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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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家中沒甚美食!走!我先帶你去長陽街吃些好克化的, 補補身。”
    項羽稍作思索,又爽朗大笑。
    張嬰本不樂意,但聽到對方的話又有些意動。
    穿來這麽久, 他不是在馬車裏,就是在野外,宮殿、學室。
    他還真的沒有逛過鹹陽城。
    張嬰對秦朝美食不怎麽感興趣, 但對長陽街還是很好奇。
    鹹陽過去隻有一個大市,便是長陽街,雖說自從嬴政將六國大貴族和大商賈強行遷徙到鹹陽後,長陽街便成為國市, 也就是本地商賈商圈。
    其他六國的貴族和商賈則在距離長陽街數百米的區域, 組成聞名天下的尚商坊。
    但隔著不遠。
    所以那條街稱得上匯聚六國建築、文化的精華。
    ……
    張嬰的目光落在項羽的臉上,嗯,本來一張帥氣的臉,努力擠出笑容後反而更顯猙獰。
    但這脾性還是挺少年的。
    “夫子若同意就去。”
    張嬰怕扶蘇擔心, 還是想報備一下。
    “你放心。”
    項羽壓根不想給老秦人報備, 但考慮到張嬰身份或有特殊,所以還是拿竹簡“刷刷刷”敷衍地寫上了理由。
    之後光明正大地擰起張嬰離開。
    “騎馬, 還是坐車?”
    “騎馬!”
    “哈哈哈……”
    項羽見張嬰毫不猶豫的愛馬模樣,越發肯定心中的誤判。
    他將張嬰置於胸前, 就像袋鼠媽媽一樣纏好, “走, 我讓你見識下楚……我家的騎術。”
    “嗷嗷。”
    這幾天沒能騎馬,張嬰還是有些回味騎著大狼犬飛馳電閃的滋味。
    “噠噠噠!”
    駿馬沿著郊外飛速前進。
    張嬰本以為會是一番刺激的享受,或者沿途能看看自然風光, 然而沒跑幾步, 他差點被這馬匹給顛吐。
    【我去, 係統,這馬怎麽比你顛簸那麽多啊!】
    【宿主,其一,你被綁在其他人胸前,無法穩住自身重心。其次,那匹大黃犬被我用能量改造過,平衡性,穩定性都是最佳,別說這些普通馬,就是汗血寶馬也不一定比得過我。】
    光團還在那叭叭叭自我誇獎。
    暈暈乎乎的張嬰全沒聽進去,左耳進右耳出。
    好不容易停了馬,他手腳發軟地被項羽裹抱著穿過茂密的山水城池,踏上城內大道。
    項羽見張嬰不太舒服,便先到城門門口的小攤稍作休息。
    這兒坐著許多過往歇腳的老秦人,他們一手鍋盔羊肉,一手濃羊湯,吃相豪放,絡腮胡上都能滴出汁水來。
    所以當他們見項羽又是嫌棄地墊墊子,又是讓酒仆過來擦桌子,清洗碗筷,一副貴族做派的講究模樣。
    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搞那些作甚!還當自己是貴族?”
    “對頭,小娃娃都得賤名賤養。昔日的貴族,也得學會賤養才是。”
    “看看,嬌氣。一副容易夭折的樣子!”
    ……
    項羽原本悶不吭聲,隻自顧自地給張嬰盛羊湯。
    隻當最後一人嘲諷早夭時,“刷!”青鋒劍出鞘,桌子旁邊的小樹一分為二,然後齊齊整整地劈叉落下。
    項羽平靜地看著那人,手法迅速地將青鋒劍收回,動作流暢,美如畫。
    在場的秦人安靜了幾秒,忽然拍掌哄笑聲。
    “彩!”
    “壯士也!”
    ……
    就連最初說閑話的男子也訕笑著起身道歉,先大聲高讚烏壯士幾聲,之後便跟著同伴們一起悻悻然離開。
    店家也沒生氣,反而多送了一份羊湯過來,甚至還打聽烏的名字。
    哪怕始終麵對烏的高冷臉也不生氣,反而笑著稱讚烏,說烏絕不會一輩子籍籍無名,遲早會建功立業。
    張嬰目瞪口呆。
    他沒看錯吧。
    烏剛剛也算是破壞景致公物了吧!
    怎麽老秦人的表情不像在看一個危險分子,反而像在看一個在給酒店吟詩作對的狀元郎一樣,眼底充滿了豔羨。
    秦朝真不是一般的崇尚武力。
    項羽麵無表情,完全達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他喂好張嬰,誰都沒有搭理起身帶他離開,可沒走幾步,項羽又將張嬰放下。
    張嬰疑惑地抬頭。
    便見對方蹲下來,表情嚴肅認真,眼神擔憂,語氣不容拒絕。
    “阿嬰得練練!”
    張嬰心頭一暖,知道對方可能是被那句造謠給刺激了,他剛想賣萌問一句,練練是何意?
    然而下一秒,他聽著對方的碎碎念,整個人漸漸僵住。
    雞鳴之時,圍著裏巷跑十圈?
    早食之後,晨練功一個時辰?
    未時之後,再練功一個時辰?
    盆友,我才兩歲!會被練死的吧!
    ……
    “烏兄!壯士,天生也!烏兄,我這小身板不適合也!”
    項羽的態度越堅定,張嬰的表情越絕望。
    到了最後,他幾乎是以樹袋熊的方式掛在項羽的胳膊上,咬死不鬆口。
    這時,斜上方忽然傳來爽朗的笑聲,以及“小子,小子”的呼喚聲。
    兩人同時抬頭看去,便見酒肆一樓隔間三個人。
    一人是穿著深墨綠寬衣,披著一件大皮襖,身材魁梧,麵帶驚訝。
    另外一人身影斜躺在席上,皮膚白皙,樣貌清俊,淺綠色的寬袖整整齊齊地疊在腿上,手上把玩著一隻類鳥的玩具。
    最後一道身影年齡最大,不過與其說是跪坐,不如說是伺候在人伸手,雙手捧著壺。
    張嬰剛扭開頭,就聽見烏驚訝道:“叔父,你們怎的在這?”
    叔父?
    張嬰詫異地抬頭看去。
    隻見三人中身材最為魁偉的男子哈哈一笑,揉了揉後腦勺:“你不是說……咳,帶人一起用膳?”
    “對啊。”
    項羽還是一臉不明白的表情,補充道,“可我不是說在家中靜候嗎?”
    項伯老臉一抽。
    他實在不好意思說,在他將項羽遞回來的消息分享給張良後,向來脾氣溫和的張良忽然高聲怒斥幾句。
    大意就是項羽沒有腦子,你項伯也沒有點警惕心嗎?這地方是可以隨便帶人來吃飯的?辛辛苦苦的布局,萬一對方是細作怎麽辦?計劃失敗怎麽辦?
    聽得項伯冷汗涔涔,最後三人一合計,幹脆主動出擊。
    正好也見見令項羽敞開心扉的少年郎是何人,會不會是故意接近。
    隻是萬萬沒想到。
    當他們滿心戒備地抵達酒肆時,居然會看到一個稚子。
    項羽,桀驁不馴的少年,居然在乖乖帶孩子?!
    三人沉默了:……
    思及此,項伯輕輕咳嗽了一聲,語氣也溫和了些:“你當我們整日在家無所事事不成?是家仆從家中送信過來,我們趕巧碰上罷了。”
    “哦。”
    項羽也沒起疑心,他單手抱起張嬰就往上麵走,指著項伯道,“阿嬰,這是項……我叔父。”
    “哦。哦。”
    張嬰不太懂怎麽稱呼陌生長輩,他瞅了幾眼對方的體格,拱拱手,試探道,“壯……士好?”
    項伯一愣,忽然哈哈大笑:“成,稱呼我壯士也成。”
    原本斜倚在旁邊的張良在聽到“阿嬰”兩個字時,身形微微一動。
    他起了身,似是在打趣:“烏總算是結交到友人。嬰小友,他性子那般孤傲,辛苦你啦。”
    “沒有,沒有啦。”
    張嬰擺擺手,總覺得對方注視他的視線透著探究,“在學室都是烏照顧我。”
    “少與他說話。”
    項羽不怎麽喜歡張良,算計這算計那,一點都不爽利,“我與他不熟。你聽我和我叔父的就成。”
    “……”
    張嬰嘴角抽了抽,少年你怎麽回事,我們有那麽熟嗎?我為啥要聽你的。
    他幹巴巴地補充,“我,我聽我自己的。”
    說罷,他見項羽聞言一愣,單手摸了摸下巴,眉心蹙起。
    張嬰本以為對方生氣了,沒想到項羽忽然展顏一笑,大手拍拍張嬰的肩膀:“有誌氣,不愧是我看重的阿弟!日後就聽你自己的,還有我的。”
    張嬰:……
    他真的有點搞不懂對方的腦回路。
    四人在酒肆有些尬聊。
    片刻後,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張嬰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自己被少年塞入隔間最裏麵最安全的位置。
    項伯則急匆匆將項羽往回扯,然後項伯拿起青銅錘,頂在最前麵。
    服侍淺綠色青年的鬢角發白的老者幾乎站在第二的位置。
    淺綠色衣服的青年目光落在張嬰身上,語氣很淡:“今日來這,是臨時決定。”
    老者和項伯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張嬰。
    張嬰一臉懵逼。
    項羽非常不爽地瞥了張良一眼:“何意?你認為是我帶來的?”
    “不。”
    張良搖了搖頭,他很清楚項家一直堅定地在做造反的軍事準備,也很清楚項羽並非花花腸子的性格。
    他的目光落在衣著樸素,但細節盡顯精致、奢華的張嬰身上,慢吞吞道:“我隻是在想,你是不是拐錯了人。”
    項羽怒視張良:“你別以為得叔父幾分看重,就敢……”
    他話還沒說完,就有幾名少年郎衝了進來。
    “你,是你們誰強搶我細君!”
    “……”
    四周一片沉默。
    張嬰原還有些緊張,聽到這話差點笑出了聲。
    等等,那個質問的聲音好像有些耳熟啊!
    他探頭探腦,然後看見一道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
    張嬰瞳孔地震:小胖哥,怎麽哪哪都有你!
    鬢角發白的老者上前一步,抽出腰間掛著一柄環形劍。
    “爾等何人?”
    老者神情冷酷,居高臨下地看著胖少年,“私闖,可殺也!”
    胖少年瑟縮了一秒,然後又硬著頭皮道:“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樊典是也!”
    老者一愣。
    胖少年仿佛此時才看到了張嬰,忍不住喊出聲:“啊,小福星你怎會在這。”
    跟在胖少年身後的其他少年郎聞言,也紛紛探頭探腦議論道。
    “小福星也在這?”
    “難不成是小福星的朋友?樊家子,你會不會認錯人了!”
    ……
    張嬰聞言一愣,他細細一看,居然是章邯他們,全是長安鄉的友人。
    項羽見他們與張嬰熟悉,眼底少了一些敵意。
    他冷聲道:“你們認錯人!速速退走,否則刀劍無眼。”
    其他少年郎看向樊家子。
    樊家子仔細地瞅了幾眼老者,臉上忽然更加憤怒,指著道:“就是你,我在盧家見過你這老丈的臉,奪妻之仇,永生之恨,我絕對不會忘記。”
    眾人一愣。
    張良不知何時起身走過來,隻見他偶爾輕咳幾聲,開口的語氣帶著一絲了然。
    “這小子說的……多半是盧家小姝。”
    話音剛落,原本還滿臉冷酷的鬢角發白的壯漢放下了拳頭,臉上浮出一抹不自然。
    “是我先認識舒妹!”
    胖少年也就是樊家子,聽到盧家小姝的稱呼又鼓起勇氣,“為何奪我……妻!”
    “……”
    老者嘴角微微抽搐。
    張良倒是好脾氣地解釋了一下。
    他們是外地人,新遷居到這,隨裏正走訪鄉鄰時,與盧家結識。
    他們在與盧方士接洽過程中,很欣賞盧方士煉製丹藥的能力,盧方士則希望獲得他們的銀錢支持。便主動提出家有小女,雲英未嫁,希望能與他們結親。
    因為秦律《法經.雜法》規定,夫有一妻二妾,則刑聝,夫有二妻則誅,妻有外夫則宮。
    青衫公子已有一妻一妾,不能再娶。
    所以這門親事落在隻有一妻的老者身上。
    “什麽!當妾?”
    樊家子眼睛都瞪大了,越發覺得荒唐,“如何能行!你們拒親不就妥了嗎”
    在秦朝,一日為妾終生為妾,哪怕你把貴族迷得神魂顛倒,隻要對方腦子沒壞還想在秦朝貴族、官場混下去,就不可能將你提拔成妻,即便原配死了,也隻能另娶一妻。
    張良眼眸眯了眯,輕聲道:“孺子,我們憑何拒之?”
    樊家子一愣。
    張嬰見樊家子失落魂魄的模樣,忽然想起最初相見時,對方那一臉得意介紹盧家小姝為己妻的樣子。
    他剛準備開口,就見對方慢悠悠地開口道:“不過,這事我們拒絕了。”
    張嬰和樊家子同時抬頭。
    張良緩緩開口道:“因為鹹陽方士眾多,明老也不想強迫個哭戚戚的小淑女成親。早在幾日前便拒了,隻少年為何還會會盧家拒絕,得找其他原因。”
    張嬰聞言微微蹙眉。
    如果這邊的人已拒絕,盧家依舊表明態度,足以證明盧家是真心不想嫁女給樊家。
    樊家子卻大喜,開口道:“謝謝,謝謝郎君成全。”
    說罷,他扭頭看向張嬰,還偷偷眨了眨眼:“小福星,我送你回家。”
    張嬰一愣。
    什麽情況?
    項羽當即上前一步,皺起眉:“不成。不能跟你走。我帶他出來,也得送他回西南學室。”
    “那就一起回西南學室。”
    樊家子異常堅持,“我過去沒見過你們,小福星可是對我很重要的存在,萬一你們若是拐子怎麽辦!”
    說罷,他當即上手拉扯住張嬰,另一側,項羽也拉著張嬰。
    兩人僵持了一會後,最終,達成共識先回西南學室。
    ……
    張良目送幾位少年郎打打鬧鬧地離開。
    項伯喝了口茶,冷不丁開口道:“張公子,你說,會如羽兒所言,那是趙國某位貴族後裔嗎?”
    “暫不好說,但確實不像生長於皇宮。”
    張良默默地端起手中的茶杯,嬰這個字,與發明豆腐、踏錐的人一樣,“而且有一股遊俠力量在護著他。”
    “什麽?遊俠?”
    項伯驀然抬頭,猛地起身嚴肅道,“你是說那幾個少年?”
    張良搖搖頭,他的手指輕輕指了指窗戶,然後看了明老一眼。
    杵在他身後的明老,慢吞吞地開口道:“在那稚子過來後,再進酒肆坐下的全是攜帶佩劍的遊俠。那稚子離開後,遊俠也相繼離開。”
    項伯皺起眉:“麻煩了……”
    “有甚麻煩,是遊俠才好。”
    張良卻輕笑一聲:“我跟來便是想見見保護這稚子到底是軍卒、家奴還是其他。沒想到竟是遊俠,多少可以放心些。”
    說是這麽說,張良心底隱隱閃過一絲猶豫,但又沒能抓住靈感。
    項伯聞言鬆了口氣,笑道:“好好好!不是老秦人就好,其他便讓項羽順其自然吧。”
    ……
    ……
    在即將抵達西南學室時,樊家子卻拉著張嬰左轉右轉,越走越偏。
    張嬰眼神閃過一抹疑惑,跟在後麵的項羽漸漸露出興奮的眼神。
    終於,在樊家子停下來時,一把青鋒劍落在他的脖頸。
    “嗬。”
    項羽左右活動了一下脖頸,發出“咯嘣咯吱”聲,“都讓他們出來!”
    張嬰一愣。
    哪怕被青鋒劍比著,樊家子除了聲音有些顫,說話的語氣還是很硬:“不懂你在說甚!”
    “嗯?”
    項羽毫不留情地將青鋒劍又靠近了些,森冷的寒意幾乎能刮破樊家子的皮膚。
    張嬰剛準備勸阻,便看見西南學室的騎射場地後方的灌木叢林不停晃了晃,很快,一二三四……走出來十多個挽起袖子,表情猙獰的人。
    他嘴角一抽,站在c位笑得最溫和的,不是扶蘇是誰。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為何會如此巧合的遇上來敲門的樊家子。
    這並非巧合,而是扶蘇的安排。
    ……
    “是你?!”
    項羽看著麵帶微笑,眼眸銳利,不屑一笑,“想埋伏我?你當我是那小子會怕你?”
    “拐帶我阿弟。”
    扶蘇壓根沒有和項羽多解釋,大手一揮,他身後的人齊刷刷衝過來。
    張嬰看得目瞪口呆。
    公子們你們怎麽回事?在西南學室憋久了嗎?故意打群架?
    “你阿弟?”
    項羽聞言沒有立刻回手,他先是躲避了幾下,然後扭頭看向張嬰求證,“他是你阿兄?”
    “啊,不是,啊是。”
    張嬰一臉懵逼,怎麽烏和扶蘇之間氣氛怎會如此凝重,聽到這話下意識回道,“義兄,是義兄!阿兄,我留了字條,烏……也別打!”
    張嬰勸架的話還沒說完。
    “義兄?”
    他發現烏用仿佛認賊作兄的眼神瞅著他。
    然後整個人像爆發了小宇宙,動作驟然變得淩厲,並且不管其他圍毆的人,隻盯著扶蘇一個人打,拳勢比之前還要重很多。
    張嬰滿臉呆滯,咋回事?
    好像是因為他……打得更厲害。
    啊啊啊!到底為何打起來啊!
    可張嬰除了在旁邊大聲地喊著“別打了!別打了!”,其他什麽都幹不了,束手無策。
    張嬰:摔!拿錯劇本了吧!都什麽兩男爭一的狗血人設!
    ……
    半個時辰後,一群青少年半躺在草地上“呼呼”出氣。
    隻是做做樣子的公子寒第一個躺在地上,此時,他眼含欣賞地看著明明鼻青臉腫,卻依舊傲然屹立在場中的壯士,烏。
    莫名生出想要招攬此人的念頭。
    不過目光挪到公子扶蘇上,想到他之前嚴肅的叮囑,那點小心思又不甘心地放下。
    公子高捂著嘴,齜牙咧嘴地過來:“那小子拳頭太疼了,是個當將軍的料子。三弟,你說大兄為何不肯調動軍卒,而是讓我們親自過去圍毆這小子,是想作甚?”
    公子寒懶懶地回了句:“你大兄,想穩住六國遺民的身份。”
    他本不想配合扶蘇演戲,但奈何六國餘孽針對的正好是他負責的“天下兵器”。
    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啊?就這?旁人能信?”
    公子高很是吃驚地看著公子高,皺了皺眉,語氣有些嫌棄,“這遺民身份又何用之有。”
    公子寒:……
    扶蘇可不會隨便調查某個來鹹陽的人,連與樊家子這點恩怨都能利用上。
    就連這一場打架,也是三分真憤怒,七分假做戲。
    扶蘇那麵慈心黑的家夥,他的布局豈會簡單。
    不過公子寒看到公子高單蠢的臉,什麽解釋的想法都淡了。
    反正對於二兄這個隻喜歡風花雪月,追求文雅的人而言,計劃不計劃,遺民不遺民的確沒啥用。
    ……
    ……
    張嬰被扶蘇直接拎回家。
    扶蘇攤開一本竹簡,上麵是鬼穀子《權篇》的一段,“飾言者,假之也;假之者,益損也……先分不足而窒非者,反也。1”
    這一章明麵上的意思是,學會高情商說話,好聽的話,會使對方的開心。但也要警惕,高情商的小人,用花言巧語來哄騙你。
    總結:不可偏聽好聽的話,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
    “抄十遍。”
    “……”
    張嬰看著對方笑得越來越燦爛的笑臉,保持沉默。
    之後幾日,扶蘇沒有帶張嬰去西南學室,但也沒拘著張嬰。
    張嬰抄了一遍就不想動,於是他跑去巡視自家封地的耕種情況。
    隨著踏錐廣受好評的普及,以及“豆餅”喂耕牛事件。
    長安鄉西南區驟然成為明星養殖區,每日都會有各地小官吏、黔首,爭先過來參觀、學習。
    張嬰因此陸續獲得一些賞賜。
    他現在有四公頃。
    古代一公頃相當於50畝,1畝為60平方丈,約667平方米。
    相當於得到十三萬平方米的種地麵積。
    張嬰喜滋滋。
    也不知秦始皇頒布‘黔首自實田’的政策沒,因為在這之前的秦朝土地是屬於國家的,哪怕封爵授田給你,你也隻有使用權,無法買賣土地。
    “小郎君,後麵多是未開墾的田畝,野草、碎石和灌木等較多。”
    章邯從不遠處快速跑過來,身後之人氣喘籲籲,他額間都沒落幾滴汗,“天太冷,隻能先燒地。”初春太冷,幾十人根本無法在春耕前開荒105畝被凍得梆硬的土地。
    “好,你們看著辦。”
    有張嬰這話,其他人立刻行動起來。
    一大幫年齡小的負責找柴火、幹草,年齡大的將其運來平鋪在地上,最後統一點燃。
    火紅的烈焰幾乎能照亮半片山脈,風一吹,這火勢張牙舞爪大得不行。
    嚇得張嬰連忙叮囑,讓他們一塊一塊少量的燒,別引發山火。
    章邯哈哈大笑,說小福星放心,他阿母有妙招,然後便將重要的山脈前挖好的寬寬的渠,以及裏麵堆放的幹柴指給張嬰看。
    張嬰眼前一亮,原來秦朝就有山火隔離帶的雛形。
    他曾經有一個病友是消防員,每次看到山火時都會痛心疾首地普及一下知識。張嬰聽了一耳朵,所以此刻,也將一些要點說給章邯和其母聽。
    章邯和其母連連點頭。
    張嬰見趁著傭耕者在挖掘防火帶時,想起上輩子爺爺不肯用化肥,告訴他如何用土方法,使土地肥沃的話。
    他也要求地。
    這是從西漢流傳後世,一直備受推崇的,古代改善土壤環境來獲取豐收的偉大發明。
    ……
    看了一天的耕地。
    張嬰心情很不錯地回府邸,他想著還能怎麽提高他們種地的效率。
    恰好看見步履匆匆,神情晦澀,拳頭攥得緊緊的公子扶蘇。
    張嬰腳步一頓,他本來不想過問別人家的家事。
    但想到扶蘇和嬴政相處時,兩人偶爾冒出來的劍拔弩張,再想到胡亥上位後的慘烈現實。
    張嬰猶豫再三,還是上前一步扯住扶蘇的褲腿,軟軟道:“阿兄阿兄!心情不好嗎?”
    扶蘇腳步一頓,緩緩看向張嬰。
    張嬰見對方不說話也不尷尬,故作小大人地拍拍扶蘇的褲腿:“阿兄!你以前還勸我呢,不與長輩爭吵,說秦最重孝。”
    扶蘇啞然,他沒想到幾月前說過的話,這小子還記得。
    “若是。”
    扶蘇忽然有了一點傾訴的念頭,“你與……仲父意見不和,聽誰的?”
    “聽仲父的!”
    扶蘇聽到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一愣,轉而挑了挑眉:“果真?”
    “當然!”
    張嬰一聽就明白,八成扶蘇又和嬴政吵架了,於是他眼巴巴地瞅著扶蘇,說出諸如“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等名言。
    扶蘇隻笑笑地看著他,也沒說信不信。
    等張嬰巴巴說完,扶蘇才緩緩開口道:“我聽內侍說,你今日在封地,堅持用你的方法耕地?”
    “對呐。”
    “我不認可。你會聽話換回原來的耕種方式?”
    “……”
    張嬰看到扶蘇唇角揚起的似笑非笑,好家夥,這是對方故意用這個懟他之前的話。
    “可你不是我長輩呀。”
    扶蘇笑容一僵。
    張嬰嘿嘿一笑,連忙上去抱住扶蘇的衣袖搖了搖,撒嬌道:“阿兄,阿弟說笑的。但這是我的封地,當然得聽我的嘛。
    阿兄若是認為我浪費根種,阿兄你可以在你的封地用過去的耕種方法,我們比一比,誰收成好,誰對。”
    “對比,誰收成好,誰就好。”
    扶蘇猛然一怔,暗暗嘀咕了兩聲,雙眼越來越亮,“沒錯,說得極是。若是不急著給天下號令,若是能先分而治之,孰優孰劣,豈不是一目了然。哈哈哈……真不愧小福星之名!”
    扶蘇猛地將張嬰舉起來,抱著轉了兩個圈。
    張嬰有些詫異,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扶蘇的情緒如此外泄。
    與此同時,一名衣著普通的青年匆匆推門進來,語速很快。
    “公子,果然不出你所料,今日出現了變故。
    但事態要嚴重。不知何時,儒家學子與墨家子弟竟聯合起來,他們身著學子服,繞長陽街遊行一圈後跪坐在鹹陽王城正宮宮門口,請願。
    越來越多的黔首被鼓動,也紛紛聲援,說陛下不可無故拿走他們的兵器,此乃與民爭利,是暴政。”
    扶蘇猛地站起來。
    張嬰也很是吃驚,短短一句,收繳天下兵器,鑄造十二銅人。
    沒想到期間還有這麽複雜扯皮的事。<國政要忽然宣布強製收走平民所有的槍支,這過程總不會很太平。
    “阿兄!我也去!”
    扶蘇一頓,餘光瞥見拉扯著他衣袖的張嬰。
    遲疑片刻,或是想到“小福星”幾個字。
    扶蘇一把拎起張嬰,急匆匆地前去鹹陽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