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東牆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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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嘩然!
誰能想到, 被“汙蔑”被“陷害”被流放的秀才李嘉,竟然是因為科舉舞弊才引起後麵一係列的事,在場的秀才和太學的學生們就算知道臨安鄉試舞弊之事的, 也不是十分清楚在開考前就被趕出考場的李嘉和《杜十娘怒沉負心郎》裏的是同一個人。
話本子嘛,大家聽聽罷了, 都以為杜十娘“攀”上的不過是個普通讀書人, 她給自己臉上抹金才會說人是秀才舉人, 甚至大部分話本裏的男主都能中狀元,而事實上由隋唐開科舉至今, 未婚的狀元郎簡直屈指可數。
誇張才是傳奇。誰能想到跟兩個來月前的真人真事聯係到一起啊!
結果,他們幫忙伸張正義的, 是反派, 是個作弊被剝奪功名的騙子, 而他們聲討的,是個地地道道十二歲就考中秀才的天才!
別問,問就是臉疼。
特別疼。
孟清溪尷尬得無以言表,下意識地朝身邊看了眼,卻發現原來站在他身邊的身後的“同學”們全都退避三尺以外,用一種看蛇蟲鼠蟻般厭惡鄙棄的眼神看著他,甚至一看到他望過去, 就立刻扭頭做不認識狀。
明明,片刻之前, 他們還擁護著他要一起進府衙擊鼓告狀, 若能帶領眾書生告倒章玉郎和杜十娘,借著踩到臨安頂流之風, 他便能揚名臨安, 成為儒林名士, 哪怕下一科考不好,說不定也能得了某個大人的賞識……
誰能想到,轉眼間形勢逆轉,他成了那個汙蔑的人,原告成被告,罪名還是讀書人最怕的科舉舞弊。
在這一刻,他看著麵前俊美如謫仙的方靖遠,他臉上明明還掛著微笑,可在他眼裏,卻變得比地獄閻羅更可怕。就是這個人,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將他從幾乎觸手可得的名流之地,一巴掌拍入地獄深淵。
“你……”
“我怎麽了?”方靖遠最看不慣的就算這種人,欺軟怕硬,隻敢欺負身在賤籍的章玉郎和杜十娘,對上他就立刻挺不直腰了,這會兒被他用李嘉的罪名稍加“連坐”,就已嚇得麵無人色。
“難不成,你也要告我汙蔑你?嗬嗬,本官所言字字屬實,有據可查,而你呢?”
“口空無憑、血口噴人,不過是欺負玉郎和十娘身份低於你。怎麽,在本官麵前,就不敢叫囂了嗎?”
孟清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明白自己若是不能在此時扳回局麵,不但會丟盡顏麵,還有可能連功名都要丟了,當即拱手長揖到底,朝著方靖遠深深一拜,聲色誠摯無比地說道:“都是學生有眼無珠,看錯好人,多虧先生提點,才令學生迷途知返,未曾釀成大錯。”
接著,他抬頭望向方靖遠,弓著腰,眼含熱淚地說道:“先生大德,學生感激涕零,惟願拜先生為師,早晚聆訊,學生定洗心革麵,謹遵先生教導,以免再誤入歧途!”
話音未落,他雙膝一曲,幹脆利落地朝方靖遠跪了下去。
我去!不是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這人居然說跪就跪?!
身懷現代人記憶的方靖遠差點沒反應過來,驚得想要後退,哪知這廝無恥到跪下時竟然抱住他的雙腿,苦苦哀求,竟將他困在原地動彈不得,耳邊聽到旁人議論紛紛,愈發煩躁起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孟清溪願拜他為師,也是一心改過啊!”
“是啊,方博士不如就收了他吧!”
“收了他吧!”
嶽璃的個子雖然不是很高,但本身力氣大,下手又是巧勁,捏著他後頸麻筋讓他動彈不得,連四肢都無法伸展開,像隻大蝦般蜷曲著被她拎在手中,看起來就格外的滑稽。
“敢跟我搶老師?嗯?!”
她的雙目一瞪,殺氣騰騰,氣勢散開來別說是正對著她的孟清溪,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跟著嚇退了好幾步,生怕一不小心殃及自己。
霍千鈞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說道:“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啊!武學和太學裏多少學生擠破頭想拜方博士為師,都得先經過阿璃的拳頭,就你一個……酸秀才,單憑一張嘴,就想拜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臉,長得配當方探花的弟子嗎?”
“就是!我們太學也有人想拜方探花為師,可連他家門都進不去!”
“嗬,那麽可怕嗎?小方探花看著人很和藹啊,還長得那麽好看……難道家有惡犬?”
“惡犬倒是沒有,他那個徒弟,就站他身邊的,拎著孟秀才的,看到沒,背上兩把金錘,聽說是嶽雲當年用過的,每把重達八十斤!”
“啊——”
四麵齊齊響起一片吸氣聲,再望向嶽璃的眼神就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從原本的單純畏懼,變成了畏懼 羨慕嫉妒……恨不起來,沒膽。沒見孟秀才那麽大塊頭個漢子,被她跟拎小雞似的拎在手裏,連掙紮都掙紮不了,誰還敢上去自討沒趣啊。
而被她護在身後的方靖遠擺脫了孟清溪的抱腿術,鬆了口氣不說,有些嫌棄地低頭看了眼自己被弄髒了衣衫下擺,沒好氣地說道:“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收弟子了!想拜師的能打過阿璃再說話!哼!”
他被周圍人熱烈的視線看得心生厭煩,解決了孟清溪,正準備轉身離開去回複趙府尹,還沒來得及走出兩步去,就有人從後麵衝上前來,踉踉蹌蹌地撲倒在地,頭頂一張狀紙,跪在他麵前嚎啕大哭起來。
“草民要告這孟秀才,求青天大老爺為草民伸冤哪!”
再次被抱腿走不動道的方靖遠無語問蒼天,他真不是三司的人,也長得不像包黑子,怎麽就有人跑來找他喊冤呢?
偏偏抱腿攔路喊冤的是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尤其是老頭雙眼紅腫,眼淚鼻涕幾乎都快一起抹到他身上了,可就那身子骨,別說嶽璃,他抬抬腳都能把人給弄傷了。
方靖遠也隻能無奈地說道:“這位老丈,你且抬頭,往前看,三丈開外就是本府府尹大人,你要喊冤,要告狀,得找他才對啊!”
老頭兒抬頭朝府尹那邊看了一眼,卻驚惶地連連搖頭,“不是這位府君,他們和孟秀才一夥的,要逼死我家女兒啊!”
老婦人也跟著哭訴道:“明明奴家是苦主,告那秀才,官府卻偏袒秀才,逼我們嫁女,我女兒受辱不過,寧可一死,要不要嫁給他……求青天大老爺開恩,你能拿下孟秀才,一定能為奴家伸冤啊!”
兩人哭喊得雖是含混不清,可方靖遠也聽出了幾分眉目,竟是個在府衙打輸了官司的,看到自己“製服”了孟秀才,才會把他當成青天老爺。
他雖然十分同情兩位老人,可這狀子,他還真是接不得。
一則他身為諫官學官,不得幹涉司法,再則人家正官府尹就在背後站著,當人麵搶生意的事,最後肯定落得兩下不討好。畢竟這官司到最後還得經過臨安府,就算上訴到大理寺和刑部,作為一個普通百姓,得罪了府衙眾人,以後的日子也沒法過了。
“九郎,你去請趙府君前來,看他肯不肯接這張狀子。”
霍千鈞應了一聲,朝趙世宇那邊走去。
趙世宇原本是來看熱鬧的,以為方靖遠就算出去,麵對那麽多學子鬧事也討不得好,沒想到他三言兩語就翻盤不說,還把那個刺頭孟秀才搞得灰頭土臉,不禁心懷大慰,正準備回衙就見霍千鈞來請,隻聽了兩句,再看了眼那兩位老人,頓時眯起眼來笑了。
“好,本府就接了這狀子。既然原告被告都在,就一並帶上堂來,本府當堂審案,諸君皆可在堂下旁聽。”
方靖遠連忙安撫那位老人,道:“老丈請起,既然府君接下你的狀子,定然能還你們一個清白。”
老人卻苦著臉說道:“上次也是這麽說,結果那位府君卻自作主張,出錢做媒,要我們把女兒許配給這小人,我們哪裏拗得過府君,若非小女寧死不從,今日我等也不敢再來告狀。”
方靖遠聽得稀奇,忍不住問道:“你說的那位府君,不是眼前這位?”
不等老人回話,霍千鈞已回來,聽得此處,嗤笑一聲,“那是自然,平日趙府君哪裏有心理案,都是臨安府少尹馬華馬少尹料理府中政務。馬少尹素以前朝包龍圖為楷模,立誌平天下不平之事,洗天下不白之冤案,那案子,十有八九是他斷的。”
咦,聽起來還是個清官,怎麽就鬧出這等事來?方靖遠好奇心大起,讓嶽璃把孟清溪交給衙差帶上堂去,自己也帶著那兩位老人一起上堂候審。
有他同行,那兩位總算是安心了些許,這位青天老爺看著年輕,卻敢作敢為,當場撕了孟秀才的臉皮,他們聞訊而來,才敢攔路喊冤告狀,否則若是那孟秀才得了勢,今日之後,他們一家人也隻有同歸黃泉的份了。
等進了府衙大堂,趙世宇在堂上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堂下何人,所告為何?”
他身邊側案後坐著的師爺看了就頭疼,趕緊吩咐小吏去後衙告知少尹,在審案之事,趙府尹自上任半年來還沒正經坐過一回堂,讓人著實放心不下。
堂下的老兩口齊齊跪下,老頭將狀紙交給衙差呈上,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草民王老食,在湧金門外賣灌肺的,這是草民渾家張氏,草民要告的,是那孟秀才孟清溪!”
被嶽璃扔在大堂當中的孟清溪渾身一顫,轉頭狠狠地望向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嶽丈大人,你莫非忘了,我和麗娘的婚書經由府君做媒,業已生效。你今日告我,就不怕害了麗娘?”
“你這禽獸!老漢我就是跟你拚了,也不會讓麗娘嫁給你的!”王老食聞言大怒,暴跳而起,朝孟清溪撲了過去,卻立刻被衙差壓倒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望著孟清溪啐了一口濃痰過去,“賊秀才!老漢就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眼見公堂亂成一片,趙世宇拍案怒喝一聲:“肅靜!公堂之上,豈容喧鬧,若是再不好生說明案情,休怪本官杖下無情!”
王老食被按倒在地上,嗚嗚哭泣,孟清溪卻撣撣身上塵土,站起身來,朝趙世宇拱手一禮,說道:“學生孟清溪,是前來參加明年春闈的舉子,已非秀才。這兩位是學生的嶽父嶽母,隻因學生家貧,空有滿腹才華,仍被嶽家嫌棄,屢屢要求退婚,鬧上公堂,誤了府君的公務,著實失禮。”
孟清溪一開口便點名自己的身份,便可見官不跪,再說明自己有婚約在身,那兩人嫌貧愛富,妄圖退婚,幾句話就把責任甩得幹幹淨淨。
他自中舉以來,一帆風順,自持才華過人,來年定能高中,故而行事恣意,哪裏會將這兩個老人看在眼裏。
唯一忌憚的,無非是擺明來給那兩個老人撐腰的方探花師徒。
趙世宇聞言,轉頭望向兩位老人,“此人所言,可有虛假?”
王老食悲聲大作,哭著喊道:“那婚書是被你們逼著寫下我,可憐我兒,遇這登徒子欺辱,還要被逼嫁給他,如今已絕食數日,眼見活不成了……”
“放肆!當日本官問你,為何不曾言明?婚書已定,如今反悔,豈不是言而無信?”
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從後堂傳出,方靖遠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穿著五品官服,大步從後堂走進來,徑直走到堂前,向趙世宇行了一禮,“稟府君,此案當日由下官審理,業已結案,下官還贈銀三百作為二人定婚賀禮,卻不想這老者貪得無厭,又來告狀……”
“哦?你審的案子,說來聽聽。”趙世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恢複了玩世不恭的模樣,懶散地坐在公案後,相比之下,這位馬少尹形容肅穆,一臉正氣,倒是比他更有青天模樣。
方靖遠見他生得堂堂正正的相貌,本來還心生好感,結果沒聽幾句,就感覺三觀碎裂。
原來那位孟秀才,不對,孟舉人一日路過王家,看到閨閣繡樓上的王家麗娘嬌豔無雙,一時心動,當晚就□□潛入人家,強行要摟抱此女,結果被人驚呼叫罵,引來父母鄰居,將他當場擒獲,押送官府處置。
依照《宋刑統·賊盜律》“諸夜無故入人家者,笞四十”,而當值的正是馬華馬少尹。
馬華見孟清溪生得一表人才,又文質彬彬,不似盜賊,就問其緣故。不想孟清溪振振有詞地說自己是根據聖人之言行事,何罪之有。
然後他就引用了孟子的一段話:“踰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
孟清溪理直氣壯地說道:“孟子有雲,摟之乎?吾輩當行,摟之也!”
馬華驚歎於他的才華,又考校了他一番,讓他當堂做了一首《逾牆摟處子詩》,認為此人前途不可限量,既然他能看上王家麗娘,如此和美姻緣,理當成全。
於是他自掏腰包贈送三百兩銀子作為賀禮,還主動要求當媒人為兩人作保,讓王家二老寫下婚書,將女兒許配給他,否則按律行事,笞四十之前要剝奪孟清溪的功名,今生不得再參加科舉,等於毀了這個人的前程,倒不如兩好合一好,成就良緣,皆大歡喜。
馬華當堂書寫的判詞《減字木蘭花》,還讓他們“記取冰人是馬公”,博得一時美名,孟清溪回去更是大肆宣揚,傳得四鄰皆知,準備等開春會試後便要前來迎娶。
此番他前來應試,正是住在王家,原以為是一樁美滿姻緣,卻沒想到王家竟然反悔,還來上訴狀告於他。
“狗屁的美滿姻緣!真是滿口胡言,狗屁不通!”
方靖遠忍無可忍,髒話脫口而出,指著孟清溪說道:“這就是個無良盜賊,強摟未遂,還敢假借聖人之言,聖人有你那麽無恥嗎?要知道有你這麽個子孫後輩,怕是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孟清溪臉色漲紅,強辯道:“孟子確言‘踰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學生有何錯?”
方靖遠冷笑道:“那上一句呢?紾兄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紾,則不得食,則將紾之乎?扭斷你哥的手臂才有的吃,不扭斷就沒得吃,你會去扭嗎?強詞奪理,詭辯之道,反問是否定的意思,你會不知?不過是欺兩老不懂孟子,而有些人則不懂裝懂……”
心下慶幸,還好原身靠真才實學考上探花,否則他從哪裏挖出這些記憶來!
可越想,方靖遠越是生氣,轉頭望向馬華問道:“馬少尹明知暗夜入室非奸即盜,犯盜律者,刑罰不赦。卻故意逼迫王家訂婚,為孟清溪脫罪,就不知馬少尹那三百兩銀子,到底是自己出的呢?還是別人送的呢?否則為何包庇如此奸賊,還公然宣之為風流姻緣,下官不才,明日便上書一封,將此案稟明朝中諸公,請諸公明斷,看看少尹到底是大公無私呢?還是徇私包庇!”
“你……你你血口噴人!”馬華氣得渾身發抖,“那銀子是本官私銀,絕無暗中交易之事……”
“哦?”方靖遠斜眼看人,無比鄙視地乜向他,嘲諷道:“原來馬少尹根本看不出孟子所言的大義所在,不知孟子本義是禮重於色,而本末倒置,竟然聽信這等奸狡之徒的詭辯之詞……嘖嘖,真不知馬少尹當年是怎麽考中的進士?莫非也跟這位孟秀才……哦不,孟舉人的老鄉一樣?”
馬華尚不知孟清溪為李嘉出頭狀告章玉郎和杜十娘,反被方靖遠打成舞弊同黨之事,但隻要沒聾沒瞎,就知道這絕非什麽好話,當時被氣得胸口生疼,說不出話來,恍惚間,似乎又看到當日朝堂之上,老宰相和尚書被他氣得吐血的模樣。
他喉頭一甜,生生咽下一口血氣,強忍著怒火說道:“你願告就告,本官立身持正,絕不怕小人妄言誣告!”
“嗬嗬,說起誣告,”方靖遠轉頭望向孟清溪,“這裏還有個不折不扣汙蔑他人聲譽,造謠誹謗惡意中傷之徒,馬少尹是先將其拿下問罪呢,還是打算看在他‘才華’的份上繼續包庇?”
孟清溪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還揪著自己不放,急忙說道:“學生已就此事道歉,並願意洗心革麵,改過自新,還請方博士放過學生……”
“就算方博士放過你,我們也不會放過你!”堂外忽地傳來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如琴弦炸裂,玉珠落盤,清淩淩直入每個人耳中,說不出的爽利動聽,單憑一把聲音,便可想象到來人的曼妙姿容。
眾人回頭望去,看到來人果然是如今蓮花舍頂流明星,哪怕贖身從良自立門戶亦是風采不減的杜十娘。
她身後還跟著一男兩女,男子正是章玉郎,而那兩個女子方一亮相,堂上跪著的王氏夫婦就忍不住驚呼一聲。
“麗娘,你怎麽來了!”
王麗娘讓丫環梅花扶著自己走到公堂當中,在二老身邊跪下,其人身子窈窕婀娜,容貌秀麗,雖不及十娘那般明豔逼人,卻也是個難得的美嬌娥。
“阿爹阿娘為孩兒之事不顧少尹之麵,再次告上公堂,孩兒豈能不來?若是二老有甚差池,孩兒還如何獨活於世?”
她本就生的嬌弱柔美,入如柳扶風,一哭起來,亦如梨花帶雨,當真讓人頓時我見猶憐之心。
就連趙世宇也不由眯起眼來多看了幾眼,再看那仿佛失了魂的孟清溪,冷哼一聲,問道:“既然你親自上堂,便由你來說,這孟舉人和你,到底有情無情,馬少尹保婚判詞,你服是不服?”
王麗娘苦笑道:“在他□□潛入奴家中之前,奴與他未曾謀麵,又何談有情?馬少尹為保他前程,強逼我爹娘應下婚書,若是他能善待我爹娘,奴家便也認了。可他此番上京趕考,借住我家中,頤指氣使,將奴家爹娘視為奴婢不說,還屢屢強逼奴家……奴家不願,若非丫頭梅花護主,奴家怕是早已被他汙了清白。”
“一派胡言!”孟清溪氣急跳腳,想要打斷她的話,不料趙世宇從案上抓起一支刑簽來,直接朝他臉上砸過去。
“閉嘴,本官未曾發話,沒輪到你說話!再敢開口妄言,掌嘴二十!”
方靖遠撫掌大笑,朝趙世宇比劃了個“幹得漂亮”的手勢,後者則微微一笑,示意王麗娘繼續說下去。
王麗娘感激地朝趙世宇深深一拜,方才抬頭繼續說道:“這淫賊見奴家主仆不肯屈從,便拿出馬少尹所保的婚書,說待他迎娶奴家之後,不光是奴家,還有奴家的婢女家仆,王家所有資財,都歸他所有,他不過早些取用,又有何妨?若是奴家再敢反抗,待他高中進士之後,必將奴家滿門賣為奴婢……”
“奴家萬萬沒想到會引狼入室,可他有少尹保婚,奴家若要退婚千難萬難不說,還要累及爹娘。爹娘一生心血,方有這家王記食肆,若為奴家一人之故,葬送於這淫賊之手,奴家不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