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撞了一下桌子, 宜岫和顏彤彤同時抬頭, 就看到林木舟擠眉弄眼的做口型：“別說話了, 徐婷盯你們很久了！”
    一個“了”字剛比劃完，講課聲戛然而止, 緊接著“啪”的一聲，一本練習冊摔在了講台上。
    林木舟一怔，迅速回頭，差一點就把臉埋進書本裏了。
    “第一組的怎麽回事？”徐婷抓起黑板擦敲了敲黑板，“都會了是嗎？是不是都會了？”
    沒人說話, 宜岫感覺自己呼吸都要靜止了, 趕緊低頭假裝翻卷子。
    “第一組第三排的林木舟，你給我站起來！”
    頭頂上一厲喝。
    hat？
    關我什麽事？
    林木舟很不情願的站起來了。
    “來, 給我講一下這道題選什麽？”徐婷指著黑板上那道選擇題。
    林木舟抬頭, 茫然的看了一眼黑板, 剛剛他在寫數學題根本就沒聽, 但好在他英語還行, 大致瀏覽了一下題目後說：“……可能是選c。”
    “可能？”講台上的聲音拔高了一個度。
    “選c!”林木舟大聲說。
    “坐下, 下次認真聽課！”徐婷把黑板擦重重摞在桌子上，“這裏重點批評一下你, 不要總把那個頭啊跟個撥浪鼓一樣翻過來翻過去, 人小姑娘又不搭理你，看她們倆聊的多開心，從上課聊到現在……是不是啊顏彤彤？”
    顏彤彤：“……”
    老師你後背長眼睛了嗎？
    她慢吞吞的站起來了。
    宜岫心裏一梗，差點也跟著站起來。
    “來, 說下這道題。”徐婷指著黑板上的第二道選擇題。
    “老師，選b。”顏彤彤飛快的回答，末了還討好的笑笑，“非謂語從句，您昨天上課剛講過。”
    “別以為自己每次英語考的還不錯就不認真聽了，數學重要難道英語就不重要嗎？啊？”她還是批評：“坐下！她同桌！”
    果然，是她的還是她的，搶也搶不走。
    宜岫慢吞吞的站起來，茫然的看著黑板的第三道選擇題。
    這他媽的都是什麽鬼。
    她咽了咽口水，決定還是誠實一點，“老師，這道題我不……”
    “a……選a。”
    顏彤彤在旁邊小聲說。
    她用餘光瞟了一眼，對方一本正經的盯著桌上的練習冊，嘴巴卻是沒停，不停的重讀a這個讀音。
    患難見真情，宜岫有種想抱上去親一口的衝動，她笑了下，很自信的抬頭說：“第三題我選……”
    “第三題你把它翻譯一下。”徐婷冷酷的打斷她。
    宜岫：“？？？”
    為什麽？
    為什麽別人直接報答案到她就要求翻譯？
    宜岫又掃了一眼黑板，還是想說一句這都是什麽鬼。
    “銅色的天幕……”顏彤彤又開始了。
    “什麽色？”宜岫聽不清，隻能小聲問。
    “……銅色！銅色的天幕！”
    “什麽銅？什麽天幕？”宜岫聽的直想哭。
    “銅色的……銅色的天幕！”
    顏彤彤也快哭了。
    “顏彤彤你那個嘴啊能不能停一停了？”徐婷的黑板擦又開始在黑板上敲了。
    顏彤彤不敢動了。
    徐婷問：“翻譯出來了嗎？”
    宜岫隻能硬著頭皮翻譯：“那個……天是黑的
    ，夜它……它在走？”
    說完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夜的單詞後麵的確跟了一個動詞“run”？
    死吧死吧。
    宜岫閉著眼睛：“天黑了，夜在走，黑暗的樹林裏有人說話，後來風也來了……”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宜岫偏頭，顏彤彤正在做口型，她說的是：你死定了。
    果然下一秒，徐婷死亡一樣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你給我去外麵樓道站著去。”
    宜岫歎口氣，隻能往外走。
    “給我把書帶著！”徐婷又喊。
    她頓住，又返身去拿書。
    “你看看現在的學生，這都翻譯的什麽？一首雨果的詩都能翻譯成這樣！數學考再高有什麽用？”
    徐婷把黑板擦沿著講台一點點的敲：“不隻是她一個人，我已經看到過無數次你們在英語課上竊竊私語，還有寫數學題物理題化學題的，寫之前捫心自問一下是不是找你回答問題都能回答上來？”
    半晌，又停住，“算了，不耽誤大家上課時間，季成樾，你把這段翻譯一下，這是一首浪漫的法國情詩，你盡量翻譯的優美一點。”
    季成樾站起來，沒說話。
    徐婷有點疑惑，這一段對於他來說應該很容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季成樾淡淡道：“我覺得剛剛那位同學已經翻譯的夠浪漫了。”
    靜默。
    這一次連顏彤彤都張大了嘴巴，林木舟直接嘴裏能臥個雞蛋。
    沒有一個人說話，過了會徐婷把英語練習冊卷起來指了指外麵，“你也給我去外頭站著。”
    說完一掌拍在課桌上，連黑板擦都震翻個個兒 ：“顏彤彤呢，你給我翻譯！”
    顏彤彤站起來，撇了眼正轉身的季成樾，竟然發現對方心情似乎有點……好？
    ……
    “你怎麽也出來了？”
    宜岫站在樓道盡頭，一隻腳還跨在欄杆上麵，轉頭看見季成樾的那一刻直接呆住。
    “被老師趕出來了。”
    “……為什麽？”宜岫拿在手裏的筆都差點掉了。
    “被趕出來能有什麽為什麽？”
    宜岫麵前的英語練習冊是敞開的，那一頁上正好是剛剛徐婷抄在黑板上的那道題，被她用紅筆圈出來了。
    “哪裏不懂？”
    季成樾走過去。
    “……啊？”
    “哪裏不會翻譯。”季成樾指著書上那段話。
    這是要教她？
    宜岫迅速把筆遞給他，有點心虛的開口：“好像……都沒怎麽看懂。”
    季成樾看了她一眼，歎口氣，然後屈身站在她跟前，兩個人靠的很近，宜岫能夠感覺到耳畔輕緩的呼吸聲。
    “這是首詩，節選自法國詩人維克多雨果的夜。”
    他用筆尖指著那段話，一點點翻譯：
    繼銅色的天幕
    是灰沉的蒼穹。
    夜邁出一步。
    黑暗之物將生，
    樹林竊竊私語。
    ……
    說完了又偏頭：“懂了嗎？”
    “好難，”宜岫有點沮喪，“要是高考出這種題我肯定不會。”
    “選擇題，也有四分之一的概率能蒙對。”
    “但是我一眼就排除了這個a，”她有點難以置信的指著a選項，“run？哪個夜的單詞後麵接run？”
    季成樾笑：“語感問題，你讀過他的詩就會知道，不過也別太擔心，這種題目高考不會出。”
    “……真的？”宜岫有點開心了。
    “假的。”季成樾很無情的說。
    “……”
    好想揍人是怎麽回事。
    宜岫冷笑：“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季成樾笑，“那就別說了。”
    “還是得說，”宜岫從他手上把筆抽出來，“你有時候真挺無聊的！”
    “我說高考不考，你看你挺開心的。”
    宜岫瞪著他，“可惜是假的。”
    “徐老師是個很認真負責人，她隻對事不對人，”
    季成樾看著她，“這一句是真的……所以，開心點了嗎？”
    宜岫驀然停住。
    他是看出來她剛剛不開心了？
    快下課了，旁邊的教室開始喧鬧起來，這一瞬間她不知怎麽想到了昨天晚上，他一字一頓的對她說：如果可以，那些你不會的我都可以教你。
    所以，這算是在教她嗎？
    教她怎麽開心？
    “……好像好一點。”她把頭偏過去，看著窗外升旗台上飄揚的紅旗。
    紅旗底下是片操場，學生們正在呐喊奔跑，看了一會，她又把臉轉回去。
    “今天你在辦公室……”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我看到你和班主任有爭執，是因為……甘恬嗎？”
    她其實是想說“因為我嗎”，但是話到嘴邊又忽然改了。
    “聽說她是教育局廳長的女兒，我也不是給你做替補，是給她。”
    季成樾皺了下眉，過了很久才說：“你知道？”
    “早猜到了，”宜岫伸出一隻胳膊搭在欄杆上，“誰讓我這麽聰明呢。”
    “我以為……”
    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下去，隻問：“知道了不生氣？”
    “當然生氣！”
    宜岫把胳膊伸回來，狠狠攥了把空氣，“我剛猜到的時候都差點衝到辦公室把李鴻悅揍一頓，憑什麽讓我給她當替補？不是，應該是憑什麽我要當替補？”
    季成樾笑了一聲，“那你怎麽沒揍。”
    宜岫歎口氣：“後來我想想覺得還是算了，畢竟我隻是要個加分，給誰當替補不一樣？”
    很久很久以後，他開口：“不一樣。”
    以你的實力，你值得更好的。
    隻是這句他沒說出口。
    “季神，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很小氣？”宜岫忽然就笑了，她半倚在欄杆上看他，“其實我這個人還挺豁達的。”
    既然隻是為了分數，就沒必要因為這麽點事得罪學校和那個勞什子廳長的女兒。
    你也不需要為了我去跟李鴻悅爭辯什麽，隻需要好好複習參加這場競賽。
    所以，你懂了嗎？
    季成樾怎麽會不懂，他靜默了很久，才點頭微笑，“是我看錯你了，其實你很……率真。”
    也很可愛。
    “那等會去辦公室把那套卷子拿回來吧。”
    宜岫依舊看著他。
    剛剛在教室她特意留意了下，他沒帶卷子回來。
    季成樾笑起來，“你觀察倒挺仔細。”
    短促的鈴聲之後，頭頂上開始有起身拉桌子的聲音。
    “回去嗎？”宜岫把書本一收，指了指教室，“下課了。”
    “你回去吧。”季成樾往欄杆邊
    站了站。
    “……怎麽了？”
    她腳步一頓，不解的問，“下節課不是英語課。”
    “嗯，”季成樾捏了下眉心，“徐老師讓我站一上午。”
    “你……”
    宜岫克製不住的笑了，扶著欄杆，好半天才把話說完整：“我真好奇，你到底犯什麽錯了？”
    能把老師氣成這樣。
    笑完了，又指了指前麵，跟他揮手：“那我這個隻站一節課的就不陪你了，拜拜季神！”
    走很遠了，身後那人才喊：“宜岫。”
    她轉過頭，下了課，很多學生從樓梯上下來，那人就站在樓梯口，這麽熙攘的人群裏還是一眼隻看的到他。
    “怎麽了？”她問。
    沉默了一會，季成樾說：“我教你英語吧。”
    宜岫愣住。
    “作為你教我數學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