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八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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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時分, 天光晦暗,在這座雖然不華貴但也不算簡陋的房屋裏,點著幾盞被素色罩子罩起來的油燈,和著窗麵透進來不甚明亮的光線, 足夠屋裏的人看清一切了。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師長表明了自己的困擾,但是偶然側過頭,卻發現向來善解人意的先生似乎是在捂嘴偷笑。
    少年頓時更加羞澀了, 但他卻沒有抽回手, 隻是站在原地, 提高了一點音量,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脆譴責道:“先生!”
    “咳咳。”陳秋棠輕笑幾聲,恢複了正經, 拍了拍對方放進他掌中的手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你最近太用功了, 要多休息。”
    少年點了點頭, 自是乖巧應下了。
    “正好,過幾天就是連山宗來人收徒的日子,到時候你也跟去試試,就當是散散心。”
    少年聽得“連山宗”三個字,神情稍有恍動, 話語中卻是沒有顯露出來:“但是我擔心先生, 要是我走了, 先生就一個人在家了……”
    陳秋棠聽他像是要拒絕,搖了搖頭,雖然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見人,但靠著發聲的方向還是能找到人的,轉過頭,輕聲勸道:“別擔心,連山宗距離這兒不遠,就在村子後方的那座山上。你不是想當修者嗎?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機會,連山宗是易門三宗之首,你會喜歡的。”
    他當然喜歡,連山宗可是他曾經的宗門啊。
    但如今,他重來一次,還要再去連山宗嗎?
    少年溫程在心裏暗自一歎。
    “先生的好意,學生知道。”溫程倚靠著陳秋棠坐著的椅子,稍微移動一下就能感受到先生身上的溫熱,“那,過兩天,學生就去村子裏看看。”
    聽到他略帶勉強的回答,陳秋棠了然的點了點頭,停止了這個話題,開始了新一天的課程。
    ……
    中午,吃完了飯,雖然還是少年但也算勞動力的溫程這個時候一般都會出門去幫忙幹點農活,當然了,村子裏的其他人都很歡迎。
    “喲,這不是陳先生家的小離兒嘛~快!過來幫何叔推下車,等會兒何叔送你隻老母雞,保準大補!”
    溫程剛一出門,人還沒出院子,就被隔壁的何清叫住,連連揮手叫他過來。
    “我這就過來!”
    溫程看著何清麵前的搖搖欲墜的推車,跑了兩步,直接一撐手,利落的翻過低矮的院牆,以最快的速度抵住了下滑的推車。
    見放滿東西的推車沒有倒,何清下意識的鬆了口氣,不著急以後就有了閑心,回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溫程:“小離兒,我可瞧見了,你剛剛翻牆啦。下次可不能再這樣莽撞了,不然,小心我向你家先生告狀。”
    “何叔,你這是過河拆橋啊。”兩人向著田裏行進,溫程一邊幫忙一邊朝何清擠眉弄眼,“我這不是也為了幫忙嗎?”
    “嘿,正常人哪有天天翻牆的,你這分明就是想學修者飛簷走壁,你小子的腦袋瓜裏想的是什麽,我可都知道。等過兩天,連山宗來人了,何叔帶你去。”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何清湊近溫程,說的非常小聲。
    “怎麽了?”溫程被何清這副生怕被人聽到的樣子唬住了,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要不是何清兩隻手都在推車沒法動,不然何清準要一個爆栗子敲在溫程頭上。
    何清心虛的左右看了看,確定已經遠離了陳秋棠那件屋子,但還是特地壓低了聲音道:“你在先生家住了五六年了,難道你都不知道先生不喜歡有人在他麵前提起修者的事情嗎?連山宗可就在咱們村子後麵,但先生那麽多年了,一次沒提過。”
    “是這樣嗎?”溫程喃喃自語,但是今天早上,先生還和他提過連山宗會來收徒啊?
    何清以為溫程還是個孩子,可能不記得了之前的事情了,立刻一臉神秘的和他說起了當年:“你是不知道啊,當年陳先生第一次來我們村的時候,穿的衣服那叫一個精致,氣質那叫一個完美,根本看不出是一個瞎子……咳咳,叔錯了叔錯了,小離兒別生氣,不是那啥,啊、叔不會用詞,翻過翻過!”
    溫程瞪了何清一眼,好端端的,說瞎子做什麽?
    見小少年好似生氣了,何清連忙道歉,本就不柔和的方臉即使笑著也慈祥不到哪去:“哎,不是叔吹牛啊,就憑你何叔這四十多年走南闖北的經驗,見過的修者沒有上千上萬,那也有幾百,叔可是參加過道門盛典的男人。但是,注意這個但是……”
    何清的話吸引了溫程的注意,道門盛典,那是普通人能參加的嗎?溫程笑了笑,沒有揭穿何清的大話,他還在等對方但是後的轉折呢。
    “但是,叔見過這麽多人,沒一個比得上當年陳先生,不論是相貌或是氣質,甚至連衣服,我覺得陳先生都比他們的材質好。真的,不騙人,先生現在穿的都是村裏你那些嬸子親手做的,你去翻翻當年先生穿的就知道了,那布料看上去啊,像夜晚九天的星河一樣,閃閃發光,看著就跟活得一樣。”
    溫程腦中像是想起了某個傳說,淡定的心態快要維持不住了,嘴巴漸漸張大:“一件衣服而已,居然這麽神奇?”
    “當然!陳先生可不是普通人。”何清見溫程相信了他的話,樂嗬著推著車子,“所以當年你父母逝世後,我們一致決定把你送給陳先生撫養。陳先生開始不同意,後來也不知怎麽了,突然就同意了,該不是你小子做了什麽吧?”
    說道最後一句,何清那雙犀利的眼睛,驀然看向少年溫程,讓溫程心頭一跳,莫名覺得自家隔壁的大叔也不是什麽普通農人。
    “我在先生門前跪了一夜。”溫程說的很輕淡,“其實也沒有一整夜,我跪到一半就暈過去了,醒來後,就躺在先生的房裏了。”
    那天早上,他醒來,第一時間就聞到了先生身上獨有的那股幽香,不知為何,整個人瞬間放鬆了下來,在父母身亡後,心情第一次那麽安寧。
    “嘿嘿,我就知道。要是那晚再下點雨,我估計一刻鍾都不用,先生就會讓你進屋去。”何清笑意不明的挑眉看了一眼溫程,“早說啊,叔可以給你送點迷藥過去,讓你當著先生的麵暈過去,這樣先生就會更心疼你……哎呦!”
    溫程鬆開了雙手,站在原地,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差點被推車的倒退的反衝力嚇到的何清,少年對視回去:“看何叔這麽有精神,那後麵的路,何叔就自己推吧,我要回去照顧先生了。”
    “哎哎哎,小離兒,就在前麵,就差一點路了!別走啊,叔一個人推不動!離兒,小離兒——”
    任由後麵何清呼喚得有多急切,溫程都不再回頭了。
    不一會兒,何清就連對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隻得輕出一口氣,鬆開推車的雙手,扯著領子抖了抖:“呼,這小子的脾氣,可不比玄靈師伯小多少啊。幸虧我跑出來了,修道有什麽好玩的,還不如推車呢。唉,小離兒走了,免費勞力沒有了,得,下麵的路,隻能我自己推了。”
    隻見一副魁梧大漢模樣的何清,站在原地隨意的掖好身上粗布衣衫,活動了一下手腕,把住車邊上的兩個扶手,一使勁兒,如風一般向著前放行進,僅留下撒歡一般的零碎話語:“走嘍,幹活去嘍!”
    ……
    溫程出去以後,屋子裏就剩陳秋棠一人。
    見沒了外人,黑團子也不知從哪冒出聲來:【大人,你真的什麽也看不見?】
    語氣裏帶著擔心,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秋棠總覺得它還暗藏幾分看好戲的偷笑。
    是被自己帶偏了嗎?
    當然,自認從不看戲做事十分認真的陳秋棠,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他待久了,自然應該變得越來越會關心人,怎麽可能變得越來越腹黑呢?
    嗯,一定是月族其他聖子的鍋。他們是不是又閑得無聊,過來調戲自家可愛的萌團子了,結果卻是把他家的團子給帶壞了?
    下次要和團子說說,讓他們少見麵才是。
    屋裏,陳秋棠安然的端坐在唯一點了油燈的木桌前,麵前除了有一盞茶,還攤著一本給溫程看的書,讓人完全想象不出是一個盲人。
    “嗯,確實看不見,怎麽了?”陳秋棠回答的語氣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那麽輕描淡寫的自在從容。
    【那係統麵板呢?不會也看不見了吧?】黑團子繼續問道。
    這是一個問題。
    陳秋棠下意識的將之召喚了出來,眼前的黑暗頓時浮現一片璀璨光輝,熟悉的文字一一浮現在眼前。
    升級後的係統麵板,好用的很。
    “看見了,或者準確的說,不是看見了,而是直接出現在我的腦海裏。”陳秋棠說完,順手關掉了泛著熒光的麵板。
    【哎,大人,您怎麽給關上了?】
    “盲人就該有盲人的樣子,係統那邊,你幫我監視著就行了。”陳秋棠簡單的回應了一句。
    凡是涉及醫生的職責,都是陳秋棠最認真的時候,不容摻雜任何瑕疵,能同理的體驗病人的感受,也是醫生工作的一部分。
    黑團子一聽,有自己的工作了,頓時高興的不行:【好嘞,大人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嗯。”陳秋棠淡淡的應了一聲,伸手在桌子上摸索了好幾下才碰到茶盞,雙手端起,輕輕的抿了一口。
    “說起來,溫離就是溫程,應該沒錯。但是,他為什麽要在重生之後,專門給自己改了這麽一個名字呢?”
    溫離,離……
    這可不是一個飽含父母對子女深切期待的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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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何清:想當年……
    溫程:停!這已經是今天第二十五次“想當年”了您才四十而已,哪來的那麽多想當年)
    何清:咳咳,你小子脾氣可真大,長輩的話都不愛聽了。
    溫程:我愛聽先生講話再說了,我兩輩子加起來,可比你大多了)
    何清:他哪有我會講故事啊不甘心,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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