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死靈法師的職業操守(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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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從來沒想過這一點?”布雷迪打量著危野怔愣的神色,笑了,“主人,你可真是遲鈍的可以。”
這人明明曾經是個身份尊崇的大英雄,又完整留有生前意識,還笑嗬嗬一口一個主人,不知道該說是豁達還是惡趣味。
危野定了定神,不被他轉移話題,“你為什麽要毀掉自己的紀念雕像?”
布雷迪一臉渾不在意,“這影響你差遣我麽?”
“的確不影響。”
布雷迪剛想說“那不就行了”,卻見他正色道,“可是我們既然已經成為並肩作戰的同伴,不該彼此坦誠嗎?”
布雷迪一愣,“並肩作戰的……同伴?”
危野理所當然地說了聲:“是啊。”
“不過,”他想了想,“我記得你是在神戰裏,和黑暗魔法師同歸於盡而死的。你是不是很恨我這樣的人?”
“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我不喜歡強迫別人。如果你實在想走,我可以放你自由——但如果你要殺我,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他說話的措辭總是樸實直白,毫無矯飾,卻令人情不自禁被那雙澄澈的眼睛吸引過去,布雷迪久久陷入沉默。
他的確對黑暗魔法師沒什麽好感,畢竟曾為死敵,但這段時間,他其實覺得“新主人”人還不錯。單純又有趣,給那隻黑漆漆的烏鴉洗澡的時候,還給他擦了擦盔甲,當時那隻叫馬丁的烏鴉在一邊吃醋地叫喚個不停,他還一臉認真勸導它“要心胸開闊”,別提多有意思了。
半晌,布雷迪道:“我沒跟黑暗魔法師同歸於盡。那雕像和石碑太虛偽,我看不慣。”
“三千年前,我率領騎士團上了戰場,協助當時的教皇麥爾肯攻□□暗神殿。”
這是史書裏記載過的,危野靜靜看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久攻不下,麥爾肯的魔力幹涸,他為了完成光明神給他下達的任務,竟然……”說到這裏,布雷迪神情陰沉下來,咬牙切齒罵了句:“操!”
“那個混蛋為了取勝,竟然用了活祭法術!他一舉突破法聖,卻讓我的人都成了祭品!”
原來光係還有這麽陰狠的魔法,絲毫不比黑暗魔法良善。危野想到那本被教皇藏起來的禁書,難怪他們要把一些術法列為禁術,要是被人知道,必然會懷疑光係魔法的“崇高性”。
“很可笑,我們沒死在戰鬥裏,而是被盟友當成耗材。”
他的戰友就這麽白白被人抽取生命力,空留“烈士”的名頭有什麽用?還是光明教廷給他們頒發的榮耀,真是諷刺!
“還有我的露西亞……”布雷迪原本端正的麵容變得猙獰,雙目猩紅閃爍,宛如滴血。亡靈被怨恨的黑氣繚繞,越來越濃,危野抽出法杖向他點了一下。
猝然受壓,布雷迪像被磁鐵粘住一般,撲通一聲趴到了地上。
“冷靜了嗎?”危野隔了老遠用法杖頭戳了戳他,“你不能毀掉這個房間,我不想給旅店賠錢。”
布雷迪抽抽嘴角,“……冷靜了。”
危野收回法杖,注意到他提到的名字,“露西亞?”
“她是伽馬帝國最美麗的公主殿下。”布雷迪頹廢坐了起來,“我可憐的露西亞,她太勇敢了,偷偷跟在我身後想要同我一起戰鬥,沒想到會遭遇那樣的厄運。”
危野:“……”
怪不得差點兒被皇室除名,原來還勾搭了公主啊。
從回憶裏走出來,布雷迪擼了擼自己零亂的頭發,忽然壞笑了一下,又扯回剛才的話題,“當年大家可都尊稱我為情聖,要不要我幫你出個主意,解決一下太受歡迎的苦惱?”
危野麵色淡淡看著他。
你倒是快說啊。
布雷迪:“據我的經驗,如果被發現的話,最佳的方法是混過去。”
“混不過就騙,騙不過就哄,哄不過就哭。”
什麽鬼,聽起來也太不靠譜了。
布雷迪瞥了他一眼,死靈法師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表情,歎了口氣,“我這麽重要的經驗傳授給你,估計半點兒用都沒有。你一看就不會騙人。”
“實在不行,你就哭吧。”他想象了一下,感歎道:“我的小主人,你哭起來的樣子一定很可憐。”
危野:“……”
他抿了抿唇,“我不會哭。”
“那就等著艾爾維斯被殺吧。黑暗神萬一知道的話……”布雷迪攤攤手,“啪的一聲,你的艾爾就沒了。”
危野眼皮跳了跳。
黑暗神畢竟還遠遠沒出現,危野擔心了一會兒就拋在了腦後,他現在更關注的是艾爾維斯說的消息。
教皇得到神諭後,隻告訴了十二個紅衣主教,而沒有選擇立即執行,不僅因為他的身體,恐怕還與教廷內部的紛爭有關。
如今教皇死了,艾爾維斯帶著教皇權戒回去後,那些人必然要糾纏一番。
大概光明神也不會想到,這些忠誠的信徒在掀起戰爭之前還要勾心鬥角。
但無論如何,戰爭一觸即發,風雨欲來。
伽馬帝國的現任女王察覺到氣氛的不同尋常,深夜裏,仍在與手下交談。
“老教皇死了,據說聖子艾爾維斯帶著權戒回去,被不少人明裏暗裏想拉下來,教廷最近活動很大。”伊莎貝爾道,“盯緊他們的動向,我總覺得除了這件事,他們還在準備什麽。”
“是,陛下。”
伊莎貝爾讓手下退下,坐在桌邊沉思,讚賞的男聲忽然響起,“陛下,您很敏銳。”
“誰?!”她立即站起,手按在隨身短劍上。
她瞬間認出了那身盔甲,“你是誰?怎麽會穿帝國皇家騎士長的鎧甲!”
準確的說,那是三千年前的樣式。騎士緩緩露出全貌,熟知曆史的女王驚愕失聲,“布雷迪大人?你不是死了嗎?”
表達尊敬的“大人”兩個字讓布雷迪笑了笑,“如您所見,現在我是個亡靈騎士……請您不要害怕。”
女王沒有感到害怕,甚至感到興奮,她自己也是一個崇拜英雄的武者,在翻閱國家曆史時,牢牢記住了這位劍聖的豐功偉績。在矜持表達自己的崇拜之情後,她請布雷迪坐下,詢問對方的來意。
“陛下,您對光明教廷怎麽看?”
“你什麽意思?”
布雷迪歎息道:“如果我說,教廷是害了我們的元凶呢……”
當年布雷迪及騎士團的死亡,不僅僅讓國王失去了親隨,也讓伽馬帝國失去了最強大的武力和震懾力,是直接導致其分裂和衰弱的原因。
伊莎貝爾曾無數次暢想三千年前伽馬帝國領導大陸的盛景,在夢裏也想回到帝國過往的輝煌,她在得知這段被扭曲過的曆史後,勃然而怒,但仍肅然保持了鎮定。
身為女王,伊莎貝爾要考慮的更多。
“即使是這樣……”伊莎貝爾沉聲道:“現在的伽馬也不可能和光明教廷作對。”
“您可以選擇不參與戰爭。”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清泠悅耳的聲音。
今夜第二次被拜訪,伊莎貝爾已經能沉著應對,但當她的視線望向聲音方向時,還是驚異地挑了挑眉。
一道修長瘦削的人影悄無聲息出現在不遠處,書架的陰影籠罩著他的身體,露出一片漆黑的法師袍角。藏在兜帽裏蒼白下頜線條優美,讓人情不自禁想要窺視更多。
“死靈法師嗎?”她打量危野,“布雷迪,這就是你的現主人?”
布雷迪以一個騎士禮節作為回答,請危野坐到他的座位上。
“戰爭即將重啟。”危野單刀直入,“您真的還能放心跟隨教廷出戰嗎?”
或者說,伽馬帝國真的還甘心受教廷的轄製嗎?
危野沒有說出艾爾維斯的事,這是獨屬於他們倆的秘密,也是他最後的底牌,除了受他控製的亡靈騎士,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但已足夠動搖伊莎貝爾的決定。
一直以來,神權淩駕於王權之上,沒有任何一個國王會願意聽從一群魔法師的指示,兩者早已成為不可化解的矛盾。但因教廷勢大,這些矛盾一直隱藏在平靜的水麵之下。
如果有機會擺脫教廷的影響,沒有哪一國會不動心。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天際漸明,書房外有仆人敲門,“陛下,您一夜沒睡,是否現在用早餐?”
伊莎貝爾揚聲,“多準備一份,放在外麵的桌子上,不許任何人進來。”
談了半宿,伊莎貝爾邀請新的盟友入座,溫熱的牛奶和香甜的麵包擺在桌子上,沒有亡靈騎士的位置。
伊莎貝爾的注意力已經從風流的大英雄轉移到死靈法師身上,她笑道:“真沒想到,我有一天會跟死靈法師坐在一起吃早餐。”
“現在正事說完了,我們是不是可以說說其他的……沒那麽嚴肅的?”
危野不解,“什麽其他的?”
為表禮貌,他已經摘下了兜帽,銀灰色的長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露出黑色袖口的蒼白指尖幾乎透明,那種孤獨、冷淡,又隱含脆弱的氣質實在吸引人。
伊莎貝爾手支下頜看著他,紅唇勾起。她先前是威嚴的女王,此時忽然變成了豔麗的女人,且十分大膽,“我第一次見你這樣的男人,很想深入結交一下。”暗示,“我覺得你很特別,你覺得我怎麽樣?”
危野:?
他算是知道,這位女王為什麽崇拜布雷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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