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魂體與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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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宮詩語,她身邊飄著一個顯眼的,五顏六色的水母,不過,水母的觸須和以前大相徑庭。原本纖細的觸須,現在變得扁平寬闊,活脫脫像是一根根海帶。在周夢嘲笑過這些海帶之後,宮詩語強調說這是參考了對聯的造型。
寒暄過後,宮詩語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靜靜坐下,水母的海帶觸須上,展示出了一幅幅畫麵。
“這裏是袁冰語的臥室。”宮詩語直言不諱,“在她的門口等了有兩天,我一直找不到進去的機會,但是今天,她慌忙去了一白閣,我才有機會順勢進去。”
“發現了什麽?”周夢激動地問,“尤其是關於莊襄姐姐的東西,有什麽發現?”
“沒有任何發現。”
“沒有任何發現?那也就是說,袁冰語沒有嫌疑?”
“沒有任何發現,才是最大的發現。”宮詩語冷笑,“袁冰語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海帶”上展現出了很多畫像,都是掛在袁冰語屋子裏的。
“那張正中央的中年男子,是她的父親,傳聞是在四十歲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
“為什麽你說是傳聞。”
“尚在調查。”
“繼續。”
“周圍的,是她帶過的每一屆入室弟子的畫像,還有弟子們送給她的花朵,她都用冰封凍起來,永久保鮮。”
“我記得茫渺師尊的垃圾箱裏,全都是花。”
“沒錯那些都是同修們送給他的,我送給他的花他從來都是直接扔進垃圾箱,虧得我們都還這麽敬重他。”宮詩語順變吐槽茫渺。
“對比之下,這個袁冰語還算是重情義。那可見,她可能真的不是什麽壞人啊。你還發現了什麽?”
宮詩語將水母熄滅,放低了聲音,說:“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保留著一個個人生過客的禮物,但是對於自己的患難之交呢?沒有任何紀念。”
周夢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說,袁冰語紀念所有人,卻單獨不紀念莊殤,是有原因的。”
宮詩語點點頭。
“一個和自己出生入死摯友,消失了,卻沒有任何懷念。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憎恨,另一種,就是慚愧。
不瞞你說,我傾向於認為,袁冰語是因為懊悔,所以才不不忍心看到關於莊殤的東西。我認為,莊襄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
宮詩語並不做判定:“我不能確定,也並不支持你的看法。隻是給你一個思路。我想知道,莊襄對袁冰語的態度。”
“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
周夢歎氣說:“很奇怪,莊襄對袁冰語很信任,至少,他向我們表現出了他的信任。而且,袁冰語對莊襄關懷備至,我想,即便是親姐姐也不會這麽上心。 ”
宮詩語稍作思量:“我開始傾向於你的看法了。袁冰語和莊襄之間,有更多的故事。但是還有很多理不清楚。”
“什麽?”
“很多很多,袁冰語父親的突然死亡,袁冰語醫術的突飛猛進,火災的抑製,莊家和袁冰語的聯盟與平衡,等等等等,都是未解之謎。”
說到這裏的時候,宮詩語居然表現出了一種隱隱的興奮。
“希望你能挖掘到更有價值的東西。”周夢說,“看得出來,你在這方麵很有天賦。”
“我現在有了新的合作條件,周師姐。”宮詩語說,“我認為我有必要提出來,否則我們的合作會隨時終止。”
“你可真直接,停不停止還不是你說了算?”
“不,不是我說了算。你認為我們在作壁上觀,但其實,我們已經被卷入了一場風波。我有這樣的直覺。我希望你能保住我的性命,周師姐。”
周夢好像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我保證,隻要我活著,你就會活著。”
“記住周師姐,事情並不像我們想象地簡單,我們可能已經挑戰了強大的力量,但是我們還毫無察覺。”
周夢看了看宮詩語的眼鏡,發現裏麵夾雜了激動、恐懼和鬥誌。
“那麽,我來保護你。”
——
次日,講堂之上,曉覺師尊已經準備好開課了。
今天的課,是正兒八經的課程,曉覺師尊還準備了厚厚的講稿,還有長長的戒尺。
周夢吊兒郎當進入講堂,坐在前排偏僻的地方,等待大家入座。
宮詩語後腳進來,一直往後走,直接坐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那裏地勢較高,可以看到整個講堂內的所有動態,她喜歡這樣的視角。
成雪和魏寂一同進來,到周夢身邊坐下,魏寂略顯疲憊,周夢說她昨天晚上是不是被關情調戲了,立即挨了魏寂一錘。
成雪則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雖然青絹上的眼珠子不會轉動,但是從他不時微微翹起的嘴角上,就能知道,他又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李玄靈和聽風一起走了過來,兩人麵帶憂愁,好像在商量什麽重大事件。
恰好門口出現了關情,兩人不約而同跑了起來,朝著最深處的牆角跑去。
兩人跑到了宮詩語旁邊,畏畏縮縮地坐了下來。
宮詩語好像有些不樂意,她不喜歡被人打擾。
正好關情帶著花香來了,到李玄靈和聽風身邊,張開雙臂,將兩人攬住,然後跟一旁的宮詩語打了個招呼:“詩語妹妹,你也在啊。”
說著,她那不安分的手,還在宮詩語的下頜骨上撫摸而過。
宮詩語版著臉,無動於衷。
“無趣。”
聽風和李玄靈瑟瑟發抖,最終還是沒能幸免於難,被關情強拉著離開,坐到這中央最後麵。
韓琦和他的同門們走進門,先看了魏寂一眼,然後默然入座。
講堂內一片嘈雜,直到莊襄走進來,所有聲音都消弭了。
莊襄冷冷瞥了一眼周夢,似乎在警告周夢,不要胡作非為。
然後正襟危坐,整個講堂的氛圍,都凝重了起來。
周夢還算得上是安生,老老實實坐著。
曉覺師尊也開始清嗓子,往台子中間一站,環視一周,滿意地點點頭,開始講課。
“今天呢,我們來談一談,修者的魂體關係。魂與體是相糊輔)相成的,體沒有了魂魄,就沒有了行動的依據,魂沒有了體,就沒有了承摘載),那麽所以,作為修者,修魂魄和修體魄,是兩項並行並進的事情。那麽我們所說的魄,是什麽呢?今天我們就來展開這個話題:關於修者魂魄和體魄的關係以及兩者境界錯位發展所導致的整體境界進度不平穩的研究……”
周夢開始困了,墨龍居然聽得比周夢還要認真。
墨龍:“沒有想到,修仙近代史裏的師尊們,都是論文高手,我想知道他們的參考文獻都是從哪裏來的。”
周夢:“困,很困。”
墨龍:“你要聽一聽啊,可以幫助你理解這個世界,多學點法術,以便你在心情不平靜的時候,可以用你自己的本事活命。”
周夢已經睡著了。
“那麽我想問一問,凡人的魂和修者的魂,有什麽不同呢。諸位弟子,有誰知道嗎?”曉覺師尊眯著眼睛掃視整個講堂,看到爬在桌麵上流口水的周夢,厲聲喝道:“周夢!”
周夢嗖的一聲站起來,左看看又看看,“什麽?怎麽?”
“我問!”曉覺加重語氣,“凡人的魂魄和修者的魂魄有什麽區別?”
周夢癔症半晌,說:“不一樣的地方多了,您想聽的是哪些不一樣?”
“你知道哪些,就說哪些!”
“首先,在構成上,凡人的魂魄中,有無數的感情,如果有凡人刪減掉了其中一種感情,就算是成為修者,也就是說,修者的魂魄中,總有一種情愫,是空白的。比如曉覺師尊的魂魄中,就是沒有‘爭強好勝’這一情感的。
放棄一種情感,就意味著失去了一種感受能力,所以,曉覺師尊,也不會理解他人為什麽會爭強好勝。
我成為修者的時候,斷掉了求生欲,莊襄成為修者的時候,斷掉了對榮譽的渴望,魏寂成為修者的時候,斷掉了孤獨感,我們的靈魂都有割舍,所以,修者的靈魂,是不完整的。
而人們的感情,是完整的,有時候,他們的某些感情,或許並不明顯,但是在經曆了一些事情之後,會調動出相應的感情。但是修者,無論經曆了什麽,舍棄的情愫,是絕對不會再被調動起來的了。”
“說得對,這就是人的魂魄和修者的魂魄之間的區別。”曉覺師尊的眉心皺出川字紋,“你剛才說,還有其他方麵的不同,倒是說說看,還有什麽別的方麵的不同?”
周夢胸有成竹,畢竟墨龍給了她最係統的答案。
“ 還有一點,人的虔誠,可以觸動神明,但是修者的虔誠,並不能被神明感知。
凡人不去追求成為神明,卻能得到神明的眷顧,修者想要成為神明,就會失去與神明的意誌聯絡,隻能通過召神術,來召喚神明。
但是,近些年來,沒有一個人能夠成功召喚神明,可見,神明可能已經拋棄了修者。”
“拋棄?我們修者,是神明的追隨者,是神明的代言人,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韓琦起身就喊。
周夢據理力爭:“那你說一說,現在哪裏的神明還在顯靈,哪個修者又成功地召喚了神明?破魔之役之後,神明就再也沒有了蹤跡。難道人間沒有苦難了嗎?難道人間的秩序不用神明來維護了嗎?不是,是因為神明閉目塞聽,絲毫不關注人間。我想,即便人間進入輪回之境,神明都未必會伸出援手。”這是周夢的親生經曆,說出來,是底氣十足的。
曉覺師尊再也聽不下去了:“放肆!你居然如此詆毀神明。”
“光明神最離譜,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他們在哪裏顯靈,他叫羲和是吧,每天太陽升落,就是他來掌管。既然他是最崇高的神,為什麽還會有烏雲蔽日的時候?難道,烏雲神生來就是不屈服於光明神的權威嗎?
依我看,神明已經失去了常人的思維,他們正在維持的,就是他們自己的生存,絲毫不在乎人間存亡。如果祂們因為某個虔誠的信徒顯靈,那也是因為祂需要信仰來壯大自身。
清醒一點吧,神明並不是在護佑誰,他們隻是一個物種,像我們一樣生存著的物種。”
“放……放肆!”曉覺的揮動手中的戒尺,像是揮動一柄長劍,狠狠地打在周夢的背上:“你你你你你,下學之後,到墨香山修補典籍!十天之內,將《上古神譜》修補完畢。”
看周夢滿不在乎的樣子,曉覺又給她壓了一座大山:“莊襄來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