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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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閬風城城主, 不僅把剛救過他的恩人扔下仙劍,還一連三個時辰不停歇地飛行,越到後頭速度就越快。
要不是風辭, 旁人還真跟不上他。
裴千越沒理會他, 徑直往前走。
一夜相處下來, 風辭已經習慣了他沒事就裝啞巴的做派, 跟著走過去, 自顧自去看那塊界碑:“瑤山……好熟悉的名字,是不是在哪裏聽過?”
裴千越:“瑤山清淨宗, 六門之一。”
風辭想起來了。
他的確聽孟長青提起過。
清淨宗主修音律,尤以琴技為長, 門派上下皆善撫琴, 一派風雅。
與其他門派不同的是,清淨宗雖然也對外招收弟子, 但宗主之位卻是世代家族傳承。清淨宗現任宗主便是娶了上一任宗主的嫡女,入贅溫家。
不過,清淨宗最為人稱道的不是這些八卦, 而是, 他們是仙盟之中, 與權貴結交最廣的一派。
修真門派通常選擇靈氣富庶之地建派, 這是為了便於修煉。
但清淨宗是個意外。
他們直接建派在了皇城外的瑤山。
下了山,再沿官道驅車不足半日, 便能到達京城。地理位置優勢,是他們與權貴來往走動頻繁的原因之一。
據說, 每至京城達官貴人壽辰, 清淨宗都會派弟子前去做客撫琴。而京城的權貴, 也時常來清淨宗求仙問道, 供奉香火。
仙盟之中常有人對此嗤之以鼻。
還是修真先輩們的傳統想法,認為修煉就該清心禁欲,越苦越清貧的日子,越能體現修煉的赤誠之心。
像清淨宗這樣耽於享樂,如何能修得清明道心?
但風辭不這麽想。
以前修煉環境不好,那是因為靈氣充裕之地通常都在荒無人煙的山裏。那些地方山高路遠,窮苦寒冷,沒有凡人生活吐納的濁氣影響,經年累月,方才蘊出了清靈之氣。
那時修真者也少,先輩們想修煉,隻能親自去到那苦寒之地,沒得吃沒得穿,為了互相安撫,才編出這套說辭。
可現在不同了。
缺少吃穿可以派人采購,缺乏靈力可以挖掘靈脈,修真界發展至今,已經不再需要過回那種苦日子。
不過這些都隻是風辭根據孟長青所述後產生的想法,當他跟著裴千越走進清淨宗時,才真正明白其他門派為何對其頗有微詞。
清淨宗居瑤山深處,是一座富貴雅致的山莊。
莊內,隨處可見別致的園林景觀,水榭長廊環人工湖而建,每一座屋舍都雕梁畫棟,就連鋪在院中的步道,用的都是晶瑩剔透、富含靈力的玉石。
這也……太有錢了。
這哪是修真門派,說是皇家別苑他也信。
引路的弟子直接將他們領到湖邊一處涼亭內,朝裴千越作了一揖:“請裴城主在此稍待片刻,我們宗主隨後就到。”
說完,畢恭畢敬走了。
涼亭四麵罩著白紗,隨湖麵吹來的微風徐徐浮動。風辭抓了把桌上的瓜子,邊嗑邊欣賞外頭的景色:“瑤山清淨宗,好大的排場,連你這個盟主親臨,都得在這兒等著。”
裴千越隻是倒了杯茶,靜靜品著,並不說話。
風辭又問他:“你來清淨宗是有機密的事要談吧,我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合適?”
“是為仙門之禍。”裴千越道,“你可以聽。”
風辭倒不知道自己何時在裴千越心裏這麽值得信任。
他問:“城主大人就不怕我不是個好人,先前所作所為,全是在騙取你的信任?”
裴千越抿了口茶,平靜問:“你在騙我嗎?”
風辭:“隻是假設。”
“那也無妨。”裴千越的語氣十分平淡,“你若敢騙我,我殺了你就是。”
風辭:“……”
一把年紀,氣性這麽大,這樣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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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外頭有腳步聲靠近。
兩名婢女掀開涼亭外的帷幕,來者卻不止一人。
走在前頭那位青年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一襲淡金色長衫,模樣十分英俊。他穿了一件淡金色的長衫,衣袖處繡著纏枝牡丹紋飾,身後背了把古琴,頭戴發冠,腰間佩玉,從頭到腳,都透著一個字。
——“貴”。
而後麵那位,則是一襲湛藍道袍,手持拂塵,須發盡白,不怒自威的老者。
這種製式的服侍風辭見過,是來自淩霄門。
青年朝裴千越躬身行禮:“溫懷玉見過城主。”
行完禮,又看向裴千越身邊的風辭。
風辭正靠在涼亭邊嗑著瓜子,見人朝自己看過來,衝他笑了笑:“溫宗主好啊。”
溫懷玉:“……”
閬風城在裴千越的治理下,弟子們各個謙卑謹慎,尤其在裴千越麵前,小心翼翼得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生怕哪裏做得不對被自家城主責罰。
溫懷玉應該是頭一次見到這麽沒規矩的閬風城弟子,欲言又止片刻。
最終也沒敢問這少年的身份。
裴千越淡聲道:“原來淩霄門的承朝長老也在。”
承朝長老一直沉默地跟在溫懷玉身後,此時被裴千越點了名,才開口:“見過裴城主。”
語氣生硬,身形也一點沒動,連作揖都省了。
風辭眉梢微揚。
這暗潮湧動的氛圍……好像有點意思。
可裴千越好像並不在意,隻是問:“是本座打擾你們了?”
“哪裏的話。”溫懷玉模樣生得英俊溫潤,說話也溫雅和善,聽來叫人如沐春風,“不過是閑來無事,邀承朝長老來瑤山撫琴論道罷了。倒不知城主今日要來,有失遠迎。”
“撫琴論道……”裴千越又給自己添了杯茶,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外頭如今人人自危,溫宗主還有心情撫琴,好雅興。”
“你——”承朝長老眉頭一皺,正想說什麽,卻被溫懷玉拉住。
溫懷玉朝他使了個眼色,語氣依舊謙遜:“城主教訓的是。”
裴千越本該是客,可他如今端坐涼亭之中,就連清淨宗宗主都站立在旁,看上去倒像他才是此間主人。
風辭的視線在這幾人身上轉了一圈,覺得有意思極了。
清淨宗、淩霄門、閬風城,除了在仙盟選拔上遠遠看過一眼,他還是頭一次見這三家仙門湊在一起。
這三家在多年前也算得上師出同門,現在又共同組建仙盟,可關係卻並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和諧,甚至可以說是很糟糕。
當然,有裴千越在的地方,關係也的確很難和諧得起來。
裴千越道:“坐吧。”
那二人方才落座。
清淨宗乃世代家族傳承,導致派內首座年紀向來不大,溫懷玉當年繼承宗主之位時才二十五歲,是六門中最為年輕的一位首座。年紀小,輩分低,導致他身上沒有絲毫身為宗主的架子,一坐下便主動給他們兩位前輩斟茶。
溫懷玉問:“城主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裴千越:“無常門,滅了。”
輕輕一聲脆響,溫懷玉手中的茶壺碰到了杯壁,險些把茶水打翻。
“無常門不是在你的秘境保護中嗎?”承朝長老不知為何似乎對裴千越積怨已深,當即質問道,“這才多長時間,他們怎麽可能被人找到?!”
“這個問題,本座也想知道。”
裴千越聲音淡淡:“將無常門安置在秘境是六門共同決定,知道的人不多。”
風辭恍然。
難怪裴千越要來這裏。
先前在秘境時風辭就覺得奇怪。那秘境外有重重保護,就連風辭都沒事先察覺到異樣,那幕後真凶得有多厲害,才能將一切了如指掌。
但如果這事不是裴千越自己所為,而是六門共同協商,便簡單很多。
六門之中,有人泄密。
亦或者,凶手就藏在六門裏。
在場二人也明白了其中深意,對視一眼,紛紛沉默下來。
半晌,溫懷玉道:“當初定下此事時,六門首座及部分長老皆在場,清淨宗會從今日起開始徹查此事,至於其他三門,稍後我會將消息傳達過去,請城主放心。”
裴千越點點頭:“淩霄門呢?”
“你這話什麽意思,淩霄門怎麽可能泄密!”承朝長老一點就炸,氣得脖子都紅了,“當初是你提出先將無常門保護起來,也是你大費周章召集六門協商藏身之處,更是你親手設下了榕樹根下的秘境。要說徹查,不該是你閬風城嫌疑最重?”
“承朝長老……”溫懷玉試圖出言相勸,可後者並不領情。
“你給我閉嘴,我說錯了嗎?”承朝長老看著裴千越,冷笑,“若說六門之中有誰最需要吸取他人靈力增長修為,不是你我,而是他這個無法直接修煉,隻能妄圖走捷徑的非人異類,妖邪之物!”
風辭嗑瓜子的動作一頓,不悅地眯起眼睛。
閬風城與靈霧山同處昆侖山脈,第一次來此地,迷路也不是不可能。
孟長青這謊扯得有些勉強,但還算說得通。
“是你破了迷陣?”
裴千越又問了一遍。
他問的是風辭。
從始至終,他的注意力隻落在風辭身上,甚至在孟長青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偏一下頭。
不知為何,風辭竟從那低沉的嗓音中聽出了一絲隱忍。
仿佛正在極力克製著什麽。
風辭眉心微蹙。
方才攔路這群弟子雖然沒禮貌,但見那一身凜然劍氣,便知是正統修真弟子。
反觀他們口中這位“城主”,也不知是什麽玩意成了精,周身的陰邪妖氣都沒去得幹淨。
除了生得漂亮,沒任何優點。
修真界怎麽會選這種人作為仙盟之首?
難不成現在仙盟選人看的是臉?
可風辭沒說什麽,他隻是垂下眼,盯著對方衣袍下擺,做出一副乖順的模樣:“隻……隻是碰巧。”
他方才破陣,用盡了這具肉身裏最後的那點微末靈力,這名叫陸景明的弟子根骨本算不上優異,此刻失血過多,靈力枯竭,就連站都站不起來。
更別說從這裏逃出去。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碰巧。”
裴千越嘲弄一般輕聲重複。
下一刻,他忽然俯身,用力抓住了風辭的手腕。
被用來支撐身體的配劍輕飄飄落到雪地裏,風辭被拉得踉蹌一下,聞到了男人身上清清冷冷的檀香。
男人身形挺拔高大,寬大的衣袍幾乎將風辭完全籠住。那張俊美非常的臉因為這個姿勢變得格外清晰,近到風辭幾乎能感覺到對方冰冷的呼吸。
冷,且極具壓迫感。
風辭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麽近距離接觸,他本能想掙脫,可就在這時,一道冰涼刺骨的靈息如蛇一般竄進他的靈脈。
風辭身體陡然緊繃。
這是試探。
這個人……已經看出他的身份有問題?
就因為他破了那個陣法?
若沒有方才那些事,風辭並不擔心被人認出來。
他回到這裏,是為了應對不久後可能發生的災劫。閬風城是如今修真界之首,就算今日不在這裏遇到閬風城的人,他多半也會自己送上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