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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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辭:“?”
    這臨仙台是什麽龍潭虎穴嗎?
    傳送法陣並未開設在臨仙台上, 而是隻在長階之下,要登上臨仙台,還得步行爬上百餘階石梯。
    閬風城地處昆侖之巔, 乃萬裏冰封的苦寒之地,入目皆是茫茫雪原。可就在雪原之上,卻憑空建起一座巍峨的修真福地, 仿佛那仙界中的瓊樓玉宇。
    而臨仙台, 便在閬風城的最高處。
    登上臨仙台, 不僅能俯瞰閬風城,還能縱覽整個昆侖山脈。
    可風辭隻覺出五個字。
    高處不勝寒。
    登上石階, 眼前是一座巍峨高殿。
    殿門緊閉著,周遭靜得可怕, 唯有殿前幾株寒梅, 在寒風中顫動著枝丫。
    說是灑掃, 可其實臨仙台上並無什麽需要打掃的地方,地麵纖塵不染, 就連落葉都見不到半片。一定要挑刺的話, 便是牆角那少許未融的積雪。
    風辭在帶來的掃帚上隨手施了個法,掃帚歡快地立起來, 開始清掃積雪。
    而他則上前敲了敲殿門。
    沒有回應。
    風辭其實不太清楚灑掃弟子都需要做些什麽,外門那些小弟子又隻聽程博的話, 不會有人敢來教他。可既然是灑掃臨仙台,這唯一一座宮殿, 應該也包含在內吧?
    風辭推開殿門。
    陰冷的寒風從殿內魚貫而出,風辭眉頭一皺, 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這麽重的陰冷妖氣, 除了他家小黑外, 找不出第二人。
    難怪方才知道他要來這裏時,那名叫宋舟的少年神情那麽一言難盡。
    不過,這安排倒是正中風辭下懷。
    他現在可太想了解裴千越了,哪怕見不到人,看一看他平日的住處也不錯。
    風辭踏入殿內。
    然後便頓住了。
    殿內沒有點燈,目之所及是散落一地的書冊、卷軸、法器,整個屋子亂得幾乎沒有地方下腳。
    尤其是那些法器,風辭一眼掃過去,隨便一件都深蘊靈力,顯然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卻被這麽隨意丟在地上。
    看得風辭頭皮發麻。
    他抬手一揮,殿內的燭燈自動亮起。
    大殿內陳設極簡,沒有任何多餘布置,空氣裏彌漫著冷冷清清的寒氣,空蕩而寂寥,瞧不出半分活人氣。
    也就這滿地的雜亂,能看出有人居住的痕跡。
    風辭歎了口氣,彎腰撿起地上的法器、書冊,邊撿邊往裏走。
    大殿的正前方放了一張桌案,上頭同樣亂七八糟散落著書冊。而桌案後的牆麵上,掛著幾幅畫。
    風辭抱著滿懷的東西停下腳步,一幅一幅看過去。
    這些畫上,繪的都是同一個人。
    一襲素衣的青年立於畫中,或執劍除魔、或抗擊天洪、或傳道授業、最後,坐化飛升。
    ——是風辭的生平。
    可奇怪的是,每一幅畫上都沒有人臉。
    原本該是五官的地方隻餘一片空白,在燈火跳動中,顯得分外詭異。
    “……好看嗎?”一個聲音忽然從風辭身後響起。
    風辭一怔,回過頭,裴千越繞過流雲屏風,從黑暗的內殿中走出來。
    他沒有再穿那身華貴的城主服飾,而是鬆鬆垮垮裹了件玄色衣袍,長發散落下來,多了幾分慵懶的味道。
    風辭眉宇微蹙。
    他方才進來時,分明探查過,殿內沒有旁人的氣息。
    裴千越的修為已經高到這種地步了?
    裴千越緩慢走到風辭麵前,隨著他緩緩走進,殿內平白揚起一陣清風,將風辭剛點亮的燭火熄滅了大半。
    “我的屋中不需要這麽多燭燈。”裴千越道,“太亮了。”
    風辭望著他,沒答話。
    修真者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後,對外界的感知便不再完全依賴五感。哪怕雙眼無法視物,也不影響感知外界。
    可到底是不同的。
    那份超越常人的感知力比眼見更為敏銳,他能感知到日出日落,感知到燭火跳動,可他永遠看不見霞光萬丈的天際,看不見絢爛燃燒的火焰。
    風辭一時心緒萬千,裴千越已經走到他麵前。
    “你在這裏看了很久。”裴千越低下頭,問他,“你對千秋祖師很感興趣?”
    他離得很近,近到風辭再次聞到了他身上冷香。
    風辭默不作聲往後退了半步,平靜道:“千秋祖師當初救世傳道,功績無數,弟子自然仰慕。”
    “仰慕。”裴千越輕輕笑了起來,“你仰慕的人可真多。”
    他忽然攀住風辭的肩膀,用力一推。
    風辭懷中的法器書冊再次散落滿地,脊背觸碰到了冰涼的桌麵。
    裴千越把風辭按在桌案上,俯身下來,覆在眼上的黑綢垂下來,掃在風辭側臉。
    他輕聲問:“那我與他,你更仰慕誰?”
    風辭:“……”
    他現在完全理解了為何閬風城弟子都怕裴千越怕得跟洪水猛獸似的。
    有這麽個陰晴不定、還時不時犯病的城主,誰能不怕?
    ……真是白瞎了這麽好看一張臉。
    風辭注視著裴千越那張俊美無雙的臉,實在很難將眼前這個人和當年那隻小小的,會在半夜爬到他床上輕輕蹭他手指,要他抱著一起睡的小黑蛇聯係到一起。
    好好一條乖巧又粘人的小蛇,怎麽長歪了呢?
    風辭在心裏惆悵地想。
    他正這麽想著,手腕忽然觸到一個冰涼的事物。
    偏頭去看,卻又空無一物。
    可那感覺不是假的,黑暗中,仿佛有一條看不見的小蛇,沿著他手腕徐徐爬進了衣袖。
    那冰冷黏膩的觸感叫風辭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風辭微微蹙眉,後者維持著壓住他的姿勢,形狀鋒利的唇瓣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仿佛這隻是個無聊的惡作劇。
    風辭如今這具肉身還是個少年,身形瘦削纖細,裴千越這麽俯身下來,幾乎將他從頭到腳攏得嚴嚴實實。
    這姿勢叫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十分曖昧。
    可事實並非如此。
    那條看不見的小蛇順著風辭小臂往上攀爬,完全忽視衣物的存在,直接遊走在光滑的肌理,一寸一寸,滑過手臂、肩膀,最終來到頸側。
    冰涼的蛇身盤桓在他脖頸間,蛇尾掃過鎖骨,仰頭吐著信子,將冰涼的呼吸盡數噴灑在他耳後。
    風辭抑製不住顫栗一下。
    這不是挑逗,氣氛也並無任何曖昧的意味,隻有無形的威脅。
    仿佛隻要他說錯一句話,這條蛇便會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裴千越真是個瘋子吧?!
    風辭垂下眼,落在案上的指尖泛起一絲就連對方都沒有察覺的微光。
    他現在失去肉身,於修為或許有些影響,但還不至於受製於人。比如把這條不知死活、三番兩次冒犯他的小黑蛇從身上拽下來揍一頓,還是綽綽有餘。
    兩人就這麽僵持了片刻,忽然,裴千越偏頭:“你不怕?”
    風辭當然不怕。
    裴千越要真敢動一下,很快就會見識到什麽叫來自主人的毒打。
    傻孩子。
    但風辭還不想把關係鬧得這麽僵,他想了想,挑了個裴千越或許不會那麽生氣的答案:“弟子隻是覺得,這個問題沒什麽回答的必要。”
    “仙者已逝,未曾見過,所謂仰慕不過虛無縹緲,自然是眼前人更為重要。”
    “……無趣。”
    但盤桓在風辭脖頸間的冰涼觸感消失,裴千越鬆開了他。
    他直起身,慢條斯理地理了理散開的衣襟:“仙者已逝……你也覺得他死了?”
    風辭:“千秋祖師於三千年前坐化飛升,世人皆知。”
    裴千越:“他在撒謊。”
    風辭怔然。
    裴千越繞過桌案,走到那幾張畫卷前,抬手用指尖輕輕撫過:“千秋祖師是我的主人。”
    “在他坐化飛升前,隻有我陪著他。”
    “所有人都覺得他死了,隻有我知道,他還活著,就活在這萬千世界的某個地方。”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風辭:“……”
    要命,他家小黑蛇怎麽好像對他怨氣很大的樣子?
    風辭清了清嗓子,努力緩和家庭關係:“就……就算如此,他一定也有自己的理由。”
    “理由?哪有什麽理由。”裴千越冷冷道,“無非是厭倦罷了。”
    “千秋祖師拯救蒼生,世人敬仰他,愛慕他,將其奉為救世神明、畢生追求。可那些愚昧的凡人從來不知道,他們的神明早已厭倦了這世間一切,早已將他們棄之不顧。”
    “……你不覺得他們很可笑嗎?”
    那一瞬間,風辭幾乎要以為裴千越已經認出了他。
    可裴千越背對著他,半邊身子完全隱藏在黑暗中,瞧不真切,也無從判斷。
    “弟子不這麽認為。”風辭道,“無論千秋祖師是逝去還是離開,於今人而言都並無差別。與其說他們將千秋祖師奉為神明,倒不如說是尋一個精神慰藉。”
    “說到底不過是一廂情願,不必非要爭個對錯。”
    裴千越指尖動作一頓。
    他收回手,負在身後,極輕也極其緩慢道:“……你覺得這是一廂情願?”
    “難道不是?”風辭眉宇微蹙,不明白裴千越為什麽要明知故問,“奉為神明也好,當做畢生追求也罷,他們可從沒問過千秋祖師需不需要,總不能因為得不到回應,便將過錯推到他的身上,哪有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