩句吧。”
    “今天是外門上課的日子,程師兄派人去找你好幾次都沒有人應,才親自去的。誰知道,他隻是掀了你的被子,就被你變出一群蜜蜂,追了滿山頭。”
    “你一天都沒出屋子,可能不知道,程師兄為了躲蜜蜂,一頭紮進了後山的小河裏,差點沒被淹死。”
    風辭:“……”
    程博:“你是不是笑我了?”
    風辭正色:“沒有。”
    程博眯起眼睛。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沒要弟子攙扶,一瘸一拐走到風辭麵前,冷冷道:“陸景明你別太猖狂。我告訴你,今日你裝病曠課一事,我已經上報給授課長老了。待城主知曉,必然將你逐出師門。”
    “……你等著瞧吧。”
    .
    山色空濛,群山間,紅楓連綿似海。山崖之上,有人端坐撫琴。
    琴聲悠然空靈,可聽琴的人卻沒這雅興欣賞:“溫宗主,我知道當年你拜師清淨宗,有他裴千越的暗中促成,你感激他,所以為他賣命。可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清淨宗宗主,當以大局為重。”
    琴聲未歇,溫懷玉的聲音悠悠響起:“那承朝長老認為,懷玉做的哪件事沒有以大局為重?”
    “你到現在還在我麵前裝傻!”承朝長老嗬斥道,“你放任一條蛇妖坐在仙盟之主的位置上,還敢說自己顧全大局?”
    “萬物有靈,眾生平等,未造殺業者,皆可修行得道。”
    溫懷玉的聲音與他的琴聲一樣,聽上去溫雅平和:“承朝長老,這是你派淩霄門門主說過的話。僅僅因為坐上頭那位非我族類,淩霄門現在就打算違背自己的立派宗旨了嗎?”
    “……短短兩日內,已有兩家仙門被滅,你不去調查真相,卻在此挑撥六門的關係,這便是你的大局?”
    承朝長老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他站在溫懷玉身後,神色陰沉至極:“你不會當真聽信了裴千越的話,認為六門之中有人肆意屠殺同道吧?”
    “那幕後真凶一連屠了數十家仙門,縱觀整個修真界,除了他裴千越那條修行千年的蛇妖,誰有這能力?難不成還是千秋祖師降世麽?”
    “不要財寶,不要法器,隻為殺人。裴千越說他看不出凶手的真實意圖,難道你也看不出?”承朝冷笑,“怎麽就這麽巧,死的都是仙盟之外的宗派,是那幕後真凶也想告訴天下,一入仙盟,方得庇佑?”
    “仙盟,仙盟,這仙盟不就是他裴千越建立的,整個修真界有誰比他更希望仙盟統治穩固?”
    “五個月了,修真界人心惶惶,多少小門小派擔心惹禍上身,紛紛遣散弟子。可仙盟呢,今年自願加入仙盟的宗派,以及參與仙盟選拔的弟子人數足足翻了三倍。”
    “——這其中究竟代表了什麽,溫宗主,你就完全沒有想過嗎?”
    琴聲戛然止了。
    溫懷玉抬眼望向天邊,月色隱在薄霧後,隻剩下一團朦朧的微光:“可這說來說去,不過都是你的猜測罷了。”
    “所以,這不是才來找溫宗主商議麽?”承朝臉上的神色放鬆了些,“現在是猜測,但隻要我們聯合各派攻上閬風城,生擒裴千越……到時再慢慢審,何愁找不到證據。”
    溫懷玉沉默下來。
    承朝長老悠悠道:“我們淩霄門絕不會放任裴千越肆意妄為,老夫此番是奉了掌門師兄之令前來遊說溫宗主,還望溫宗主慎重考慮。”
    溫懷玉輕聲問:“你怎麽確定我一定會站在你們這邊,而不是裴城主?”
    “溫宗主,裴千越本就不是我們的同道,你何必處處護他。如果不是他手握千秋祖師的真傳,他怎麽配坐那位置?換句話說……”
    承朝稍稍停頓片刻,眼中終於露出一點笑意:“隻要他倒了,千秋祖師的真傳人人可得,那盟主之位,不就人人都能坐了嗎?”
    溫懷玉眸光微動。
    半晌,山崖之上才再次響起那空靈琴音,以及溫懷玉幾乎被琴音掩蓋的低淺話音:“可惜隻有你我兩派,恐怕還奈何不了裴千越,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
    風辭自然沒有被裴千越逐出門派,事實上,自從那日瑤山一別之後,風辭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裴千越。
    “陸景明,別睡了,程師兄讓你去打掃藏經閣。”大清早,門外就有人喊他。
    自從那日程博喊風辭起床失敗,還被蜜蜂追了半個後山之後,敢接近他的人就更少了。就連來通知他幹活,都隻是遠遠站在小院裏喊他。
    但好處是,程博除了給他多安排點活之外,也不太敢再找他別的麻煩。
    來通知這位弟子本也打算喊完就跑,一轉身,卻被一隻手抓住了。
    風辭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一手抓著他後領,另一隻手還在困倦地揉眼睛:“藏經閣……不是前幾天剛掃過嗎?”
    顯然是剛醒,說著話還打哈欠。
    “你鬆……鬆開!”那弟子掙紮一下,竟沒掙得開,梗著脖子道,“再打掃一次怎麽了,程師兄的吩咐你也敢不聽?”
    “聽,怎麽敢不聽。”風辭道,“就是想問問,還有沒有別的地兒?”
    “你想去哪兒?”
    風辭:“臨仙台。”
    那弟子像見了鬼似的看他。
    風辭樂嗬嗬朝他笑:“我知道師兄們都不敢踏足臨仙台,城主待我還不錯,如果有臨仙台的活,我樂意為師兄們代勞。”
    風辭很想再和裴千越見一麵。
    主要是那日裴千越臨走前的話實在讓風辭有點在意,而且回去之後越想越在意。風辭這人有點毛病,最不喜歡把事憋在心裏,不把事情弄清楚就渾身難受。
    所以這些天,風辭對裴千越著實有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惦記。
    但這一連好幾天,裴千越都把自己關在臨仙台裏,沒有出門,更沒有再離開過門派,風辭想故技重施溜出去找他都沒機會。
    被逼無奈,他隻能再想點別的法子。
    可那弟子卻回答:“臨仙台你暫時就別想了。”
    風辭:“為何?”
    “內門早派執事師兄過來說過了,城主這些時日在臨仙台閉關,讓我們都別靠近臨仙台。”
    風辭驚訝:“為什麽忽然閉關了?”
    前幾天不還好好的。
    “城主他要閉關,我怎麽會知道為什麽。”那弟子終於把衣領從風辭手裏拽了出來,喝道,“總、總之,你趕緊幹活去,別整天找借口偷懶。一天天的書也不看,劍也不練,現在幹個活還有這麽多話,懶死你算了。”
    那弟子罵罵咧咧走了,風辭卻收斂了臉上嬉笑的神情,眸光微微沉下。
    好端端的,怎麽說閉關就閉關。
    發生什麽事了嗎?
    .
    臨仙台上,看守弟子立於法陣兩側,神情肅穆。身後三百級白玉石階高聳入雲層,煙雲繚繞中,依稀可見那巍峨靜謐的高殿。
    大殿的門扉緊閉著,一道青煙悄無聲息飄了進去。
    風辭在殿內顯出身形。
    與平日裏不同,他身形是半透明的,雙腳虛虛落在地上,沒留下一點響動。
    殿內依舊沒有點燈,卻比他上次來的時候還要亂許多。風辭皺著眉往裏飄,看見了摔碎的花瓶、茶杯、甚至還有被砸壞的椅子。
    ……用一片狼藉來形容都是輕的。
    整個大殿內都感受不到裴千越的絲毫氣息,但有了上次的經曆之後,風辭不敢懈怠,屏息凝神,悄然進了內殿。
    可他在殿內殿外找了一大圈,都沒發現裴千越的蹤跡。
    這人閉關閉到哪兒去了?
    就在此時,風辭感覺到黑暗中有什麽東西碰了碰他的腿。
    他溜進臨仙台,用的是神識離體的狀態,與魂靈沒有差別。按理說,除非他主動碰觸,否則旁的東西是絕對碰不到他。
    可那東西卻碰到了。
    不止是碰,那東西在他衣擺處摩挲兩下,直接沿著他衣擺下方鑽了進去。
    神識的敏感遠超肉身,風辭難以抑製地顫栗一下,知道那是什麽了。
    那是……一條蛇尾。
    他當然是可以推開的。
    且不說裴千越此時意識混沌,哪怕他處於清醒之下,也不一定是風辭的對手。
    可風辭沒有這樣做。
    或許是因為失血帶來的暈眩感,頸側的刺痛漸漸變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許久不見的微妙體驗。
    鮮血,仇恨,傷痛……
    這些曾一度讓風辭極度痛恨和厭惡,厭惡到不願想起,厭惡到不惜逃離這個世界。
    可不得不承認,唯有這些,才能讓他感覺自己在真真切切的活著。
    就如同此時此刻。
    真切的疼痛著,真切的……存在著。
    遠處忽然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將風辭猛地從這種近乎迷惘的情緒中拉扯出來。他清醒過來,立即察覺到了來人是誰。
    是蕭卻。
    “陸……陸師弟,你——”
    風辭被裴千越結結實實摟著,看不清外麵的情形。但從蕭卻的聲音聽來,一貫溫雅的青年已經維持不住表麵的冷靜,就連語氣都慌亂起來。
    他急促朝玉床的方向走了幾步,裴千越的身體驟然緊繃,尖牙更加用力地嵌入風辭頸側。
    “嘶……”
    原本已近乎麻木的痛感頓時變得格外清晰,風辭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喊道:“蕭師兄你先別過來!”
    青年腰間還係著那個香囊,靠近之後裴千越自然不舒服。
    他一不舒服,折騰的還是風辭。
    蕭卻停下腳步。
    風辭閉了閉眼,那隻空閑的手再次抬起來,輕輕落在裴千越腦後。他維持著這個仿佛相擁的姿勢,掌心泛起點點靈力光芒,沒入裴千越體內。
    識海內猶如海麵波濤洶湧,沉沉黑霧隱天蔽日。卻有一縷陽光忽地穿透黑霧,照亮天地。
    那光芒所到之處,霧氣驅散,波瀾平複。
    識海深處,原本躁動不安的黑蛇也安靜下來。它高高揚起腦袋,一雙灰白的眸子迎著光芒,好似尋回了遺失已久的明亮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