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
    “關於上述兩方麵的要求，我隻能這樣說：在我公司及本人權限範圍內，進行最大努力給予滿足。國營公司的權限十分有限，你大概知道或聽說過。例如轉讓費，就連物價局都有備案，公司根本就無權更改。再說合同，一律都是統一正規合同，公司隻有填寫的義務，沒有修改的權利。”
    “我高度讚賞貴方盡最大努力滿足我方要求的承諾，這種真誠和坦率是對我方的最大鼓舞。具體到轉讓費與合同，我表示不能苟同。任何價格包括轉讓費的製定，都會考慮到執行過程中的具體變化，會預設一定靈活變化空間。也就是說，轉讓費在貴方公司權限範圍內，沒有絲毫浮動權利，在事實上是不成立的。相信貴方在相應權限內，能夠體現出實際誠意。同樣，任何的合同都會因時間、事件的變化而變化，始終不變的合同在事實上是沒有的。嚴格說來，在商討、簽署合同的過程中，貴我雙方的地位和權利是平等的，隻有在平等互利的前提下，才有皆大歡喜的合作可能。所以，我方提出的前述兩點，完全出於保障我方根本權利而為之。對此，我認為貴我雙方達成共識已經非常接近。也即，貴方把‘權限範圍內進行最大努力給予滿足’的承諾或稱口號，變成實際行動或結果，我方就心滿意足了。”
    劉經理起身拿起自己和庶盶的水杯，一邊加水一邊說：“和談判高手過招，這感覺都不一樣。在這裏，我慎重表明：我方的承諾絕不是一句口號，必然會落實到相關細節中。”“要說這談判高手，本人是小巫見大巫。劉經理啊，都這大半天了，我還沒有搞懂：你到底能夠削減多少轉讓費啊？”“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沒有透露希望削減多少嗎？”“哈哈，彼此彼此！坦率說，在你這個高手麵前，具體談判我還沒有準備好。接下來，先走走貴方廣告中‘先考察，滿意後再簽合同’程序，我這就正式開始參觀參觀，好不好？”“好的，我這就安排安排！”
    庶盶不厭其煩在廠內參觀，時而快步向前，時而駐足觀望，陪同人員賴不住，漸漸丟下、甚至讓庶盶隨意走動。
    化驗室窗口開著，半截霧狀玻璃結構的門關閉著，沒有人進出，十分安靜。敲響關閉的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孩，一手拿著兩頁資料紙張一手拉開門問道：“你有事嗎？”“我是來考察項目的，隨便走走，能進來看看嗎？”“請進來吧！”
    化驗室內，中間屋子四張桌椅的辦公室兼走道，辦公室兩頭的房間是透明玻璃。透過玻璃，偌大房間內陳列著不知名的儀器，以及相應試劑架。化驗室內工作人員統一身穿白大褂，坐在各自辦公桌上的一男一女，正在隨意談論著什麽。男的年齡稍小些，大概三十多點，他們見庶盶進來稍微停了一下，庶盶向他們點頭示意，似乎都沒反應，又繼續他們的討論。一位從一頭化驗房間走出的大姐，漫不經心的拿住一個試劑瓶朝另一頭的化驗間走去，對庶盶進來似乎毫不在意。
    庶盶感到：都是不太容易接近的茬！“你請喝水，隨便坐！”開門的女孩端著水杯招呼道。“小師傅，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況，不知行不行？”“沒問題，你請說！”她隨即拉過另一張辦公桌的凳子坐下。交談中，庶盶慢慢清楚，這個健談開朗、熱情大方的小師傅叫張麗麗，是當地人，大學畢業直接分配進廠，工作時間一年多些。騎自行車上下班，路途需要二十來往分鍾時間。當她說出住家街道時，庶盶接話感歎道：“哎呀，我今天還經過那條街，住的賓館就離那條街不遠。”
    張麗麗師傅所說的住家街道，看過幾處公交站台牌便找到了，在那條街道附近選家賓館開個房間，然後去車站取回寄存的行李。宵夜後，四邊熟悉熟悉環境，到郵所打出幾個電話。
    8.10
    到糧油廠找到劉經理表明：希望先談妥轉讓費金額，然後分兩步走，第一步交兩三萬元先學技術，第二步補齊所有轉讓費並簽署合同。經過雙方討價還價，劉經理幾經請示，最終確定轉讓費總金額16.5萬元，暫交3萬元先學技術，餘款在學會技術並簽合同時補齊。這個口頭協議的達成，也就意味著庶盶將暫交的3萬元一出手，其他合同事宜便塵埃落定。“請把貴方收款地址、收款人讓我記錄一下，我就在這裏等匯款了。”
    “你沒有帶現金或支票啊？”“我傻呀，怎麽可能平白無故帶那麽多現金呢，多危險啊！”“是的是的！”庶盶繼續道：“至於說支票，自己隻是聽說過，從來沒有用過。哪有什麽支票喲！”“這道也是，就近跑銷售和一般個體戶都沒有使用支票。”
    庶盶對劉經理說：“在等待匯款的期間，我想順便熟悉熟悉化驗！”“按規定，需要先交轉讓費才能學化驗技術。不過，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去找領導商量一下答複你。”“我隻是初中畢業，加上偏科、化學基礎最差，恐怕最難學的就是化驗，還不知道能不能學得會。如果學不會，十幾萬元轉讓費就白交了。因此，先了解了解化驗，是必不可少的。一切拜托你了！”
    “我想問題不是太大，你在這裏等等我。”過了一會兒，劉經理還在門口就高興地說道：“我們領導同意了！我帶你去化驗科。”“我昨天與張麗麗師傅接觸過，她應該是貴方化驗科中最健談開朗的，我就拜她為師吧！”“沒問題！其他前來學化驗的，大多都是她教會的。”進入化驗室，劉經理對張麗麗師傅道：“人家直接指名道姓要你教化驗技術，這就交給你了啊！”
    師傅找來兩本書給庶盶：“有空的時候看看，可能剛開始有些不容易懂，隨著對化驗儀器等了解的增多，會愈來愈容易理解。這些書可以先放在一邊，跟我去熟悉一下所用儀器。”一下子接觸到這些，庶盶有些稀裏糊塗，一會兒問這一會兒問那，師傅逐一耐心解釋。“麗麗，這有單化驗，要不要做？”“要做！”師傅看著化驗單對庶盶說：“這不是化驗環己六醇磷酸酯，你想看就看，不想看也沒關係。”
    庶盶跟著師傅走向化驗台，“這是肝素鈉化驗，基本原理是根據肝素鈉在什麽環境條件下溶解或不溶解、穩定或不穩定等特性，配製標準溶劑劑量，一步一步檢測出它的有效成分，也就是活性單元的含量。我這樣說，能不能夠聽懂？”“師傅把複雜問題簡單化，深入淺出，徒弟清晰明白！”師傅嗔怪道：“哪來這麽多知乎也者的，煩不煩啊？”師傅一邊準備試劑一邊繼續說：“一般的化驗項目，都有具體的步驟以及所需材料和使用說明。例如肝素鈉，你看：所用儀器、步驟、所用材料的配製標準等等，在許多資料中都有詳細說明，隻要記住這些並一步步照著操作就可以了。現在，按說明配製材料的標準溶劑！……”
    中午下班，庶盶在化驗室門外，等到脫掉工作服和徹底揭去口罩、工作帽的小師傅，原來她的廬山真麵目是這樣的婀娜柔媚，秀麗端莊。師傅帶著庶盶買來飯菜票，到食堂打飯共進午餐。下午沒有實際化驗操作，師傅側重介紹相關儀器及其操作原理，一時之間記不清，庶盶覺得有些雲裏霧裏。閑暇時，庶盶問及眾多生物化工產品的化驗常識，師傅都不厭其煩逐一解答。當師傅問及庶盶此前經曆時，庶盶隻能繼續用在門衛處所填寫的謊話應對。
    8.11
    隨著湧向廠大門的人潮，庶盶側向師傅：“師傅，很多拜師學藝的，師徒都有一個拜師儀式什麽的。我們師徒之間也該有一個正式儀式什麽的吧？”“哪要那些繁文縟節的，你用心學就是了！你要到哪裏？”“回賓館！哦，那個賓館應該離師傅的住家不遠。”庶盶將賓館所在街道向師傅說明。“我要經過那裏，可我從來都還沒有載過人的啊！”“該徒弟載師傅！”
    載上師傅穿街過巷，見人流不大、嘈雜聲較小，庶盶道：“師傅啊，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徒一場，再怎麽說也該孝敬孝敬師傅才對。”“那你說說看，打算如何孝敬我這個師傅啊？”“我覺得吧，直接拿錢不太合適，況且這裏的轉讓費都是借來的，也給師傅拿不出多少錢來。可禮品又想不出買什麽好，煩請師傅指點指點。”
    “你真的打算送師傅禮品？”“師傅麵前，不敢有半句假話！”“這樣吧，你明天晚上到我家吃晚飯，順便給我爸買兩瓶酒外加點水果。”“弟子記住了。可師傅的禮品呢？”“等你全部學會了再說吧！”“師傅，我住的賓館就在這裏了。我先送師傅回去吧？”“不用。明天見！”“明天見！”“記住啊，明天早上在這裏等我，一起去廠裏！”“謝謝師傅，師傅走好！”
    轉過幾家商店，看見有五糧液酒出售，每瓶42元，比老家高6元。庶盶叫來營業員問道：“這五糧液是正宗原產來的嗎？”“是的。我們這裏所有的商品，都是原宗產地直接來的！你看啊，我們這國營的都是層層把關，絕對正宗。”“給我拿四瓶吧！”“好的，請稍等！”
    載著師傅又回到賓館前麵，庶盶回賓館帶上禮品。進入師傅住家小區，師傅指向停放自行車區域：“把車放在那裏，鎖住啊！”師傅走在前麵上了四樓，敲響房門。開門的是師傅的父親，他們用當地話，語速快，庶盶聽不太明白，隻是有一句“我把徒弟帶回來”聽明白了。“這是我爸！”“張叔您好！這是孝敬您的一點心意，請笑納！”“水果是給我媽的，她在廚房裏！”庶盶突然意識到：這水果也太寒磣了些，早知如此就該再多買點才是，可現在卻無可奈何了。師傅的母親已經走出來，“阿姨您好！不成敬意！”阿姨伸出雙手接過水果，“幹嘛這麽客氣，快坐，快坐！”房間不大，廚衛、客廳以外有兩個房間。沙發等家具就和剛買回來的一樣嶄新，茶幾、餐桌、地上不見絲毫灰塵，就連黑白電視中的草坪畫麵，都清晰到如同身在其中。
    張叔開口道：“聽麗麗說過你的一些情況，年紀輕輕，又是來自貧困鄉下，卻毅然撬動那麽大的項目，精神可嘉！”隨即指著帶來的酒：“買這麽多酒，我就不得不嚴肅批評你了。盡管你此前跑銷售，可能收入還不錯，但如果因此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將得不償失，是個不小的毛病，應當引起高度重視才好。”“張叔教誨的是，晚輩會銘記在心。隻是晚輩既然拜師學藝，自必長期仰仗師傅和您們，第一次到師傅家拜望，理當竭盡所能。還望張叔見諒！”“明白你的心意，以後別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就好。”“一定，一定！”告別時，張叔對庶盶道：“要做一番事業不容易，能節約的盡量節約，以後每天就在這裏來吃晚飯！”見張叔的口吻幾乎就是命令，庶盶深感誠惶誠恐，小心翼翼道：“晚輩遵從您的囑咐！”
    8.12
    化驗技術的實際操作並非十分複雜，幾乎所有化驗項目都能夠事先找到教材或說明資料，然後準確無誤的照做就行。如果要完全達到脫離教材、資料進行精確操作，諸如環己六醇磷酸酯的單獨一項檢驗技術則不難，可若林林總總、包羅萬象則殊非易事，沒有數年專業基礎肯定不行。庶盶開始按照資料說明，在師傅的密切注視下，憋手蹩腳進行獨立操作。
    周六天上午，庶盶正慢條斯理配製試劑，師傅剛離去不久又匆匆趕來，對庶盶說：“這樣不行，得抓緊做完下班，還是我來吧！”站在旁邊看著師傅的操作，庶盶感覺到，這種速度自己怕是永遠都達不到。去飯堂打午飯的途中，師傅道：“今天下午不上班，吃過飯陪師傅去走走！”
    走出廠大門，“先送師傅回家，我要換換衣服！”“好嘞！”來到師傅樓下，庶盶打算在樓下等。“走啊，站在這幹嘛呢？”師傅的父母不在，家裏空無一人。“你隨便坐，等我一會兒。自己倒水喝！”過了好大一陣子，師傅一手拿個電吹風，另一隻手拿條大毛巾，神態悠閑的走進客廳。分外輕盈柔美，娉婷嫋娜，活脫脫一朵出水芙蓉，令人不敢正眼相望。在化驗室，部分儀器隻夠一人的操作空間，一下子擠進師徒二人，很多時候幾乎擦著師傅的耳際，清晰感覺出她臉蛋的溫度，可從來沒有感到有什麽不妥當或者羞澀。師傅衝著庶盶道：“對不起啊，還要再等一會兒呢。先幫師傅吹吹頭發吧！”庶盶慌忙接過吹風，心慌意亂幫師傅吹頭發。突然間感覺到，若非師傅召喚，別說貼近師傅耳際，就算一兩步開外怕也沒膽量向她靠近丁點。從側麵俯視師傅半邊秀美臉蛋，觸目羞愧之情油然而生，趕緊將目光集中到吹風上。
    踩著自行隨著著“左轉”、“右轉”的指令，來到一個公園門前，“到了，就是這裏！”架好自行車，師傅對庶盶道：“今天是師傅要你來作陪的，所有的開銷，不準你給分文！”“這不妥當吧！哪有讓師傅花錢的道理喲！”“師傅的話就這麽不管用了？放心！我爸媽又不要我分文，一個人的工資一人花，師傅不缺錢。”
    午後陽光明媚，氣候溫和，不少人脫下外衣，穿著襯衫悠哉樂哉。逛公園的人三五成群，極目園內遊客很多。轉過一大圈，師傅在人工湖畔欄杆邊停下，指著整齊排列的一片汽艇問：“坐過沒有？”庶盶老老實實回答：“徒弟還沒有坐過。”“師傅也沒有坐過，陪師傅去坐坐！”告示牌上標明，租用汽艇每小時20元，押金200元。庶盶走到師傅前麵，準備辦理租借手續。窗台前，師傅一把奪下庶盶手中的錢：“說好師傅給錢，不準胡來！”四周好奇的眼光一下子朝這邊聚集過來，庶盶隻好尊重師傅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