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西雲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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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相當久遠的故事。
天海五州曾出過五位立於世間頂點的英傑,巧的是他們剛好是在不同的地方誕生的。
語沉淵,年紀輕輕卻是個十足的大酒鬼。他生於雨落,長於雨落,每天都徘徊於醉死在馬蹄坑的積水裏與跟人打架的兩極之中。
鬼知道他是怎麽破解了山下劍陣,莫名其妙地鑽進藍莓山,最後成為一代劍神的…
尤藍,這隻是一個代號,一如後來人們叫他山鴉道人一般。對於一把自幼生長在星爍東極,三教核心之所,受盡了極端教義洗腦的人形利刃來說,名字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呢,當他統合散亂數百年的三教,成為了五州的無冕之王時,一切都變得有意義了。
韓霜程,人不似其名,美麗又熱辣。她…哎,她是個貴族,年少時卻從未做過什麽與高貴一詞有任何關聯的事情。
歲月變遷,小辣椒成了母儀天下的雷行皇後,然後…又成了太後。
陳惜命,如果我說他年輕時是個肌肉武鬥派,而且二十多歲的時候還半顆大字都認不得…嗬嗬,風言風語且聽且看,毋需當真。
他算盡了天下命數,算盡了一切,一切的一切,人們卻隻知他是當朝天師。
最後一人…非常特別的一個人。
他踏入了書庫,打翻了油燈。他闖進繁華,離去時空留塗炭…他見證群星破碎,於最後一刻點燃了微弱的希望之火。
楊守心,一個甚至都不會出現在傳說中的名字,每個親眼見過他的人對他的評價都不盡相同,但每個人都會對他來一句:
“去你奶奶的,楊守心!”
然後他挨個給了大家一人一拳。
這五人,足以鐫刻至任何傳奇之中的五位天縱英才被人們稱為天海五傑。
那是他們的時代。
而這裏,天海西方的雲覆飄雪之地…雲響州就是他們發生決裂的地方。
我說了,這是個相當久遠的故事。
現在,雲響州仿佛是在彌補本與自己全然無關的錯誤一般,默默拾起了破碎的拚圖。
啥?你說時月曇沒在這?
好像也是,那就不扯這些有的沒的了!
“如果你沒得寫完全可以不寫…簡單挑個小樓細致描述一下景致就能湊出一章的量了。”楊禦成蓋著毛毯躺在搖椅上慵懶地嘟囔道。
不是,你這家夥怎麽淨拆台呢?搞得跟我琢磨這點東西很容易似的…
稀溜溜…楊禦成端起茶杯品了兩口:
“我不關心你,洗洗睡吧。”
好小子,你等著!到時候我指定把你寫成三歲癡呆五歲殘廢享年十二整!
“那我還真要謝謝你了…”語畢,他轉過身去撓了撓屁股,強勢裝死。
不理他了,這小子一天到晚沒個正形,還是去看看故事的主角們吧。
“乘兒,你有信心接下掌門的擔子麽?”賀諫負手立於院中,靜觀雪霧迷蒙。
“我不行,而且也沒有必要。”蘇乘跪坐於屋外廊簷,恭恭敬敬地輕聲答道:“您正值盛年,插芊之劍還遠未到會被折斷的時候。”
“每個人都會死,時代總是要更迭的…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處理山上那些瑣事了。”賀諫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有的時候我真的在想,如果你有楊禦成那小子半分灑脫…”
“我…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生活方式。”蘇乘皺著眉頭搖了搖腦袋。
誰又不是呢?
賀諫抬頭望天,蒼空輝日交映不息。
飛鳥劃過,鳴叫傳至神幕彼端。
“差不多該到時候了。”吳聆雙指一搓,掌中密信化作齏粉:“沒時間在這裏耗下去了,我會帶門中精銳先行一步,老王,你呢?”
“我認為不應太過急躁。”王傑雲背靠廊柱挺著大肚子悠悠說道:“現在我們就算過去也隻會激起魔教徒眾的劇烈反抗,背後的家夥還沒露頭,更關鍵的是…雷行那邊還沒有動靜。”
“你陷得太深了。”吳聆皺眉道:“皇室帶來的隻有壓榨與禁令,你越順從他們就越不知限度…這般唯唯諾諾,雲響何時才能回歸原本模樣?”
“我依然是我,老吳。”向來笑嗬嗬的王傑雲此時麵色也浮現出了一絲陰沉:“我無需向你保證什麽,你隻需要知道我一如當年,從未變過…可大勢已經不再是當年那樣…”
“那是人命啊!千百上萬,活生生的人啊!”吳聆怒道:“什麽大勢,大勢!嘴裏全是道理,做的事情卻和那群官僚沒什麽區別,你…”
“老吳!”王傑雲聲音低了八度。
場麵霎時陷入寂靜之中,位列偏座的兩山弟子們也不自覺地挺起了腰板。
“孩子們還在這呢。”王傑雲沉聲說道。
“我會把他們送到西雯那邊。”吳聆搖了搖頭:“無論如何,我一定要過去。”
“父親…!”吳茜尋不滿地喊了一聲。
“你娘那邊也需要你幫忙。”吳聆轉過臉去平靜地望著她:“茜尋,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做,我也不會攔著你…但這一切對現在的你來說還太早了,你還年輕。”
吳茜尋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老吳,再信我一回,最後一回。”王傑雲望向窗外:“上天給了我們至關重要的火種,現在我們該做的隻有好好護住它,不讓它被飄雪熄滅…”
哦…對了,我家的“代戰者”…
“你覺得你能控製得了他麽?”吳聆抬起頭來,勉強認同了王傑雲的言下之意。
王傑雲挑了挑眉毛,不作答。
世家樓閣內,熏香嫋嫋。
“皇室信任你們,你們卻一次又一次,不知羞恥地辜負天恩。”陳露凝踱步在內堂台上,對著下麵一眾氣勢不凡的風雲人物重重訓話道。
“您說的皇室…是哪一個皇室呢?”陳愈身平靜地微笑著,眼中卻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哦?”陳露凝轉過臉來微微一笑:“終於圖窮匕見了?你若早些這樣,我們之間的問題應該已經全都解決完了。”
“請原諒我的無禮,三姑。”陳愈身苦笑著搖了搖頭:“我要對付的敵人實在是太多了,父親也不肯站出來表態…每當閉上眼睛,我就會有種屍山血海傾軋而來的錯覺,由不得我不緊張。”
“我很樂意當你的談心對象,好侄子。”特意加重了最後三字的陳露凝繼續說道:“你確實需要好好睡一覺,白天說夢話可不是什麽好事…”
“不管這些,我有最後一道兩全之策…但是,我需要再次確認你們這幫陽奉陰違的家夥心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陳露凝環視台下眾人:“來點所謂的“肺腑之言”吧…崇王府替你們開了個好頭,不是麽?”
靜默,鴉雀無聲。
“那就直接跳過問答環節吧,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聽。”陳露凝撩了下頭發,鐵靴敲打在木地板上,清脆的回聲響徹堂內:
“選吧,我?還是雲響?”
無形威嚴如龍翔虎嘯。
台下依舊無聲,唯獨立在眾人正中的陳愈身轉了轉眼珠,臉色陡然一變。
“那位大人…她來了麽?”冷汗從陳愈身的鬢角滑落,搞得他說這句話時尾音也有些顫抖。
“我不滅,雷行王朝不滅。”
陳露凝微笑著,答非所問地回了他一句。
“崇王府十二部,願效死力!”推金山倒玉柱,陳愈身二話不說直接跪倒在地。
其他人臉上的驚容也跟他深深埋在地板上的那一副差不了多少。
“觀天世家,聽候中郎差遣!”
“塵籙世家,全憑殿下調配!”
“福祥世家,忠心未變!”
嘩啦啦,四大世家一跪,剩下的那些各方勢力的代言人也不得不參與進來了。
宛如風吹稻田,宛如雷鳴驚蟄。
“嗬,很好。”陳露凝嗬嗬一笑,看都懶得再看這幫撅著屁股顫抖不止的大鴕鳥,邁開輕盈的步子跨過人群向著門外走去:
“首先…我們有個小問題需要解決。”
齊聲唱諾,響徹雲霄。
雲響西陲墟螺縣外,此地是整座富饒瑰麗的雲響州之中少有的貧瘠之土,也是菩提殘部經曆毀滅性的打擊之後退守的最後防線。
“到啟程的時間了,殿下。”酪綿理了理衣衫,跪到帳簾跟前恭恭敬敬地報了一聲。
“我聽到他們叫你果果…這是你的名字麽?”三輪紗夜掀開幕簾,淺淺笑道。
“呃…是,這是卑職的乳名。”酪綿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對麵這位來頭不小的美麗少女問起這個算什麽意思。
“我可以這麽叫你麽?”紗夜問道。
“當然可以。”酪綿單膝跪地,單掌貼合心口,深深埋下頭顱恭敬答道。
“謝謝你…果果。”紗夜笑了笑,走出帳外輕輕將她扶起:“叫我紗夜就可以了。”
酪綿愣了一會,也不知該怎麽反應。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紗夜輕歎一聲,不再多說什麽。
“行こう…我がしもべよ…”默念回蕩,貧瘠之地暗影浮動,如泡沫一般湧動挺起。
那不是太陽下的陰影,而是由無數虛子堆積而成,宛若山嶽的巨大牆壁。
三輪紗夜眼中有微光閃爍。
忌,我現在還沒有顏麵去麵對你。
但是…總有一天…
魔教精銳,踏上征程。
星爍州,古戰場遺跡。
大地染血,晴空染血。
也許隻是我的眼睛上染了一層血?
是誰的呢…又有人死了…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我知曉你們每一個人的過往。你們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是我不可或缺的朋友。
現在,你們為我而死。
無數閃著空虛熒光的手掌托住了緩緩倒下的時月曇,如同飄蕩的海葵。
即使如此,你們依舊在支持著我。
睜開雙眼,時月曇望向那處於血肉風暴最核心處的模糊身影。
我愧對你們,但是…
這一切,必須結束。
墨龍鱗甲散去,掌心與掌心貼合,那自虛空處誕生的手掌卻遠比自己的要溫暖得多。
“黑流…逆斬!!”
血霧譜寫哀歌,青瞳綻放月光。
星芒,永為你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