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探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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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好深沉的黑暗。
    即便前路不明,就連自己身在何處都無從知曉,但這份被黑暗溫柔包裹的感覺卻讓人不禁想要向著更深處沉淪。
    下沉…下沉…
    這綿軟的感觸,是床嗎?
    看起來我還沒死,也沒有被關起來。
    這裏不是地獄…
    地獄…
    楊雪隱輕歎一聲,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一睜開眼,直入視界的那張恐怖大臉差點沒給他當場抬到閻王爺跟前報告。
    “嗯…不錯。”趙撫蘭擠眉弄眼地觀察他一陣,緩緩點頭,一副老中醫作態。
    “唔啊!”被嚇得差點要縮成一團的楊雪隱痛呼一聲,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被繃帶裹得近近,尤其是左手跟上半身,都快被包成棒槌了。
    “哎呦,我的爺,你可千萬別亂動呀,這要是死過去了那不是白瞎了我那點好藥?我跟你說…”趙撫蘭急得直搓牙花子,從他的語氣裏就能聽得出來他給楊雪隱用的東西確實很珍貴。
    “幾天了?”楊雪隱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開始不斷跳動,緩了好一會方才開口問道。
    “三天,你底子不錯,外傷倒是不太嚴重,隻不過骨頭斷了幾根,關鍵問題在於內傷。”趙撫蘭故作深沉地咳嗽兩聲接著說道:
    “雖然有我的藥,不過你能這麽快就醒過來也算是資質卓絕了…不過你可得記著我的好,我這雪風菱丹可是…”
    聽到雪風菱丹這四個字,楊雪隱眼皮一跳,恍惚著也沒多餘的精力去聽趙撫蘭一通叭叭了。
    你說命運不神奇,它是真他娘的神奇。
    之前說過的東西全都給用上了…
    無視了正背著手侃天說地的趙撫蘭,楊雪隱扭過頭去,看到了擺在房間角落裏的斷旗。
    七天命數…這已經是第八天了。
    那象征著江北楊家驕傲的馭風旗斷作兩截,靈氣散失,已經變不回巴掌布片的樣子了。
    “嗯?”趙撫蘭也順著楊雪隱的視線看過去,悠悠歎了口氣:“這家夥真的是崽賣爺田不心疼,這麽好的寶貝隨隨便便就給糟蹋了…”
    “他怎麽樣了?”楊雪隱緩緩問道。
    “能怎麽樣?活蹦亂跳的唄…”趙撫蘭似乎有些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那旗子上連著他的命脈,如今馭風旗已毀,他又是怎麽活下來的呢?”
    “嗯,確實如此,本命法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隻不過他的命太硬,這旗子受不住。”趙撫蘭吹了吹完全不存在的胡子:
    “不過你也知道他絕非常人,說實話現在在他身上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了…”
    “他在哪?”楊雪隱咬著牙,用沒斷的那隻手強撐著坐起身子。
    趙撫蘭並沒有攔他,從桌旁搬了張椅子來擺在窗前,伸手向外指著說道:
    “你自己看咯…”
    楊雪隱一步三搖,喘著粗氣走到窗前,用手撐著椅背,並未坐下。
    天南鄉縣衙和周圍的建築都被黑蓮助力的虎念孔雀舞夷為平地,變成了一座空落落的土坡。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壞事,畢竟這種純天然的平整地勢省去了人們搭建處刑台的功夫。
    台下人頭攢動,天南鄉的居民們將突破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他們高舉手臂呐喊著,高聲宣泄著這些年來堆積的怨忿與不滿。
    在他們周圍還有很多穿著與府軍完全不同裝甲的士兵在執戟肅立。
    陳攝的屍首已經被惡念黑蓮盛開時的黑焰燒得渣都不剩了,那就隻能你來替他倒黴了。
    況且他這些年作威作福少不得你出謀劃策,大家也都認識你這張老臉,我個人覺得你蠻適合出演這個受難者的角色的…
    你說是吧?師爺。
    楊禦成環視周圍,將每個鄉民臉上的狂熱盡收眼底,最後視線落在了跟前這個被五花大綁掛在柱子上,垂頭喪氣麵如死灰的中年人身上。
    兩人深深對視一眼,沒有開口交流。
    歎了一口氣,楊禦成將手中的匕首穩穩紮進了師爺的心窩裏,用力一擰。
    鄉民的呐喊聲達到了最高潮,摻雜著各種謾罵詛咒的吼聲直衝雲霄。
    震耳欲聾。
    楊禦成將那把沾滿鮮血的小刀抽了出來,高舉過頭向人們展示一圈。
    接著,他將那柄匕首隨手丟至一旁,如同謝幕時悶悶不樂的演員一般,疲憊地走下台子,隱沒於人群之中。
    人們熱切地望向他,很快不知誰喊了句什麽,也不知道是誰打的頭陣,大家紛紛忘卻了這個除掉首惡的少年,轉頭衝上處刑台。
    這世道,留個全屍得是多大的福氣啊…
    沒過多久,在楊雪隱和趙撫蘭已經看膩了這場野蠻血腥的鬧劇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楊禦成推門走了進來,旁邊跟著大白狼,還有…騎在一個毛茸茸胖乎乎,身上條紋灰黑相間的東西背上的小黑貓。
    “你這一招可夠毒的啊…”趙撫蘭說道。
    “給他們路的並不是我,路本來就在,隻是他們沒有去走而已。”楊禦成看見已經醒來的五弟,滿是疲態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隻要除掉了暴虐者,人們就很難再去相信下一個管束他們的人了…點燃的火焰需要極長時間的沉澱才能熄滅,而這段時間裏等著他們會是革新嗎…”趙撫蘭悠悠念道。
    “大概率是毀滅。”楊禦成爽朗一笑,走上前來捏了捏老五身上的繃帶石膏。
    “所以我才說你毒。”趙撫蘭哼了一聲。
    “不論如何,這樣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有利,至少朝廷的人很難靠近這邊了。”
    楊雪隱左右瞧了瞧這啞謎二人組,腦子裏滿是漿糊,愣了半天方才問道:
    “行動?什麽行動?”
    “哦…老六這回幫了我,作為交換我也要幫他做一件事,等你傷好了咱們就動身。”楊禦成瞥了趙撫蘭一眼接著說道:“北地集鉉陵,你知道吧?他要去那裏麵“取”個東西。”
    趙撫蘭看著楊雪隱投來的眼神,似乎理解錯了他的疑問,拱手說道:“呃…我家中排行老六。”
    “不是…”楊雪隱歎了口氣:“剛殺完朝廷官員扭頭就去刨墳,真有你們的啊…”
    “嘿嘿嘿…”趙撫蘭醜臉一笑,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楊雪隱不再說話,低下頭來死死盯著那隻被十惡子當做坐坐騎的小浣熊。
    “你要開動物園麽?”他無奈問道。
    “哎呀…這家夥你也認識的…”楊禦成趕開十惡子,伸手抱起那隻可憐的小浣熊拿給他看。
    這小家夥其他地方都與它的同伴一樣,心寬體胖,可愛肥癡,唯獨那一雙眼睛裏隱隱飄蕩著秋日落葉一般的細碎金光。
    好熟悉啊…怎麽感覺不久之前才見過…
    等等…無麵符將,金悟!?
    楊禦成對著抬起頭來,雙目圓睜,嘴巴都驚得閉不上的楊雪隱點了點頭。
    “他把最後一絲生息留給我之後就投胎去了,結果沒想到因為之前地行鬼出世,整個地脈都被攪成一團,上不是上下不是下…”
    楊禦成將小浣熊翻轉過來,望著他那可憐巴巴的小尖臉歎了口氣:“光天化日之下靈體難以久留於世,他實在沒轍了,想著就近找了東西先湊合著附上頂一下…”
    結果,如你所見。
    甚至連命理魂魄都是九成九的契合。
    該死的賊老天…小浣熊的鼻子抽了抽,胡子不斷抖動,眼中有淚光閃爍。
    “哇呀!!”伴隨著一聲童稚驚叫,一道黑影從三人中間閃過,再回過神來,楊禦成手中的小浣熊已經不見了蹤影。
    好快,這三個年輕人再怎麽說也是年輕一代的翹楚人物,卻沒有一個看清剛才發生了什麽。
    “雪隱哥哥,你醒了呀!”阿閃死死抱著被擠得吱吱亂叫的小浣熊,不斷嘿嘿傻笑著拿臉蛋在它身上蹭來蹭去,順帶著向楊雪隱問候了一聲。
    小地地攀附在她頭頂,眨巴著小眼睛。
    大白狼十分人性化地鬆了一口氣。
    “禦成哥哥,它叫什麽呀?”阿閃興奮得直喘粗氣,還不忘騰出一隻手來摟住旁邊的白狼。
    “呃…小金金…”
    “金悟。”
    楊禦成與楊雪隱兩人同時開口。
    緩緩轉過頭來,楊禦成看到了老五眉頭緊皺,無比嚴肅的表情,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呃…它叫金悟喔…”他改口道。
    “嗯?我覺得小金金更好呢…”阿閃嘟著嘴尋思了一會,也懶得想那麽多了,她燦爛地笑著將小浣熊高高舉起,口中不停念叨著:“嘿嘿…小金悟,小金悟,你好呀…”
    金悟這回真的要哭出來了。
    劉憚步著阿閃後塵來到屋裏,這哥們也是渾身包著繃帶的淒慘模樣,不過倒是比直接昏了三天險些喪命的楊雪隱要好多了。
    他向楊雪隱點了點頭,接著轉過頭來說道:“楊禦成,趙相師,王頭領要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