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崽惡狠狠地瞪了兩眼那雙胳膊, 卻並沒有跟隨自己的本意，將抱住季輕言的胳膊拉開。
    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此時的模樣太過淒慘虛弱, 還因為龍崽聽見了她對季輕言的稱呼。
    老師。
    法師協會的太上長老，稱呼季輕言為‘老師’。
    除了龍崽之外，一旁的露西婭和莊河也聽見了這一聲‘老師’。
    露西婭的第一反應是愣住,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緊接著她就看見，剛剛蘇醒的太上長老，哪怕撐著虛弱無力的身體，也要擁住白發青年，將自己埋進青年的懷中。
    “老師……”鳳星陽聲音裏帶著顫音，“我好想你……”
    濃鬱的思念和委屈幾乎滿溢而出，露西婭清楚地看見, 她向來冷靜的老師現在竟然渾身顫抖，就像是……就像是哭了一樣。
    露西婭的大腦瞬間卡殼，過了許久才緩慢地重新開始運轉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莊河，在看見對方臉上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震驚之後，露西婭清楚地意識到，她並沒有聽錯。
    她的老師，法師協會現任也是唯一的一位太上長老, 從古年時期直到現在, 一直被公認為是法師協會最有影響力的會長——
    鳳星陽，稱呼季輕言為‘老師’。
    他們都知道鳳星陽的老師是誰，是那位在古年時期赫赫有名的言老師, 是哪怕到了星際時代也一直被無數宇宙公民追捧的言老師。
    之前驟然閃過, 露西婭卻沒能抓住的那道念頭, 再一次重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難怪季輕言對於靈魂力的治療如此駕輕就熟，難怪他熬製出來的補靈劑和太上長老熬製的補靈劑味道幾乎一模一樣，難怪他會有精靈族生命樹的樹葉，難怪在看見太上長老的時候，季輕言會露出那樣一副表情……
    曾經的細節一幕一幕地從腦海深處蹦躂了出來，終於被露西婭串了起來。
    因為季輕言，他就是言老師。
    這麽一來，那些似乎有疑點的事，全部都能解釋得通了。
    露西婭和莊河兩人猶在震驚之中，半晌都回不過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一旁的季輕言卻已經回抱住了鳳星陽，安撫著哭得難以自持的她。
    露西婭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家老師這樣情緒外露。
    她和太上長老的相處時間其實並不多，大多數時候，太上長老都沒有留在法師協會，而是更喜歡披著馬甲在外到處亂逛，或者獨自一人前往迪迪克拉山脈，一呆就是十天半個月，誰都聯係不上。
    但相比起法師協會裏的其他人來說，露西婭確實是和太上長老最親近的人了。
    此時的鳳星陽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形象，虛無縹緲的形象和她的老師相比，根本半點也不重要。
    她已經有足足五千多年，沒有見到這樣有生機有活力的老師了。
    自老師被魔族那些頑固的激進黨坑害以後，便陷入了沉睡之中，甚至一度失去生命跡象，若不是龍族的塞諾大統領及時將老師轉化為亡靈法師，老師恐怕早已……
    想到這裏，鳳星陽又收緊了胳膊，渾身上下的顫抖怎麽也止不住，直到感受到季輕言身上的體溫，她才感覺到了一絲真實。
    她的老師真的已經蘇醒了，這不是她在做夢，也不是她的幻覺。
    生命樹的樹葉以及剛剛喝下的靈藥效果很明顯，鳳星陽的精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複著，抱著季輕言的雙臂也越發有力起來。
    許久之後，鳳星陽才終於停止了顫抖。
    她吸了吸鼻子，語氣似抱怨似撒嬌：“你昏迷了好久好久。”
    “我知道。”季輕言輕摸著鳳星陽枯白的長發，“抱歉，讓你擔心了。”
    鳳星陽：“你不用跟我道歉，又不是你的錯。”
    鳳星陽抬起頭，眼眶通紅，紫色的眼瞳看著季輕言，似乎是想將他的容貌牢牢地印在腦海中：“你現在身體怎麽樣？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還會不會……”
    會不會再和之前一樣，突然又陷入了沉睡，怎麽叫都叫不醒？
    後麵這個問題，鳳星陽沒敢問出口。她怕自己說的話突然靈驗，怕自己突然變成烏鴉嘴，怕這話說出口之後，眼前的人就再一次真的陷入沉睡之中。
    但即使鳳星陽及時止住了話語，季輕言還是猜到了她未完的那個問題。
    他是如此了解他的小太陽，就像了解石頭，了解小蘭小艾他們一樣。
    “噓。”季輕言食指輕輕抵住鳳星陽依舊蒼白的嘴唇，“放心吧，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鳳星陽眨了眨眼睛，紫眸中又浮起一層淺淺的水光。
    但她很快又低下了頭，把腦袋埋進了季輕言懷中：“老師，你別看我，我現在可醜了。”
    季輕言一愣：“怎麽會，小太陽永遠是最漂亮的。”
    肩上的龍崽齜了齜牙，尾巴尖悄咪咪地探進季輕言的衣領中，輕輕蹭了蹭。
    “你騙人。”鳳星陽依舊不肯抬頭，“你以前最喜歡我的紅頭發了。”
    一旁的露西婭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紅頭發。
    露西婭突然想起曾經，她在老師的看護下，第一次成功熬製出一瓶高級靈藥的時候。
    還很年輕的露西婭舉著靈藥瓶，興奮地回過頭想和老師炫耀，想要老師誇獎自己，卻看見她向來神色冷淡的老師，正怔怔地看著她垂落在肩頭的紅發，漂亮的紫眸中盛著一抹悵然。
    露西婭問她怎麽了，那時的鳳星陽回答說：“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還很年輕的露西婭不太懂，但見老師一副不願繼續這個話題的模樣，便很懂事地沒再追問下去。
    直到現在，聽到老師和言老師哭訴說，她漂亮的紅頭發沒有了，露西婭才終於明白了老師當時的眼神，究竟是什麽意思。
    老師肯定是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吧……
    聽到鳳星陽的話，季輕言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卻是心疼和感動。
    所有的孩子中，有著如驕陽一般的紅發和琉璃似的紫眸的小太陽，無疑是最愛美的。
    哪怕是戰鬥的時候，鳳星陽也更偏好更華麗更盛大的法術，好在鳳星陽的實力足夠強大，不會因此而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季輕言便也由她去了。
    小太陽是季輕言一手帶大的，季輕言自然清楚她有多愛護自己的紅發，平時掉了一根頭發都會嘰嘰喳喳難過很久，若是在戰鬥的時候，有人傷到了她的頭發，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小太陽都會原地暴走。
    可以說，那頭紅發就是小太陽的禁|區。
    而現在，小太陽卻主動成為了亡靈法師，忍痛放棄了那頭漂亮的紅發。
    “就算沒有紅頭發，小太陽也是最漂亮的。”季輕言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我不是因為紅頭發才喜歡小太陽，而是因為小太陽，才喜歡上的紅頭發。”
    這句話顯然安撫到了鳳星陽，她眷戀地蹭了蹭季輕言，“我也最喜歡老師了。”
    肩上的龍崽眯起眼睛，燦金的龍眸中滿是敵意。
    雖然沒有出聲，但龍崽時不時戳一下自己脖子的舉動，還是讓季輕言察覺到了他的小心思。
    他偏頭，也親了親龍崽的小黑臉，這才將他安撫了下來。
    雖然有生命樹樹葉和靈藥的支撐，但鳳星陽畢竟昏迷了這麽久，剛蘇醒過來就又經曆了一次情緒的大起伏，此時就算再不舍，再想和季輕言多說說話，季輕言也不允許。
    季輕言把瘦得幾乎隻剩下骨頭的鳳星陽塞回被子裏，強硬地命令她，讓她好好休息，什麽事都不要想。
    雖然現在的他也非常急迫地想要知道，當時的自己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鳳星陽把自己埋進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紫眸，依舊眼巴巴地看著季輕言。
    鳳星陽：“我睡不著。”
    季輕言：“睡不著也要睡。”
    季輕言摸摸她的頭，就像曾經那樣。
    熟悉的手掌和力度讓鳳星陽舒服地眯起眼睛，緊接著，她就聞到一股淺淡好聞，且非常熟悉的氣息。
    她記得這個味道，以前每次睡不著失眠的時候，老師都會在她的枕頭上灑一點安眠藥水。
    季輕言：“睡吧，我就在這裏陪你。”
    鳳星陽從被子裏伸出手，摸索了兩下，抓住了季輕言搭在床邊的一隻手，終於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沒多久就睡著了。
    一旁的露西婭見狀，小聲叫了一聲：“季先生……”
    等季輕言回頭看她時，露西婭伸手指了指門外。
    季輕言卻搖了搖頭，嘴唇微動，在熟睡中的鳳星陽周身施加了一道隔音法術。
    季輕言：“就在這裏說吧。”
    他答應了小太陽會陪她，自然不會食言。
    露西婭又看了一眼季輕言肩頭的龍崽，得到了黑色幼龍一個不善的瞪視。
    龍崽嗷嗚一聲，尾巴輕輕拍了拍季輕言的脖子。
    季輕言偏頭，在對方的龍眸中看見了一絲控訴，似乎在說——
    又是秘密？？
    季輕言安撫地摸摸龍崽的腦袋：“沒關係，你有什麽想知道的，直接問就行。不過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盡量作答。”
    既然龍龍想知道，那就讓他知道吧，這些事本就和石頭有關，沒必要刻意隱瞞。
    聽到季輕言這話，龍崽這才滿意地嗷嗚一聲，主動蹭了一下季輕言的臉頰。
    然後他就聽見，露西婭幾乎可以是迫不及待地問：“季先生，您真的……真的就是言老師嗎？”
    言老師？
    幼小的黑龍嗷嗚一聲，傻了眼。
    他沒聽錯吧？這個紅頭發的法師協會的長老，剛剛是在說——
    季輕言，是，言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