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投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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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雪隱。”楊禦成伸手攔下了幾乎就要衝出去的楊雪隱,他雖然極力維持著鎮定,但幹啞的嗓音中還是有一絲哽咽。
    楊雪隱回過頭來,圓睜的眼中滿是血絲。
    “城裏還有楊賜信的人,剛才的爆炸威力並不足以殺死修行者…”楊禦成手掐法訣,身邊的金甲符將和一眾符兵緩緩起身:“帶上這些再去,記住,接起父親之後迅速出城…”
    楊雪隱的眉頭不斷跳動,額頭青筋爆突,此時的他僅僅隻剩下了最後一絲理智,已經不知道該對楊禦成說什麽問什麽了。
    “去吧,注意安全。”楊禦成拍了拍老五的肩膀,那群符兵也緩緩圍了上來。
    楊雪隱低下頭,緊閉眼睛狠狠咬牙,接著如同利箭離弦一般朝著楊登明墜落的方向飛射而去。
    望著楊雪隱與一眾符兵走遠,時月曇掏出了一張泛著歲月痕跡的紙鶴。
    “你為什麽不把計劃都告訴他?”時月曇看著楊禦成的背影,輕輕開口問道。
    “他還小,而且我總得給楊家留點骨血…”楊禦成轉過身來。
    時月曇將手中的紙鶴輕輕一搓,那折紙便在一陣光華閃耀下化作了一頭像是孔雀卻又背厚腰長,翅膀寬廣的青色異獸。
    不愧是魔教聖女,寶貝真不少。
    “我的承諾一直有效。”時月曇翻身騎上那隻巨鳥,提起了先前要帶楊禦成離開的想法。
    “算了吧,我的事情還沒辦完。”楊禦成搖了搖頭,背著手對時月曇擠出了一絲微笑。
    “你可以跟我回去再行計議,不過是區區一個重夢境,總能找到機會報仇的。”時月曇說道。
    “不必了,我比較喜歡自己做事。”楊禦成依舊搖頭。
    “你的貓兒和狗兒呢?”時月曇像是才剛想起來這茬一樣問道。
    楊禦成微笑著與她對視了一會,扭頭望向西邊方才在楊登明隕落時就已經緩緩浮上空中,展開成一本巨書的投書祭壇。
    “如果讓禁軍來到此處,倒黴的就不止是一座滿盈城了…你也看到今天在這裏發生的事情了,他們做事是不擇手段的。”楊禦成說道。
    “自古以來行大事者皆如此,盛世總是由數萬冤魂鋪就而成,你若強行阻攔隻會粉身碎骨,頂多落個好名頭罷了。”時月曇也望向那本天書。
    “我隻是看不慣而已。”楊禦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像是卸下了什麽擔子一般。
    “我可以在這等你。”時月曇看著他那滿是堅毅的眼睛,緩緩說道。
    “不用了。”楊禦成轉過臉來對她灑然一笑:“我不會活著回來了。”
    “嗬嗬,這樣也好。”時月曇也跟著他笑了起來,接著一抓胯下巨禽的背羽,那畜牲啼叫一聲,展開碩大的翅膀掀起狂風,載著時月曇倏然離去。
    楊禦成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駐足許久。
    鐫玉樓那群與尋香姑娘一夥的風塵女子在之前交付完鯉紋佩,符兵法陣開啟之時就已經順著樓中密道離去。
    楊禦成請來的幫手,大商團以及複國會的人都已在魔教的聯係下撤出了滿盈城,此時還留在城裏的隻有楊賜信留下的炮灰,以及去接父親屍首,被符兵保護著的楊雪隱。
    至於不屬於他與楊賜信兩派的其餘人等…想做什麽就由他們去吧。
    楊禦成深吸了一口夜風中混雜著硝煙與血腥味道的渾濁空氣,拿出了收在懷中的馭風旗。
    一道白光順著他的手臂遁入令旗之中,那已然失色的法器又重新冒出了幾縷光華。
    “喵嗚~”莫名出現在楊禦成腳邊的小黑貓對著他叫了一聲,叫聲裏滿是得意感。
    “是啊…最後還是如你所說…”楊禦成苦笑著把它撈起來抱在懷中:“好吧,既然要燒,那就燒個痛快,燒他個底朝天!”
    “哈!”小黑貓在楊禦成懷裏嘶了一聲,化作一道黑光鑽進了他的身體裏。
    帆布狀的馭風旗化為旌旗,在空中舞出幾團氣旋,本無修為的楊家四少騰空躍起,在氣旋之上淩空一踏,向著投書台的方向疾行而去。
    …………
    每年仲夏的這個日子,天海五州都會舉行一場名喚投書會的傳統祭儀。
    許多人在投書會中一步登天,被收入名門大派,或成為冉冉升起的文道巨星,或由此踏上修行強身的艱險道路。
    當然,更多人還是會失望而歸,磨練技藝等待來年再戰,或者幹脆心灰意冷丟下筆杆子,去琢磨琢磨別的活計。
    不過今年風來州滿盈城的投書會與往年有些不一樣,與會者都是名家俊傑或者一方人物,而且沒有人向那本展開的天書投出自己的作品。
    很快了,楊賜信看著正在祭台之下忙著修改符文的一眾手下,十分愜意地撚了撚胡子。
    父親他不理解,四弟五弟還年輕,當然會一時衝動去追求理想主義。
    至於三妹…一個女人能有什麽見識?
    隻要楊賜羯帶著禁軍來到此地,很快楊賜信就能和集結於自己旗下的各派宗門或者江湖勢力一同掃平風來州,朝廷也答應待事成之日就讓他坐上風來公的位置,統管一州之地。
    當然,那些酒囊飯袋,除了耍陰謀詭計之外一事無成的官僚並不可信,不過楊賜信乃是絕頂聰明之輩,斷然不會把雞蛋都裝在一個籠子裏。
    能合作就合作,不能的話他也不害怕掀桌子。
    平風來,殺弧蠻,重編古舊的,已經逐漸腐朽的規則,讓有才能的人得以施展,讓人們得以安居樂業,開創一個全新的美好時代。
    至於過程,總會產生一些犧牲的。
    無論是當劊子手也好,做被萬世唾罵的奸惡小人也罷,就算是害死無比疼愛自己的父親…
    改變世界不是說說就可以的,就像手術,割除膿瘡必然就會流出膿血。
    滿盈城,以及風來州,你們每一個人的犧牲都不會沒有意義,我會去改變這個盡是悲傷的殘酷天地,到了那個時候,你一定會理解我的…
    禦成…不要過來…
    楊賜信眼睛微閉,安然立在原地,盡顯大氣俊雅之姿,但滿盈城中的硝煙與血腥並沒有隨著漸漸散去的微風刮到投書台下。
    “楊家主,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身邊的年輕人緩緩湊上來抱拳說道,他們是風來州天下正道的新一代俊傑人物,都不忍心打破楊賜信閉目養神時那美如詩畫的神仙姿態。
    “哦?有勞各位了。”楊賜信把對這群不知世事險惡的盲從世家子的鄙視掩埋在心底,和氣地微笑著向周圍的人作了一圈揖。
    “楊家主,可別忘了你的承諾。”黑袍老婦伸出枯瘦的手指點了點楊賜信。
    “那是自然,我楊某人從不食言,還請三宮的諸位豪傑先行休息吧,畢竟一會禁軍到此,有些事情還是不好擺在明麵上說…”楊賜信對那黑袍老婦深施一禮,接著遺憾地說道:“可惜這回未能親自拜會山鴉尊者,來日定有厚禮奉上。”
    “桀桀,不必了,那糟老頭子性子古怪,你隻要好好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就好了。”黑袍老婦怪笑著說道:“而且他也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了…”
    看著黑袍老婦帶著一眾魔教中人緩緩離去,楊賜信一直維持著彎腰施禮的動作,但那低伏的頭顱下卻隱藏著無比冷徹的寒意。
    父親…我會為你報仇的,隻不過時候未到…
    天書在一陣轟鳴中開始晃動,接著在祭台新刻的符文影響下逐漸生出了一粒黑點。
    那黑點像是被空氣撕扯一般越來越大,就像是一張漆黑的巨口,黑洞逐漸形成了可供人穿行的通道,從裏麵不斷向外噴出書卷信紙,那是其他地方參加投書會的人們投出的作品。
    還不夠大…再加把勁!
    楊賜信指揮著手下一眾人等對著祭台寫寫畫畫,灌輸靈氣,難以言喻的興奮之情在他胸腹之間激蕩不休,使得他那時常掛著雲淡風輕表情的臉上也冒出了透亮的紅暈。
    “嗯?”
    台下諸人皆是風來州的英才俊傑,刨出楊賜信之外也有兩人是踏入了重夢境的頂級高手,自然神識敏銳,很快便察覺出了天邊的異樣。
    “楊家主…”有人來報在天邊看到了人影正向著此處飛速趕來,卻被楊賜信揮退了。
    能禦空而行的人至少也得是重夢境界,由此才會引得場中諸人無比緊張,不過楊賜信卻知曉,來人絕對不會是某家多管閑事的宗師或門主。
    嘩啦,勁風吹散飄落的書信,來人躍至投書台上,而台下諸人受楊賜信的彈壓並未出手阻擊。
    “我來參加投書會了。”楊禦成揮開飄落在頭頂上的信紙,笑著向眾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