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登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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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從無根來。
    隨著楊禦成手中的令旗揮舞,整座滿盈城的灼熱空氣都驟然凝滯住了。
    接著,像是海嘯襲來,山崩地裂,無根颶風呼嘯而起,躍動的焰火就像尋得了主脈的湍流一般隨風而起,在滿盈城上空化作了一團熾熱烈陽。
    馭風旗向空中一點,那團不穩定的巨大火球立時爆散開來,一團團遠看如星光般閃爍的箭形風焰矗立空中,伺機待發。
    “原諒我…”楊禦成輕歎一聲,手中令旗劃下,在靜謐的夜色帷幕中綻出破空之聲。
    轟隆隆…焰如隕石,裹挾傾天威勢砸落地麵,一時間轟鳴連綿,白光乍現,那地脈之中擠壓而出的青蒙昏黃的靈氣也被點燃炸裂。
    天崩地裂,靈氣消散,環繞滿盈城千年的護城高牆緩緩崩落,護城法陣再也無力維持,如玻璃碎裂般漸漸消散。
    映照城中夜景的華燈不再,房屋街道之上生動的色彩逐漸化為黯淡灰白,就連往日那仿佛觸手可及的炫目星空也緩緩隱去。
    世間再無滿盈城…
    雲層之上受到驚嚇的蟠龍緩緩探出頭來,瞪著橙黃色的大眼睛疑惑地望向鐫玉樓對麵,正單手撐地劇烈喘息的少年人。
    它嚎叫一聲,搖頭擺尾,接著從口中吐出一團散發著青墨光芒的濃煙直射楊禦成。
    黑煙行至半空就被狂風吹散,化作雨露落向街道的另一頭,被那漆黑水珠淋到的事物頃刻之間便冒起了白煙,被腐蝕為烏有。
    “我還給你留了一點呢,畜牲…”楊禦成渾身是汗,咬著牙站起身來,猛揮令旗。
    那縷吹散毒煙的旋風攪起最後一絲遊離於空中的火星,化做利刃直劈蟠龍。
    它察覺到了危機,卻快不過風,危急關頭隻得扭動身子硬接風刃。
    “嗷嗚———!!”裹挾火焰的風刃瞬息即至,輕鬆摧毀了那畜牲身上堅不可摧的鱗片,直接將它的皮肉撕裂。
    蟠龍被一下劈出好遠,上半身從爪部到右眼都被劃上了一道仍在燃燒的焦黑印跡,它痛呼一聲,跌跌撞撞地穿梭於雲間,隻一會就逃得不見蹤影了。
    “呼…”楊禦成大張著嘴呼出一口濁氣,若是能再劈得準一點就能把那畜牲的腦袋給掀下來了。
    不過這樣也好…
    在蟠龍逃離不久之後,視線盡頭的城門處緩緩飄出了顯眼的淡紫色煙霧。
    時月曇攜風聲躍至楊禦成身邊,從腰間解下先前楊禦成交給他的淡黃色絲帛隨手丟出,任其在空中飄舞遠離。
    那絲巾上畫的東西其實沒什麽複雜的,就是一張滿盈城靈脈圖的縮略版,上麵靈脈淤積的點位都標著一個鮮紅色的“死”字。
    就這麽簡單,三年籌謀,遊街串巷,糾集幫手,最後在決戰之時把敵人引至標記好的位置,一口氣將地下的靈脈盡數引爆。
    他並不擅長謀略,至少在他那天縱奇才的二哥麵前,不論是主動性還是全麵性,楊禦成都落了下乘,無法與對方相提並論。
    計已用盡。
    “事情已經辦妥了,那是我的人的信號。”時月曇指向那團緩緩飄至上空的紫色煙霧。
    時月曇率領的魔教中人在計劃中負責聯絡楊禦成的其他幫手,四處馳援,並在靈脈爆裂前負責引導疏散城中居民撤離。
    楊賜信出手太快,全然不顧城中平民性命,根本不給各方勢力交手拚殺的機會,楊禦成也隻得將這份當作最後通牒的底牌提前發動。
    “殺人的感覺如何?”時月曇捏起楊禦成的衣擺擦了擦手上的血汙。
    “不怎麽好。”楊禦成搖了搖頭,注意到了時月曇手上拿著的錦囊袋,鯉紋佩就在其中。
    “怎麽,要反悔?”時月曇瞥了楊禦成一眼,揪起胸口的鱗甲,把那枚袋子塞進了胸脯裏。
    原來那裏有條縫的嗎…?
    楊禦成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他將目光望向城池西側,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接下來呢?”時月曇拍了拍胸口問道。
    “你我的合約已經達成,你可以走了。”楊禦成將馭風旗揣進口袋裏答道。
    “我去哪用你管?”時月曇嗆道。
    “哎…”楊禦成環視了一圈還跪伏在自己周圍的金甲符兵接著說道:“滿盈城靈氣消散,周邊的傳送陣都已經陷入停滯。”
    “如果禁軍要來,現在唯一的通道就是通過大靈脈進行轉移,而這附近唯一的大靈脈…”
    楊禦成指向西方:“投書會祭壇,那個地方直接連接五州主脈,與滿盈城周邊的地脈無關。每年這個時候那座祭壇就會激活,直連五州各地,稍微改造一下當作傳送陣也不是什麽難事。”
    “所以你要再來一次,炸了大靈脈?”時月曇將手撐在額前順著楊禦成指的方向遠眺過去。
    “沒那麽容易的,馭風旗中的靈力已經耗盡,而且我也沒那個本事。”楊禦成搖搖頭。
    “所以你要做什麽?”時月曇轉過來問道。
    “他們應該已經在那邊進行布置了,最好的結果是能消滅所有人,若是做不到,隻殺楊賜信也可以…”楊禦成嘟囔了一聲。
    “你哥是重夢境界的高手,而且據我所知,先前在這城裏跟你拉來的那幫人扯皮的組織裏可沒幾個排得上號的…”時月曇叉腰說道:“如果你分析的沒錯,那麽現在整個風來州參與此事的大魚全都在投書台下,你是要去單挑他們所有人嗎?”
    “不是單挑,而且我有把握。”楊禦成喘勻了氣息,這時楊雪隱也躍至兩人身邊,神情複雜地望向楊禦成。
    “你若能用好,獨行輪會比我這個玩意更厲害。”楊禦成點了點他攥在手裏的銀色戒指。
    楊雪隱還待開口說話,忽然心中一緊,急忙回頭望向了遠處的天空。
    楊禦成和時月曇也隨他一同望去。
    “師父…”時月曇看著陡然出現在空中,那枯瘦的灰袍身影,眉頭低垂,輕聲念道。
    與山鴉道人在半空中對峙的楊登明身穿一襲紅袍,正俯瞰著三人微笑。
    那是她的女兒嗎?已經長得這麽大了啊…
    楊登明看著自己兩個兒子身邊那個頗為麵熟的女孩,感慨了一番命運的神奇,接著扭頭望向聳立在不遠處,虛若無物的枯瘦老者。
    地上的三人聽不到他們之間的對話,也不知事情會如何發展,但楊禦成卻讀懂了他的微笑。
    無憾,鐵樹開花,死而無憾。
    父親……
    空中的兩人以駭人的速度衝向對方,接著整片天空白光一閃,一方人影緩緩跌落。
    枯瘦的灰袍身影似乎感慨了什麽,那神情像是惋惜又摻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解脫感。
    他身子一晃,化作虛影,消失在天際中。
    楊登明身上燃著蒼白的火焰,如流星劃過天際一般落在了遠處的街上。
    楊家第十六代家主楊登明,死了,就像祭祖時燃燒飛舞的紙錢,隕落的場麵甚至及不上方才還在城中肆虐的每一團火焰。
    “父親——————!!”
    平時說話都細如蚊鳴的楊家五子楊雪隱,在這無情的夜幕下發出了響徹天際的悲痛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