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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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曉峰這個人你最好別去招惹。”李鴻悅邊下樓梯邊說。
宜岫在她後麵跟著, 沒說話。
“他是一中典型的刺頭, 平時盡招惹校外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李鴻悅推了下眼鏡繼續說:“你和他不一樣, 老師還是很看好你的。”
喊她出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宜岫有點無語,之前這個班主任跟她說話三句裏麵有兩句半是在挖苦, 還有半句是直接開罵的,這會子怎麽說話這麽客氣?
這態度簡直三百六十度大逆轉。
還什麽你跟人家不一樣,老師看好你。
神經病嗎?
進了辦公室,李鴻悅的聲音停了停,指了指旁邊的空位說:“你先坐。”
然後轉身去倒水, 宜岫站在那沒動。
李鴻悅坐到座位上敲了敲對麵的桌子讓她自行體會。
宜岫遲疑了一下才坐過去。
李鴻悅把水杯推過去: “現在沒人, 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宜岫餘光掃了一眼,可能是全校放假隻有他們班強製性補課的原因, 偌大個辦公室的確隻有她們倆。
宜岫伸手把拿杯水圈在手心裏, 指甲沿著邊沿一點點的敲。
“周五的測試卷分數我改出來了。”李鴻悅說著打開旁邊抽屜拿出來一打卷子, 宜岫看過去, 第一個就是她的名字。
“你考的不錯, 不, 是考的很好。”
李鴻悅笑了笑,把她的卷子抽出來, 推過去:“這張卷子還是比較有難度的, 光選擇題就有兩三道難題,但是你還是考了滿分。”
頓了頓,她強調:“也考了我們班的最高分。”
宜岫接過卷子隻掃了一眼就扔到一邊,這個滿分其實在她意料之中。
跟她做的那些模擬卷相比, 周五測驗的這張卷子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但是……最高分?
那季成樾呢,他有題目做錯了?這麽簡單的卷子哪道題能做錯?
“想問什麽?”李鴻悅看出了她的疑惑。
“季……學習委員考了多少?”
李鴻悅沒回答,直接從那打卷子裏抽出季成樾的,遞過去。
宜岫接過,他的筆跡遒勁有力,即使是在寫數學公式也很見風骨,宜岫看著分數欄,靜了幾秒有點不解的抬頭:“您什麽意思?”
“的確,他也是滿分,”李鴻悅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似笑非笑。
“但之所以說你是最高分,是因為後麵幾道大題你都是用的兩種解法,甚至三種,且過程難得的簡潔有力。”
所以,她的最高分是這麽得來的?
宜岫把季成樾的卷子按在桌上,她對這樣得來的最高分不能理解,滿分隻有一百五十分,就像數學題隻有一個答案一樣,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她皺皺眉,看著對方:“可是不管是用了兩種方法還是三種四種,高考的時候都不會給我加一分。”
“嗯。”李鴻悅沒有否定。
頓了下她笑了笑:“但是在競賽中會。”
宜岫擰眉。
“下個月的奧數競賽,我想讓你參加。”李鴻悅站起來,從教案裏抽出一張紙,推到對麵。
是張表格,空格欄上現在隻有一個人的名字。
“……什麽意思?我記得昨晚上在群裏您說過,我們班隻有一個名額。”宜岫指了指表格上季成樾三個字,不明白對方什麽用意。
“替補。”李鴻悅看著她。
“……替補?”宜岫愣了下。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指了指自己,有點想冷笑:“你讓我,給季成樾,當……替補?”
“有什麽問題嗎?”李鴻悅推了推眼鏡,眼鏡後麵的那雙眼睛自帶威嚴:“這是學校綜合考慮的結果,是全校開會得出來的方案,我今天也隻是負責傳達。”
嘖,這語氣。
“就是說我沒有拒絕的權力了唄?”宜岫看她的眼神有點冷。
“可以這麽理解。”李鴻悅回答。
她重新坐下,又喝了一口水:“你之前參加過應該知道,你們是代表學校參賽,就算是替補,贏得了好名次也是為校爭光。”
“年紀輕輕的不要有太多功利心,替補和正式參賽選手沒有差別,學校還是會安排你們培訓,當然,資料什麽的都是免費提供。”
頓了下,她笑著拋出重磅炸彈:“到時候高考一樣要加分,你要知道,這個機會很難得,而且我聽你母親上次說你的目標是q大的數學係?”
宜岫真想把那張表格完完整整按在她臉上,順便告訴她她知道的太多了。
“有什麽問題。”宜岫看著她。
“的確有點問題。”李鴻悅又推了下眼鏡。
“以你現在的單科成績想要衝擊q大,不是沒有可能,但是你應該也看到過往年的招生簡章,q大作為國內最頂尖的學府更看重的是個人綜合能力,不僅是有總分線,還有單科線,你的英語……”
宜岫皺了下眉,的確,她的英語和那條單科線差了有十萬個北戴河。
“所以這次比賽對你來說其實很重要,”李鴻悅語說:“你獲過不少獎,我知道這點加分對於你來說可能不算什麽,但是有一點你可能不知道。”
“……什麽?”
宜岫問。
“這次奧賽的主辦方是q大,作為額外獎勵,如果能在這次比賽獲得金牌,就有機會獲得q大夏令營的機會。”
李鴻悅停了停,等看到對方眼裏明顯的情緒才繼續:“如果能在夏令營裏表現優異,提前錄取,或者實行降分政策,這都不是沒可能的,前年一中就有個同學直接保送。”
能夠上q大數學係是她從小的夢想,連小學作文上問自己以後的夢想是什麽她寫的都是能夠考上q大數學係。
但英語是硬傷,即使她已經拚命在學,但還是收效甚微,如果能夠給予她降分政策或者保送的話……
說真的,宜岫有點動搖了,但是一想到給人家當替補她心裏就一陣煩躁,搞的好像她是去當陪襯沾那人的光一樣。
可她不需要沾光!
宜岫伸手把那張表推回去:“能讓我再考慮一下嗎?”
這還有什麽好考慮的,全校乃至全省,甚至是全國,多少人眼紅這個機會,她還要考慮什麽?
李鴻悅明顯有些不快,但還是點頭,把那張參賽報名表收回教案裏:“一周時間,周五之前給我答複。”
“好。”
煩躁的情緒讓她下午呆不下去了,宜岫捏了捏眉心說:“那個老師,我下午能請個假嗎?”
“怎麽了?”李鴻悅盯著她。
“頭暈,”宜岫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撐著桌子,“而且還嗜睡。”
李鴻悅很懷疑:“你上次請假也是用的這個理由。”
“對,”宜岫麵不改色的說:“老毛病了,可能是後遺症什麽的。”
李鴻悅還是很懷疑。
宜岫指了指那張滿分的卷子:“也可能是這幾天晚上複習睡的太
晚的原因,畢竟想考那個分數,不太容易。”
李鴻悅頓了下,猶豫了一會才點點頭:“那好吧,記得周一去醫務室開個病假條送過來。”
“好的,謝謝老師。”
宜岫把卷子拿在手裏出了辦公室,沒下樓,直接去了四樓天台。
天台上風很大,長長的馬尾被風揚起來,又被狠狠拍在了脖子上,宜岫幹脆伸手把發繩解了,就這麽披散著頭發趴在圍欄上點了根煙。
猩紅的一點剛燃起來,濃白的煙霧就跟著一點點往上升,她猛吸了幾口,等心裏的煩躁跟著一點點排解出來,她才掏出那張滿分卷子,展開,靜靜的看。
然後蹲下來,把煙咬在嘴裏,拎著卷子一角,用打火機點燃了。
火舌一下子卷上來,眼見著要燎上指甲,她鬆手,試卷筆直的落下去。
火焰撞到地麵磕出來幾點火星,宜岫退了一步,冷淡的看著火舌穩穩的把那張卷子包裹住,彈了下煙灰。
過程持續不到一分鍾,火滅的時候,地上隻留下一堆灰燼。
她想到那本英語練習冊,季成樾在最後一頁這樣寫道:“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你這樣隻能讓我想到一個詞,自欺欺人。”
的確,有點自欺欺人。
就好像那些煩惱和心底的煩躁也能跟著這場火焰一起舔舐幹淨一樣,但是沒有,等塵埃落定後,事還是那個事,她還是要在“給人當替補”和“q大減分政策”上做抉擇。
但是她心裏難受,想不出來別的方法發泄,她英語從小就差,不是沒想過辦法,不是沒有努力學過……正因為她努力了得不到結果,才會更難受。
就像昨天顏彤彤說自己沒有被選上時候的心情一樣,她知道那種拚了命想要抓住的東西卻還錯失在手心裏的感覺,沒有人比她更深有體會,隻是有的人會用“哭”去發泄,可是她不想哭,哭不出來。
她隻是煩躁。
這麽多年她一直習慣這樣,不喜歡的東西就不會再看,做錯了的英語卷子改正完下次還是錯她就幹脆撕掉,她知道這樣的行為不對,但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告訴她除了這樣做還能怎樣做?
沒有一個人教過她,也沒有一個人願意教她,她的養母,她的養父,她的姨媽,她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沒有一個人像真正對待家人一樣接納過她。
哭,隻會招來一頓打,在趙勤的教育裏,不服你就憋著,可總有憋不住的時候。所以當人沒有第二種選擇,還是會去選擇那個你習慣性去做的事,雖然知道這樣的行為是自欺欺人。
但最起碼,在那一刻,心裏是好受的。
宜岫用指間夾著煙趴在天台上,她抬頭,今天的天很藍,萬裏無雲的好天氣,她低頭,正想形容一下今天格外綠,綠的都有點發藍的草坪,卻意外在樓下看見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
再次感激自己5.0的視力,隔這麽老遠她還是一眼辨認出了那個男的是季成樾。
女孩子不認識,不過看上去很漂亮很溫柔,手裏拿著一張粉紅色的信紙,埋著頭,雙手供奉一樣的遞到了季成樾眼前。
告白嗎?
她這幾天都是什麽狗屎運,這麽大型的事故現場都能被她撞見了?
宜岫歎口氣。
雖然明顯是她先來的,但是趴在樓上看樓下人怎麽表白怎麽看怎麽猥瑣,還是讓場子好了。
她雙手一撐就要站起來,右手夾在指間的煙燃了有段時間,她這麽一動,一大截煙灰從手裏跌了下去。
“…………”
宜岫眼皮
一跳,迅速伸手去接,卻隻攥上來一團冷空氣。
我去,現在怎麽不給她起風了!
眼見著那枚煙灰筆直的落在了女孩的頭頂上,宜岫看見她站在那拍了半天。
……要完。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眼見著那兩人有要抬頭的趨勢,宜岫迅速彎腰蹲下去,心裏跟揣了個兔子似的砰砰亂跳,就差點蹦到嗓子眼了。
瘋了瘋了,她真要瘋了。
今年本命年還是怎麽的?事事都跟她作對。
她把煙按在地上狠狠的踩,覺得這段時間都不可能再碰這麽個罪魁禍首。
等了起碼有五分鍾,沒動靜了,隻有二樓李鴻悅講課的聲音飛滿整個教學樓,宜岫站起來,拍了拍蹲麻的雙腿,趴在天台上偷偷摸摸的往樓下瞄了一眼。
樓下空蕩蕩一片。
幸好,人走了,宜岫拍了拍胸脯,覺得以後出門得翻翻黃曆。
“你在幹嘛?”
背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宜岫嚇的一激靈,差點從陽台上栽下去,驚魂未定的轉過身,就見季成樾站在不遠處,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你走路都不帶聲的嗎?”宜岫心虛的拍了拍胸脯。
“你鬼鬼祟祟躲這幹嘛?”季成樾走過來了,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
“……躲?”宜岫差點氣笑了。
他是不是覺得她剛剛是趴樓上偷看?搞笑,這地盤可是她先占的,他和那女孩才屬於後來者!
宜岫覺得必須解釋一下。
她指了指自己:“我先來的,比你最起碼早到五分鍾。”
季成樾沒理,隻看著旁邊那堆灰燼,走過去,用腳踢了踢:“燒的什麽,不會是卷子吧。”
咳咳咳,宜岫感覺自己被嗆到了,這貨福爾摩斯投胎的嗎,燒的這麽幹淨還一猜就中?
“要你管。”宜岫瞪著他。
季成樾偏頭,似笑非笑:“心情不好?”
恭喜你啊答對了!心情是相當不好,而心情不好的原因就是馬上要給你去當那什麽勞什子替補了!
“不是說今天不逃課嗎?”季成樾靠在陽台上和她並排站著。
“不是逃課,是請假!”宜岫糾正,“你以為我跟你一樣?”
季成樾笑了一下,“那這次又是什麽理由,頭暈還是嗜睡?”
“……”
跟他沒的聊。
宜岫瞪了他一眼,扭頭就往外走,還沒走兩步,就聽到背後喊了一聲:“你先等等。”
“幹什麽?”她皺眉轉身。
季成樾捏了捏眉心:“……你來了。”
神經嗎這人,宜岫指了指他鼻梁上的眼鏡:“看不見嗎?我就在這。”
“不是。”季成樾感覺臉上有點燒,他不自然的偏過頭。
“……我說你姨媽來了。”
宜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