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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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青玄靜靜地看著豹人艱難地承受著鬼哭鶇的攻擊, 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自他出現不過幾分鍾,但對局麵的掌控權利卻完全轉移到了他的手中。
    他微笑著,居高臨下地瞥了馬人一眼,說道:“別掙紮了。重新加入我的馬戲團如何?我可以將你改造成更加完美的生物——”
    醫師的話踩到了馬人羅尼的痛點。他暴怒地嘶鳴了一聲, 眼神惡狠狠地看向了看台上的蜥蜴族人——
    “你們要眼睜睜地看著他破壞祭祀儀式嗎?”
    [祭品還在這兒。]
    [還有一株枯藤獲得了新生。]
    [密林之神沒有理由對源月的使者發怒——他做的都是好事。]
    蜥蜴人們信誓旦旦地說道。它們卻依舊隻是神態冷淡地圍觀著, 就像他們之前圍觀馬人對人類俘虜的壓迫一樣。
    僥幸逃過了決鬥環節的人們不懂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但他們明白, 自從青年醫師出現在祭壇上之後,那些怪物們就沒工夫再管他們了——在這節骨眼兒上, 所有人都盡量悄悄屏息, 生怕惹來哪方的注意。包括那些渾身是傷的覺醒者。他們隻是休憩片刻, 身上的傷口卻已經有了愈合的征兆——自我愈合能力極強,這也是獸化類天賦的特征之一。
    但無論如何, 現在所有的俘虜卻是都好好地呆在原地。要倒黴的隻是馬人羅尼和他的同伴們而已。
    密林之神會在乎他們嗎?
    馬人決定以自己的實踐去尋找答案。
    他掏出了之前曾經搖過的那枚古銅色小鍾,握在手裏, 狠狠捏碎。鍾身發出最後一聲“叮當”之後,化為了碎片, 紮進馬人的手心裏。
    馬人的手掌頓時鮮血四溢。
    他張口,以一種吟嘯的方式高聲唱出了某種歌謠,搖曳的樹林為他唱出和聲:似奔騰的溪流穿過暮靄沉沉的山澗,似飛鳥在樹冠間緩緩低鳴。明明是優美純淨的旋律,但馬人卻唱出了一種瀕臨破滅的哀怨與孤注一擲。
    看台上的蜥蜴族們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尾巴, 似乎在懼怕著什麽。
    【小心了,大祭司。】係統出聲提醒道, 【這家夥在‘請神’。】
    【這是種信徒向神明祈求力量的儀式。當然,所謂的‘請神’, 隻是向神明申請, 獲取一部分屬於神明的職能——也類似於下屬向上司請求開放權限。】
    【如果密林之主回應他了, 那他就會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
    馬人吟唱了很久。
    直至搖曳的樹木停止了和馬人之間的共鳴——他的力量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馬人有些不可置信。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深深的癲狂之中:
    “為什麽?”
    “神為什麽不肯回應我——”
    【看來,對麵沒有應答他。】係統鬆了口氣,說道,【要麽是密林之主表示拒絕,要麽就是祂掉線了,一時半會兒鏈接不上馬人的頻道。總之,沒有引來密林之主的注視,這是件好事……】
    【我勸您,還是趕緊宰了他為妙。】
    司青玄輕輕點了點頭。
    他看向了一旁一直沉默著的覺醒者們。這些覺醒者渾身是傷,看起來,他們是在壓抑著某種陰沉的怒火,而這些怒火大半是衝著馬人去的。
    司青玄看著馬人,有些厭倦地說道:
    “算了。我看你是染上了瘋病。就你這樣的,即使是重回馬戲團,也隻會浪費我的時間而已。”
    “——人類的覺醒者們,我可以給你們一個複仇的機會。”
    “隻要你們除掉這匹瘋馬,我就放你們離開這片密林。怎麽樣?這筆買賣合算吧?”
    這些覺醒者大多都是能獸化的覺醒者。在蜥蜴人眼中,勉勉強強也能視作潛在的密林子民。所以,這些覺醒者不適合用來做祭品,問題隻在於是殺還是放。
    如果他們執意擾亂祭祀儀式,那就該殺;但如果他們識相一些,要放過他們,也不是不行。
    因此,蜥蜴人們對司青玄的決定沒有異議。
    而覺醒者那頭似乎也出了點狀況——
    之前獸化成了犀牛的年輕覺醒者恢複了人形。他的名字叫陸奚。
    和他三個隊友不同,陸奚的狀態十分消沉。或許是重傷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他的眼神都是暗淡無光的。
    “小陸,你沒事吧?”陸奚的副隊長問道。
    他是陵陽市災異防治局第三編隊的副隊長,陳覺民,天賦為“化虎”。
    從前第三編隊的隊長束青還活著的時候,陳覺民就作為副隊長輔助他處理各種事物。束青死後,也是他看顧隊伍裏剩下的隊員,穩定人心,才使第三編隊沒有四分五裂。
    陳覺民雖然嘴拙,但他的認真負責所有人公認的。他就像是道堅固的屏障,保護著他的隊員們。這次的行動很危險,他們因為馬人手中那根邪門的長矛吃了很多苦頭,是陳覺民自恃皮糙肉厚,抗下了許多攻擊,才勉強保住他們四個沒有受致命傷——和另一支兄弟隊伍、崇寧市第三編隊全體殉職的情況相對比,他們僅僅是四人受傷、一人失蹤,這樣的結果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總之,除了已故的隊長束青之外,隊員們最信任的就是陳覺民。
    但此刻,陸奚抬頭看向陳覺民,眼中卻沒有光。
    “……副隊長。”陸奚喃喃地說,“剛才,他們都想殺了我……”
    一想到陸奚險些死在人類手裏,陳覺民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痛,以及某種無處宣泄的怒氣。但現在他也隻能盡力安慰陸奚:“沒有,大部分人還是沒有動的。隻有一個沒帶腦子的蠢貨差點傷害你……”
    “我知道,動手的隻有他一個。但是也沒有人站出來阻止他。”陸奚的嘴唇有些蒼白,說道,“那時候,我能感覺到,雖然一些人的眼神是不忍的,但他們的態度都是默許的——”
    “他們嘴上譴責那個最先動手的男人。但實際上,他隻是幹了很多人想幹、卻顧忌著廉恥沒有去幹的事。當時,馬人再把他們逼急一點,那就會有更多人的人站出來,要殺了我……”
    陳覺民咬了咬牙,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平時雖然照顧著隊員們,但卻很少和隊員們談心。放在以前,這都是束青最擅長的工作。
    陳覺民默然,但他還是努力開口說些什麽:“那又如何呢?至少他們沒有像那個男人一樣真的拿起長矛來傷害你。說明他們還是心存善念、有所顧忌的。”
    “可我並不滿足於這些——我們隨時準備著為民眾獻出性命,但他們根本不認識我們,隻是將我們視為異類!”陸奚掙紮著看向陳覺民的眼睛,執拗地說道。
    陳覺民:“……”
    “束青隊長曾經和我們說過。很多隊員直到死後,連被人稱作無名英雄的機會都沒有。”陸奚說道,“我原本以為,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做執行員,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朋,不是為了做什麽英雄。但我還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走下去。”
    陸奚恢複人形後,腦海裏還是一遍遍播放著男人拿著長矛要殺死他的模樣,還有事後人們那矛盾而虛偽的嘴臉……
    當時的情形確實十分特殊:這些僅存的人類幸存者在幻境裏擔驚受怕了很久,然而災異防治局卻營救不力,再加上他們的天賦是獸化方向的,看起來與密林中的怪物十分相似,人們不僅懼怕怪物,也懼怕覺醒者,這時候忽然得到一個殺死重傷的覺醒者就能活命的機會,有多少人能不心動呢……?
    這些道理陸奚都明白。
    但這件事已經對他造成了傷害。傷疤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抹平的。
    遭人背叛的感覺實在過於痛苦。陸奚自詡不是聖人,他沒有勇氣去遭受第二次背叛。
    如果,他能活著離開這個幻境,他大概率會選擇辭職。
    陳覺民聽出了陸奚的退卻之意,但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說:“這些等我們活著出去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束宴,咱們全隊完完整整地出這個幻境。”
    就在這時,司青玄提出了殺死馬人換取自由的提議。
    四個覺醒者眼觀鼻鼻觀心,為這個提議心動的有兩個人。
    心動的兩人中包括陸奚。而沒有動心的兩人中飽含陳副隊。
    陳覺民冷笑一聲,衝著青年醫師問道:“你說要放我們出這片幻境?就我們四個?”
    “是的。”青年醫師像是看透了所有的事情,淡淡地說道,“剩下的人,即使你們想救也救不了。我奉勸各位,人要學會知足,要曉得什麽是量力而行——你們無法解救這些人類,不如先救救自己。”
    快走吧,抓住機會走吧。
    你們剛走出這個遊樂場,估計就能看見防治局派來支援的隊伍。等和大部隊碰頭了,再來清剿剩下的這些蜥蜴人也不遲啊!
    可惜,這些覺醒者自然是聽不到司青玄心裏在說些什麽了。
    結果陳副隊聽完司青玄的話之後,嗤笑了一聲,說道:“你以為我們防治局的都是慫蛋、軟骨頭嗎?要我們拋下剩下的人和隊員一起離開,想都別想!”
    司青玄:“……”
    那您可太剛了。
    司青玄歎息了一聲,手中的手術刀寒芒微閃。他把手術刀擲了出去,銳利的鋒芒命中了仍陷在癲狂之中的馬人。馬人的側喉嚨被手術刀割開了極大的口子,一時間血流如注。又瘋瘋癲癲了幾秒後,他最終還是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馬人死了。
    在場的所有人:“……”
    “好吧,既然你們不珍惜這個機會,那隻好我自己上了。”司青玄輕輕吸了口氣,說道。
    ……照臨他們到底什麽時候到?
    總不能讓他這個飾演“反派”的人殺死所有蜥蜴族、把俘虜們全部救出幻境吧?
    這也太崩人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