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卻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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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我卻仍然
短短一周,明氏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秦軒文取得的證據在單於蜚手上成了一柄寒光畢現的劍,劍尖直抵明弋善的咽喉。
雇傭兵團在公海上黑吃黑的事並不少見,火並之後,陽關道獨木橋,各走各的路,各牟各的財,屍體拋入汪洋,好似一切都不曾發生。
但當明衷書帶著“貨”進入海關時,卻被當場捕獲。
明弋善一脈涉嫌走私軍火、冰丨毒,縱然是明家掌舵人明靖琛,也無計可施。而明家的靠山——傅姓政客落馬,明家老二明廂合行賄、非法交易被捅露,明家獨女涉黑……一係列事件幾乎擊沉了明氏這艘巨艦。
明氏亂了,被單於蜚親手攪亂。
明氏要倒了,單於蜚的機會終於到了。
國,金融港。
兩個身著深色西裝的挺拔男人站在高樓之上,同樣的頎長身段,同樣的冷薄氣場。
不同的是單於蜚西裝裏搭配著白色襯衣,係一條純色領帶,手腕上戴著價格高昂的表,每一個細節都與他如今的身份相符,沒有任何不必要的修飾。
而柏雲孤則要隨意許多,深灰色襯衣敞著衣領,未係領帶,常架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不知所蹤,倒是手腕上多出一串佛珠。
西裝配佛珠,顯然不像那麽回事,但佛珠挽在這個男人手上,卻是出奇地合適——灑脫、出塵、閑適,好似用得上所有誇讚之辭。
沒人提及一周前那場並不友好的通話,柏雲孤一句“你倒是算無遺策”已經讓硝煙塵埃落定。
“你打算回c國。”柏雲孤漫不經心地看著落地窗下的繁華城市。
日光穿過玻璃,折射入他的眼睛。像是有光塵落入了他的眸底,那雙原本漆黑得沒有盡頭的眼竟映出些許灰色,平白多出幾分悲憫。
這話應當是個問句,他的語調卻四平八穩,沒有絲毫起丨伏。
“嗯。”單於蜚似是知道他話中之話,單手抄在西裝褲裏,半側過身來,“我會帶秦軒文一同回去。”
他輕笑,眼中那虛假的悲憫頃刻間就散了,狹長的眼尾上挑,周身上下的貴氣與鋒芒掩藏在成熟與內斂中,使得他看上去像一尊溫潤而華麗的玉。
“以什麽身份?”他淡淡地問。
“當然是我的第一助理。”單於蜚道。
一片浮雲遮住豔陽,陰影像鉛塊一般垂向大地。
一隻孤獨的雄鷹展開雙翼,在雲起雲湧間颯然掠過。
金融港很少能看到鷹,單於蜚眯起眼,目光射丨向那道飛影。
“看什麽?”柏雲孤微笑,光潔的額頭上垂著一縷發,說不出的性丨感。
“看它能飛多遠。”單於蜚道,“看它停在哪裏。”
柏雲孤把玩著佛珠,“你看不到。”
單於蜚扭過臉,眼神半是探尋半是心照不宣。
“它不會停下,你的視線無法追逐它。”柏雲孤唇角始終勾著笑。
“哦?”單於蜚挑起一邊眉,冷感的五官仿佛多了一絲情緒,“你就這麽確定,翱翔的鷹不會墜落?”
“除非死亡。”柏雲孤氣定神閑,“否則它永不墜落。”
須臾,單於蜚難得地笑了笑。
柏雲孤也笑,將扯遠的話題拉回正處,“他很優秀,是嗎?”
單於蜚說:“不可或缺。”
柏雲孤眼色沉寂下來,那份悲憫似乎再次浮現。
片刻,他揚起右手,在單於蜚肩頭輕輕一拍,“那就好。”
?
秦軒文耐心地在明氏車庫等待。
柏先生將在金融港停留幾日——這個幾日,可能是三五天,也可能是十天半月,他臨時充當隨從、司機、保鏢,換言之,是柏先生身邊最親近的存在。
單於蜚暫時沒有交予他新的任務,相當於放了他一個假。這必然是拜柏先生所賜。
此番回到國,小雀幾乎不認得他。
當天他回到家中,小家夥怔愣地望著他,雙眼睜得溜圓,滿是驚色,然後粉嫩的臉蛋突然皺了起來,唇往下一撇,哭了。
出生以來,小雀極少哭泣,見誰都笑,卻對著他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素以敏銳見長,卻被哭得手足無措。多虧謝姐及時趕來,一邊哄孩子,一邊笑說:“秦先生,您換了發型,又一走那麽多天,視頻電話也不打一個,小卻認不得您啦。”
他心裏橫生愧疚,將兒子抱在懷裏哄了許久,小家夥才摸著他紮手的寸頭,接受“爸爸頭發沒了”這個事實。
小雀睡著之後,他在小床邊坐了很久。暖色調的光打在他臉上,將那些鋒利的線條打磨得柔軟,竟勾勒出慈眉善目的假象。
大約每一位父親,在看著自己的孩子時,神色都是溫柔而寬容的。
他輕輕歎息,知道自己極不稱職。
命懸一線時,他想到的是柏先生。
風平浪靜時,他想到的還是柏先生。
謝姐說“您一個電話也不打”,又替他解釋說“您工作太忙”。其實除了潛上貨輪的那一夜,他哪裏忙?
與柏先生重逢,待在柏先生身邊,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有個孩子。
“對不起。”他摸了摸小雀柔軟的頭發,用最輕的聲音道:“爸爸回來了,爸爸不會不要你。”
車門的響動令他回過神來。
柏先生已經坐在後座右側。
“柏先生。”他轉過身,“現在去哪裏?”
“小單給你放了假?”後座寬敞,柏雲孤疊著腿,“去你家看看。”
他瞳孔一縮,“我家?”
柏雲孤淺笑,“不行?”
“當然行!隻是……”車已經駛出車位,他有些慌張地瞥向後視鏡。
柏雲孤閉目養神,並未搭理他,待行駛了一陣,才又道:“隻是家中有個小孩。”
他手心出了汗,車仍舊平穩前行,速度卻慢了下來。
“小單給我說過,是你在孤兒院領養的孩子。”柏雲孤語氣平鋪直敘,閑聊一般。
“嗯。”他點頭,胸膛轟然作響。
柏雲孤未繼續問,直到車泊入小區,才又道:“叫什麽?”
簡練至極的三個字。
秦軒文再一次轉過身來,目光有種近乎幼稚的堅定,“秦卻。”
柏雲孤不動聲色。
“秦卻。”他重複著,額頭兩側的靜脈忽一顫抖,眼中像燃起了一團火。
柏雲孤傾身,忽然拽住他的領帶,往前一帶,呼吸幾乎鋪灑在他臉上。
他沉溺在熟悉的氣息裏,輕聲說:“您不問問,‘卻’的含義嗎?”
柏雲孤半睨著眼,視線漸漸變得危險。
他瞳光熾烈,近乎執拗地將心捧了出來——
“您可以趕走我,不要我。”
“我卻仍然愛您,追隨您,渴求您。”
“至死方休。”
字字句句,發自肺腑,生於靈魂。
是最忠誠、最直白、最熱烈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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