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偏過頭的一瞬間, 耳邊“哢嚓”一聲。
    宜岫愣了下回過頭, 先是看見了一台相機。
    然後才是站在相機後麵瘋狂按著抓拍鍵的戴鑫。
    “我女神這個眼神簡直絕了！”
    “嘖嘖嘖, 這個光好！”
    “臥槽！這張超棒！”
    ……
    按鍵瘋狂按了起碼有幾十下，季成樾眉心跳了跳, 用身體擋住鏡頭，語氣有些不耐：“差不多得了。”
    好吧，是差不多了。
    戴鑫站起來，滿意的把拍的幾張照片來回的翻，最後定在其中一張上, 滑不動了。
    這是剛剛抓拍的第一張。
    照片的背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宜岫就站在那群人的中間，逆著人群轉過了頭, 那一刻的夕陽正好照在她臉上, 左邊臉在明, 右邊臉隱在暗處, 此時此刻她臉上沒有表情。
    但勝過所有表情。
    “……講真的, 女神你簡直是天生的鏡頭感！”
    戴鑫自己都被這張照片震驚了, 要不是相機就在他手裏實實在在的握著，他會以為能拍出這種高級圖的人起碼是從業十年以上的高級攝影師。
    關鍵這張還是根本沒有p過, 甚至連光都沒有打的, 實打實的生圖！
    他又往後翻了翻，其餘的雖然比起第一張稍顯遜色，但還是很漂亮。
    “女神，你要是讀書沒那麽好的話我都要建議你去當模特了！”戴鑫比了個大拇指, “真的，就你這顏值，放娛樂圈裏也是吊打呀！”
    “嘴巴挺甜。”宜岫笑笑。
    戴鑫嘿嘿了兩聲，把相機收進包裏掛在脖子上，然後看著顏彤彤，“這個是……”
    “我同桌，”宜岫介紹，“顏彤彤。”
    “你好啊。”顏彤彤還挺熱情。
    “你好你好！”戴鑫趕緊伸手，“我叫戴鑫！戴爾電腦那個戴，三金的鑫。”
    眼見著手就要握上對方了被季成樾一掌拍落。
    “差不多得了。”季成樾挑著眉毛看他，還是那句話。
    好吧……
    是差不多得了，戴鑫默默的又把爪子收回來了。
    遠處，兩聲口哨同時響起。
    “走吧，”季成樾看了眼操場，其中有一聲就是孫斌吹的，他轉過臉看宜岫，“集合了。”
    “我們班好像也集合了。”
    戴鑫往足球場那邊看了一眼。
    兩個班的隊伍不在一個方向，戴鑫把校服的校服往肩上一搭，笑著揮手，“那我先走了女神，走了顏同學！”
    還沒等轉身呢，就聽到一聲大喊：“戴三金，我跟你一起吧！”
    戴三金？
    ……誰叫戴三金？
    “我跟你一起吧，三金同學。”
    “不是，”戴鑫指了指十班的隊伍，依舊很懵，“可是我們兩個班不靠在一起啊？還有，我叫……”
    “嗯，我知道，”顏彤彤飛快的走到他身邊，朝著他擠眉弄眼，“所以，明白了嗎？一起吧。”
    戴鑫看了一眼宜岫，又看了一眼季成樾，最後把視線重新投向顏彤彤。
    不明白。
    他該明白什麽？
    你是豬嗎？
    我都這麽明示又暗示了你還看不懂我的意思？
    顏彤彤簡直無語，下一秒又是一陣擠眉弄眼。
    戴鑫依舊懵，懵完了開始試探性的問：“那個，你是眼
    睛裏頭進沙子了還是怎麽回事……怎麽一直在這樣這樣。”
    顏彤彤看著對方神還原的把自己剛剛眨眼睛的表情模仿了一遍，隻覺得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你到底走不走？”顏彤彤幹脆瞪著他。
    戴鑫一咬牙： “……走！”
    兩個人走遠了，宜岫才偏頭看季成樾，“卷子拿回來了？”
    “嗯。”季成樾往前麵走，聲音聽不出情緒。
    他的劉海也是濕的，額頭上的汗順著一路往下滾，宜岫從口袋掏出紙巾遞過去。
    眼前是一隻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圓潤，手腕很細，離得這麽近季成樾能夠看到皮膚下淡青的血管。
    他盯著看了一會才把視線淡淡收回，接過，指間不可避免的擦過她的掌心。
    有些癢。
    等紙巾被抽走了，宜岫很迅速的收回了手。
    “謝謝。”他說。
    “……不用，”宜岫跟他並排走問：“班主任沒說什麽吧。”
    “也就說了點廢話。”
    宜岫偏頭看他，他也把臉轉過來，四目相接他先笑了，“怎麽，你要聽？”
    “……不聽，”臉上又有點燒了，她飛快偏頭，看著不遠處的籃球架：“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說了哪些廢話。”
    季成樾沒說話。
    他擰開礦泉水打算喝一口。
    “……你能，別喝了嗎？”
    宜岫揉了揉腦袋，感覺腦仁開始疼了。
    “怎麽了？”
    季成樾笑看著她，但是水沒有放下。
    “我……”她看到那瓶口距離他的嘴唇已經不足三厘米了，差點一衝動就告訴他那瓶水她喝過，但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這要說出來得多尷尬。
    “算了，”她垂頭喪氣的擺擺手：“你隨便吧。”
    那瓶水很快見了底。
    季成樾喝完了空瓶子也沒扔，就拎在手裏，餘光掃到旁邊人微紅的臉頰，
    他視線停了半天。
    很輕的笑了一聲。
    最後一節課是生物課，因為老師請假改上了自習，可能是明天運動會給興奮的，班裏鬧哄哄的一直沒靜下來。
    “大家都安靜一下安靜一下！”趙潔站起來用書拍了拍桌子。
    “從明天開始到下周二是學校校運會，這個大家應該都知道。”
    “知道知道！”有人敲桌子。
    “安靜！”趙潔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等全部靜下來了才說：“我重點強調一個事情，當然也是應校方要求，就是咱們八班所有不參加運動會的同學都要在這幾天充當拉拉隊員，早晚都會簽到簽退。”
    “能不能請假！”有人舉手，“我……”
    “沒有用，”趙潔直接打斷，目光撒向全班，“班主任說了，所有請假的同學一律直接跟她請。”
    班裏怨聲載道。
    “安靜安靜！”趙潔嗓子都有點喊啞了，“還有就是簽到表每天都會送給班主任，所以大家不想被拎進辦公室批評的話，都自覺一點。”
    顏彤彤等趙潔坐下了才用胳膊捅了捅宜岫，低聲問：“你這幾天校運會來嗎？”
    “來啊，”她依舊專注於卷子，頭也沒抬的說：“不過不是做拉拉隊。”
    “啊？”
    “班主任準備了一間教室，讓我們這幾天都呆在裏麵複習競賽內容，不用去做啦啦隊。”
    最後一
    道題成功收尾，宜岫輕吐出一口氣，偏頭問：“你從上課畫到現在，畫什麽呢？”
    “班徽唄。”
    顏彤彤把那張紙推過去。
    宜岫伸手抽近了些，看著上麵增加了立體透視效果的班徽有點不可置信：“你畫的？”
    “對啊，怎麽了？”
    宜岫笑：“沒想到你畫畫還挺厲害的。”
    “切，這算什麽，咱們班班徽還是高一我設計的呢！”顏彤彤就差叉腰了。
    這畫不是隨手就能畫出來的，一看就是有功底，宜岫看著對方：“你以前學過嗎？”
    “加上今年快七年了。”顏彤彤頹廢的歎出口氣。
    “怎麽了？”
    “其實我一直想學畫畫，”顏彤彤用筆在那畫上繼續描陰影，聲音悶悶的，“但是我媽偏不讓。”
    “為什麽？”
    “就我這成績唄，不上不下的，”又是一聲極重的歎氣聲，“努把力雖然重點指望不上了，但是好一本應該還是可以的，我媽覺得以我現在的成績走藝術這條路是浪費。”
    “其實最近我也在糾結，畢竟馬上就要高三了……”顏彤彤看著宜岫，“岫岫，要是你是我的話，你會怎麽選？”
    宜岫很有邏輯的告訴她：“永遠不會選，因為我不可能是你。”
    顏彤彤簡直想跳起來打她，“我說假如假如！”
    “這樣問好了，假如你喜歡的事情和你的學習衝突了，你會怎麽選？”
    “不會衝突。”
    宜岫從筆袋裏掏出一隻紅筆，拔開筆帽很自然的說：“因為我就是喜歡學習。”
    “……”
    為什麽她要跟這麽個變態學霸做同桌？
    “那就沒有其他喜歡的了？”顏彤彤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不死心的問。
    “唱歌算嗎？”
    “算算算！”顏彤彤趕緊拋出問題，“假如你喜歡的唱歌和學習相衝突了，你會選哪個？”
    “還是不成立。”
    “為什麽？！”
    “因為比起唱歌，我更喜歡數學。”
    “……”
    顏彤彤氣悶的轉過頭，不想說話了。
    “其實你不用問別人的意見，因為每個人都和你不一樣，比如我沒有辦法感受到你有多喜歡畫畫。”
    宜岫對著答案一題一題的改卷子，邊說：“你隻要想想你以後，是放棄了畫畫你後悔些，還是當初沒上一本後悔些。”
    “當然是畫畫，”顏彤彤很沮喪的說，“可是……”
    “那就是你自己不夠勇敢，”宜岫從卷子裏抬起頭，“你敢當著全校師生說你喜歡畫畫要走藝術這條路嗎？”
    顏彤彤立刻搖頭，“當然不敢！”
    “那你就沒有足夠喜歡。”宜岫繼續低頭看試卷。
    “……”
    “那你也不敢！”
    “為什麽不敢？”宜岫笑笑，“我要是真喜歡，別說當著全校人麵了，全天下反對我也不會管。”
    “說完了沒？”
    一道悅耳的男聲降在頭頂，宜岫抬頭，就看到季成樾正似笑非笑看著她。
    “說完了看下第二張卷子倒數第三道大題。”
    “……你都做到第二套了？”宜岫愣了下，飛快翻閱卷子找到那道題，瀏覽了一下題幹，也沒拿草稿紙就這麽口頭報過程。
    顏彤彤甚至看見她不用筆算隻是間隔了短暫的幾秒鍾就報出了每步過程的答案。
    “……”
    這到底是什麽神仙同桌？
    顏彤彤歎口氣，覺得自己還是繼續思考人生比較好。
    下課鈴很快響了，同學們陸陸續續開始收拾，顏彤彤把書包背上朝著宜岫揮手：“我走了，岫岫。”
    “嗯。”宜岫輕點了下頭，然後繼續低頭做卷子。
    教室裏很快安靜，隻有頭頂上風扇的聲音。
    “啪”的一聲，這次連風扇也被關了。
    宜岫抬頭，開關邊上站著一個人，此刻也是一臉的懵逼。
    “……你們倆，不走嗎？”麵對著雙重視線，趙潔有點虛，半天才試探性的問。
    宜岫剛要開口，就聽到前麵那人說：“等會走，燈留著吧。”
    聲音很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好。”
    風扇重新被打開，這次連趙潔也走了，空蕩蕩的教室裏隻有她和季成樾兩個人了。
    宜岫盯著前麵人的後背看了一陣，然後低頭，繼續寫卷子。
    晚上起了風，微微有些涼，到最後風扇也關了，周圍就越發顯得安靜了。
    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有輕輕翻動卷子的聲音，
    伴隨著響起來的還有那人淡淡的呼吸聲。
    應該是在做第四張了吧，宜岫想。
    看著自己手裏剛寫完一小半的第三套卷子，有點靜不下心，她輕輕呼出口氣，心思開始一點點放空。
    “在想什麽？”
    頭頂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男音，宜岫嚇了一跳，筆都差點飛出去，一抬頭，就看見季成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臉轉過來了。
    “我……”
    “錯了。”
    “……什麽？”宜岫趕緊低頭。
    季成樾指著試卷上一道計算題，“這裏算錯了，不是更號三。”
    宜岫拿筆在草稿紙上逆推了一遍，果然是錯了。
    “你發呆很久了，”季成樾看著她，“上一節自習下課前你就做到第六題，現在……第八題。”
    “……”
    “所以你剛剛在想什麽？”季成樾聲音很淡，但嘴角有弧度。
    明明離的還很遠，但宜岫還是感覺有點喘不過氣，她低頭用筆把錯誤答案劃掉，聲音悶悶的，“沒什麽。”
    “專心點。”那人輕輕歎了口氣。
    沒有聲音了，板凳很快在地上滑了一下，宜岫偷偷抬了下眼睛，那人已經轉過去了，她心虛的吐出一口氣，筆在草稿紙上胡亂的塗鴉。
    心裏忽然好亂。
    不知道是怎麽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頭頂上開始轟隆隆的響起來，高三自習下課了。
    季成樾回頭，“要走嗎？”
    宜岫巴不得快點走，她胡亂的把卷子一攏塞進書包裏，背在背上就往前走，沒走兩步，書包肩帶被人拉了一下。
    她回頭，季成樾已經鬆了手，隻是眼睛還是看著她的。
    “一起吧，”他說，“天太晚了。”
    宜岫看了眼窗外，夜色像塊黑幕一樣把天地罩了個透徹，連片星星都看不見。
    是太晚了。
    高三都放學了。
    宜岫在前麵走，季成樾微微滯後，可能是明天有雨，晚上的風有點大。
    季成樾看著她校服的裙擺被風揚起來，又迅速的落下去，裙擺下麵是雙筆直修長的腿，很白，路燈照著像是發著光。
    底下是雙帆布鞋，但腳踝卻是裸露在外麵的。
    她沒穿襪子？
    “冷嗎？”
    季成樾看著她光禿禿的腿，還是皺眉問出口。
    “……有點。”宜岫沒注意到他的視線，隻搓了下手臂，回身指了指前麵，“要不就送到這裏吧。”
    “明天有雨。”
    “……？”
    “多穿點。”
    “……什麽？”她有點懵。
    季成樾已經收回了視線，他雙手插兜往旁邊靠了靠，點了下下巴，“回去吧。”
    宜岫點頭，“明天見季神。”
    人走很遠了，季成樾才靠在牆上，從兜裏摸出一根煙，吸火點上。
    猩紅的一點快速燃燒，他輕輕的吐出來一個煙圈，然後偏頭，對著身後巷子裏那個黑色的影子說：“都跟一路了，不出來見見嗎？”
    聲音很冷，像黑暗裏突然捅出來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