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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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再次震動, 季成樾點開, 這次是戴鑫。
    我小禮哥吃完還好嗎?還有氣兒呢嗎?
    季成樾笑了一下回。
    沒, 剛送進去搶救。
    幾乎同時,對方發過來一連串的哈哈哈。
    他把窗戶關上, 往床邊走,順便問。
    照片呢?
    戴鑫反應了一下這是要在火鍋店拍的照,回過去一句等著。
    幾秒之後,一張圖片發送到手機上。
    是那張集體大合照。
    這張照的太好了,p都不用p, 其餘的還沒處理好, 你要嗎?要我一起發給你?
    畢竟手機拍的,像素有點渣, 但光線很好, 角度也捕捉的不錯, 關鍵是照片裏的女孩難得的笑容燦爛。
    季成樾靜靜的看了一會, 回過去。
    不用, 這一張就夠了。
    點了原圖保存, 他關上手機,靠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很神奇。
    他竟然對明天的見麵有所期待。
    這種感覺, 是他心如止水這麽多年來的頭一次。
    早上五點半, 宜岫是被電話給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伸手在枕頭底下摸,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音樂不依不饒的在唱。
    她一隻手撐著枕頭坐起來, 睜開眼睛,這時候意識還是模糊的,愣了一會才清醒,想起來昨晚上手機被她拿到桌上充電了。
    屏幕跳躍的是個陌生號碼。
    宜岫赤著腳站在毛毯上,猶豫了一下接起來。
    “哪位?”可能是剛起,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股子倦意。
    “你說我是哪位?”
    那邊大嗓門已經飆起來了。
    “你這才去多久就不認識我了?也不知道往家裏打電話了!怎麽,現在跟著你城裏媽一飛衝天了,轉頭就把我們這些窮親戚給忘了!你可別忘了這麽多年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那聲音大的仿佛一台挖掘機在耳朵裏爆了炸,她把電話稍微往耳朵旁邊拉開一點,這會子徹底清醒了。
    煩不煩。
    宜岫皺著眉毛捏了下眉心。
    聽到第一個字的時候她就猜到是誰,能這麽叫罵的除了她那個姨媽還有誰?
    她從床底把拖鞋勾出來,也沒穿,就這麽光腳踩在上麵。
    勾芡的毛線有點紮腳,她用腳心一下一下的用力蹭著,等心裏因為被迫早起而產生的那點燥火都被蹭沒了才問:“號碼換了?”
    “你個死丫頭,你找死吧!”
    這次直接是吼的。
    “我不換號碼可以嗎?你不是把我那手機號給屏蔽了嗎?啊?你竟然敢把我手機號碼給屏蔽了!我說怎麽一直打一直都正在通話中呢,還以為你真跟國家領導人一樣有處理不完的事呢!你個臭丫頭!要不是你表哥提醒我我還不知道!你個臭丫頭竟然敢屏蔽我!”
    巴拉巴拉。
    不愧和趙勤是親姐妹,罵人都是一流的,那些描述生殖器官的詞語剛一蹦出來宜岫就把手機扔在了旁邊。
    她有勁罵她還懶得聽。
    她先去更衣室換上校服,又刷了個牙洗了個臉,回來的時候那頭的罵聲已經收尾,在大聲喘著氣。
    “罵完了?”
    她坐在床沿上把昨晚上拿出來的書重新塞進書包,笑了笑:“現在舒服了嗎?舒服了那我掛了。”
    “你敢!你個小兔崽子!
    ”
    那頭的吼聲已經逼於聲音的最高點,再大點就得破音了。
    “還沒完是吧,”她伸手把最後一本書塞進書包,拉上拉鏈,站起來說,“那好,那你接著罵吧,我再去吃個早飯。”
    “啪”的一聲,電話被對方狠狠掐斷。
    耳邊一陣急促的忙音,宜岫都能想象到對麵掛電話時氣急敗壞的樣子。
    說起來她真挺恨這個姨媽的,恨她貪婪尖酸的嘴臉,恨她能為便宜兩毛錢而跟市井小販打起來,恨她每天都在炫耀,炫耀自己的兒子今天哪門課又得滿分,她老公又給她買了什麽禮物。
    恨對方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提醒她:你又不是我妹妹親生的,憑什麽給你買?你又不姓趙,憑什麽好東西都給你用,你穿點你姐姐剩下的不就行了?你骨子裏流的是誰的血都不知道,你媽媽在城裏享樂把你拋在這山溝裏你連爸爸都不知道是誰,憑什麽讓我們養你?
    憑什麽憑什麽,每一句都要加個憑什麽。
    她說這些的時候從不避諱,不管她多大,不管她聽不聽得見,不管她聽見了心裏會不會難過。
    好像她是隻聽不懂人話是牲口,不需要有人在意情緒。
    宜岫站起來把手機收了放進口袋,撇到旁邊櫃子上放的那個黑包,她頓了下,走過去。
    是把吉他。
    這是她剛上初二那一年趙勤買給她的,她和妹妹一人一把,她妹妹是藝術生所以需要,而她不是,她隻是想要,所以才軟磨硬泡非纏著趙勤也給她買了,其實買回來也沒彈過幾次,但就是想要。
    可能是真被那些話弄的煩了,那時候的她無時無刻的不在暗自比較,和妹妹比,和哥哥比,想著隻要他們有的自己也必須擁有,好像這樣就能掩蓋掉她不是趙家人這個事實。
    當時真可笑,宜岫想。
    骨子裏流下來的東西不是你改個姓,要把吉他就能改過來的。
    有些東西不是你的永遠也不屬於你,就算有了,骨子裏都刻著格格不入。
    她把吉他背在身上下了樓,樓底下很安靜,隻有阿姨在廚房裏忙碌,看見她很熱情的打招呼。
    “怎麽這麽早就起了?餓了嗎,要不要喝點粥,銀耳八寶粥,可甜了。”
    說著就要拿碗去盛。
    “不用了,”宜岫從冰箱裏拿了罐奶,冷淡的說:“我沒什麽胃口,先上學去了。”
    “再拿個麵包吧,我讓司機送送你吧……”
    沒有應答,宜岫的背影已經走遠了。
    七月的早晨微微熱,快到學校的時候宜岫才把手裏那罐奶搖了搖,抽出吸管捅開。
    很迅速的吸了一大口。
    清甜的奶香味溢出來,連燥熱感都逼退了不少,她正打算咽下去,忽然一記“如來神掌”毫無預兆的拍在她背上,力氣不大,但依舊嚇了一跳。
    嘴巴沒穩住,一口奶就這麽筆直的噴了出去。
    她甚至能夠看到陽光下那條白色的弧線帶著陽光投下來的微黃光暈,仿佛在空氣裏搭建的一座彩虹橋。
    還好前麵沒人,不然就她這一大口的量,校服絕對濕一大塊。
    宜岫側過頭,看見戴鑫一臉呆滯的站在她背後。
    似乎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戴鑫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了看地上吐出來的一條白線,又看了看宜岫變幻莫測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尷尬,尷尬到都忘了那雙伸出去的手還僵硬在空氣裏。
    “你有病嗎?”宜岫眯著眼睛看他。
    “……我,我真不是故
    意的。”戴鑫都要哭了。
    “……紙。”
    宜岫黑著臉指了指自己嘴角哪滴快要留下來的奶漬。
    “哦哦!”
    戴鑫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摸紙,掏了幾個口袋都沒找到,急的渾身都是汗。
    “給。”
    一道清爽男音響在耳邊,宜岫微微側目,看見站在戴鑫身後那個高大清俊的身影。
    一身潔白的校服,頭發很短,收拾的利落幹淨,陽光下俊逸的五官仿佛發著光,隻是眼下還是籠著一團青黑。
    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捏著一張薄薄的紙片。
    宜岫接過,擦了擦嘴角,又把沒喝完的奶盒子捏進紙巾,才對著季成樾說了聲謝。
    “早。”季成樾看著她。
    “……早。”宜岫遲鈍了一下才說。
    “……我真不知道你在喝東西,”戴鑫把掏遲了一步的紙巾又放回口袋,解釋道:“我要知道女神你在喝東西,我肯定……”
    “給你三十秒,消失在我眼前。”宜岫打斷他的廢話。
    戴鑫看到她捏起的拳頭,心裏一哽,拔腿就跑,一溜煙就看不見影子了。
    “他怎麽不去報個八百米?”宜岫指著他背影滿臉驚訝。
    季成樾笑了下:“他上次校運會拿了男子組短跑三個冠軍。”
    宜岫點點頭:“怪不得。”
    怪不得這麽多年還沒被人打死,原來人家跑的快。
    “下午有空嗎?”季成樾說著往前朝學校裏走。
    宜岫走上去跟他並排問:“怎麽了,有事嗎?”
    “那隻老鼠抓到了。”
    宜岫頓了下,有點不可置信的抬頭:“那天晚上入侵信息樓那個?”
    他真的很高,就算宜岫抬起頭也隻到他的下巴,她先是看到對方高挺的鼻子,然後往下,是那人上下滾動的喉結。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沒吃早餐有點低血糖的原因,清晨的陽光照著,此時此刻她竟然感覺有些暈眩。
    “前天晚上,他侵入了我的電腦,雖然很小心,但還是留有蛛絲馬跡,”季成樾表情很平靜:“於是我順藤摸瓜黑了他的電腦,雖然沒看到臉,但知道那人應該還是個學生,每天中午都會去學校附近的網咖上網,上機號都沒有變過。”
    宜岫問:“你打算去網吧堵他?下午什麽時候?”
    “根據觀察,他一般下午兩點到四點會網吧上線,”季成樾看著她笑了笑,“怎麽,有問題嗎?”
    很大問題!
    “兩點到四點是上課時間,”宜岫提醒,“今天下午補數學課,班主任的課,還四節連堂。”
    季成樾沒說話。
    “……你要逃課?”
    季成樾笑了一下,“驚訝嗎?”
    “是挺驚訝的,”宜岫看著他,“我以為你是個學霸。”
    季成樾回視她,勾勾唇,“你也是學霸,還年級第一。”
    頓了頓他似笑非笑:“可你上周二下午以嗜睡這個理由逃了一下午課。”
    “……”好吧。
    “你還挺關注我。”宜岫盯著他。
    季成樾不答,隻問:“那你要去嗎?”
    “我沒理由,”經過垃圾桶旁邊的時候,她伸手把牛奶盒扔進去,拍了拍手,“嗜睡這個理由不能用第二次。”
    “嗯,”季成樾笑笑說,“有道理。”
    可能是今天早上醒太早,下午第一節數學課宜岫上的
    昏昏欲睡,就看到李鴻悅的嘴一張一合,說什麽根本聽不見。
    也沒管李鴻悅走沒走,下課鈴一響她就趴在桌子上,實在困的有點撐不住了。
    她沒穿校服外套,從李曉峰這個角度看剛好能夠看到宜岫恬靜的側臉,圓潤小巧的鼻子,睫毛很長,嘴巴也小小的,還有薄薄的襯衫裏隱約透出來的胸衣的輪廓,以及……那雙他從第一眼就垂涎三尺的筆直修長的美腿。
    嘖,新同學是個睡美人啊。
    他站起來,走過去,擦肩而過的時候狀似無意的伸手撩了下對方雪白細長的胳膊。
    迷迷糊糊見對方輕輕蹙了下眉頭。
    臥槽,這個小表情,好他媽可愛!
    李曉峰心裏跟揣了個兔子似的怦怦亂跳,腦子都暈乎乎的。
    他直接把筆扔在地上,踢了一腳,圓珠筆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鑽到了桌子底下,就停在宜岫腳邊。
    “哎哎,峰哥,節操掉了,快撿起來。”
    周圍人開始笑哈哈的起哄。
    “滾吧。”李曉峰笑瞪他們一眼。
    然後理了理頭發,彎腰,蹲下去。
    一中的女生校服是過膝裙,可能是宜岫個子比較高,又是坐在板凳上的,那裙子直接撩到了膝蓋以上,月白細長的美腿就在眼前,李曉峰眼睛有點發熱。
    我日,這腿。
    別說一年了,他能玩半輩子!
    “臥槽!峰哥你快出來,李……咳咳咳,來了!”有人在他後頭小聲喊。
    李你個鬼李!
    這麽絕佳的機會,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會理。
    李曉峰顫巍巍的伸出手,感覺額頭上的汗都緊張的冒出來了。
    就在要因為撿筆不小心“蹭”到新同學美腿的時候,前麵季成樾的板凳忽然往後“吱啦”一聲,在地板上滑過來半米。
    李曉峰看著越逼越近的板凳腿愣住了。
    緊接著咚一聲巨響,頭頂上的桌子生生往後一斜,動靜太大,宜岫醒了。
    她是被嚇醒的,隻感覺整個天地都在眼前顛倒了一把,愣了幾秒才明白是前麵那人在撞她桌子。
    她瞪著季成樾:“你搞什麽鬼!”
    沒有回應,別說道歉了,人連頭都沒回一個,就看著窗外了。
    瘋了!
    宜岫抬腿就是一腳,打算踹下對麵板凳發泄一下剛迷迷糊糊睡著就被吵醒的怒氣,然後就聽到一聲清脆的“臥槽”。
    聲源在腳底下。
    她偏頭一看,李曉峰半個腦袋從桌子底下鑽出來了。
    “……”
    “我去!”
    李曉峰捂住鼻子站起來,手心裏一攤血,還順著掌心往下在滴。
    剛剛那一腳踹到他鼻子上的時候李曉峰隻覺得天昏地暗,眼前是黑的,什麽都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在鼻子上一擦覺得掌心黏膩,好半天才看清是血。
    好多的血,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嘩嘩的往下淌。
    “你在底下幹嘛?”
    宜岫看著他,聲音聽不出情緒。
    李曉峰把頭仰著,用力的捏著鼻子,有點心虛又有點生氣的說:“撿筆,筆掉了。”
    宜岫往桌子底下一看,果然有隻筆。
    她用右腳踩住,往身邊滑近了些,腳尖對準就是一腳。
    圓珠筆筆直的射了出去,從第一組射到了第四組,又撞到牆壁彈到了第三組班長的桌子底下,完成了它生命中最後一次滑行。
    一個報廢的空殼
    靜靜的躺在地上,裏麵是彈簧不知飛哪去了,筆芯還停在第二組的過道裏。
    宜岫點了下下巴: “撿去吧。”<……”
    “下次,”宜岫打斷他,冷笑一聲,“你要是再搞這種小動作,在那地上滑的就不是筆了。”
    “……”
    被發現了?
    李曉峰喉頭哽了一下,臉上有點燒,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半天才轉身走了。
    “謝了。”
    等人走了她朝著前麵那人背影說。
    季成樾轉過頭。
    宜岫疑惑的看著他,“怎麽了?我跟你道過謝了。”
    對麵伸手叩了叩桌子:“班主任喊你。”
    “……啊?”
    宜岫有點暈,“什麽時候?”
    “現在。”
    季成樾淡淡開口,伸手指了指窗外。
    “……”
    宜岫僵硬的轉頭。
    就看見李鴻悅拿著個教鞭,胳膊裏夾了幾本書站在窗邊,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
    不知道來多久了,還是根本一直沒走?
    宜岫捏了捏眉心撐著桌子站起來,經過季成樾的時候低聲在他耳邊說:“謝謝啊,學神!”
    謝謝你現在才告訴我!
    “不用,”季成樾笑了笑,還把桌子往身邊拉了拉給她讓道,“舉手之勞。”
    “……”
    宜岫忍著要掐死他的衝動慢吞吞的往外走,經過第二組班長位置的時候看到了那隻筆殘破的軀殼。
    嘖,太可憐了……
    宜岫伸出右腳踩上去,用腳跟一點點狠狠的碾,直到破損的外殼卡啦啦的掉下來一大堆塑料渣,她才收回腳。
    呸,誰讓你這麽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