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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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霍千鈞被扶著走到王家的灶房裏?, 讓人推開了水缸,敲敲下麵的地窖蓋板,“我回來了!”
他連敲了幾下, 跟敲鼓似的, 方靖遠都看不下去了, 一抬手,手肘撞了他一下,“你輕點,別嚇著人家了!”
霍千鈞咳了兩聲,誇張地喊痛:“你才輕點呢!我現?在是傷員, 重?傷員……”
“吱——”地窖蓋板被人輕輕推起?一條縫來,露出雙驚惶的眼睛,視線一落在霍千鈞身上, 眼神立刻亮了起?來,“是霍將軍!霍將軍回來了!”王大猛地向上已躥結果?忘了蓋板還沒完全?掀開, “嘭”地一頭撞在了上麵,痛得把腦袋縮了下去, 蓋板“啪”地又?落了回去。
“真笨啊!”霍千鈞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到方靖遠徹底放鬆之後, 似乎連前幾日的沉痛和悲傷都一並甩掉, 伸手拉起?蓋板, “趕緊都上來吧,再待下去人都給醃成?臭鹹魚了。”
他這麽?一說?,方靖遠立刻皺了皺鼻子?,有些嫌棄地白了他一眼,“我說?這臭味哪來的呢,原來是你身上的……”
“嫌我臭啊, 來給你蹭蹭!”霍千鈞笑?著扯著他的衣袖給自己擦了把臉,臉上的血汙汗泥都蹭了上去,也?不管他的臉色有多難看,就指揮著人把地窖裏?麵的王大一家四口都拉上來,最後才把趙士程抬了上來。
霍千鈞第一時間就把方靖遠給他的參湯灌進趙士程的嘴裏?,發覺他已經昏迷,也?有些發愁,“趙使君如今昏迷不醒,怎麽?辦?”
方靖遠一看趙士程的傷勢臉色就沉了下來,“趙兄怎麽?會傷的如此嚴重?……先離開這裏?,回去盡快安排治療。”
說?罷,他見王大一家人還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連忙用?和緩地口氣?對他們說?道?:“金兵既已來過你們村子?,還折了這麽?些人進來,怕是以後不得善了,幾位若是願意,可隨我們一起?回海州暫避一些時日,待此間戰事了結,再回來不遲,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多謝使君!”王大喜出望外,連忙拉著媳婦和兒女一起?跪下拜謝,方靖遠急忙將他扶起?,安排人帶他們
收拾了東西準備一起?離開。
因為趙士程的傷勢緣故,還要帶上王大一家和村尾那家救下的兩個女子?,以及從村裏?另兩戶人家的地窖裏?找出來的十幾個幸存者,這人一多起?來,就很難隱藏行跡,方靖遠隻能讓人先送他們回去,自己則隻帶了幾個侍衛留下收攏先前分散去找人的人手,順便再查探下紇石烈誌寧在徐州一線的布防。
其他人都送走了,霍千鈞卻不肯走,還振振有詞地說?道?:“我就一點皮外傷,洗洗幹淨,睡一覺就沒事了,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萬一碰上金兵怎麽?辦?”
方靖遠麵無表情地抬抬手臂,“說?我手無縛雞之力?忘了那會兒是誰救了你的狗命麽??”
“是你是你,我這不就是要留下報恩嗎?”霍千鈞伸手又?想去搭他的肩膀,這回方靖遠非常迅速地退避三尺,“你既然沒事,就不用?我扶了,趕緊的換身衣服吧!”
“這上哪去換啊——”霍千鈞脫了先前從金兵身上扒下來的甲胄,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差點被熏個跟頭,“你們出來找我,就沒帶個行李嗎?”
“是啊,我應該帶著輜重?,馬車,行李,最好弄個房車給你,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蒸煮涮烤全?給配齊了是不?”方靖遠哼了一聲,“都收拾完了,正好可以趕來給你收屍是不?腦子?是個好東西,別老用?它當擺設,何況你的臉……咦?”
他伸手搓了下霍千鈞的額頭,發覺那條暗紅色的印跡居然沒擦掉,不禁有些意外,“這是什麽?時候弄的傷?毀容了?”
“才不是!”霍千鈞驕傲地說?道?:“臉上有傷疤才夠真男人,看看我,現?在多威猛,你……咦?怎麽?還那麽?白啊……”
“是嗎?”方靖遠唾棄了一秒前還在同情他的自己,毫不猶豫地揭開他的傷疤,“不過你這個傷疤的位置,是上次追狗時撞牆留下的吧?真威猛……嗬嗬!”
“走走走,咱們趕緊找人去!”
霍千鈞左右看看,趕緊拉著他先走,生怕被其他士兵聽到,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好漢不提當年勇,先不說?那些了,阿璃呢?怎麽?沒跟你一起?過來?我還以為
……你們定親以後,會比以前還黏糊呢!以前她就天天死守著你,生怕你被人欺負了,現?在居然肯把你一個人放出來……嘖嘖,這還沒過門呢,元澤你就被嫌棄了嗎?”
“還不是因為你!”方靖遠深感?交友不慎,甩都甩不脫,“她擔心你陷在城裏?,非要去城裏?打探,我剛放了信號出去,希望她看到後能早些回來跟我們會合吧。”
“進城了?哪個城……徐州?!不會吧?”霍千鈞見方靖遠點頭,就忍不住急了,“你怎麽?能讓她自己進城去呢?徐州如今落在金兵手中,萬一……萬一……”他看著好友的臉色,那句“你媳婦沒了”,就著實說?不下去了。
畢竟,嶽璃孤身犯險,也?是為了找他,現?在再說?這話,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那……我們要不要去接應她?”
方靖遠搖搖頭,抬頭望向天空,方才從這裏?放飛出去的鴿子?,帶出去的信號,嶽璃應該能看得見,知道?他已經找到了霍千鈞,或許,她就會盡快設法出城來跟他們會合了吧?
可不知道?為何,他心裏?隱隱的感?覺有些不安。
再看看霍千鈞,想想他和嶽璃平日的表現?,阿璃何等冷靜自製,有大將之風,武功高強,聰明機智……方靖遠挖空心思地想了她一百個優點,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阿璃應該,也?許,可能,大概率不會衝動行事,一定可以盡快出城與他們會合的。
看到那隻灰色的鴿子?帶著竹哨在城牆上空轉了幾圈,不等金兵放箭將它射下來就已飛離,嶽璃也?跟著鬆了口氣?。
這代表著霍千鈞和趙士程已經找到了,方靖遠在召喚所有出來尋人和打探情報的斥候回去。
若是再早半天,或許她就會不加思索地立刻響應,設法出城離開。
可現?在……她回頭看看身後的小男孩,低聲問道?:“怕嗎?”
“不怕!”小男孩嘴上說?著不怕,手指卻勾著她的衣角,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有著純粹的依賴和信任,讓人看著就心發軟,怎麽?也?舍不得讓如此可愛的孩子?受苦。
嶽璃自從養了小魚娘在海州狸軍營裏?,似乎又?回到了兒時要照看弟弟妹妹們的時
候,心腸變得格外柔軟,尤其見不得孩子?們受苦受難。
所以當她前往徐州府衙,打探趙士程和霍千鈞的下落,若是他們被擒或犧牲,認得的定會第一時間報到府衙裏?,而這一片地方也?是那兩人最熟悉的地方,若是被堵回城裏?說?不定就藏在某個燈下黑的地方。
畢竟當時他們分散逃走時,誰也?沒注意霍千鈞帶著趙士程逃往哪個方向,以他的野外求生能力和對城裏?的熟悉度,說?不定就會先找個地方藏身,再設法去行刺那個金國將領。
霍千鈞要是知道?她所想,說?不定還真會給她點個讚,這個思路他不是沒想過,隻是因為趙士程傷勢嚴重?,他本想帶人進城偷點藥材,結果?遇上王大一家人收留了他們藏在地窖,才留在城外的村子?裏?,有幸等到了方靖遠的搜救。
而嶽璃沒找到趙士程和他的消息,卻無意中找到了趙士程的兒子?,趙不彌,小名阿彌的男孩當時藏在府衙一處水井的密室裏?。這裏?有條通往外城的密道?,隻有身為一府使君的方靖遠和趙士程知道?,這才是嶽璃敢孤身進來打探情報的底氣?。
趙士程被人陷害裹挾出城時,他的心腹見勢不妙,城門被破,到處一片混亂之際,便將阿彌藏在了井下密室中,自己引開了前來搜尋的金兵,一去不回。
阿彌在井下昏昏沉沉地等了三四天,都沒等到有人回來,若不是密室裏?尚有食物和水袋,他早就熬不住了,而突然出現?的嶽璃先是嚇了他一跳,繼而就撲上去抱住了她。他在武學時就曾見過這個經常跟在小方探花身邊的姐姐,阿爹說?過,小方探花是他們家的恩人,若不是他罵醒了那個姓陸的糊塗蟲,他阿娘的名聲還會被人一直誤會下去,那小方探花身邊的姐姐,也?一定不會是壞人。
當初帶他來海州時,阿爹還說?過,等過了年就把他送去海州,拜方探花為師,學些有用?的東西。
他雖然自幼被父母嬌寵慣養,卻也?受著嚴格的宗室教?育,打小就學習各種禮儀,若是平時見到嶽璃,絕不會如此衝動地撲上去抱人。可一個人單獨在井下密室中被關了三天三夜,別說?他還是個孩
子?,就算是個大人都未必能受得了,所以才會在見到嶽璃這個哪怕隻有幾麵之緣的熟人時,也?忍不住抱住她哭了起?來。
還好嶽璃下來時早有準備,已將外麵通往水井的暗門關死,否則半夜三更的隻聽哭聲不見人影,這府衙定會傳出鬧鬼的故事來。
等她問清楚阿彌在這裏?被關了三天,都不知道?出路在哪兒,不禁後怕了好一陣。
幸虧他不知道?出路,也?沒敢亂跑,老老實實地待在密室裏?哪兒也?沒去,否則但凡他出去,不論是從入口還是找到了出口,都容易留下痕跡被人發現?,那不光是他自己要完,就連之後想來借用?這個密室地道?的人,都會成?為金兵守株待兔的獵物。
他的乖巧,不光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還保住了這條密道?和嶽璃的出路。
“別怕,我會帶你離開這兒的。”嶽璃摸摸他的頭,小心地給他擦去了眼淚,安慰道?:“你阿爹已經安全?了,等我們出去就可以見到他們了,阿彌是個又?堅強又?勇敢的好孩子?,你阿爹知道?了一頂會為你驕傲的。”
阿彌的小臉微微泛紅,有些害羞,又?忍不住問道?:“是丁九叔讓我在這裏?等著他的,阿彌如果?跟姐姐走了,九叔回來找不到我怎麽?辦?”哪怕他等了許久,睡了醒醒了睡,餓了吃渴了喝的,仍是抱著趙丁九一定會回來接他的信念。
嶽璃卻知道?,城破三日,趙丁九回不來的話,或許,永遠都無法回來了,可她又?不忍直接跟他這麽?說?,“不怕,我們留個記號給你丁九叔,讓他回來後直接去找我們,好不好?”
“呃……好吧!”想見阿爹的念頭,終於勝過了一切,他也?害怕會再次被一個人留在這裏?,隻得乖乖地聽話,“那姐姐要跟丁九叔說?清楚我們去哪裏?了啊,要不然他會找不到我們的。”
“好。”嶽璃見他如此乖巧聽話,也?鬆了口氣?。密室裏?準備了水袋和幹糧,足夠五六個人一月之用?,他們隻有兩人,完全?夠用?。而牆壁上的長明燈是用?深海魚油特製而成?,點亮一盞便可常年不熄,既能夠給地道?照明,也?能讓人確保下麵的空氣
?足夠呼吸之用?,燈柱後有銅製的通氣?管通往地麵,藏於極為隱蔽的角落,不光能保證下麵的通氣?,還能借此竊聽上方動靜。
這處地道?和密室都是在徐州建城時就已秘密挖掘的,是當年的營造司大匠親自設計的圖紙,徐州製置使督建完成?後將圖紙交還工部。汴京失守時,工部尚有人拚死搶救了一批圖紙和善本,曆經千辛萬苦帶去了臨安。
在方靖遠奪回徐州後,勘察府衙地形時,發現?地麵有空音傳回,幾經周折才找到這條暗道?。趙士程赴任之前也?拿到了徐州的圖紙,兩人對照之下,決定將此事秘而不宣,以免動搖軍心,隻告訴了身邊極為親近的心腹之人,以備不測。
當時方靖遠隻想著有備無患,同樣要防備有人借此行刺,可沒想到,徐州會那麽?快失守,這裏?反倒成?了唯一的生路。
估算著時間,到了夜裏?,在離開之前,嶽璃先從銅管聽了半響上麵的動靜,以免出去時撞上巡查的金兵,卻沒想到,竟聽到一個令人扼腕的壞消息。
明日午時,紇石烈誌寧會在徐州府府衙門正堂前,當眾處決一批不肯投降的宋軍俘虜和曾經給宋軍捐過錢糧的商人,聽上麵那些人所說?,其中就有幾個是在府衙抓到的帶刀侍衛,品級還不低,正好殺了以儆效尤,讓徐州城的百姓以後不敢再追隨宋軍。
徐州本就是四戰之地,大宋若要北伐,必經此處,在這種大型戰役之中,一城一地的得失,正如兵家勝敗常事,可那些史書?的記載中,一句勝敗尋常事,根本無法說?得清這勝敗之中,到底有多少人的血肉成?泥,白骨化灰。
原本金國占據此地就已三十多年,近兩代人過去,現?在的人還記得大宋,心懷故土的,並不算多,對於尋常百姓而言,他們汲汲營營於生計,求的是吃飽穿暖,不受欺淩,至於統治他們的是宋人還是金人,若非打仗,他們還真不一定知道?,知道?也?不一定在意。
他們更在意的,是要收多少稅,要征兵還是徭役,還能不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活下去。
所以方靖遠在奪回徐州城後,就先安頓民心,將流民安置在城外所開墾的荒地裏?,
城內則打散入坊市之中,以免引起?徐州城原住戶的不滿。他和趙士程想盡辦法經營此地,將南北東西的陸路貿易都匯聚於此,就是想讓徐州本地人也?跟著獲利的同時,歸心於大宋。
能跟著大宋人過好日子?的,誰還願意去做金人的奴隸呢?
可惜,紇石烈誌寧不是小說?話本裏?的無腦反派,有勇有謀還會用?間挑撥,利用?了那些豪商豬隊友,生生坑死了趙士程。
眼下……若是城中百姓和士紳商戶們被紇石烈誌寧如此血腥恐嚇之後,隻怕方靖遠和趙士程這大半年的苦心經營,都徹底毀於一旦,就算宋軍再奪回徐州,城中百姓也?會因為害怕再次失守,而不敢與他們合作,甚至有可能會成?為金國的奸細,在城中埋下新的隱患。
拉鋸戰裏?,這些人就是血肉磨盤中的炮灰,無論如何選擇,為的是自己的生存,可同樣也?會葬送別人的生命。
理?智告訴她,她必須帶阿彌離開徐州,這場殺戮,她一個人根本無法製止,她也?救不出那些同僚和戰友,貿然行事,不光要賠上自己的性命,還要搭上阿彌的性命。
可她能聽到夜風中帶來的哭聲和痛苦的叫罵聲,能聞到滲透土壤的血腥氣?味,能感?受到體內有若實質般,澎湃的怒火,還有那些幾乎無法壓製的怒氣?,讓她無法坐視不理?,無法獨善其身地離開。
“阿彌,你在這裏?等著姐姐,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好不好?”
阿彌迷惑地望著嶽璃,不解地問道?:“你不是說?,要帶我一起?出去的嗎?”
嶽璃歎口氣?,耐心地解釋道?:“我剛聽到點消息,或許是你丁九叔遇到了麻煩,我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回來,帶你去見你阿爹的。”
阿彌遲疑了一下,有些戀戀不舍地看著她,“那……你一定要回來啊!”
嶽璃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阿彌是小男子?漢,自己要勇敢,在這裏?乖乖等我回來,好不好。”
“……好……”哪怕再不舍,阿彌還是放開了這個給予自己半日溫暖和安全?的姐姐,努力挺直了瘦小的身子?,帶著幾分哽咽點點頭,“阿彌會乖的,姐姐一
定要快點回來啊!”
嶽璃見不得他這般期盼的眼神,胡亂應了一聲,就急忙從井內的暗門鑽出去,反手關好這處暗門,小心地貼在井壁上聽了好一會兒上麵的動靜,確定方圓百尺內無人,才雙手撐著井壁,攀爬上去。
這口井位於府衙後花園之中,距離前麵辦公的府衙和居住的內宅都有一段距離,冬日花園凋敝,水井幹涸,根本無人注意到此處的動靜,嶽璃打小練就的輕功,輕若靈猿,矯若脫兔,無聲無息間,就潛入府衙後的大牢之外。
這裏?原本是關押那些作奸犯科的罪犯之地,如今卻塞滿了不肯低頭的宋軍將士,哪怕明日就是處決之時,這會兒仍有人在對他們毒打用?刑,不知是想問出更多“情報”,還是想看著他們在酷刑下折腰求饒的模樣。
有人在哭嚎,有人在怒罵,那腥臭味道?從牢獄中散播出來,讓整個府衙都籠罩在陰森的血腥氣?息中。
嶽璃在府衙住過幾日,也?曾來過這裏?,很清楚這裏?的防禦和暗樁所在,小心地避開這些地方後,隻往裏?麵看了一眼,就差點想要直接拔刀衝進去。
那些原本鐵骨錚錚的漢子?,如今一個個被金兵挑斷了手筋腳筋,如同玩偶般被折磨□□著,就算明日不當眾處決他們,以他們現?在的傷勢,也?根本活不了幾日。這些金人,分明是要在徐州百姓麵前立下一個最為血腥恐怖的模板,讓他們心存恐懼,害怕宋軍歸來,徹底熄了歸宋之心。
這一招,比屠滅一城的人,還要狠。
殺人不難,誅心最毒。
嶽璃藏在一間牢房的天窗上,看著下麵慘烈的場麵,很努力地咬著牙,握緊了手,才能克製住自己不發出聲音,可還是有幾滴液體無聲無息地從她的眼角滑落出去,順著下頜低落在天窗上,順著那一點縫隙,落了下去。
下麵的牢房裏?躺著好幾個血肉模糊的人,嶽璃已認不出他們誰是誰,隻能看到其中一人忽然動了一下,原本側著的臉轉過來,仰麵望向天窗,似乎透過那黑漆漆的窗口,能看到窗外的她。
那雙猩紅的眼望著她的方向,流下兩行血淚,他張了張口,無聲地說?:
“殺了我……走……”
嶽璃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讓自己再發出聲響,拚命仰起?頭,讓淚水倒流回去。
仰起?頭上,看到那墨色天空中,連月亮都染上了血色,猩紅的圓月,冷冷地俯視著人間,仿佛一切悲傷疾苦,在它眼中都不值一提。
“啊!——該死,敢咬我!你們這些宋狗……明日就要人頭落地,還敢如此大膽……”
“……”
鞭打聲和沉悶的痛呼聲從下麵傳來,嶽璃低下頭,看到她此生永遠難忘的畫麵,還有那張滿是鮮血的臉,一張一合的口中流著血,對她說?:“殺了我們……殺……”
她閉上了眼,拿出身上最後用?來防身的霹靂彈和火折子?。
是夜,徐州天降雷火,火燒府衙大牢,牢中獄卒及所囚宋軍俘虜,盡皆死於大火之中,無一幸免。
作者有話要說:
徐州篇到此為止了,明天會好了,┭┮﹏┭┮我自己一邊寫一邊哭,虐到大家也對不起了。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