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願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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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怎麽我一睜眼,小約克城就變身滿盈城2.0了?那個什麽夜心王又是怎麽回事?”天色漸暗,那匹神秘的老馬使出了吃奶的勁,幾乎是蹄鐵踏風一般帶著三人跑了不知道多遠。
    這裏已經看不到小約克城的漫天火焰了,一切恍若隔世。
    用馬車裏裝載的行囊搭起了一座簡易帳篷,眾人在背風處安頓歇息下來。確認了早就疲憊欲死的拉結徹底睡熟之後,楊禦成方才開口問道。
    “我不確定這裏是不是現實。”時月曇並未直接回答,她正悠閑地坐靠在營地旁的巨石邊用銼刀認認真真地修著指甲。
    她給武煞羅來的那幾下可不輕,受到反震折了幾片指甲倒也正常。
    “這就是,我可以保證。”楊禦成拿起臘化的肉幹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
    “嗯,我知道。”時月曇翻動手掌檢視了一下自己修飾半天的成果:“這感覺還是蠻真實的,現在想來人也真是種奇怪的東西…那邊明明沒有你,我竟會覺得一切都是如此尋常。”
    “是不是就像夢醒了?”楊禦成笑道。
    “是啊,就像衝破了某種桎梏…就跟我踏入虛想之境時的感覺一樣。”她眼簾低垂,表情中有一絲難以明言的悲傷。
    想必是跟海默爾有關吧。
    楊禦成看著一旁裹著毯子縮成一團,於夢境之中還在隱隱抽噎的拉結,忍不住歎了口氣。
    “虛想之境?細說細說。”一直蹲在不遠處擺弄著三枚銅錢的趙撫蘭耳朵一立,半蹲著身子湊過來,賊兮兮地開口問道。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隻是每個人的體驗都不一樣,我不能確定咱們的道是否相同…若是給了你錯誤的參考或者提示反而會害了你。”時月曇無奈地搖了搖頭,完全沒了平時那種啥事都要臭顯擺一下的高調興致。
    “說的也是。”趙老六倒是幹脆。
    “看來我不止能撕爛解脫…”楊禦成眼見她的情緒越來越低落,趕忙勾起話茬:“沒準我這就是什麽天賦異能呢?到時候後世閑人再給我安排個什麽碎夢者,或者幻象殺手之類的名頭,想想都感覺帥得很呢…”
    “你起名怎麽總是這個風格?”時月曇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什麽黑流身,白滯截…說出去就跟沒讀過書似的,還非要喊出來。”
    “這…我…我隻是把它們的特點總結一下又進行了一點點藝術加工…”楊禦成被她說得低下頭去,臉上泛起幾分委屈。
    這些名字起得不好嗎?我覺得還蠻帥的啊…
    “下次在心裏念給自己聽就行了。”時月曇朝垮著臉用毫無情感波動的冰冷聲音說道。
    “咦?那些不是咒文嗎?”趙撫蘭疑惑地望向楊禦成:“老四,我先前隻覺得你是個奇男子,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是那種出招要喊技能名的人啊…”
    把頭埋到膝蓋裏的楊禦成快要哭出來了。
    “行了行了,不欺負你了。”時月曇的眉間稍微舒展了一些:“不論是碎夢者還是什麽幻象殺手,形容得都不是很貼切…從我與你接觸後反饋而來的感覺來看,你更像是一根錨。”
    “錨?什麽意思?”楊禦成抬起頭,不解地抓了抓後腦勺。
    “就是船上那個大鐵疙瘩,你坐過船嗎?船在水上漂的時候啊…”趙撫蘭十分貼心地講解起來,結果很快就被楊禦成冷冷盯到閉嘴了。
    時月曇噗嗤一笑。
    “並非是你動手撕裂的解脫,而是世界以你為中心轉移,你的落點就是真實所在…”她看起來心情好了很多,開始晃動著手指悠悠道來。
    “那不就是作弊了?要是老四能改變現實,那直接造出個大同世界來不就全劇終了?”趙撫蘭抱著膝蓋跟個小朋友似的望著時月曇。
    “所以我說他更像是一根錨。”時月曇搖了搖頭:“錨落在何處,船就停在何處,但錨沒有意誌,也控製不了自己落向何方。”
    “也就是說,我就是最沉的那枚棋子?”楊禦成捏著下巴,又在心中開始問候起尋香來。
    “是的,但你又和聖墓有著諸多聯係,操盤的究竟是你還是別的什麽東西…現在都很難說。”時月曇眨了眨眼睛:“你喜歡下棋,那就成為棋手吧,棋盤與桌上的視野完全不同。等到你能完全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候,許多問題的答案應該都會清晰浮現了。”
    “我不喜歡下棋,我比較喜歡抄起棋盤直接抽丫挺的。”楊禦成晃了晃腦袋。
    “我也是。”時月曇微微一笑。
    趙撫蘭也在一旁舉手讚成。
    “三郡之地以聖墓伊紮塔特為中心運轉著一座覆蓋全境的法陣,其效果便是除了幽視者之外的人隻能進入卻不能離開。”時月曇開始講解起事情的諸般經過。
    “他們在這片樂土之內享受著閉塞的和平,但太平日子過久了,心便不安分了…”她歎了口氣:“近日地脈走移,聖墓開裂,運轉千年的陣法出現一絲縫隙,這讓他們看到了機會。”
    “銅鷹諸子與海默爾都是激進的遠行派,他們渴望離開這座祖先為自己量身定製的牢籠,垂涎於外界廣袤的天地與資源…”
    “一個月前,他們開始派人聯絡外界,同時四處搜羅外來者丟入聖墓,以期靠外力衝破束縛。這和一些箴言詩篇有關,多餘的我就不贅述了。”
    “被野心之火蒙蔽了視野的銅鷹議會與海默爾聯係到了意料之外的強援,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盟友…雙源尊者,夜心王顏徹。”她晃了晃腦袋:“結果也如你們所見,九成九是談崩了。”
    “最後,偉大的魔教聖女帶著一個毛頭小子和玩紙的怪家夥衝破了聖墓法陣。夜心王率部魚貫而入,悠遠如銅鷹之城也跟外麵那些沒有防護手段的山野孤村落得了一樣的下場,是吧?”楊禦成拍了拍手總結道。
    “嗯,總結得很到位,尤其是“偉大”的那個部分,希望你能發自內心地這麽想。”時月曇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以往在三郡與五州之間通行的商販走卒都是幽視者?”楊禦成撓了撓頭看向時月曇,得到了確定的答複。
    突然感覺這身份不是那麽高大上了…
    “幽視者是萬中無一的,但天海五州生靈數萬,任何概率放到無限延伸的基數中都能得出一個很誇張的數據。”時月曇平淡地解釋道。
    “所以幽視者到底能幹嘛?”楊禦成有些泄氣地問了一句,然後很快便看懂了時月曇遞回來的眼神之中的話語。
    自行體會…
    哎,是了,是了,我知道你不是保姆。
    楊禦成無奈地點了點頭。
    “取個名字吧,你依靠這份力量掙開了解脫,聖墓的法陣和那坤道惡念也確確實實地被你打出了缺口。”時月曇輕輕偏頭望向楊禦成身側:“雖然依托了某種奇異的東西,但這確實是屬於你自己的一份機遇,與你的小貓還有小…狼?”
    “汪!”十全子抬起大腦袋應了一聲。
    “呃…好吧,小狗…我要說什麽來著?對了。”時月曇摁了摁太陽穴:
    “雖然觸發撕裂解脫的介質是你口中的天道善念,但我隱約能感覺到,那份重現世間真實景象的能力是完全源自於你本身的。隻有不摻雜任何異物才能直抵大道,而你展現出的那近乎奇跡的創舉就像是大道的顯化…”
    “論打機鋒我可比不過您…”楊禦成大概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揉了揉大白狼的腦袋:“我從前隻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結果一個比一個離譜的東西全都找上了我…走上這條路之前我隻預想到了凶險,卻沒往奇幻的方向去猜。”
    “也許這本就是你的天賦,隻是一直沒有機會發覺呢。”時月曇揉了揉肩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才能,隻不過機遇未到難以展現…單就這一點來說你其實還挺幸運的,算得上是對症下藥嘛。”
    “我寧願老老實實做我的闊家少爺。”楊禦成皺眉閉目,深深歎了口氣。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
    趙撫蘭冷不丁地悠悠開口,剛念了幾顆字就被兩人給盯得憋回去了。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確實有點老套了,不過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他沒好氣地揮了揮手,接著低下頭擺弄起銅錢來。
    名字啊…
    楊禦成瞧了一眼拉結,閉目沉思,在心中反複回味著這一個月以來所見到的人和事。
    雖然大半時間都是睡過去的。
    “綠洲。”他抬起頭來:“拉結,尤哈特…瑪蒂爾妲,海默爾與銅鷹。他們堅信著自己來自遙遠的沙海,為了回歸本源不惜拚盡一切,甚至是惹火焚身也要脫離這片虛假的樂土…”
    “當真實被揭露的時候,我希望呈現在他們麵前的會是一片綠洲,一片風沙之上的天堂。”楊禦成睜開雙眼,其中隱有星點閃爍。
    時月曇與趙撫蘭也微笑了起來。
    這個名字倒是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