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落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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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
    “咻!——”
    兩道利箭帶起的風聲雖有些不同, 卻幾乎同時響起。
    在出手的那一瞬間,方靖遠就覺察出不對,那般大力的拳風正中他胸膛, 正常情況下應該是把人一拳暴擊到肋骨斷裂痛不欲生才對,可他感覺到這一拳勢不可擋,但落到胸前卻變成了一股推力,隻是將他“推”下船, 而且在他摔落下去的同時,拳已張開, 不算大的巴掌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襟, 牢牢地將他抓在掌中。
    那種對力量極為精準的控製和變化, 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見識到,可他當時以為來人心懷惡意, 想把人拉下水的同時, 也按動了袖中□□的機關, 一支不過三寸長的精鐵袖箭便直朝著那人的手臂射去。
    而另一道箭風,則是從很遠的地方襲來, 帶著淩厲的殺氣, 破空而至, 幾乎是擦著方靖遠的頭頂而過,嶽璃為了躲那一箭,又想要拉住方靖遠, 可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得一陣風都能吹走的“繡花枕頭”, 不但沒像剛才掉下水的李公子那般被嚇得哭喊求饒,竟然還敢抱住她的手臂還射了他一箭!
    該死的是, 這一箭格外的準, 正中他的肩頭不說, 傷口處迅速傳來麻痹的感覺,讓他的半邊身子都跟著麻木得迅速失去知覺。
    “蠢貨!你居然在箭上用毒……”嶽璃狠狠地瞪著方靖遠,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跟著跌落下船舷。
    他這一摔下去,手中抓著的方靖遠自然也就跟著一起轟然落水。
    方靖遠看到那險些要了他命的利箭時,已經知道是自己錯怪了這位“英雄”,可他手中的箭已離弦,收都收不回來。好在他當初是為了自保,更沒有殺人的勇氣,箭尖上浸泡的是麻藥而不是毒藥,否則若是因此害死了恩人,這烏龍就大了。
    可剛一落入水中,他就知道,自己這口氣鬆得太早,真正的麻煩才剛開始。
    船上一片混亂,他已經聽到霍千鈞和蘭娘的喊聲,知道他們無恙,劃動手臂浮出水麵,一邊努力控製著踩水不讓自己被嶽璃拖下水去,一邊朝著俯身在船舷邊的霍千鈞招手,“我沒事!把纜繩扔下來!”
    “好!”霍千鈞看到他能浮出水麵,雖然有些狼狽,卻是神色從容,這才騰出手來,護著蘭娘,招呼手下去清理那些混上船的“耗子”們。
    他知道方靖遠的水性好,若非如此,早年被那些族兄弟們和宮裏的皇子皇侄伴讀們坑得不知落水多少回,哪還有命在。隻要這會兒沒有性命之憂,他就可以放心對敵,先解決那些趁人之危的歹徒再說。
    隻是這會兒,嶽璃的半邊身子都完全麻痹得無法動彈,隻能靠一隻手臂牢牢地抓著方靖遠的衣襟,免得他把自己推開,可就真要丟臉地沉下湖底了。
    好在方靖遠已經發現了他的情況不對,很是輕鬆地轉身掙開他的手,在水中靈活得如同一條大魚,隻一個翻身就繞到嶽璃身後,用一隻手臂從他肋下穿過,“攬”著動彈不得的他朝畫舫遊去。
    這個姿勢對方靖遠來說,是標準的救生員動作,可對於此時此刻的嶽璃而言,卻是莫大的……“羞辱”。
    從能控製別人生死,到成為別人“獵物”,還要靠人搭救,就是因為他的一時大意,小覷了這個看似文弱的俊秀公子,居然連袖箭都沒躲過去,簡直是陰溝裏翻船,若是被家中父兄和弟弟們知道,定要笑死他了。
    可現在他隻能看到肩頭那支該死的“毒箭”露出的一點箭尾,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這等悄無聲息又霸道毒辣的暗器,居然藏在這個花花公子身上,簡直……不可思議。
    船上的人已經丟下了一根足有手腕粗細的纜繩,方靖遠拖著嶽璃正好在下麵,為了避免砸在他身上,方靖遠沒來及避開,被纜繩砸在肩上,疼得齜牙咧嘴,都沒鬆手,硬是生生忍了下來。
    可嶽璃能感覺到這小白臉疼得渾身發抖連“摟”著自己的手臂都跟著抽抽,等被他拖過去綁在纜繩上時,看到他臉上的水漬,著實懷疑那到底是湖水還是他的淚水。
    明明是被他坑的成了“階下囚”,可看到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嶽璃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先別上去,危險!”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冒險出來故意把他撞下去。從冒充苦力腳夫搬箱子上船開始,他就發現這條畫舫不對勁。而船上所有人裏,最弱的就是麵前這隻,然而居然就是他把自己坑成這樣……他忽然覺得自己十幾年的兵書和功夫都白學了,心酸,累。
    “知道,你是何人?”
    方靖遠把他綁在纜繩末端,自己也搭著繩子歇口氣,總算緩回來一點精神,雖然肩膀被抽打得疼到幾乎抬不起手來,也隻能怪自己平時疏於鍛煉不夠結實抗造,相比之下,他更好奇這個看似“冒冒失失”突然出來救了自己的“恩人”。
    他居然知道?他居然知道!
    嶽璃如聞雷擊,瞪大眼想看清麵前這人,家裏人都誇他智勇雙全酷肖父祖,隻可惜生不逢時,他才會盜了印信不遠千萬裏北上從軍,想要博個出頭,免了母親和弟弟妹妹們終於在那瘴毒酷厲之地煎熬度日。
    如此機智勇武的他,自以為發覺了天大的秘密,巧計救人,結果……人家早就知道?
    他再抬頭望去,先前那天外飛來一箭之處是距離岸邊不遠的一座酒樓頂層,離此地足足五百尺,還能射至湖中畫舫的也不是一般弓箭,而是限量軍用的神臂弩。現在他雖看不清酒樓那邊的情況,看隻需要看的樓下一片喧嘩和密密麻麻的禁軍包圍圈,就知道那邊的人肯定完了。
    至於藏在船上的這些人,困於湖中,還能跑到哪裏去?
    他的臉色變幻,青青紅紅的十分好看,方靖遠看在眼裏,不覺好笑,“雖然知道,可也沒想到他們還有遠程□□,多虧你救我一回,隻怪我誤以為你和那些人一夥……你放心,箭上用的不是毒,過兩小時……呃,一個多時辰就差不多沒事了。”
    “還有,你是怎麽混上船的?我先前好像沒見過你。”
    “我……在下嶽璃,字從玉,是來臨安投軍的。先前跟那位李公子在客棧遇到……”嶽璃有些汗顏,自以為替人出頭行俠仗義,可現在看看,身後還在水裏撲騰著快灌了個水飽的李嘉,船上被霍千鈞護得嚴嚴實實的杜蘭娘,顯然根本不需要他幫忙。
    “嶽璃嶽從玉?來投軍?!”
    方靖遠臉色變了變,又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番,心裏飛快跑過無數條吐槽彈幕。
    是他眼瞎,還是這個時代的人眼瞎,真以為紮個男子發髻,綁胸墊肩不紮耳朵眼就能女扮男裝了?
    還投軍?!真以為自己是花木蘭啊?!
    姓嶽,南邊來的,嗬嗬,是那家養出來的沒跑了。枉他還心急火燎地催著辛棄疾去傳旨平反,帶他們回來,結果這就先跑來個女扮男裝從軍的,真不錯。
    “說完了沒?上來嗎?”船舷上方探下個腦袋來,霍千鈞笑嘻嘻地看著兩人,幸災樂禍地說道:“我可沒帶更換的衣物,元澤你還能撐得住回家更衣吧?別一回去就著涼病倒落下風寒,那我可得挨罵……哎呦!蘭娘你居然掐人!”
    “行了,先拉我們上去吧!”知道上麵收拾幹淨了,方靖遠也不願在水裏多待了,怎麽說這會兒也是深秋時分,哪怕臨安的秋老虎溫度不低,可渾身衣物濕淋淋黏在身上還是讓人不舒服。
    心念及此,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嶽璃一眼。
    好吧,人家穿著粗布短打,跟那些尋常苦力沒什麽區別,哪怕經了水也被泡得脹鼓鼓的,完全沒有傳說中那些美人落水沾衣曲線畢露的福利。更何況,嶽璃臉上的膚色雖然沒有那麽黑黎黎的,也是健康的小麥色,鵝蛋臉,濃眉大眼,英氣勃勃……
    方靖遠忽然有點羨慕,這明明是他想要的相貌,夠颯夠帥夠酷,而不是現在這個膚白貌美弱不禁風的小白臉……
    兩人若真站一起,都換上女裝的話,隻怕會被當成女子的是他……倒不是說嶽璃不美,而是她的那種英氣,分明是自小就磨礪出來,包括先前抓住他的手掌,都帶著硬硬的繭子,那絕不是養尊處優嬌生慣養出來的結果。
    想到嶽家被流放嶺南,老的老小的小,大人都生存不易,更何況那些嬰幼兒……這位嶽家大小姐,隻怕打小真是被當成小子養大的吧!
    霍千鈞三兩下就帶人把嶽璃拉上船去,再扔下纜繩時,看到方靖遠靠在船舷處出神地不知在想什麽,便衝他吼了一聲,“小方你沒事吧?我拉你上來!”
    方靖遠剛拽住纜繩,就覺得肩頭一陣劇痛,顯然是先前被砸那下傷的不輕,隻得用纜繩纏在腰間綁好,這才讓人把自己拉上去,不料剛一上去,霍千鈞那廝竟故意將他打橫抱起,還掂量了兩下,哈哈大笑起來。
    “早說你得多吃點再跟小爺我一起練練吧,輕飄飄的弱不禁風,難怪一拳就被人打飛出去……”
    “放我下來!”方靖遠黑著臉從他“懷”裏跳下去,狠狠地一腳踢過去,這廝閃身躲開,依舊幸災樂禍地大笑不已,讓他更加後悔自己當初怎麽就答應帶他來布局引這些人出洞,這哪裏是幫忙,簡直就是來添亂的!
    “嶽璃受傷了,先給她包紮一下……”
    “我自己來!”嶽璃上來之後,發現自己的半邊身子雖然還不能動彈,但已經有了點感覺,看來恢複的速度比他說得要快,肩膀上的小箭還沒□□,箭頭沒開血槽,所以不存在失血過多的危險,她完全能等到恢複後自己處理。
    霍千鈞素來大大咧咧的,並未注意到異樣,倒是杜蘭娘好奇地看了嶽璃一眼,問道:“這位小哥是哪裏人?為何而來?”
    不等嶽璃開口,方靖遠就搶著答道:“她在客棧碰到李嘉跟人商量著要賣了你,一時義憤就想來幫忙,正巧碰到那些人要算計我,方才出手相助。”
    “小哥身手不錯嘛!”霍千鈞讚許地說道:“長得也不錯,就是個子矮了點,我們鈞容直收人身高至少得八尺以上,就小方這樣的,第一輪都過不去……”
    “嗬嗬,就你們那些花架子軍樂隊,請我去我也不去!”
    方靖遠十分後悔招惹了這個竹馬回來,自從霍千鈞認定以前的“背叛”是誤會後,就單方麵決定要保護和照顧他,跟著他寸步不離。
    其實方靖遠十分懷疑這廝是外憨內奸,跟著是為了打聽武舉考題,近水樓台先得月,免得武舉考試時實戰過了,兵法考個倒數就丟盡霍家顏麵,回去得被老父暴揍一頓。
    “我不去鈞容直,我想去靜海軍。”嶽璃對自己的身高亦是無奈,在南方她並不算矮的,除了父兄之外,當地人大多數都比她矮,可到了這邊,別說這個招搖的大漢,就連剛才那弱不禁風的小白臉……被稱作小方的公子,都比她高出大半個頭去。
    “靜海軍?”霍千鈞愣了一下,自從二十年前嶽飛死後,大宋再無一軍以統帥之名命名,無論是靖康之役前的種家軍、折家軍,還是之後的韓家軍,嶽家軍,都已經被打散分入各軍之中,如今領軍的將領亦是三五年一換防,還要受文官製轄,權力幾乎是有史以來最小的武將。
    所以就連臨安城裏,武學的學生比起國子監太學那邊,連十分之一都不到,稍微有點背景的,寧可去殿前司禦林軍裏混個禦前帶刀侍衛當當,也不願去當那憋屈的武將。
    手下一無兵二無糧,還得被外行文官指揮,贏了戰功是人家的,輸了自己的人頭落地。
    可堂堂大宋被區區蠻夷之國欺辱得失去半壁江山,還要年年歲歲納貢保平安,哪個有點血性的男兒心中不憋著一把火?
    所以混日子醉生夢死如霍千鈞,在聽到方靖遠說今上要重開武舉會試選將都會忍不住心熱,若是今上能一改風氣,有心收複失地,那他們這些從小就練功習武被灌輸了滿腦子國仇家恨的男兒,怎能錯過這個機會?
    “聽說靜海軍節度使李三當年在嶽元帥麾下,精通海戰,去歲在海州擊退金兵後,又北上在膠州全殲金軍海師,著實為我大宋官兵出了口惡氣!”
    霍千鈞越說越是興奮,兩眼放光,心神向往,簡直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場,能跟著李將軍一起上陣殺敵,將那些金狗徹底殲滅。
    “去年我就想去從軍,結果被我爹發現,關了三天祠堂,出來連路都不會走了……”
    夢想和現實的差距,讓霍千鈞有點喪氣,“唉,若是這次我能在武舉會試上拿個狀元……探花也行,說不定我爹就肯答應我去靜海軍!”
    “朝廷要開武舉了?”嶽璃聞言亦是一喜,繼而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頓時整個人都蔫了下去,“哦……若是如此,能選得良臣勇將,亦是天下百姓之福。”
    方靖遠看在眼裏,突然問道:“你不想去考武舉嗎?”
    “我?”嶽璃愣了愣,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她如何不想,可她……一無身份二無擔保,連報名那關都過不去,如何去考?她不禁低下頭去,整個人周身的氣息都跟著低沉下去,“我出身低微,如何能有資格報名參考?”父親臉上還有刺配的青印,從小被叫著“賊配軍”長大,她早就知道,就算從軍,也隻能從最低級的士兵做起。
    可她依然不甘心,她能打服了南蠻七十二寨的山主,也一樣能打敗那些凶殘暴虐的金狗,當年祖父和大伯他們就是從小兵做起,她也一樣可以。
    雖然,不能像話本裏說的一樣,考個狀元,威風凜凜地讓萬人敬仰崇拜……唉,祖母說過,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總之她隻要最後能達成目標,過程……並不重要!
    她剛在心裏安穩完自己,就聽方靖遠輕描淡寫地說道:“好說,我可以幫你作保,讓你拿到考試資格,也算是報答了你的救命之恩。”
    嶽璃整個人都呆住了,還沒來及回話時,就聽霍千鈞突然叫了起來,“不行,早說好了你得幫我的,怎麽能幫個外人……你也不想想,小爺我可是這屆武狀元的頭號人選,要不是咱們從小到大的交情,才不會找你給我擔保……”
    方靖遠白了他一眼,“我若給你擔保,你連考場都進不去。我隻是給她作保,辦理個能參加武舉的考生身份,不光是我,還有你,考生得五人聯保,剩下的四個名額都交給你了。”
    “憑什麽?!”霍千鈞愈發不服,“他是你的救命而又不是我的,你知不知道隻要小爺我一開口,有多少人哭著喊著要跟我組隊參考的?你這麽憑空塞個人進來,要是給我拖後腿怎麽辦?”
    “嗬嗬,”方靖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是認真地提出建議,“你要真想拿個好名次,我建議你去關帝廟拜拜,像你這麽迷信的人,燒點香或許有用。”
    “什麽迷信?要拜也是拜二郎神,小爺我用的是長戩,你懂不懂啊!”霍千鈞顯然跟他懟習慣了,不還嘴是絕對不可能的。
    方靖遠歎了口氣,“我是說,像你這麽迷之自信,簡稱迷信……”
    “噗!”這下,不光是嶽璃,連一旁的杜蘭娘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霍千鈞差點漲紅了臉,“方元澤,你找打啊!”
    方靖遠稍稍動了下手臂,肩頭依然疼得不輕,“你不是已經打過了?毆打考官,小心你還沒進轅門就被轟出去!”
    “我不會拖後腿的!”嶽璃突然插了一句,仰頭望向方靖遠,“你……真的能讓我去參考?就不怕……萬一……”
    她心裏的擔憂,方靖遠再清楚不過,隻在腦子裏過了一瞬,便搖搖頭,十分幹脆地說道:“不怕。”
    看到她的遲疑和猶豫,霍千鈞跟著說道:“怕什麽,有小爺在,你跟我一起去考,看哪個狗膽包天來找你麻煩,小爺不錘爆他的狗頭!”說著,又自覺先前的嫌棄有些不好,補充說道:“看在你救了小方的份上,小爺的大腿就給你抱了,保證帶你躺贏過關。”
    武舉會試中除了個人較量外,還有排兵布陣和小隊較量,至少五人一組,這在武學裏都曾經教過,霍千鈞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昨日的武舉開考詔書一經張榜,就已經在臨安城中掀起了一陣熱潮,不知有多少昔日同學和殿前司的同僚找來要跟他組隊,都被他給打發了。
    他的目標是武狀元,才不要帶那些個廢物來拖後腿。
    雖然小方的這位恩人看起來瘦瘦小小,但能把他一拳打飛的,看起來也有兩下子,為了替小方報恩,他就勉勉強強答應帶一下吧。
    方靖遠卻嗤笑了一聲,搖搖頭,“行吧,還不知道到時候誰帶誰躺贏呢!小嶽……嶽璃是吧,你在臨安可有親眷?住在何處?等下船之後我們先找個地方給你療傷包紮一下,然後送你回去。”
    嶽璃已經恢複了六七分力氣,從先前半躺在甲板上如今已可以坐起身來,聞言看了眼自己肩頭還紮著的小箭,搖搖頭說道:“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麽,我自己處理便可。我先前住在東城門口的林家客棧……”
    “東城有林家客棧嗎?我怎麽不知道……”霍千鈞有些疑惑,臨安小霸王居然還有不知道的地角?
    方靖遠卻十分清楚,霍千鈞能將臨安上百家正店酒樓和茶樓哪家酒好哪家菜好哪家人美如數家珍,可對那些隻供行商和窮秀才腳夫雜役們落腳的低等客棧完全視而不見,本就是生活在不同區域的人,不知道也正常。若非讓人盯著李嘉布局,其實他原本也不知道東城還有個林家客棧,下等的通鋪大房一個人隻需要三文錢就能住一晚。
    而嶽璃……住在那種地方,難道也是跟那些雜役力夫們混居在大通鋪房間?
    方靖遠不禁搖了搖頭,難怪她敢女扮男裝跑去從軍,從小兵當起的話,跟那些士兵住通鋪還不是常事?敢住那種地方,誰會想到她竟是個女兒家?
    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罷了,你還是跟我回去,暫且在我那安置幾日。待武學開學之後,便可隨九郎一起去武學,嗯,住校。”
    “去你那?”嶽璃有些傻眼,看看哪怕渾身濕淋淋依舊風度翩翩的小方公子,盡管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從旁人對他的態度和他的口氣來看,顯然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居然不但肯為她作保給她安排參加武舉的考生身份,還要給她提供住處……這世上,真有這麽好的人嗎?
    旁邊的霍千鈞一聽,心裏有些癢癢的,“我也去你那住成不?正好你幫我補補兵書什麽的,我爹每次看我背書都要動家法……”
    “大不了,我送這位賢弟……嶽賢弟是吧?一把趁手的兵器,如何?”
    不光是方靖遠,霍千鈞也看出嶽璃的貧困程度,所謂窮文富武,習武不光是打熬筋骨廢銀子,光是這兵器的開銷,一般人也承擔不起的。
    “也好”方靖遠點點頭,隨口問道:“不知你習慣用什麽武器?刀、槍、劍?”他正尋思著好像辛棄疾還留了把寶劍給他,反正他也不會用,要不要轉送……就聽得嶽璃遲疑著小小聲地說道:“我……我善用錘,雙錘……”
    “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