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遍鈴響完以後張嚴厲才進來, 他胳膊裏夾著一打卷子。
    上來先是把水杯“咚”的一聲叩在講台上。
    這架勢……
    有點不妙。
    八班學子們十分默契的把頭埋了下去。
    果然, 張嚴厲下一句就是：“我怎麽就教出來你們這幫學生啊？上課都用腳聽的嗎？”
    他把卷子從胳膊裏抽出來, 重重摔在講台上，“上次測試的卷子我改出來了, 大家應該心裏都有數吧？啊？”
    沒人回應。
    “沒人有數嗎？”張嚴厲看著趙潔，“班長你有數嗎？知道自己考幾分嗎？”
    趙潔站起來了，但是頭沒有起來，跟斷在桌子上一樣。
    “七十二分！七十二分呐！”張嚴厲拍了拍桌子，“你怎麽考出來的你告訴我, 這卷子有難題嗎？啊？有難題嗎？”
    你每次都這麽說……趙潔快哭了。
    “拿下去拿下去！”張嚴厲擺擺手, 從那一大摞卷子裏抽出來趙潔的扔在第一排，警告：“你給我上課好好聽講, 下次再考這麽點分你給我站著上課！”
    說完擰開杯子喝了口水, 抽出來第二張。
    我的媽呀……不會是一張張的上去拿吧？顏彤彤整個人開始抖了。
    “我說課代表啊。”張嚴厲把水杯放下了, 平光鏡後麵的那雙眼睛亮的嚇人。
    聽到這一聲徐家寧的筆啪嗒一聲被擰斷了, 他站起來, 頭也掉桌子上了, 和趙潔簡直一個造型。
    張嚴厲把他卷子翻了翻，看著上麵紅彤彤的分數, “七十七分, 大題目沒一個對的，比班長好不到哪去！你還課代表，你下次再考這麽點分課代表不要當了！給我拿下去！”
    徐家寧趕緊小跑著過去拿，沒拿動, 卷子另一端正穩穩的握在張嚴厲手裏。
    張嚴厲把他拉近了點警告，“你能不能給我少打點籃球，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這樣我們班不是多幾個人上重點了嗎！”
    徐家寧點頭哈腰：“是是是，老師說的是！”
    張嚴厲鬆手，“滾滾滾！”
    第三張是李曉峰，張嚴厲看著上麵的二十九分氣的兩眼發懵，腦袋都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他捏了捏眉心吼道：“李曉峰！”
    “老師在！”李曉峰迅速站起來，還特意舉了一下手。
    張嚴厲正要開罵，看見他鼻子上纏的紗布愣了兩秒。
    “……你鼻子怎麽搞的？又跟同學打架了？”
    李曉峰頗為怨念的看了一眼宜岫的背影，“……沒，自己撞的。”
    “年紀輕輕眼神就不好使了？”
    張嚴厲把他卷子拍在講桌上，“你看看你考的這叫分數嗎？人家都是減分，你這卷子我是一題一題的給你加分！摳出來的二十九分哪！二十九分？你羞恥嗎？看看看，還盯著我看！還不快點給我滾上來拿！”
    李曉峰麻溜的滾上去又滾下來了。
    全一中他最怕的就是張嚴厲，高一時候被他拎著耳朵從第一排甩到最後一排的經曆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張嚴厲緩了口氣，又喝了口水，有點罵不動了，再罵下去他氣的估計腦血栓都要犯了。
    他敲敲桌子，“組長上來發一下。”
    很快，各小組長上去領卷子，發下去了。
    “都拿到了吧，”張嚴厲拍了拍講台，大聲說：“都拿到了就睜大眼睛看看自己都是錯的哪一題，哪裏丟的分，下次別在同一個地方再犯錯了！就算我求求你們了！”
    他把水杯擰好又“咚”的一聲叩在桌麵上，“雖然整體考的不理想，但還是有個別同學很優秀。”
    說到這張嚴厲的神色總算和緩，他點名：“季成樾，宜岫，這兩名同學都是滿分。”
    全班人側目，宜岫迎接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有豔羨的有較真的。
    “岫岫你也太棒了吧！”顏彤彤毫不吝嗇誇獎。
    宜岫捏著卷子的一端輕輕笑了一聲，“還可以吧。”
    “季成樾呢？請假了？”張嚴厲指著一組三排的空位。
    “報告老師，”林木舟站起來了，有點難以啟齒，“……季成樾他被老師罰站了。”
    “……”
    罰站？季成樾還能被罰站？
    張嚴厲想起來第一節課是英語課，沒說什麽，轉身開始寫題。
    三分鍾後，他把粉筆精準的投進粉筆盒，敲了敲黑板，“卷子都收了吧，我們今天來講講這道大題。”
    照例是要喊人上黑板，在前幾個都集體陣亡張嚴厲氣的兩眼發黑的情況下，他把視線投向了宜岫。
    “新同學上來把這個題目做一下。”說完往旁邊站了站。
    宜岫站起來，走上去，快速掃了一眼。
    這是一道典型力學題目，並不複雜，她把粉筆放下，一臉坦蕩的看著張嚴厲：“老師，這題……”
    “怎麽了？”張嚴厲很認真的問：“是不是太簡單了不願意寫？”
    宜岫：“……”
    這什麽邏輯，她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緩了會，她直截了的說：“這題我不會。”
    “不會？”張嚴厲看了眼黑板上，又看了眼宜岫，覺得這隻是借口，最大可能就是這題目太簡單她懶得寫，但又不好意思當麵說留他幾分麵子。
    張嚴厲想了半天，還是擺擺手，“那你回座位吧。”
    宜岫下去了。
    就這麽下去了，而且是在陣亡後沒有被罵的狗血淋頭的下去了！
    林木舟把頭扭過來，很不服氣，“我覺得張嚴厲是差別對待！”
    “哦，”宜岫把滿分卷子翻了一下，讓對方能夠看到那鮮明的一百分，淡淡回擊：“你要是也考這個分數，相信他也差別對待你，加油，林同學。”
    “……”
    好氣！但是新同學這口吻怎麽這麽熟悉。
    那麽的像他同桌！
    林木舟怨念的瞪了她一眼。
    等他把頭轉過去了，顏彤彤才小聲問：“你真不會嗎？”
    宜岫笑笑沒說話。
    連宜岫這麽個大學霸都做不出來的題目……八班學子們沒有信心了，又紛紛把頭低了下去。
    張嚴厲無奈的歎口氣，用教案點了第一排趙潔的桌子：“去，把季成樾給我找回來。”
    “……啊？”趙潔站起來有些茫然。
    “啊什麽啊。”
    趙潔有點猶豫，“可是英語老師說要讓他站一上午……”
    “這節是物理課！”張嚴厲的聲音又飆起來了，用手狠狠敲了下黑板，“這題你會嗎？去，把他找回來，英語老師那我來說。”
    “好……好的。”趙潔飛快的跑了。
    大概兩分鍾，人被領回來了。
    “老師，您找我。”
    張嚴厲不由分說的把粉筆拋在他手裏，“去，把黑板上這道題做出來，今天上午就不用站著了。”
    季成樾愣了一下。
    “動起來，”張嚴厲又敲了下黑板，“怎麽是還想站外麵還是
    你也嫌簡單不想做？”
    季成樾沒說話，走到黑板前，下意識的偏頭看了一眼，宜岫也在看他，她笑了一下，他沒說話，轉過頭繼續掃題幹。
    然後開始“唰唰”的寫過程。
    “我懷疑你剛剛是美人救英雄。”顏彤彤一邊抄黑板上季成樾的過程一邊小聲說。
    “你這個比喻我怎麽聽的那麽別扭呢。”宜岫笑了笑。
    “所以你承認了？”顏彤彤停筆看著她。
    宜岫沒說話。
    “你……承認了？”顏彤彤簡直震驚。
    她聯係了一下剛剛英語課季成樾的那句“我覺得剛剛同學翻譯的很浪漫”，整個都沸騰了。
    季神和岫岫……
    不會在談戀愛吧！
    “你在想什麽？”宜岫挑眉，看著對麵蕩漾著一臉的桃花。
    顏彤彤很興奮：“一中拒絕早戀！”
    “……？”
    顏彤彤笑的很賊，“你好大膽哦。”
    都什麽玩意兒。
    宜岫懶得理她。
    下午有一節是體育課，七月的太陽還不算毒辣，但明晃晃的照在頭頂依舊讓人冒汗。
    有點煩躁。
    尤其是現在還來了姨媽。
    “你痛經嗎？”顏彤彤看她嘴唇有點發白，有點擔心的問。
    “不是，就是太陽太大了，”宜岫看了眼前麵，正好體育老師在吹口哨，她歎氣：“走吧。”
    體育老師叫孫斌，是個高瘦的男人，很黑，運動短褲下的小腿都是結實的肌肉，他把口哨放下開始點名。
    “先跑兩圈，然後自由活動，女生排球羽毛球乒乓球，男生籃球足球，沒什麽問題吧？”
    “老師，能不能不跑？”有人舉手。
    “什麽原因不跑。”
    “太陽太大了。”那個女生嬌滴滴的說，伸手把校服衣領拉高到脖子，要不是因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太好意思，她能把整個臉都鑽進去包起來。
    “你，”體育老師指著她，“給我加兩圈。”
    “……為什麽！”
    “再為什麽再加！”
    “……”
    好嚴厲的老師。
    本來還想告假不跑的宜岫歎口氣，認命了。
    況且讓她大庭廣眾下說自己生理痛她也拉不下這個臉。
    熱身完了，又是一聲口哨：“下來兩個人拿器材。”
    “宜岫。”有人喊。
    她轉頭有點懵：“怎麽了？”
    季成樾淡淡道：“拿器材。”
    “……啊？”
    “快去快去！”顏彤彤機智的推了她一把，小聲說：“拿器材的不用跑！”
    宜岫明白了，趕緊站出去。
    拿完器材回來隊伍已經在跑第二圈，她蹲在陰涼的地方躲陽光，不一會孫斌站過來了。
    “老師好。”宜岫隻能站起來。
    “嗯，”孫斌在點名冊上找到她的名字，“……宜岫對吧？新來的轉校生？”
    “是的老師。”
    “物理不錯？”
    “……”
    孫斌看懂了她的眼神，把點名冊一合笑了笑，“上次我們幾個老師吃飯，張老師特意誇獎了你，張老師平時比較嚴苛，迄今為止就誇過兩個人，所以我對你印象還是挺深刻的。”
    宜岫尬笑了兩聲。
    不過還是挺好
    奇跟他有相同遭遇的人是誰，“另一個……”
    “你學長，都畢業兩年了，”孫斌還挺自豪的，“也是我們學校唯一一個高二就被保送進q大的。”
    宜岫點頭，上次李鴻悅也提過，能在高二就被保送q大，挺厲害的。
    “叫季成禮。”孫斌想起來了。
    “……”
    “……誰？”宜岫驚了，可能隻是同名同姓，她安慰自己。
    “季成禮啊，就你們班季成樾他堂哥。”孫斌看著她。
    宜岫：“……”
    孫斌想了一下說：“被保送到q大化學係，學的什麽無機非金屬，不過聽說他因為逃課打什麽電競比賽又被開除了，反正也挺傳奇的。”
    “……是挺傳奇的。”宜岫簡直都不想說話了。
    她想到手機店裏那個紮著小辮的男人，還有他身邊那條似乎永遠都喂不飽的大黑狗。
    他們季家基因怎麽這麽好，一個個都是天才？
    跑圈結束了，宜岫站回隊伍裏，顏彤彤氣喘籲籲的拎了根羽毛球拍問：“等會打球嗎？”
    “不打了，”她指了指旁邊，“你們去吧，我曬的頭暈，想休息一下。”
    解散完之後，大部分的女同學開始找陰涼處避陽，首當其衝的就是剛剛那個要把頭埋進衣領裏的女生。
    人有點多，宜岫有點不習慣，站過去一會又走了，另找了一處稍遠點的陰涼地。
    這是個廢舊的教學樓後邊，隻有一對小情侶膩膩歪歪的挨在角落裏，看見她過來也沒說什麽，就是把臉偏了個方向，繼續膩膩歪歪。
    宜岫往前麵走了兩步，走到樓梯口，蹲下去，掏出手機和耳機開始聽歌。
    一首beyong的老歌，黃家駒唱道：
    你與昨日的我
    活到今天變化甚多
    隻有頑強明日路縱會更彷徨
    疲倦慣了再沒感覺
    ……
    他的嗓音在耳邊一陣陣的回蕩，很動人，這段剛唱完，眼前忽然暗了暗。
    宜岫抬頭，一條身影站在了她前麵。
    那人用紗布包著鼻子，正抱臂笑看著她。
    剛剛那對情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周圍靜悄悄的，連遠處尖銳的口哨聲都仿佛消失了一樣。
    宜岫把耳機摘了塞進口袋，站起來，沒什麽表情，“有事找我？”
    李曉峰把嘴裏的泡泡糖嚼吧嚼吧吐出去，看了看那雙短裙下麵筆直修長的腿，笑了：“跟你說句實話吧，我早看上你了。”
    這流氓一樣的口吻。
    “哦。”她表情淡淡的，把手機也放進口袋，開始解衣袖上的扣子。
    “我朋友多，以後我可以罩著你，”李曉峰抹了一下頭發，自我感覺良好的說：“而且我長的挺帥的，帶出去也比較有麵子。”
    “是嗎？”宜岫似笑非笑，扣子解開了，她開始一點點把袖子往手腕上疊。
    “不吹牛，全一中我橫著走都沒人敢攔我，而且我比較老實，很專情，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會出去亂.搞的。”
    說實話，張曉峰長的不醜，甚至有點小帥，又算是一中的風雲人物，之前在廁所她還聽到隔壁班幾個女生熱烈討論他，說什麽就喜歡這種痞痞壞壞的男生。
    可惜一個長的再帥的流氓還是流氓。
    宜岫把袖子挽到胳膊肘，看著他：“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所以你要不要當我女朋友，給句話吧，”李曉峰往前進了一步，單手撐著牆壁，把宜岫鎖
    在裏麵，輕聲道：“我會對你好的。”
    “這兒沒有攝像頭。”宜岫指了指頭頂。
    “……是啊，老樓嘛。”李曉峰不明白這種氣氛她為什麽說這句話，難道是暗示他可以再進一步？
    他不確定但又有些興奮的開口：“沒攝像頭呢，怎麽了？”
    “哦，也沒什麽。”
    轉了下腕子，她笑著開口：“就是提醒你一下，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