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高考奮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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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回去,正好十二點鍾,寢室裏依舊還沒來人,榮亞把被褥翻了個個,繼續學習,沒過多久,生物鍾發揮作用了,她打了好幾個哈欠,關上門走廊的門,把外麵人來人往帶來的吵鬧聲都堵在外麵,趴在桌上小憩起來。
到三四點鍾,寢室的第二位同學才到來。
這間寢室住得並不是同一個班的學生,而是摻雜了三班、四班、五班的學生,彼此之間並不熟悉,和陳飛飛共同來自三班的另一個女生恰巧和她也沒什麽來往。就是這麽一個全新的寢室環境,讓陳飛飛這個內向木訥的女孩子很是尷尬生澀了好幾周,才漸漸和室友開始說話。
她像是一個與周圍一切都格格不入離群索居的孤獸,但如果她真的不在意這些也就算了,學業那麽繁重,人際來往本就變得沒那麽重要,就保持點頭之交,反而顯得從容大氣。
但事實上並不是的,陳飛飛一邊木訥著,一邊又小心翼翼且很努力地想和大家打好關係,而且她這種努力又很浮於表麵,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於是就顯得格外笨拙、無能、小家子氣。
榮亞看著到來的生麵孔,一麵想著陳飛飛在人際上的種種失敗,這大約也是陳飛飛寧願委托別人來替她重過這一年,也不願意自己親自來的原因。
這高中三年,尤其是高三這一年,給了那個不成熟的女孩子太多挫敗和打擊,以至於夏日那麽晴朗燦爛的陽光都變成了灰暗。
榮亞又想起自己過來之前,小組長對自己說的話,自己成為委托者後所做的一切,委托者都是可以觀看的。榮亞想自己雖然也不愛和人打交道,但好歹是奔三的成年人了,和這些學生打起交道自然沒有什麽好怯場的,既然如此,就當一個示範給她看看吧。
於是在對方進來時,她就從課本中抬起頭,站起身,笑著說:“你好。”
這是一個黑發齊耳,身材高挑的女生,彩色條紋t恤和灰色牛仔短褲,以及腳上的繞帶涼鞋和鼻梁上無鏡片的黑框眼鏡,還有耳垂上燦亮的耳釘、肩上輕巧時尚的小背包,都顯示出了她與陳飛飛這種隻會死讀書的普通高中生的不同之處,而她身後跟著進來的大包小包的家長們,更是顯得氣勢洶洶。
當初陳飛飛就是被這陣仗嚇到了,呐呐不敢搭話,在這家人忙活的時候畏畏縮縮地躲到一邊。
但這會兒榮亞卻站起來率先問好。
“哎,你好啊,你來得好早,你是哪個班的?”女生有些驚喜地揮揮手。
榮亞笑著說我是三班的,女生說我是五班的,我叫馮琪琪,你呢?
兩個女生三言兩語就把彼此的信息交換了一遍,和對方的大大咧咧相比,榮亞整個人更顯得不疾不徐溫和有禮,無論是馮琪琪還是她的父母,都對榮亞很有好感,拿出帶來的小吃水果請她吃。
榮亞把曬在陽台上的被褥拍了拍收起來,跟馮家媽媽說他們可以把被子曬在這:“這裏一直到太陽下山都曬得到。”
馮媽媽連忙道謝,還說不好意思弄得榮亞不能曬。
“沒關係,我來得早,曬了好幾個小時了。”榮亞把褥子、席子扔上上鋪,自己利索地爬上去鋪好,又把涼被疊好,大被子則裝進袋子裏,扔到櫃子上,然後收拾書本紙筆,對馮家人說:“叔叔阿姨,我先去教室了,琪琪,晚上見。”
一家人連忙和她告別。
榮亞背著沉重的書包走寢室樓,看了看頭頂依舊熾烈的陽光,在心裏說:“看,就是這麽容易,多說幾句話,叫幾聲叔叔阿姨,就可以顯得自己大方得體,讓人心生好感,很難嗎?而無論是畏畏縮縮地躲在一邊,還是幫忙擦桌子拿掃把這樣無足輕重的幫忙,或是陪著幹笑尬聊的迎合,都隻是把自己放在矮一等的位置,讓人看輕自己。”
榮亞不知道自己的委托者此刻有沒有在看著自己,是否能聽到自己的心聲,但她希望自己的作為能給那個小姑娘一些啟示,雖然她也不是什麽交際專家,但多活了十幾年的閱曆和心態,總是有些指導意義的。
高三三班的教室在一樓,是三棟教學裏最僻靜的一棟,曆來高三學生都要換到這一棟的。榮亞走進去時,班級裏已經有十來個同學,有的在看書寫字,有的在閑聊,見榮亞進來隻是掃了一眼又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榮亞自然知道陳飛飛在這個班級裏比較透明,她倒沒打算一來就表現出自己的改變,掃視一眼,發現大家基本是按照上學期的座位來做,便走到了第一組的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數學書繼續學習。
按理說下午是化學和生物的時間,但數學的進度她還差不少,就挪給數學用了。高中數學理科一共五本必修課本,目前老師已經教到了數列,接下來兩周的補習中,會教完數列和不等式這最後兩章,九月開學後就將進入第一輪複習。
而榮亞緊趕慢趕,為了打實基礎,今天才開始數列的前一章,解三角形。再想想,今晚晚自習似乎就是數學,到時候不僅要上交暑假作業,可能數學老師還會下發一張試卷給大家練習,她就有些頭疼。幸好那些暑假作業,包括練習冊和好多張試卷她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各種參考翻書,馬馬虎虎沒留空白。
早知道昨晚就不那麽小資去看星星吹風了,搞得現在時間不夠。
人越到越齊越來越多,教室裏也越來越吵,榮亞隻一心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連頭也沒抬起過幾次,直到她的小同桌徐敏同學到來。
“飛飛,你在補作業啊?”徐敏是個蘋果臉女生,臉圓眼睛圓,看著很可愛,見榮亞在寫數學試卷,驚訝地睜大眼睛。
“就是這幾道題,步驟好像寫錯了。”榮亞抬頭笑了笑,她終於把解三角形這一章啃掉了,然後發現幾道涉及正餘弦的大題瞎湊湊起來的解題過程不太對,擦掉重寫,好在之前就是用鉛筆寫的。
她想到什麽,笑著說:“徐敏,你的試卷給我參考一下好嗎,我這塊內容學得不好,題目做不順。”
“哦,好好。”徐敏連忙拿出自己的試卷,那厚厚一遝的試卷,看得人發慌,一門三四張,加起來也有二十多張了,前一個月,榮亞在重溫課本之餘,還要對付這些試卷,搞得很是心力交瘁,還留下了不少空白題實在無從下手,這會兒見到同桌的試卷,目光就閃閃發亮,請同桌把這些試卷都給她來對一對答案。
這還是做了一年同桌之後陳飛飛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看著她的笑容徐敏有些懵,總覺得同桌有哪裏不一樣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對著這張笑臉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啊,明明是被請求幫助,她心底甚至莫名生出一份欣喜來,大方地把試卷都給她:“給你,不過很多大題我也做不出來,還有一些題目不確定的。”
正好有人約徐敏去吃飯,徐敏順口問榮亞要不要一起去吃。
榮亞才發現都五點了,她搖頭:“我要趕在晚自修前把試卷對一遍,我準備了餅幹,你們去吧。”她還拿出自己的鹹脆蘇打餅幹晃了晃。
徐敏又微微一愣,從前陳飛飛也不是沒和她們一起吃過飯,但都是不怎麽說話,大家說說笑笑的時候她要麽沉默要麽幹笑,搞得大家都有些怪怪的。而她拒絕的時候更多,但都是羞澀靦腆地笑笑搖頭,從沒有一次這樣大大方方的,準備的餅幹也不藏著掖著,甚至拿出來晃了晃,一點都不為自己要啃餅幹而覺得有什麽不對。
以前同學說,陳飛飛常常買兩塊錢一大包的餅幹,一包吃好幾頓,就是為了省錢,說她寒酸,陳飛飛自己大概也感覺到了,就總是躲起來吃,可是現在她不躲了,吃得也不是那種廉價的餅幹,而是三塊錢一小包,味道還不錯的。
徐敏覺得同桌變化更大了,但她也沒有深想,至少這樣一來,對方不尷尬,她邀請一起吃飯的也不尷尬,多好。她揮手和其他女同學走出教室,榮亞則笑了笑,把餅幹放在桌頭。
從前陳飛飛一個月隻有五百塊夥食費,是挺緊張的,但如果她問家裏要錢,陳爸陳媽肯定也是毫不猶豫給錢的,陳家雖然欠著外債,但還沒困難到幾百都拿不出來的地步。
但她不願意要更多的錢,收班費、收校服費、收材料費這種額外的收費都不告訴家裏,買學習工具、買輔導教材也都自己從生活費裏出,這樣一來就要想辦法省錢了,於是她去食堂吃飯多是打一塊錢的素菜,被同學遇到多了,難免尷尬,她就常常買一大包餅幹,飯點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吃。殊不知這樣被發現了更尷尬。
榮亞都不知道怎麽評價她了,這女孩子心思太重了,而她的木訥和隱隱自卑,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來自於此。
榮亞不喜歡這樣,也不喜歡同學們對陳飛飛的評價和看法,她更不想繼續按照陳飛飛的方式過這一年,所以不僅性格處事上要逐漸改變,這方麵也要改啊。
她看著桌上的餅幹,搖了搖頭,出去灌了水,回來之後就拆開餅幹包裝一邊哢嚓哢嚓地吃了起來,一邊拿著兩份試卷,參考著補上自己不會做的題目。
還留在教室裏的同學聽到動靜看了看她,但她太坦然了,和其他一麵啃著學校外帶進來的煎餅果子、竹筒飯,一麵趕作業的同學一樣,反而沒什麽好注意的了,甚至有人打趣:“陳飛飛,你也沒做完作業啊。”
榮亞抬頭看去,竟然是那個會考上叫她給他看答案的那個男生,他人高馬大地在講台上找著什麽,一麵大咧咧地問著,完全沒有受到那次會考的影響,甚至都忘了那件事吧,榮亞微微眯眼,然後笑了:“是啊,還差一點。”
“嘻嘻,像你這樣的乖學生也會這樣啊,那我們就不用怕了。”
榮亞淡淡說:“反正收作業之前我肯定會補好的,你要是沒做完,也快點補吧,別到時候讓課代表記了名字。”說完她不再說話,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講台上的男生愣了下,他那句調侃是順口說的,沒想到她會這麽不鹹不淡地刺上一句,他還想說什麽,見對方已經認真做題去了,不由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他後排的幾個死黨見他吃癟,不由哈哈地笑了起來,嘴賤地起哄。
這笑是不帶惡意的,也不是針對榮亞的,要是換了陳飛飛,別說她不可能說出榮亞那句話,就算說了,麵對這樣的笑聲,也可能會撐不住,但榮亞完全沒有被影響到,這份淡定不由讓人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