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奇人(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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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想想, 當初七國之亂是怎麽爆發的!削藩, 削藩, 削藩啊!”
    “七國是七國, 現今五皇子已經登基,占據大義,我等又能怎麽辦?”
    “你……”
    陳秋棠大早上的被荀意叫起,還沒怎麽清醒的他懶懶散散的跟著荀意向前走,還沒有靠近大廳,大老遠就從聽到了從裏麵傳來的爭吵聲,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 然後猛然停下了腳步。
    這下, 終於清醒了。
    “不準跑, 跟著我。”察覺到他的舉動,荀意立刻轉頭,眼神如刀的盯著想跑的陳秋棠。
    “嘖。”
    陳秋棠有些不情願,他又不是來這給人當軍師的,他隻是來收服魔性種子,順便給人當心理醫生的。
    他是個醫生,真的, 不需要副業!
    再說了,做軍師有什麽好玩的。不就是一群人憑著己方的信息在那猜, 誰的情報更多, 誰就能猜的更準, 有時候就算猜準了也沒用, 手下人可能還不聽你的,隨便來個自作主張的意外就能讓局勢失控。
    還是醫術好玩,病人都快死了,隻能乖乖的躺在床上,想發生意外都不可能了,唯一可能出現的意外,就是被他救好活了下來。
    可惜,古代的醫學發展的太慢,他大概也就隻能給人食療補補身體了,唉……
    “快走!”
    荀意皺著眉看著依舊一動不動的人,見催促不動,幹脆的走過來,扯著陳秋棠的袖子轉身往前走去。
    “哎哎哎,你放開,我自己走。”
    陳秋棠被對方的舉動驚的目瞪口呆,被扯的差點踉蹌摔倒。
    說好的謙謙君子呢!
    對此,荀意充耳不聞,三兩步走到大廳外圍。
    守在大廳外的侍衛都是燕王的貼身侍衛,見到這一幕,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兩個看門的侍衛麵色如常的推開門,低著頭,恭敬的請兩人進去後,關上門,繼續站崗。
    燕王坐在上座,一臉頭疼的看著下麵吵成一鍋粥的手下,無奈的抬手按著額角。他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個如何接待京師使者的問題,為什麽這些人還能扯到前前前前朝的七國之亂?
    最關鍵的是,從早上一直吵到現在也沒個定章,他真是服了他們了。
    這時候,燕王在心裏默默的念叨著,真想念兩位先生啊~
    說曹操,曹操到。
    隻聽大廳的門“吱呀”一聲開啟,兩道人影疾趨而入。
    “好了,可以放開了吧?”進了屋,麵對眾人的注目,陳秋棠為了避免太過顯眼,低下頭,小聲的對前麵那人說道。
    荀意知道他清醒的時候特別能裝,一點都不喜歡出風頭,現在肯定不敢和他對著幹,所以荀意毫不畏懼的繼續扯著對方的袖子,向著最前麵留著的空位走去。
    那是專門留給謀主的位置,荀意十分自然的,拉著陳秋棠就坐下了。
    在場的很多人沒去雙王會麵的那場宴會,並未見過陳秋棠。所以,自他進來,屋裏的爭吵就漸漸平息了,大多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陳秋棠身上。
    就像荀意說的,陳秋棠的樣子太能唬人了,他不過是被迫規矩的端坐在案前,卻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能讓人端肅以待的溫文爾雅之態,極具風華之貌。
    眾人雖然沒有見過,但對陳秋棠的第一印象卻都是高深莫測的隱士,低下頭,都在心中暗自猜測,這位是不是殿下從燕州挖來的奇人,倒是沒有人對他的位置提出什麽異議。
    燕王眼前一亮,見兩位先生一來,讓他煩躁了一上午的爭吵就消失了,真的是高興萬分,連忙問道:“兩位先生來的正好,京師的使者很快就要到了,我們應該如何接待?”
    說起這個京師使者,那自然是五皇子一派的人,或者更準確一點,是那□□佞大臣的手下。不是燕王瞎猜,隻是,以五皇子的年齡和性格,估計現今的朝堂早就被那□□佞狡猾的大臣暗中控製的死死的了,燕王早就不抱有對方是善意的這種想法了。
    如果朝堂現在是他的弟弟五皇子掌權,他可能還不會那麽緊張,畢竟他們多少也有點兄弟之情。但,現在掌權的那群大臣都是當年追隨葉丞相的肱骨,要不是葉丞相及時懸崖勒馬,估計這群人都封王封侯了,即使是先皇在時都拿他們沒辦法,如今年幼的五皇子,大概也隻能受他們的挾製。
    但是,這群逆臣賊子以為能讓五皇子低頭,也能讓他低頭嗎?
    嗬,妄想!
    這也是剛剛手下人都是討論七國之亂的時候,他雖然煩躁,卻並沒有製止的原因。
    他不是害怕五皇子登基,他是害怕五皇子被那群大臣洗腦,一登基就削藩,或者下詔收回藩王的兵權。王權的命令對他們來說,不可謂不是重大打擊,不論是燕王,還是趙王,都不可能讓這件事成真的。
    來者不善,這是燕王君臣之間的共同認知。
    荀意剛落座就見燕王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略微一沉吟,起身行禮後回道:“殿下,大義在彼,京師來使,代表的是至高無上的皇權,自然要好生接待,不然有失為臣之禮。”
    “先生說的是,但……”燕王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荀意道,“對方有很大的可能,是來宣讀收回兵權的詔書,我們要是聽了,不給兵符就是抗旨,但要是給了,估計也是一樣的下場。”
    對方打的好算盤,不愧是當初敢跟著葉丞相造反的,在四方查探京城情況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製定好了之後的計劃,秘密的讓使者提前出發,然後讓留在京師的五皇子立刻登基,等眾人接到京城使者來臨的消息時,已經沒多少時間準備了。
    你敢不接待的,就是大不敬,敢接待後又不聽從的,就是抗旨不遵。
    總之,哪一種方式都討不到好處。
    燕王現在真的是左右為難。
    他的內心其實並不想造反,也不想和自己的兄弟發生衝突,但他對於臣服於那群敢於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十分不甘。
    屋子裏的眾人看著燕王隱忍的神情,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看看是否有人有更好的方法。
    “哐當!”
    嗯?怎麽了?
    手肘掃落了案桌上的杯子,掉在地上的聲響將昏昏欲睡的陳秋棠驟然驚醒,他半睜著那雙招人的眼睛,滿臉的無辜。
    燕王也朝發聲的方向看去,見是陳秋棠,連忙眉目一低,忍著笑,裝模作樣的問道:“先生可是有什麽話想說?”
    陳秋棠:“……”
    他沒話想說。
    但是,大家都在看他。
    自己把自己驚醒的陳秋棠在眾目睽睽之下,抿了抿唇,半垂下眸子淡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罪魁禍首,起身都懶得起,隻是攏著袖子,默默的轉頭看了荀意一眼。
    “嗯,荀先生說的對。”
    向來喜歡捉弄反駁荀意的陳秋棠,現在附和起來,也像模像樣的,完全看不出破綻。
    荀意嗤笑一聲,卻是不打算放過他。
    “但意現在想聽聽,陳先生的高見啊。”
    荀意明知陳秋棠什麽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打算說,但他就是要這樣問,難得有機會光明正大的整陳秋棠,為什麽要錯過。
    陳秋棠用眼角斜瞥了一眼身旁滿麵笑容的荀意,淡笑一聲,想給他下套?
    “在下不過一介凡夫俗子,可沒有什麽高見。況且,京城使者離此地尚有一日,又何必著急呢?”
    眾人:“……”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現在一聽到這種悠悠然的語氣,就會覺得手癢?
    “咳咳。”燕王輕咳一聲,打斷了眾人在腦海中的臆想。
    先生啊,你別再給自己拉仇恨了,活著不好嗎?
    “既然如此,商量了一上午,大家也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暫時擱置,明日再議。”燕王站起身,放眾人回去了。
    當然,有個人例外。
    陳秋棠想跟著走的時候,卻仍是被荀意扯住了衣袖。
    “哎,大家都回去了,我也可以回去了吧?”
    陳秋棠一早上沒有喝酒,現在特別難受。明明心裏並沒有什麽想喝酒的感覺,但身體卻是一直在叫囂著。這種少見的難耐感覺,讓陳秋棠既欣喜於病人的真實感受,醫學上得到了進步,又後悔感慨不應該選這個,他的形象啊!
    荀意早就看出來他的想法了,很是爽快的放開他的袖子,然後看著他的背影問道:“你不想喝京師的火雲釀嗎?”
    這是□□裸的誘惑。
    陳秋棠本人是可以拒絕的,但是,他跳動的手指和幹澀的嘴唇告訴他,他根本開不了口拒絕。
    看樣子,他的形象,暫時是沒辦法挽回了。
    荀意滿意的看著這人雖然僵硬但卻絲毫沒有離去意味的背影,轉過頭,對著走過來的燕王一挑眉,示意他,按計劃進行。
    燕王了然的一笑,眼神在陳秋棠身上轉了一圈後,才召喚侍者。
    “來人,備酒。”
    ……
    天色蒼茫,萬裏無雲。
    沒有雲彩的遮擋,午後的陽光十分耀眼,普照大地。
    燕王的正廳地處頗高,房屋外有不少虯根百曲恣意生長的老樹,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還能看見些許遠處的精致的後院閣樓,若隱若現。
    有道暗淡的人影站在樹根旁,整個人卻像是融進樹裏一般,暗色的緊身衣衫有著迷惑人眼的效果,在叢林裏更是如魚得水。
    來人脊背挺直,雙手自然下垂,靜靜的站在王府正廳外的老樹旁,如捕食的獵豹一般,默默的打量著附近的守衛情況。
    漆黑淡漠的雙眸掃視了一遍又一遍,確定無遺漏之後,在心裏給了這個地方一個很高的評價。
    看似鬆,其實嚴。
    但,洞察之後,他卻沒有太多的憂慮,就著斑駁的樹影,隱藏自己,慢慢靠近正廳。
    正廳裏。
    三人和最初見麵時一樣,對坐案桌兩旁,燕王一邊,荀意和陳秋棠一邊。
    “先生在席上不用緊張,有什麽話,說就是了。”燕王給陳秋棠的杯子斟滿,看著對方迫不及待的一飲而盡,視線掃過對麵荀意的表情,這才語速緩慢的和他聊天。
    “我沒什麽話想說,真的。”
    陳秋棠護著衣袖飲盡後,隨手一抹唇角,然後半闔眼眸回味。
    坐在他旁邊的荀意將第二杯酒遞到他手邊,碰了他的手背一下後,問道:“你既然喜歡京城的酒,為什麽不去京城?以你的才華,還怕沒有用武之地嗎?”
    荀意真的很好奇這一點。
    陳秋棠要怎麽說,之前的記憶都是係統幫他遍的,雖然好像都挺符合他的性格的,咦……等等,他好像從來沒想過,為什麽係統給出的記憶,在他看來,都沒有太大的違和感。
    莫不是,真的是按照他的行為模式來的?
    陳秋棠一邊思索,一邊下意識的端起手邊的酒杯,幾口就喝完了。
    “嗯……其實,燕州的酒也不錯,京城,太危險了。”陳秋棠放下酒杯,臉上紅暈漸起,口風也鬆了很多。
    荀意的視線移動,盯著對方那素白的衣袖拖過桌麵,知道這人快醉了,心裏暗暗歎氣,這陳家為什麽盡出奇葩?
    小的呢,一塊糕點能騙走,大的更厲害,一杯酒就能騙到手。
    真是辛苦老管家了。
    荀意莫名的有些心疼陳家的老管家,他想起上次和對方見麵的時候,看到對方黑絲夾雜著雪白的頭發,心中頓時又多了幾分感慨,準備一會兒回去,就命人給老管家送禮去。
    燕王看著上一句還說“沒什麽話想說”,下一句就吐露心聲的先生,他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哦,不對,是拍在先生的腦門上。
    這也太好拐了吧!
    第一次這樣,還能說是意外,第二次還能安慰自己是巧合,可這都第三次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基本上能重複三次的,都不會是什麽意外巧合了。
    也就是說,陳秋棠確實是一杯倒的酒量,而且喝醉後,問什麽答什麽。
    這可真是……
    燕王和荀意相視一笑,雖然唇角勾起,但卻不知該苦笑還是大笑,總之,兩人心情都有些複雜。
    “你們倆,怎麽了?”
    陳秋棠看著兩人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端著酒杯,疑惑的看過來問道。
    “沒什麽,我們隻是在思考,應該如何接待京城的使者。”燕王首先反應了過來,十分直接的又說了一遍剛剛在會議上討論的話題,一旁的荀意,期待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
    陳秋棠飲下第四杯酒的時候,衣袖都已經沾上酒杯裏搖晃出來的酒液了,說話的聲音卻是依然清朗。
    “哦,接待京城的使者。”聲線略微有些拖長,說出的話卻是讓另外兩人一驚,“就這樣接待啊,以前怎樣,現在就怎麽樣啊,這有什麽好考慮的?”
    荀意看著陳秋棠歪著頭,一臉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們,頓時有種被鄙視了的感覺,眉頭一皺,問了一句:“那是要使者當著我們接待的麵,宣讀收繳兵權的詔書怎麽辦?”
    “啊,為什麽對方會有時間宣讀詔書?”喝醉的某人一時間沒能明白他們的意思,眯著眼思索了半天。
    “嗯?你的意思是……”荀意好似有些明白了,“我們接待的禮節再隆重一點,讓對方沒有時間宣讀詔書?”
    “反正燕王不出麵,下麵的人可以推脫嘛,隻要禮節不出錯就行。但是,讓燕王裝病,好像不太合適,我會醫術啊……”陳秋棠提出意見後,用醉眼看著坐在對麵的燕王,又默默的否了自己的建議。
    你會醫術,但別人不知道啊。
    燕王腹誹了幾句,連忙接話:“先生這個意見很好,我可以裝病,真病也行,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和對方見麵了。”
    “但是,我會……”
    陳秋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荀意遞過來的酒杯給打斷了。
    “你還是喝酒吧。”
    “哦。”
    事情完美的解決了,荀意看了陳秋棠一眼後,就和燕王聊了起來。
    “使者的事情解決了,接下來就是趙王的問題了。”
    燕王點了點頭,卻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你們都不提韓王?我倒是覺得,我們不能小看三哥,他……並不是個沒有野心的人。”
    燕王回憶記憶中的三哥,雖然看著隨和沒什麽存在感,卻總是能給莫名的他危險感。
    “韓王嗎?”
    既然燕王提了,荀意的謹慎,讓他又重新思索了一番。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微不可見的倒地身,屋裏的燕王和荀意頓時一驚,扭頭看去。
    隻見門口一道黑影十分迅速的疾馳而來。
    慌亂在心中閃過,但不過一瞬,下一刻,燕王起身拔出身旁的佩劍,神情嚴肅的直麵來者。
    但可惜,皇族之人習武,大多不過是強身健體,很少有人能練出什麽名堂來。對峙兩招過後,燕王手中的劍被對方大力一挑,手腕吃不住勁,鬆開了,長劍“哐當”掉在地上。
    對麵那個黑影見狀,立刻持劍向燕王襲擊而去。
    坐在對麵的荀意,他身為臣子,來到王府,身上自然是沒有任何武器。他見對方意欲行刺,頓時驚呼“殿下”,然後也向燕王撲去。
    “哐叮哐當——”
    長劍碰撞的聲音,讓將燕王撲倒在地的荀意驚出一身冷汗,不顧身體的疼痛,立刻回頭看去。
    隻見一道素白的身影擋在了兩人麵前,手中一抖那把燕王的佩劍,輕鬆的擋住了對方的進攻,而後近身一遞,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將長劍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還不等對方動作,他手刀一劈,那道黑影緩緩到地。
    荀意:“……”
    燕王:“……”
    在這種時刻,他們應該露出什麽表情,說什麽話?
    這形象反差太大,兩人沒能反應過來。
    一時間,有些語塞的兩人,就這樣怔怔的看著那道素白的身影搖搖晃晃的丟了手裏的劍,又坐回案桌旁,扶起不知道被誰踢倒的案桌,然後拾起地上的酒杯,左手一直藏著的酒壺顯露出來,滿臉開心的倒了杯酒,心滿意足的飲下。
    “嘶——疼。”
    身體的疼痛終於喚醒了呆滯的意識,荀意迅速扶起燕王,然後坐在了燕王身旁,小聲的問道:“殿下,你有沒有萬分慶幸?”
    慶幸當初把陳秋棠綁走的時候,對方是徹底醉倒了,這要是對方還清醒的話……
    燕王:“……”
    感謝命運的眷顧,讓我還能活著。
    “我算是知道為什麽他這麽好騙,還能活到現在了,陳老爺子太有先見之明了,果然習武才能活命。”荀意小聲的嘟囔著。
    皇族以前沒有習武的慣例,是葉丞相上台後才實行的,聽說這是陳家的慣例,葉丞相作為隱性的陳家人,自幼接受陳家思想,自然十分認同陳老爺子的觀點。
    燕王默默點頭,乖巧的坐在陳秋棠對麵。
    在心裏奉承道:先生能文能武,真是厲害。
    因為沒人說話,陳秋棠喝酒速度加快,沒多會,就聽“哐——”的一聲,陳秋棠徹底醉倒在兩人麵前,也讓兩人長舒一口氣。
    荀意動了動剛剛一直很規矩的坐姿,放鬆了一下身體後,扶著案幾站了起來。
    “殿下,我去叫人過來。”
    燕王歎了口氣,“行,我在這看著。一會兒你就和先生一起回去吧,今天的事,辛苦你了。”
    荀意苦笑著搖頭,“趙王雖然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但他自視甚高,要的是你的臣服,即使刺殺我也不會刺殺你。這刺客估計是韓王派來的,看來,還真是像你講的那樣,韓王野心不小。”
    “是啊,這天下,徹底亂了。”
    ……
    第二天早上。
    【大人……大人……大人……】
    幽怨的聲音在耳畔不住的回響,讓睡夢中的人皺了皺眉頭。
    【大人呐……】
    黑團子趴在陳秋棠的床頭,一副淒詭的貞子模樣,靜靜等待對方的睜眼。
    果然,陳秋棠一睜開眼睛,看到麵前一道黑漆漆仿佛頭發的影子,手一動——
    蓋住了眼睛。
    眼不見為淨。
    【……】
    黑團子頭一次見到,原來還有人是這樣處理突然見到鬼的。
    [有事?]
    陳秋棠用手臂蓋著眼睛,另一隻手扯了扯被子,一副不想起床的樣子。
    【大人,您的任務,不做了嗎?】
    黑團子一字一頓,極度幽怨,雖然沒有表情,但以陳秋棠的想象力,應該能品味出其中的怨念。
    [我這不是,一直在做任務嗎?]
    陳秋棠放下手臂,看著在床頭飄來飄去的黑團子,無奈的坐起身來。
    【大人,我智商欠費,求您說清楚一點qaq】
    [……]
    居然這麽直白就承認了自己智商欠費的事實,太讓陳秋棠驚訝了。
    [你今天怎麽了?我不是和你說過,這次的任務要很長時間,讓你不要著急。你這是……被人炫耀了?]
    滴溜溜轉著的黑團子驀然一頓,仿佛被說中了心事。
    嗬,他就知道。
    月族第九聖子,那之前的八個又去了哪裏?
    魔性種子的事情,估計是族中大事,不可能隻交給一個人去做,還是最小最傻的那個,想必其他幾位聖子也接了這個任務。
    看今天這團子的樣子,估計是昨天和其他人聯絡過了,然後被對方智商碾壓了一把,陳秋棠毫不意外。
    嗯,很正常,感覺對方隻要智商正常,都能碾壓這隻傻團子。
    【qaqqaqqaq】
    黑團子默默的在陳秋棠麵前擺成一串扣唉扣的樣子,隱約的像是在撒嬌。
    陳秋棠低頭一歎,掀起被子,下了床。
    [行了,快了,這次我雙管齊下,保證一個都逃不掉,還能讓你白的一份功勞。]
    【……什麽功勞?】
    黑團子有些遲疑的轉到陳秋棠身邊,這次還能有功勞得?
    [回去告訴你們族裏,魔性種子回沿血脈轉移,並且,不止可以轉移一次。暫時的猜測是,最多可以轉移三次。]
    【哈???】
    黑團子轉悠的仿佛喝醉了一般,搖頭晃腦的,不知所雲。每個字它都聽得懂,但連起來,它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轉移它知道,但不是已經轉移過了,怎麽還有三次機會?
    這種生物也太得造物主偏愛了吧!
    黑團子要是有實體,這會兒估計已經嘟著嘴,滿臉的不高興了。
    【那……宿主是燕王嗎?看著不像啊。】
    陳秋棠擦臉的動作一頓,他什麽時候說過是燕王,這團子的智商不行也就算了,難道連記憶也出問題了嗎?
    [為什麽,你會覺得是燕王?]
    突然間,陳秋棠很想了解一下,另一種人的看法。
    【嗯……因為他表現的最殘暴,我看見他好幾次杖責侍衛呢!趙王和韓王就不會啊,看著都挺溫和的。】
    噗,趙王和韓王柔和?
    陳秋棠忍著笑,打理好自身後轉身回到書案前,推開那扇閣菱窗,看著外麵的晨曦,不冷不忍,卻很明亮。
    抬頭看了看外麵,感覺少了點什麽。
    想了一下,陳秋棠眉眼溫和的笑了笑,卻並沒有把窗戶關上,隻是轉身坐回了椅子上。
    [宿主確認不了,係統的追蹤也不能用,所以,你這又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我看大家都這樣說的。】
    黑團子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為什麽大人笑的這麽開心,它默默思考了一會,最後還是放棄了,生無可戀的停在了硯台上,假裝自己隻是一塊墨。
    [你啊,首先,糾正你一個錯誤的認識,魔王的毀滅欲是不會表現在臉上的。你看千淩,在我麵前的時候,多麽軟萌,但你的係統麵板上卻經常響起警報。辨認宿主,絕對不能光看表麵,尤其這次的宿主還是一位傳統意義上的上位者,他們平常表現出來的種種,基本都是演的,可以說,連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陳秋棠挽著袖子,緩慢的研著墨。
    【不能信嗎?】
    趴在硯台上的黑團子傻傻的看著大人明明在研墨,卻捉弄一般的總是刻意穿過它的身體。
    [不是說不能信,而是不能光信他們平時演給你看的,而是要看關鍵時刻,他的第一反應。]
    陳秋棠循循善誘,手中動作不變,見差不多了,放下墨,翻開桌上的書頁。
    [比如,昨天的遇刺。看見突然出現的刺客時,燕王的第一反應不是將其他人當做擋箭牌,而是自己提劍而上,這樣的人,你覺得會有多殘暴?]
    自從第一次喝醉後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後,他現在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回看昨天喝醉後發生的事情,生怕自己又做出了什麽出乎意料的事情。
    幸好這次刺客來的時候,他還沒有徹底醉倒,不然,以燕王和荀意兩人的能力,這場中原大戰可以就此結束了。
    不過,這個情節倒是和原劇情裏的不太一樣,是三王中最沒有存在感的韓王受了什麽刺激?陳秋棠在心裏琢磨著。
    黑團子恍然的點了點頭。
    是啊,一個能在危難關頭挺身而上的人,說明他的身後有他想要保護的人或物,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是心存毀滅的殘暴之人。
    【既然不是燕王,那大人為什麽要一直守在燕王身邊?】
    陳秋棠眉眼一抬,看著終於問到點子上的黑團子,心裏道一句不容易。
    [因為,如果我留在趙王身邊的話,憑我這個酒癮發作後的性格,我可能活不到現在。]
    沒錯,理由就是這麽簡單。
    完全不是因為什麽想借此機會擊敗趙王,然後讓他戰敗後認清事實,最終摧毀他心中的毀滅欲望。雖然陳秋棠也有這種想法,但最關鍵的原因還是因為,三王裏,隻有燕王的性子最和善,最能包容他。
    他要先活著,才有時間和機會取回魔性種子,不是嗎?
    【什麽,大人確定是趙王了?!】
    黑團子抓住了重點,興奮極了。
    [額,沒有,也有可能是趙世子。]
    陳秋棠語氣難得有一絲停頓。
    【哦,沒事,我可以向族裏申請,臨時給予大人權限,同時監控這兩個宿主候選。】
    [也對,這次沒能鎖定宿主是係統的失誤,是應該向他們要點補償,你記得多要點權限。]
    陳秋棠不是太在意這些,翻著手裏的書頁,看著書頁上明顯屬於荀意字跡的標注,認真的看了過去。
    係!統!的!失!誤!
    這五個大字,硬生生的砸在了黑團子的背上,讓它連嚶嚶嚶都哭不出來。
    太紮心了,大人居然又貶低他創造的係統!
    走了走了,不理大人了!
    黑團子走後,屋子裏安靜了沒一會兒。
    “扣扣扣。”
    規律的敲門聲響起。
    這熟悉的敲門聲,陳秋棠在這幾天裏已經聽過好幾遍了,他頭都懶得抬,看著手中的書頁,悠悠出聲道:“你自己進來吧。”
    荀意熟練的推門而入,反手把門一關。
    “你怎麽把侍衛給撤了?”
    荀意剛進來就聽到這句問話,眼神直直的看了過去:“你這樣的身手,還需要人守衛?”
    語氣雖然沉穩,卻莫名有著一股怨氣。
    陳秋棠雙眸帶笑,泛著漣漪,看向荀意:“有守衛,代表你們對我重視啊。”
    “嗬,現在殿下手裏極度缺人,要不是因為你的家主身份更有威懾力,我早就把你派去戰場了。”
    陳秋棠聽到戰場兩字,雙眸一眯,氣質中帶著幾分淩厲。
    “開戰了?”
    “還沒,不過快了。”荀意背著手在房中踱步,“京城的使者,我們燕州是按照最高端的禮節接待了,但是,趙王那裏,聽說是直接把人給趕了出去,最可怕的是使者被趕出去後,就死了。”
    “死了?”
    “嗯。”荀意停下腳步,向他點頭,表示信息就是如此,沒錯。
    “韓王動的手?”
    “也許。”荀意也不敢說趙王沒有這個想法,兩者皆有可能。
    “昨天的刺客,審問出什麽了嗎?”陳秋棠緩慢的翻著手裏的書頁。
    “喲,我還以為你喝醉了以後沒有記憶了。”荀意抬頭看著他的背影,語氣絲毫不掩調侃的意味,“你覺得能審出什麽?”
    “估計你們什麽都審問不出來,這種能派出來的,一般都是死士。”陳秋棠慢悠悠的回道。
    “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有。”荀意的眼中劃過一道光芒,“人不可能憑空出現,隻要他存在過,總會有痕跡的。”
    “唔,那祝你們早日找到凶手。”陳秋棠又翻過一頁,話語中的敷衍已經滿溢而出了。
    荀意看他這個樣子,略感好奇,湊過來想看藍他到底在幹什麽,結果……
    “咳,咳咳咳!你看我的書做什麽?”
    荀意一臉尷尬的直起身子,轉過臉去,讓好友看見自己曾經標注過的書籍,真的很微妙。
    “我覺得,寫的很好啊,你不覺得嗎?”陳秋棠抬起頭,眉眼含笑的看著他,“我難得誇讚一個人。”
    “是是是,我的榮幸。”
    荀意無可奈何的轉過身來,一副君子如玉的樣子,即使身子都碰著對方椅子的扶手了,也依舊挺直脊背,完全不像陳秋棠一樣,將身子倚在椅背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懶散模樣。
    天光微曦,屋裏尚未點燈,但一站一坐的兩人,斜映在地麵上的身影相得益彰。同一位主君麾下的兩人,有著智者之間的默契,雖然性格南轅北轍,但兩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
    也許,未來真的會更好。
    ……
    剛繼位的五皇子尚未來得及改元,就發生了眾多大事,以致改元一事一拖再拖。
    先曆二十一年,趙王殺少帝使者,致使朝堂震怒,欲出兵百萬,踏平趙州。趙王立即回府坐鎮,路遇刺客,重傷。
    先曆二十二年,韓王與朝堂裏應外合,圍攻趙王某路軍隊,使趙王損失慘重。
    先曆二十三年,燕王、趙王、韓王,三王暗自派遣使者,準備私下劃分九州,共同合作進攻京師。
    燕王府。
    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現在道路的盡頭,守在門口的侍衛的臉上連忙堆著笑容,恭恭敬敬的把人請進去,再共恭恭敬敬的將門關上,然後對視一眼後,長出一口氣。
    他們作為燕王的貼身侍衛,可是深刻明白這位先生的凶殘程度,就算先生一直都是對他們笑的很好看,也不能消除他們心裏本能的畏懼。
    屋裏穿著冬日大氅的燕王聽見聲音後轉過身來,麵容比之前更加成熟穩重,見人走進,眉宇間帶著親近,問候道:“先生來了,外麵冷嗎,過來烤烤火吧。”
    “外麵自然是冷的,今日可是大寒。”
    陳秋棠脫了外麵的披風,走到燕王身邊,用腳挪動了一下墊子,被另一邊的荀意看到,立刻拿眼神示意他停止這種失禮的行為。可惜,陳秋棠從來不聽他的,自顧自擺正墊子後坐了下來。
    三人湊在一起烤火,氣氛看著還挺溫馨的。
    “所以,這次的合作,就拜托兩位先生了。”這麽鄭重其事的語氣,卻配著燕王縮著手烤火的動作,頗有幾分不和諧。
    “我不想去。”
    陳秋棠開口就是拒絕,其他兩人也早就習慣了,都裝作沒有聽見。
    “請殿下放心,我已經準備好車隊了,後天就可以出發。”即使過了三年,荀意也依舊是最沉穩的那一個。
    “哎哎哎,我說了,我不去。”
    “如此,那就有勞兩位先生了。”燕王從袖子裏伸出手來,向二人行了一個禮。
    “能為殿下分憂,是我等的福分。”荀意伸手止住,回了一禮。
    陳秋棠:“……”
    既然是“兩位先生”,為什麽忽視他的存在?
    這兩人都是什麽時候練就的選擇性耳聾的功夫?
    他不去!
    聽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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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陳秋棠:我不是,我沒有,我什麽都不會裝傻三連)
    燕王:此事就拜托兩位先生了作揖)
    荀意:放心吧,殿下,陳先生一定會為殿下分憂解難的。
    陳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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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v了,就要對這篇文負責任了,完結是必須的。
    然後,生日許願:考試順利,文章日更!
    對,就是這樣!
    毫無邏輯的生日願望無辜的攤手)
    今天在這章下麵評論的小可愛都有紅包哦,就當是請能大家分享我的生日蛋糕了~
    生日就是要大家一起過才開心啊!(? ?????? ?)祝大家一樣快樂,麽麽噠,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