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邯鄲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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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竹榮稱韓奎為父,而且說的毫不做作,可見他早已經把自己定位成了韓奎的兒子,而非妻侄。通過辛銘的描述,趙遵心目中的孤竹榮是個陰鷙的小人模樣,但事實上眼前這個人給自己的感覺非常好,坦誠不公,而且很親切,和藹的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符,難道這些都是假象嗎?
    趙遵不敢怠慢忙溜須拍馬的說道:“有韓將軍坐鎮,量也無妨!這就馬群一樣,頭馬不亂,後麵都乖乖跟著!”
    孤竹榮喝了口水,低聲說道:“怎麽樣,打探出什麽來了嗎?”
    趙遵把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話講了出來:“我是二十天前來到的兗州,按約定入住花禦坊,韓豹等三人在花禦坊密談的時候沒有異狀發生,密談次日三人分批離開,兀爾卓在離開的當夜被殺,被殺地點在離州府不到五十裏的斑鳩鎮小酒館,官府給出的定論是外商露白,盜賊殺人謀財!”
    孤竹榮邊聽邊點頭:“攜帶巨款還敢在小鎮露宿,兀爾卓也真是找死!辛兄,你認為兀爾卓被殺,真是見財起意為財殺人嗎?”
    趙遵神秘一笑:“這個不是早有定論了嗎?兀爾卓被殺絕不是見財起意!先不說兀爾卓有沒有那麽沒用,光看兗州差役從他住處搜出來的財貨就知道梗概,清單我抄了一份,包括五百金,紅珊瑚、玳瑁、綠鬆石的首飾各十件等等,這些東西全都沒入了兗州府庫,如果是為財殺人,這些好東西還會落到官府手裏嗎?”
    孤竹榮含笑道:“確實,那會是什麽人下的手呢?”
    趙遵心說孤竹榮果然狡猾,自己一個字不說,光套自己的話,於是裝傻道:“哎呦,兗州咱也沒來過,不好說,不好說啊!”
    孤竹榮不動聲色的說道:“隨口一問而已,人生地不熟的也難為你了!”
    趙遵忙說道:“哪裏話來,我是屬劣馬的,累死的命!哎,對了,我們管家和韓豹將軍估計……估計也不太好吧!”
    沒想到孤竹榮並不隱瞞:“兩個人被殺死在管道旁的樹林裏,你們管家背後挨刀,韓豹胸口中劍,現場被做成了互毆而死的樣子。兩個人的屍體停放在當地的縣衙裏,我去看的時候已經都爛了,管家一處致命傷不稀奇,可韓豹身上也隻有一處致命傷,這就不對了!我和韓豹十幾年的交情,他什麽能耐秉性我再了解不過了,韓豹雖然自負高傲,但他絕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不然他也活不到今天。大周朝能內一擊殺死韓豹的人屈指可數,哪怕是偷襲得手,以韓豹睚眥必報的性格,死之前他會拚命反撲,偷襲者不可能毫發無傷。兗州地界上武術大師並不多,我已經把有殺韓豹能力的人摸排了遍,這些人當中沒有一個在半年中負傷和遠行的,換句話說殺死韓豹的絕對是隱世的高手,這種人沒法查!”
    趙遵暗暗吃驚,這個孤竹榮果然不簡單,頭腦清晰又有識人之明,他僅憑對韓豹能力和性格的了解,就能判斷出襲擊的韓豹的人必定受傷嚴重,單憑這一點自己就不如他。他晚來的二十天,恐怕並不是在軍中,而是到兗州各地調查可能襲擊殺死韓豹的武術高手,幸虧自己學藝的事極隱蔽,不然早被他懷疑了。
    “那……那就這麽算了!”趙遵故作不服氣的樣子說道。
    孤竹榮輕歎了一聲:“希望能就這麽算了?”
    趙遵聽出了異樣,急忙道:“孤竹將軍的意思……”
    孤竹榮說:“人家已經盯上我們了,這個人不圖財,武藝又高,若是有心和我們作對,是個大麻煩!希望他知道的並不多,殺了韓豹他們就滿足了!唉,可又怎麽可能呢!”
    趙遵越來越怕眼前的這個人,他看人看得太準了,憑借僅有一點點信息就能偵知內情,自己雖然戴著一臉假胡子,但在孤竹榮麵前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他試探性的問:“那馬……馬怎麽辦?”
    孤竹榮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立即終止一切交易,馬的事我們再想辦法,你回去告訴辛二爺,近期不要書信來往,中斷聯係避避風!”
    趙遵說:“在自己地麵上也不能聯係嗎?”
    孤竹榮說:“不可以!孫桓每天都在想怎麽整垮韓家獨霸冀州,雲中辛家的家財和馬匹誰不眼紅!如果我們之間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能放過這個一舉兩得的機會嗎?我懷疑他已經知道了點皮毛的東西,我們徹底斷了聯係,他就無從查起了!懂嗎?”停了一會又說道,“我已經來兗州三天,每天都在花禦坊周圍轉,確定沒有監視我才敢進來,還好你也算警醒,沒亂跑!”
    趙遵聽得後背發涼,幸虧自己下手早,不然全都暴露在孤竹榮的視野下了,小命準難保!心裏這麽想,嘴上卻說:“哎呀,咱們都好說,可匈奴左賢王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要是趁機訛詐我們怎麽辦?”
    孤竹榮冷笑道:“訛詐我們?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也怕死了!”他見趙遵麵露難色,淺笑道,“哦,雲中離匈奴近些,可能要吃一些氣!嗯,這樣吧,我告訴你一個重要情報,這份情報傳到左賢王那兒,他絕對不會再追究了!”
    趙遵心一陣猛跳,猛藥要來了!
    孤竹榮正色道:“朝廷大量征兵劍指匈奴,明年春天三路大軍分擊匈奴!這個情報絕對頂的上左賢王的損失!”
    趙遵大驚:“當真?”
    孤竹榮道:“廷議議定的事能有假嗎?”
    趙遵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戰火一起,北地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孤竹榮笑道:“不打戰你們辛家能發財嗎?行了,這個信我可告訴你了,左賢王收不收得到就看你啦,辛老兄!”說罷孤竹榮起身居然要走。
    趙遵愣住了:“將軍您要走?”
    孤竹榮點點頭:“我已經離開魏郡太久了,會引起非議的,記得帶信給左賢王,還有花禦坊不再作為接頭點,我走了!”說罷一陣風似的離開了,留下原地發呆的趙遵。
    足足過了一刻鍾趙遵才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孤竹榮從進門到離開隻有短短的半個時辰,但足以讓趙遵領會到了他的可怕,而且最後留下的這個情報太重大了,內廷廷議的決策他是怎麽知道的?是詐嗎?有可能!但如果萬一是真的,匈奴有了準備,大周軍就要血流成河了!
    趙遵在屋子來回踱步,和孤竹榮第一次交鋒,趙遵完全被對手壓製了,特別是對方最後留下的這個天大的情報,自己該怎麽處理,突然趙遵打了個寒顫!不對!有問題!
    孤竹榮這個情報無論真假,自己都危險了!如果自己不去雲中,身份直接暴露,可以肯定孤竹榮此刻正躲在某個地方監視著自己,冀州排行第二的劍客突施殺手自己必死無疑。去送的話,又不確定情報的真假,更何況自己到了雲中身份立刻就會被戳穿,也逃不過被殺的命運!
    這個孤竹榮心機太深了,自己在不查之下被他下了一個大套!趙遵回憶了自己和孤竹榮的談話,總共就那麽幾句,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引起了他的懷疑呢?沒有,沒有!自己的話沒有漏洞,難道是態度!趙遵回想了全過程,終於他注意到了,自己在聽到管家和韓豹死訊的時候態度太過鎮定了!
    趙遵懊悔不已,但很快趙遵又平靜了下來,孤竹榮也未見的真的懷疑了自己,但是他故意用一個未知真假的情報考驗自己,隻要自己不暴露真實的身份,安全脫身應該不成問題,等換回自己身份之後再去確認那個情報的真偽也不遲!
    想到這兒趙遵鬆了口氣,心中又湧起了和孤竹榮再次過招的豪氣,他開始收拾行囊,然後走出了房間,徑直到馬廄牽了自己的馬,走後門離開花禦坊直奔州府北門。他估算的很準,等了片刻城門就開了。
    趙遵離開州府一路順著官道一路向北,等到了與韓豹搏鬥的官道岔口的時候,趙遵停了下來。這一路上他始終有被跟蹤的感覺,雖然趙遵看不到對方,但是那種壓力是確實存在的。這種壓力讓趙遵很不舒服,可又不能表現出來,甚至不能顯現出一點會功夫的痕跡,而且很考驗自己的馬術,一旦再露出破綻必定招來殺身之禍。更令趙遵擔心的是除了跟蹤自己的這個人外,孤竹榮很可能還派了別人在兗州各地打探最近離家的人,自己離家雖然和辛銘離開兗州有短暫的衝突,但是孤竹榮太聰明了,誰知道他會不會把兩個完全不相幹的事聯係在一起!
    然而趙遵隱隱的感覺到背後這個人不是孤竹榮,以他的功夫跟蹤自己,自己絕對察覺不出來,目前跟著自己的是個高手,但充其量是個韓豹水平的,自己在痊愈後苦練了小半年,功夫又精進兩成,就算現在和韓豹一對一硬拚,也有一半多的把握能勝他,所以也不怕他突施殺手害自己,隻要找合適機會甩掉他就行,自己再到青州的煙花柳巷鬧點緋聞製造身在異地的假象就萬事大吉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想到這兒趙遵放慢了腳步,離開兗州地界之後開始花天酒地玩了起來,把戲做足,像極了一個為主人出門辦成事回來的“功臣”,花主人的錢享受在家享不到的快樂。
    趙遵進入了冀州之後有無數條道路可以回雲中,他偏偏選擇到虎狼窩裏走一圈,繞過鄴城他直奔趙國故都邯鄲,那個劍客輩出的武術聖地。
    自從在辛銘口中知道劍客榜和劍會的事,趙遵心裏就癢的難受,可是辛銘不好武術,自己就不能表現的太好奇,一路上每到酒肆青樓趙遵都在聽旁人的談話,劍會是冀州人少不了的談資,趙遵早就知道邯鄲的劍會將在三日後召開,他故意放慢了腳步,掐著時間走,終於在劍會舉辦的前夜到達了邯鄲。
    近些年邯鄲的地位雖然隱隱有被鄴城代替趨勢,但作為千年古都邯鄲戰略位置極其重要,商賈雲集繁華不讓州府。趙遵算差了時間,腳程慢了一些,遙遙看到邯鄲城的時候已經過了關城門的時辰,本以為要在城外露宿一晚。不曾想官道上的人卻熙熙攘攘的,還有更多的人從四麵八方匯集而來,男女老幼都有,前進的方向都是一致的,邯鄲城。
    趙遵十分不解,牽馬而行攔住了一位農民模樣的老伯,施禮問道:“老伯,我問一下,你們這是做什麽去啊?”
    老人見他衣著華貴,還了一禮:“當然是進城嘍!”
    趙遵奇道:“邯鄲城不關城門的嗎?”
    老人上下打量了趙遵一番:“你是外地來的吧?”
    趙遵笑道:“我是外地來的行商,初到貴寶地。”
    老人也笑了:“這就難怪了,我們這兒和外鄉風俗不同,每逢初一十五城門徹夜不關。”
    “哦,原來如此,那你們這是……”
    老人驕傲的說道:“明兒一早有劍會,而且有排行榜的劍俠鎮擂,我們連夜進城占地方,去晚了就沒好地方了!”
    趙遵回頭看了一眼長龍一樣的人流,驚道:“這些人都是去看劍會的啊?”
    老人道:“那當然,我們趙人哪有不喜武術的啊!三歲丫頭都會打趟子,有劍會怎麽能錯過!我勸你也去看看,保你開眼界!”
    趙遵謝過了老人,上馬順著人流朝邯鄲東門而去,費了好大的勁才擠進城,城裏和城外一樣,主路上人山人海,賣雜貨的、賣夜宵的、耍把式賣藝變戲法的,把本來很寬的路堵上了一半,趙遵牽著馬被人流裹挾著根本無法動彈,所有的人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走,不用說肯定是擂台的方向。
    趙遵趕了一天路了,想早點休息,可看街上這些人的架勢,估計要鬧騰一整夜了,趙遵好不容易擠進了一個僻靜的斜街,走了好遠終於看到了一間門麵很小的客棧。
    客棧門口站著的小夥計一眼就看到了從黑暗中走來的趙遵,高聲招呼道:“客官這邊請!”
    趙遵來到這間客棧門前就是一皺眉,門臉小不說,很不幹淨,負責攬客的小夥計還在那兒說呢:“哎呦,客官,您好眼力啊,全邯鄲就數我們店最舒適了!”
    趙遵有心轉身就走,可是盛情難卻,被小夥計讓進了店裏,店老板見有客人登門也笑著迎了出來:“客官,這麽晚了進城,是來看明早劍會的吧!”
    趙遵點點頭,店老板一臉的無奈:“不巧啊,今天客人爆滿,小店就剩一間天字上房了,您先看看房間?”
    趙遵被帶到了二樓,看了那間所謂的天字號上房,打開門一股黴味熏得店夥計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小夥計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撓頭道:“嘿嘿,明早有今年最盛大的劍會,兩位上榜十大的劍客鎮擂,這種場麵不是經常能見的,方圓百裏的百姓都擁進了邯鄲城,現在城裏一房難求,您就將就一下吧,一晚上的事,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晚了就沒好地方看熱鬧了!”
    小夥計的話也有道理,趙遵雖然養尊處優慣了,可也不是一個嬌氣的人,風餐露宿也是常有,於是說道:“好吧,換床被褥,多少錢一晚?”
    背後的店老板伸出五指:“五金!”
    “多少?”趙遵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金!”店老板很堅定的重複了一遍。
    趙遵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錦衣玉食從小沒有錢的概念,但是市麵上的物價他還是了解的,自己在花禦坊擺一桌花酒吃喝玩樂一整晚也就十金,這麽一間破房間要他五金,分明是店老板坐地起價訛自己,這怎麽能忍!
    趙遵換了個冷麵孔,說道:“這間帶味的房一夜值五金?”
    店老板聽出了趙遵的憤怒,卻不以為是,冷哼道:“哼!今天就是行市,嫌房子破去花禦坊啊!那兒房子好,價更好!”
    趙遵被他這麽一陣搶白,掛不住了,一甩袖子下了樓,那老板還在說風涼話:“窮鬼,住不起別進門啊!大街上涼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