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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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人的臉色極為難看。
    他似乎為桑切茲·巴戈特給他帶來的震懾力而感到難堪。
    “我們馬上就要晉升為牧使了。”他碧藍的瞳孔裏燃燒著凜冽的光芒, “我將脫離卑賤的人或是野獸的身份,成為神明的眷屬……而你,應該對著我們頂禮膜拜!”
    他手邊的長矛發出了震震的低鳴, 似乎在昭示著它的主人有多麽的暴怒。
    馬人舉起長矛,健壯的臂膀上肌肉鼓起。長矛尖端燃燒起一團幽綠色的光芒,緊接著,空中出現了無數銀色的長矛虛影, 全部對準了白大褂醫師所在的位置。
    然而,醫師隻是挑釁般地衝人馬微微笑了笑。
    人馬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他低吼一聲, 馬蹄高昂地抬了起來,又重重落下——長矛也帶著雷霆萬鈞的聲勢,向祭壇上的醫師紮了過去。
    醫師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他甚至沒有動用手裏的手術刀。
    隻見無數道長矛的疾影向他飛去, 卻又在班圖像是撞上了什麽看不見的屏障一般, 停滯在了半空中。
    而身披白大褂的青年,則在滿天的虛影中傲然一笑——長矛似乎並不甘心就這樣被束縛在空中, 它顫動著, 古銅色的矛身熱烈地折射著萬道耀目的綠色,那綠色如同在長矛上凝結成了一頂樹冠,向四周延伸著蜿蜒的枝椏——它在努力地刺穿麵前的這道“屏障”。
    而這道屏障從何而來呢?
    ……“天賦·裁決”疊加“天賦·時間回溯”。這兩者對物質的控製力都堪稱是頂尖級別。疊加起來使用, 可以為天賦的擁有者打造出一個防禦力幾近無敵的領域來。
    沒錯, 眼前這個神似桑切茲·巴戈特的青年就是司青玄假扮的。他也沒見過馬戲團時期的桑切茲該是什麽樣子的,於是他模仿的是桑切茲複仇時期的模樣:冷漠孤絕、且陰沉桀驁。
    桑切茲·巴戈特向來看不起他的實驗品。
    然而, 現在他的實驗品們卻說自己已經擺脫他的控製了,馬上要晉升做什麽牧使了——換成真正的桑切茲·巴戈特在此, 估計也隻會發出輕蔑的嘲笑罷了。
    但巧合的是, 司青玄也挺看不起這些怪物的。
    剛才, 馬人的言行司青玄都看在眼裏。當年就缺乏的“人性”, 在經曆那麽多折磨之後還是沒有找補回半分。
    “……就憑你,也配輕蔑人類?”
    他微笑著,四周密密麻麻的長矛虛影應聲而斷。
    “你們在猶豫什麽?”馬人衝著看台上的蜥蜴族與站在一旁的豹人喊道,“還不快一起上去撕碎他!”
    然而,他沒有得到豹人胡安的援助。
    胡安被一隻渾身燃燒著黑色火焰的怪鳥纏住。那隻鳥不斷地發出尖銳的叫聲,讓豹人不得不一邊反擊一邊四處逃竄——但對方能飛,而他不能,這是明顯的劣勢,一時之間,他竟然沒能找到脫身的機會。
    而那群作為密林祭司來見證祭祀儀式的蜥蜴族,則依舊安穩地坐在看台上,尾巴都懶得多搖幾下,一派處尊居顯的模樣,完全沒有要幫馬人解決麻煩的意思。
    司青玄伸手,握住眼前的那根長矛——矛上忽然長出了荊棘似的尖刺,劃破了司青玄的指尖。
    【啊哦。】係統忽然出聲道,【這下糟糕了。】
    還沒等司青玄問發生了什麽,他的那滴鮮血就像是融進了長矛之中。長矛瞬間爆發出耀目的幽綠色,如同被置入高溫熔爐那樣開始軟化、扭曲……最後它褪去了表麵的金屬,變成了一根由柔軟的樹藤。那樹藤看起來充滿了生命力,綠得像是由春天的精華滋潤過一般。它溫柔地攀上司青玄的指縫,然後緩緩垂落到地上,落地紮根——隨後樹藤身上冒出了小小的白色花苞。星星點點的花朵淩空開放,透著如少女般的嬌俏可愛。
    司青玄:“……?”
    【忘了跟您說了。】係統有些不忍直視地說道,【您是源月之主,自然有司掌生命力的職能。雖然現在能力還沒完全找回來,但您的血液毫無疑問是飽含了巨大的生命力的……這根長矛原來是密林之神用被瘴氣毒死的枯藤製成的,名字叫‘歎悼’。植物瀕臨死亡的哀傷之心使它有著摧枯拉朽的力量,是許多天賦的克星……不過您這一下子,恐怕是直接把‘歎悼’給複活了……】
    像是印證係統的話一般,被複活的樹藤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完美地像剛剛降生在世界上一樣。它對司青玄展現出了十分的親昵,用各種各樣搖曳的花朵來取悅他。
    司青玄:“很感動,但是不用再開花了。”
    馬人看見這一幕,已經完全傻眼了。
    而原本老僧入定般的蜥蜴人們也忽然沸騰了起來。它們神情熱切地切切私語著——
    [它複活了枯藤!]
    [這股氣息……是至高的源月!]
    [他是源月的眷屬,是源月之神的使者!]
    蜥蜴人們三言兩語地替司青玄的身份定了性。接著,它們的目光變了。從原來的漠不關心,變得狂熱期待起來。
    而馬人羅尼也聽見了蜥蜴人的私語。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麵前的白衣醫師,臉上盡是憤怒與震驚。
    [源月的使者,應當被尊為貴客。]
    [請上座。請與我們的祭司坐在一起。]
    司青玄挑眉,問係統:“我怎麽感覺他們在巴結我?”
    【他們就是在巴結你。】係統說道,【哪個生活密林種族不希望子孫後代能興旺長存?源月的生命力是所有種族的繁衍之基。惹惱了密林之神,它們不一定會被趕盡殺絕,可是惹惱了源月之主,它們會被無聲無息地亡族滅種——所以,它們雖然信仰密林之神,但也崇拜源月。】
    【密林之主是個立場不堅定的神明,蜥蜴人一族更是端水大師。】
    【看見那個領頭的蜥蜴人沒?尾巴是銀色的那隻。】係統洋洋得意地調侃道,【它能成為一族的祭司之長,大概就是憑它這身與眾不同的顏色——但據我所知,這種特征大多在雌性蜥蜴人身上出現。您一會兒還要注意點,或許它會對您暗送秋波……】
    司青玄:“……不必,這很不必。”
    而那隻尾巴白如月色的蜥蜴人已經站了起來。很難相信,就幾步的台階,被它踩出了一種搖曳生姿的感覺,雖然身披黑色鬥篷,卻能讓人想象出它黑袍下的窈窕身姿……嗯,屬於蜥蜴人的窈窕身姿。
    [您好。我是希音。蜥蜴族的祭祀,也是向源月奉上虔誠之人。]蜥蜴人向司青玄說道,它們的音調類似於喑啞的絲竹,是人類的發聲器官難以模仿的聲音,但司青玄還是能聽懂他的意思,[源月的使者啊,你是來打斷祭祀的嗎?這是否是源月之神的意旨?]
    司青玄在心裏問係統:“如果我回答‘是’,會怎麽樣?”
    係統:【那它們八成會馬上離開這片森林吧。但是難保它們回頭又會向密林之主告狀,比如‘我們本來是想為您辦成祭祀儀式的啦,但是源月的信徒忽然冒出來阻止我們,我們杠不過人家,所以才沒辦成事’之類的。】
    【總之,您可以相信它們不會與您起明麵上的衝突,但您最好別相信它們所謂的‘忠誠’。】
    司青玄懂了。
    他忽然很不想往尋常路走。
    “我無意打擾密林之主的祭祀儀式。”司青玄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力十足的微笑,且他故意把臉向馬人的方向撇了撇,就是想要讓馬人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但對於主持儀式的人選,我有很大的異議。”
    他抬起自己的手術刀,玩笑般地指了指馬人:“你們知道他的來曆嗎?”
    “他原本是個人類。因為作出了殘害同胞的事,於是被我設計成了現在的模樣。”司青玄裝作感慨地說道,“馬兒是種可愛的動物,溫馴、靈巧、忠誠,我希望他能變成和馬一樣高尚又討喜……”
    司青玄從餘光中瞥見,馬人的臉色已經變得陰沉無比。司青玄笑了一下,繼續接上剛才的話:“但如你們所見,我的改造失敗了。”
    “——他隻是個獲得了懲罰的罪人,一個渾身都是瑕疵的、失敗的實驗品。這種存在難道也能做密林之主的眷屬?”
    馬人瞬間明白了。
    祭壇看台上的蜥蜴人們也明白了。
    司青玄這是想要斷絕馬人與其同夥的“晉升之路”。
    馬人在原地踏步了兩下,他望向蜥蜴人們的眼神有荒謬也有哀戚。他手上最大的底牌——“歎悼”已經被麵前的醫師給毀掉。他無力反抗。
    即使時隔那麽多年、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重生,桑切茲·巴戈特依舊能夠簡簡單單地掌控住他的命門,一輩子把他踩在腳下。
    為什麽?憑什麽?
    這一切怎麽會變成這樣?
    馬人的眼神逐漸瘋狂起來。他開始呼喚自己的夥伴:“瓊!蘇勒!……該死的,都去哪裏了?胡安,你什麽時候能解決那隻該死的鳥——”
    空中傳來鬼哭鶇的兩聲唳鳴。
    說真的,雖然鬼哭鶇在司青玄麵前一向千依百順,但它本質是種血腥凶狠的詭異生物。
    就像此刻,它毫不猶豫地啄下了豹人的一隻眼睛,看著豹人在一邊閃避一邊痛苦哀嚎——它反倒高興地扇了兩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