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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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枚透明的風刃編製出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包裹住了章魚怪龐大得身軀。
接著,密集得風網開始向內收縮,速度不緊不慢,但卻勢不可擋。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章魚怪就經曆了淩遲般千刀萬剮的折磨,然後變成了一粒粒以厘米計的碎塊。
碎塊順著風網的縫隙漸漸落了下來,剛剛接觸到地麵,就散落成一地塵埃,消散在空氣裏。
這是個強敵,陳餘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還有一種似曾相識得感覺,仿佛曾經在哪見過。
這時,又有一行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是和陳餘有過一麵之緣的年輕人,陳餘記得他的名字——喬,畢竟,陳餘出手幹掉了他手下的一支小隊。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
陳餘此刻的狀態非常糟糕,其實哪怕是全盛時,他也沒有半分把握能從中年人手中活下來,那是位階上的巨大差距。更不用提,周圍還有不少裝備精良的戰士了。
如果他們打算進入通道,那麽今天估計就要交待在這裏了。
陳餘經曆過很多次瀕死的絕境,越是緊張得時候,他的心境反而愈發平靜。他的心跳漸漸放緩,調整到近乎冷血動物冬眠時的狀態,血液地流動也近乎停滯。這時候,哪怕有人從他身旁經過,也隻會把他當做一具沒有了氣息的死屍。
這種身體的控製能力已經超越了普通人類的範疇,即使在能力者之中,能做到的也是極少數。起碼在此刻的流風崖,能進入這種極端斂息狀態的,隻有他一人。
“躲在暗處的朋友,出來吧!”
中年人眼睛望向通道的方向,淡淡說道。
陳餘隻是猶豫了片刻,還是站起來走出了通道。
其實他知道,中年人感知到的不是他,而是還藏在通道深處的戴姍和那幾個孩子。但是,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手無寸鐵的弱小,在已經快要爬上絕壁時,再次被打入深淵裏。
與失望失之交臂的絕望,會讓靈魂永世沉淪。他熟悉那種感覺,也厭惡那種感覺。
所以,他站了出來。
中年人麵露異色,顯然覺得有些出乎意料,但這種情緒隻是一瞬,他很快又恢複到古井無波的狀態。
“你很有勇氣,但是不夠聰明。”
他隨意地揮了揮手,一道透明風刃就毫無征兆地來到了陳餘的身前。
這種手段快到了視覺能夠捕捉到的極限,陳餘雖然早有戒備,卻隻來得及將黑刀橫在胸前,風刃就已到了。
黑刀成功擋住了風刃的行進路線,它足夠堅固,因而沒有被瞬間切斷,而是就被推著撞向了陳餘的胸口,刀背被擠壓著嵌入了胸前緊繃的肌肉,然後是骨骼,他清晰得感覺到,有3根肋骨已經斷裂、變形,一點點撞入肺泡裏!
陳餘呼吸原來越困難,身體裏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眼前一陣陣發黑,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
一陣劇痛讓陳餘清醒過來,他咬著牙,忍痛向後躍起,連退了七八步之後,終於卸去了黑刀之上傳來的巨力。
風刃再強此刻也已經後繼無力,陳餘將黑刀一斜,風刃就被挑飛出去。
陳餘背靠著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前出現了一片重影,身體已經到了虛脫得邊緣,他用手拄著黑刀,才能勉強保持站立。
中年人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眼,似乎沒有想到陳餘能夠接下這次攻擊。
這時,喬·凱恩斯已經走了過來。他露出了一個貴族特有的體麵禮貌的微笑,說道,“沒想到,這麽快我們就再次見麵了。”
“你似乎很喜歡給別人添麻煩!”
陳餘也笑了笑,他眼前恍惚一片,隻能憑聲音勉強分辨來人的方位,眼神看起來有些空洞,聲音也有些虛弱:
“你說錯了,我更擅長替別人解決麻煩!”
他順著牆壁滑坐下來,因為這樣能夠省些力氣,可是看著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如果我說我是紫羅蘭的人,你能放過我嗎?”
“紫羅蘭?還真是足夠強大的背景。沒有人願意輕易與紫羅蘭為敵,包括我……”
“但是呢?直接說但是吧!”
“嗬嗬,你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如果你隻是個沒有背景的拾荒者,我可能會帶你回去。”
喬忽然頓了頓,然後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但是,恰恰因為你是紫羅蘭的人,你今天隻能夠死在這裏!”
陳餘漏出疑惑的神色,開口問道,“這我就聽不明白了,有背景不是一件好事嗎,畢竟人們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難道說,你和紫羅蘭有什麽私人恩怨?”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可以不是紫羅蘭的人。”他從口袋裏丟出一枚徽章仍在地上,“你看,現在我不是了!”
“哈哈哈……”
喬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放肆地一陣大笑,“有意思,你太有意思了!這讓我覺得就這麽殺了你實在有些可惜。”
“你想要拖延時間,讓你身後躲藏的夥伴逃走?還是你覺得會有人來救你?這些倒是都無所謂,隻是我個人有個習慣,很不喜歡浪費時間。”
“所以,你先去死吧!不久之後,你的同伴也會隨你而去。”
他說著,衝著身邊的士兵做了個手勢。
兩名士兵舉起了弩,瞄準朝著陳餘的頭部毫無遲疑得扣下了扳機,兩隻箭矢如同兩道流光般疾射而出。
“噗嗤——”
這是鋒利的箭頭進入血肉的聲音。
“滴答——”
“滴答——”
鮮血順著箭簇一滴一滴得落在了地上。
讓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陳餘疑惑地抬起了頭,他沒有死,而且身前多了一個鐵塔似的高大身影。
是莫漁,這一次,他的背上沒有虛影。他一隻手攥著一隻箭,手掌間汩汩流著鮮血。卻還扭頭衝著陳餘得意一笑,一口大白牙在黑夜裏泛著白花花得光。
“好兄弟,我來得是時候吧!”
“二貨。”陳餘咕噥著罵了一句。
莫漁臉上漏出不解得神色,像是沒有聽清,然後就一翻白眼,臉朝下直直拍在地上。
“箭上有毒!”
啪啪啪……
喬饒有興致地鼓起了掌,說道,“不錯,不錯,還真是出人意料!”
“那麽這次,還有人能來救你嗎?”
陳餘咧嘴一笑,認命地閉上了眼睛,開口卻是針鋒相對,“那可說不準,我人品一向很好,走到大街上就有姑娘投懷送抱。倒是你要當心點,搞不好一個晴天霹靂,讓你走在我前麵。”
“動手吧!”
兩名戰士再次扣下了扳機,箭矢泛著致命得冷光飛射而出,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飛射的利箭如同被畫上了休止符,忽然無比詭異得停在了半空。
不止是箭,士兵、塵埃、風、聲音甚至是夜色全都停住了,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就像是永遠定格在某個時光片段的寫實油畫。
如果這是一幅畫,那麽畫師是誰,又在哪裏呢?
一個身穿白裙的金發少女從畫中走了出來,她走過的地方,有草木葳蕤,有鳥唱蟲鳴,有五光十色,有萬象森羅……她腳步輕快,衣袂過處,便成了畫中的風景,然而無論是畫裏還是畫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否認,她的容顏才是這世間最絕美的風景。
少女的聲音清脆如悅耳風鈴,大概也隻有這般天籟般的嗓音,才能配得上她顛倒眾生的容顏吧!
“受人之托,我來帶走兩個人!”她如是說道。
中年人用探尋得目光看向了喬。
喬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然後望著少女,用一種複雜得語氣說道,“您今日過來,是以什麽身份?”
“女人!”
少女微笑著說出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笑容如同曇花般在她的兩靨楚楚綻放。
這個答案近似荒誕,不由讓人一頭霧水。但是,喬卻聽明白了。
人的立場分很多種,除了身份,還有性別。而當以後者的形態出現時,事情往往會變得很複雜,但有時,也會變得極其簡單。
喬是個聰明人,他從中聽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也因此放鬆下來。
“那麽,如您所願!謹向您獻上凱恩斯家族最崇敬的禮儀!”
白裙少女點了點頭,然後走到了陳餘身邊,揮手灑下了兩片白蓮似的清光。
“還活著嗎?”
“嗯!”
“跟我走吧!”
一股清涼感貫全身,幹枯的源質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再度恢複了活力。陳餘忽然想起了什麽,說道,“等等……”
“大哥哥!”
通道口,幸存的三個孩子忘記了一路以來的驚嚇,忘記了身上沾染的斑斑血跡,露出了幹淨明媚的笑容。
戴姍也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欣慰,以及劫後餘生的慶幸。這是許久未曾出現的笑,笑容有些幹澀,還有些奢侈,她笑著笑著,忽然身體一軟,摔倒在了地上。
“噗通……”
“噗通……”
三個五六歲的孩子也相繼倒下了。
他們嘴角還帶著笑,眼睛,鼻孔,嘴裏卻湧出一道道烏黑的血跡,像是被朝霞染紅的花朵。
他們撐過了漫長絕望的暗夜,經受住了風雨的考量,卻脆弱得承受不起希望的重量,生命的花朵未及綻放就永遠地凋零在了第一縷晨曦到來之前。
從通道蔓延出的“撒旦”病毒,帶走了他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