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領帶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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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領帶歪了
    現場在短瞬的安靜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噪音。
    路易倒地嚎叫,眼中全是難以置信與憎恨。
    秦軒文冷靜地收回手,唇角浮起自信的笑,手指卻幾不可見地顫抖。
    捏碎敵方的骨頭對他來說不算難事,但如今他身體虛弱、力量不足,剛才對付路易的那一下看似輕鬆,實則負擔極大,現下整條小臂整雙手都是麻的,感覺幾乎失靈。若沒有徹底廢了路易的手,路易反撲,他也許暫時隻能用雙腿招架。
    好在路易喪失了戰鬥力,而觀眾、裁判沒人發現他的異常。
    他暗吸一口氣,單手背在身後,微揚著下巴,擺出從容又風度翩翩的姿勢——這還得感謝他身上的西裝,經此一役,路易已經狼狽不堪,渾身血汙,如一頭喪家之犬,他卻和剛從貴賓席走下來時沒有分別,隻是領帶略有鬆動。
    路易被拖了下去,押了路易的人差不多將贏的錢全輸了出去,不甘心地叫嚷著,要求再來一場。
    秦軒文臉上的笑沒有消失,遊刃有餘地麵對一竿賭紅了眼的人,心裏卻並不踏實。
    背在身後的手逐漸有了知覺,但若再來一場,就必定有再下一場。隻要他不輸,這賭局便可以一再開下去。
    他的體力支撐不了太久。
    幾乎是情不自禁地,他抬起頭,看向柏先生所在的方位。但貴賓席在高處,又隔著單向玻璃,他根本看不到柏先生。
    在人們的煽動中,又一名雇傭兵走上擂台。
    和路易不同,這位的身形沒那麽高大,南亞人,勁痩利落,一雙眼睛射丨出悍然精光。
    秦軒文打量著對方,隻見那一塊塊肌肉囂張地鼓動著,經絡暴起,是典型的技巧型近戰高手。
    很巧,他也是。
    鈴聲撞響,南亞人先發製人,助跑飛竄,繃直的右腿像標槍一般射來。
    秦軒文往後一仰,西服衣角翻飛。南亞人反應奇快,一擊不成,瞬間就閃出一個空擋,趁勢高抬起腿,向秦軒文的頸側劈去。
    這一腿又狠又快,秦軒文頓感臉頰生風,匆忙避閃,就在即將相撞時,翻身一掃,準確地踹到了對方的膝彎。
    拚速度,南亞人還是輸了,這一腳秦軒文不敢省力,隻想速戰速決,南亞人筋骨斷裂,痛苦翻滾。
    秦軒文擦了擦額上的汗,氣氛被推向高丨潮。
    接著,又一名雇傭兵跳上擂台,是個黑人,肌肉比路易更加發達。
    秦軒文咽了口唾沫,感到心跳正在加快。
    這是身體支撐不住的信號。
    小產之後,他嗜睡、易疲勞、動不動就走神。雖然這小半個月一直在進行恢複性訓練,但強度都很小,加上俞醫生在一旁盯著,基本是練半個小時就休息。今日與雇傭兵打擂,機能被徹底調動起來,可才對付了兩人,那種熟悉的軟綿感、無力感又出現了,而來自腹部的疼痛也向各個部位擴散。
    這一切,都將影響他的判斷力與靈敏度。
    黑人在擂台上舒展身姿,眼神一看就不對,顯然是被喂了藥。
    一些軍火商涉丨毒,有的甚至有自己的毒丨品研製、生產基地,各類新型毒丨品層出不窮,保不齊這黑人吃的就是什麽增強瞬間爆發力的興奮式毒丨品。
    他估算著自己能夠撐多久。
    情況並不樂觀。
    黑人跑起來像一座移動的山,張牙舞爪,咆哮著欲將他撕碎。
    他重心下移,掠至黑人身後,足尖一點,攀上黑人肩背,雙腿絞緊對方粗丨壯的脖頸,腰部狠一著力,竟是將黑人淩空抽了起來。
    這一擊完全能夠擰斷黑人的脖子,讓其瞬間咽氣,但他在關鍵時刻鬆了力,借著慣性往黑人麵門一踹,直接將人踹出了擂台。
    人群驚叫喝彩,黑人渾身抽搐,翻著白眼,嘔出大口鮮血。
    秦軒文站在擂台的角落,再次看了看貴賓席。
    他越來越難受,身體的每一個動作都牽起疼痛。可疼痛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力量的流失。
    就在剛才,他已經分明感覺到,自己的腿不聽使喚。
    賭局繼續,不斷有雇傭兵自願或是被迫來到擂台。他身上的汗越來越多,襯衣已經濕透,手足發麻,腰和大腿幾乎已經沒了力氣。
    但隻要他還是勝者,戰鬥就不會結束。
    賭徒們已經瘋狂,後來出現的雇傭兵幾乎全都嗑了藥。
    在廢掉一名金發碧眼雇傭兵的兩條胳膊後,秦軒文踉蹌了兩步,眼前昏花,體內像掀起了巨浪,衝刷在他的四肢與肺腑,激起劇烈的疼痛。
    在他還沒有調整好的時候,後一名挑戰者飛腿踢向他的後心,他明明有所察覺,速度卻慢了下來,被踢中了右肩,險些跪倒在地。
    人們興奮到了極點,有人加碼,有人嘶吼。
    但他最終沒有敗,這名挑戰者被他擊碎了左側整片肋骨。
    這時,有人提議多對一。他眼皮直跳,汗水浸濕了眼睫與眼眶,令他的眼神格外陰鷙。
    “hero”的四名雇傭兵將他圍住,臉上是誌在必得的笑容。
    他竭力平複呼吸,目光在四人臉上逡巡,觀察誰是最弱的一環。
    打到現在,他已經沒有把握能夠一口氣結果這四人。但隻要賭局沒結束,他就不能退縮。
    “孤鷹”的人,沒有不戰而退的理。
    “叮——”
    鈴聲再次震響,可裁判卻突然喊了停。
    無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全都激動地揮舞著拳頭,為血腥與屠殺呐喊。
    隻見許相樓出現在裁判身邊,笑意盈盈地拿起話筒,說今天這場賭局就到此為止。
    現場立即爆發出噓聲,所有人都是意猶未盡的模樣。
    秦軒文扶住脹痛的額頭,繼而看向貴賓席。
    毫無疑問,是柏先生喊了停。
    許相樓安撫著眾人的情緒,指揮賭徒們分流,好似十分擅長應付這種事。
    秦軒文站立片刻,勉強緩過一口氣,這才發現西服和襯衣的紐扣掉了兩顆。
    他胸腔一窒,立即四處尋找。
    但小小的紐扣,早就不知飛到了哪裏去。
    擂台工作人員上前,將他請下擂台。他麵色不虞,計較著紐扣,還想繼續尋找。
    許相樓走過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軒文,今天很厲害啊,又讓我開了眼界。”
    他已經疲乏得說不出話,衝許相樓擠出一絲笑。
    “是丟了什麽東西嗎?”許相樓問。
    “紐扣。”他皺著眉,“剛才打掉了。”
    許相樓忍俊不禁,“我還以為你急急忙忙找什麽呢?紐扣而已,別找了。”
    他聞言不悅,卻見許相樓視線往上方一掃,“柏先生在上麵等你,快去,別讓他等急了。”
    他渾身一凜,立即向貴賓席跑去。
    位置最好的包廂裏,隻有柏雲孤和五名侍從。
    包廂視野極好,擂台的每一個角落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從方才高度緊張的狀態中解脫,秦軒文在見到柏雲孤的一瞬,腿突然顫了起來,發軟發麻,胸口滿溢著不知名的熱潮,心情有些矛盾。
    想討要表揚,又不知自己剛才的表現有沒有取悅柏先生。
    在擂台上,他真的盡力了,撂倒了那麽多人,絕對沒有給“孤鷹”雇傭兵團丟臉。
    可是最後麵對“hero”的四人組,還是虧柏先生出麵解了圍。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一定要戰的話,他取勝的概率不會低於百分之九十,但因此負傷的概率超過五成。
    是柏先生幫了他,讓他不至於再次受傷。
    “柏先生。”他走到沙發邊,瞳孔張開,浸透了光。
    柏雲孤抬眼看他,神情平淡,既沒有如他所願誇獎他,也不像對他失望的樣子。
    他心裏有些慌,不知該不該蹲下去。
    腿很酸很脹,腰也毫無力氣,若是突然改變姿勢,極有可能站不起來。
    半分鍾後,柏雲孤從沙發上起身。
    他下意識退了一步。
    柏先生比他高出半個頭,距離很近時,他隻能仰視。
    柏先生身上有一種極其特殊的、令他無端著迷的氣息。每每被這種氣息籠罩,他一身的力氣就像被化了去,筋骨發軟,難以自控。
    糟糕的是,平時他還能勉強撐一撐,此時腰腿本來就在發抖,再溺進這氣息裏,他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要軟在地上。
    柏雲孤卻像不明白他的窘迫,上前一步,輕聲問:“躲什麽?”
    “沒……”他下意識狡辯,“沒躲您。”
    後頸被托住,他被迫揚起臉,不久前嗜血的雙眼已經漫起濃烈的眷戀,“柏,柏先生。”
    柏雲孤一笑,單手攬住他的腰,將他往身前一帶。
    他雙眼瞬間睜大,發抖的腰僵住一般。
    “領帶歪了。”柏雲孤牽住領帶,卻沒有幫忙整理的意思。
    他的腰與脖子都被掌控著,心跳攀上峰值。
    “紐扣也掉了。”柏雲孤說著在他後腰接近臀丨部的地方用力一拍,“這兒還在發抖。出去打個架,回來連尾巴都夾著了。”
    他幾乎要叫出聲來,克製著忍耐著,喉嚨還是散出一記悶哼。
    低沉,柔軟,與痛無關,反倒是摻著幾絲討好。
    如果真有尾巴的話,他倒是想搖一搖。
    “很久沒打過了,有點累。”他小聲說。
    柏雲孤將他鬆開,“衣服脫了。”
    他條件反射看向四周,“在這裏?”
    這裏是包廂!
    包廂裏還有旁人!
    “不行?”柏雲孤半眯起眼,狹長的眼梢向上挑著。
    “行,行的……”他回頭看了看麵無表情的侍從們,一咬牙,將外套脫了下來。
    柏雲孤靠近,手按在他的右肩。
    他痛得“嘶”了一聲。那裏不久前被踹過,想必已經青腫一片。
    “襯衣也脫了。”柏雲孤說。
    他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柏先生讓他脫衣服,是想看他的傷。
    臉頰火速發燙,他側過身說:“柏先生,我沒事,等會兒抹個藥酒就好。”
    “又不聽話?”
    柏雲孤一句幾乎不帶情緒的話,就讓他周身酥麻。
    他低下頭,慢吞吞地解開紐扣,脫下襯衣。
    裏麵還有一件背心,但右肩的傷已經遮不住。
    淤血呈點狀分布,青黑泛紅,足有成年人手那麽大一片。
    沒了布料的覆蓋,傷處似乎變得敏感,連目光都能察覺到。
    他知道淤血傷看上去很恐怖,不願讓柏先生盯著看,正想將衣服穿回去,已經有人送來藥酒。
    “去沙發上趴著。”柏雲孤說。
    他看了看來人,以為對方將為自己上藥,於是乖順地趴在沙發上。
    不料柏先生卻接過藥酒,坐在他腰邊。
    他眼含詫異,“柏先生,您……”
    “我怎麽?”柏雲孤說,“我不能給你抹藥酒?”
    “不是!”您當然能!
    柏雲孤笑了笑,往他裸丨露著的腰身上一按,“別動。”
    藥酒的氣味非常濃鬱,刺激著神經,他大氣不願出,屏氣凝神感受著肩上手指的碰觸,恨不得將所有感覺都集中在那一處。
    柏先生身份尊貴,手指卻並不細膩,生著和“孤鷹”隊員們相似的槍繭,摩挲在皮膚上有種粗糲的壓迫感。
    若要論使槍,沒多少人是柏先生的對手——身為柏先生放在身邊的人,他對此再清楚不過。這些年柏先生不怎麽玩槍,隻是因為沒有必要。
    上藥的時間太過短暫,他簡直意猶未盡,在手指從肩頭離開時,竟是本能地弓起肩背,想再討要些許撫丨慰。
    柏雲孤未讓他得逞,擦了擦手指,“起來收拾一下,一會兒有個晚宴,你同我一起去。”
    “是。”他立即翻身,迅速披上襯衣,係扣子時卻摸到了殘留的線頭。
    柏雲孤看著他窘迫的模樣,唇角略一勾,似乎心情不錯。
    他很快將自己收拾妥帖,唯有領帶拽在手裏。
    二十歲的男人,說小不小,說成熟也沒多成熟。身板撐得起最考究的西服,雙手玩得轉最駭人的重狙,卻係不好一條領帶。
    迎著柏先生玩味的目光,他下意識將手往後挪,領帶在手中團了又團。
    “不會係領帶?”柏雲孤低笑著問。
    “會。”他挺著胸丨脯,“會的,早就學會了。”
    “那為什麽不係?”
    “您不是讓我去換襯衣嗎?現在係了也會摘,等會兒換了我再係。”
    柏雲孤輕嗤,“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他不明就裏,“什麽?”
    “上次你在我這兒欠的罰,好像還沒有兌現。”柏雲孤說:“撒謊成性,不挨鞭子不長記性,是不是?”
    他愣住,手一鬆,領帶掉到了地上。
    “這是別人的地盤,暫時記著。”柏雲孤在他紅得厲害的臉頰上拍了拍,“回去之後,你自個兒挑根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