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河北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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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銘一愣,吸了口冷氣:“你要見他!不不不,別冒那個險!孤竹榮智慧超群,瞞不過他的!而且你……”辛銘並沒把話說完。
    “而且我也打不過他是吧?”趙遵並不避諱。
    辛銘點點頭,趙遵說道:“我心中有數,你隻管告訴我,他見沒見過你!”
    辛銘道:“沒有,我什麽身份,人家怎麽可能見過我!我也隻是聽過他的名字,也沒見過他真人!所以才會認錯人,被你抓來!”
    趙遵取出一包幹糧扔給辛銘:“天快亮了,你吃點東西睡一覺,我明晚再來!”
    辛銘拿著幹糧一頭霧水:“你不怕我跑了?”
    趙遵回頭看了他一眼:“有本事你盡管跑!”說罷飛身出了井口,這次趙遵沒有回花禦坊,而是棄馬步行到了城牆腳下,輕舒猿臂飄身而出,出了城一路飛奔,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趙遵已經到家門口了。
    趙遵的母親有嚴格的作息習慣,這個時候已經梳洗完畢在吃早飯,趙遵進門剛好給母親請安,趙遵的動向仆人們自然不敢隱瞞,趙母見趙遵雖然在青樓過夜,但還知道一早就回家給自己請安,一點都不生氣,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一起喝粥。
    趙遵之所以趕夜路回家就是為了能和母親共進早餐,因為這個時候是母親心情最好的時候,趙遵非常乖巧的吃完早飯,然後攙扶著母親到花園散步,聊了幾句家常,趙遵轉入了正題:“母親,周賢兄約我等數個朋友,到青州賞秋,我不敢擅自做主,還請母親示下。”
    趙母用手指點了一下頭趙遵的頭:“就知道你小子這麽乖肯定有事求我!周學士比你大幾歲,看人家多穩當!跟這樣的人出去我也放心!秋天的景色極美,去玩玩吧!”
    趙遵高興的跳了起來:“謝謝母親!我……我這就去收拾東西啊!”說罷掉頭就往自己的房間跑。
    “回來!”趙母可沒想這麽容易就放他走,喊住了興奮的趙遵,“我允許你出去玩,等你回來,母親有個大事要給你定!”
    趙遵摸了摸腦袋:“什麽事啊?”
    “你的婚事!”
    趙遵一聽這話立刻蔫了,哀求道:“母親,好好地怎麽又提這事啊!”
    趙母收起了笑容:“你多大了,快十八了!你打算一直這麽玩下去嗎?你再看看你身邊這幫朋友,哪個沒成家?”
    “可……”趙遵還想爭辯,趙母揮手打斷了他,“這事沒得商量!我心裏已經有幾個合適的人選了,這幾天再派人打聽一下,等你回來,你必須給我選一個!”
    母命難為,趙遵隻好唯唯稱是,回了自己房間立刻收拾行裝,然後直奔山下小院,在屋子裏一番忙活等再出門的時候,趙遵徹底變樣了,穿一身裘皮,皮帽子擋住半邊臉,再看他臉上抹了一層油泥,下巴上還粘了假胡子,看上去老了十幾歲,完全是個中年人了。
    趙遵對著鏡子再三檢查,對自己的手藝還算滿意,他又在院子裏苦等了數個時辰,直到天色漸暗才動身朝兗州府的方向而去。趙遵故意放慢腳步,等到兗州城牆下的時候已經是子夜時分了。
    趙遵如法炮製翻牆而入,子夜的大街上除了巡邏的兵丁再無旁人,趙遵輕鬆的避過他們徑直來到花禦坊的大門前。
    別看已經到了午夜,可花禦坊大廳裏還是燈火通明,哪怕一個客人都沒有。趙遵又拉了拉帽子,邁步進入了大廳,一進門就看到當值的人趴在櫃台上瞌睡。
    趙遵走到近前輕咳了一聲“咳咳”,當值的人嚇了一跳立刻抬起了頭,看清來人之後立刻怒道:“客官,你天天這麽晚回來嚇唬人啊!”
    趙遵看到睡眼惺忪的這個小廝好懸沒笑出來,這個人就是那天給自己帶路的“話癆”,趙遵故意壓低聲音學著辛銘的聲音問道:“白天有沒有人來找過我?”
    小廝極其不耐煩,一擺手:“誰找你啊!客官沒別的事快去歇了吧!”
    趙遵當然不會因為他的態度生氣,用腰裏解下一個髒兮兮的錢袋:“續十天的房錢!”說罷拿出一大把散錢,數了剛剛好的錢給了小廝。
    小廝見他一文錢都不多掏,鼻子都氣歪了,把錢扒進櫃台頭一仰,鼻孔眼朝天送客!
    趙遵又囑咐他道:“這十天我都不會外出,不用安排人打掃屋子,飯做好了房門前就行!”
    小廝恨極了他了,苦著臉咬著牙說:“您記得再來續房錢就行!我保證沒人去打擾您!”
    趙遵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回到小樓點著了燈,過了一會兒熄滅燈趙遵從後窗跳出來,幾個起縱消失在了黑夜裏。
    再說井下的辛銘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他也想過逃走,可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兒呢?昨天雖然求死,但那是沒辦法,不死不行!有辦法誰想死啊!韓奎和辛家的勢力那麽大,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全家被殺的命運。不過這個黑衣人對自己態度,讓他又有一絲生的渴望,辛銘對這個人又怕又佩服,黑衣人話不多,但滴水不漏,到現在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麽,又是圖什麽?看樣子既不像朝廷上的人,也不像尋仇的,總之是看不透。
    辛銘正在出神的時候,黑衣人如約而至,人剛到酒壺就扔過來了:“少喝幾口!”
    趙遵很隨意的摘掉了帽子,辛銘剛喝了一口的酒全噴了出來,他指著趙遵的臉:“你……你……”你了好半天。
    趙遵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怎麽樣,有三分相似嗎?”
    辛銘對著趙遵的臉左看右看好一陣子,點頭道:“有三分像,不過對於沒見過我隻聽過我長相的人來說就是十分像了,隻是身材略廋一點,內襯一件棉衣就成了!”然後試探性的問道,“你真要裝扮成我的樣子去見孤竹榮?”
    趙遵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辛銘說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和智慧,但孤竹榮成名已久,咱們倆的閱曆天差地別,很容易露陷的!一旦他獲知你是冒牌貨,他肯定第一時間殺你滅口!”
    趙遵說道:“既然孤竹榮是個決定聰明的人,那他來之前必定也聽過你的情況,一個聰明人和另一個聰明人見麵,一定不會透露太多,更不會問太多問題,我隻要自己不露出破綻,他肯定不會懷疑我!當然我估計也詐不出太多的東西!”
    辛銘讚道:“好膽色,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麽要問我的啊?”
    趙遵說:“我對辛家一點都不了解,對你這個辛二爺身邊的親信也不了解,不了解雲中人說話的習慣等等,話語中的細節決定成敗!”
    辛銘苦笑道:“那可有的說了!”
    趙遵拿回了自己的酒壺:“所以讓你少喝兩口!”
    辛銘倒也幹脆,從雲中的風土人情,說道了辛家的明爭暗鬥,甚至把自己的隱私統統說了個遍,一口氣說了將近兩個時辰。趙遵暗中點頭,這個辛銘外粗內細,話雖然多卻很有調理,難怪辛家二爺把他視為親信。
    最後辛銘已經無話可說了,但是特別囑咐了趙遵一句:“我們雲中人一腳踏在漢地,一腳跨到胡地,北地的信息我們比內地人了解的多,話裏話外會帶出來一些。雲中郡的百姓常說辛家的人骨子裏流的都是馬血!馬是辛氏的命脈,辛家的三句話不離老本行,有些娶了新媳婦還要睡馬廄,這一點你說話的時候也要注意!”
    趙遵很滿意,他把辛的話在心裏過了一遍,確定都記住了,轉回頭來問辛銘:“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我很滿意!對於你,我該怎麽處置啊?”
    辛銘咽了口唾沫,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我隻怪自己瞎了眼,認了一個衣冠禽獸做主子,才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你動手吧,給我個痛快的!”
    趙遵點點頭:“算你有覺悟,做勾結外敵這等惡事,留你不得!閉眼吧!”
    辛銘嚇得腿一軟好懸沒跪下,費了半天勁才站穩,趙遵從背後一步步向他逼近,趙遵每邁一步,辛銘的身子都跟著晃一下,嚇得不行,就差昏過去了。
    就在辛銘閉目等死的時候,突然就感覺身子懸空被甩了出去,然後來了個嘴啃泥趴在了地上。
    這下摔得可不輕,辛銘花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從地上爬起來,再一看已經重新站在地麵上了。辛銘一頭霧水,不過自己肯定是被趙遵扔上來的,他揉著發疼的鼻子,用酸酸的聲音問道:“怎麽,你不殺我?”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殺你?”
    辛銘背後響起了趙遵的聲音,辛銘此刻恢複了一些平日的精明,聽了趙遵的話並沒有感到那麽意外了:“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趙遵說道:“你非首惡,殺你無用!而且還會連累一家老小陪你送命,隻有為救人的時候我才會殺人,你走吧!”
    “謝謝你不殺我!可天下之大哪裏是我的容身之地啊!”辛銘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外行人隻會認為他在哀歎命運,其實有心人能聽出來他是變相求助趙遵給他指條明路。
    說真的趙遵很欣賞辛銘,這個人精明幹練,閱曆非凡,對問題的見解也很獨到,唯一可惜的就是跟錯了人,趙遵惜才,於是說道:“荊襄福地人傑地靈,刺史徐茂善待文人,憑你的本事一定能博個出身,而且荊州離河北千裏之遙,哪怕居於鬧市也沒人會知道你是誰的?”
    辛銘與趙遵惺惺相惜,辛銘對他無比崇拜,一躬到地:“雖然我不知道您的真實身份,但辛銘欠你一條命,如果以後你但凡有一點事用得著我辛銘,鴻雁托書,哪怕萬裏辛銘必效死命!”說罷轉身就走。
    “等等!”趙遵叫住了要走的辛銘,“你就這麽走的話出不了兗州地界就餓死了!”說著扔給辛銘一個鹿皮囊。
    辛銘認識這個鹿皮囊正是自己帶來的,裏麵有來是自己的身份文牒和辛忠給的路費盤纏,因為不知道兗州是什麽情況要待多久,所以帶的盤纏非常豐厚,辛銘一路花到現在還剩一大半。
    趙遵說道:“這些錢足夠你下半生衣食無憂,也可以靠它東山再起!北門外左側官道的樹林裏準備了一匹快馬!你騎上馬直奔雲中去接你的家眷,至於怎麽接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辛銘看著袋子裏錢,看著眼前的趙遵,又想想道貌岸然的辛忠,心中無限的悔恨,說了句:“小心孤竹榮!”,一抱拳走啦。
    趙遵目送辛銘離去後趁夜色回到花禦坊,躲進辛銘所住的房間,趙遵躺在辛銘的床上,回憶起辛銘講述的一切,辛家的是是非非,雲中郡的風土人情,這些都難不住聰明的趙遵,唯獨“三句話不離馬”這個說話習慣很難克服,趙遵用了好長時間才把“馬”加入到常用的話語當中,並無數次重複以達到熟練。
    在忐忑中趙遵度過了第一個晚上,接下來白天的枯燥,趙遵無法出門,隻好坐在床上讀魏平君留下的兵書,終於又到了晚上,趙遵打起了精神等待著孤竹榮的到來,結果讓他失望了,白等一夜。
    趙遵知道孤竹榮是不可能白天來訪的,所以他白天安心睡覺,到了晚上苦等孤竹榮,可是一連七天連孤竹榮的影子也沒見著,趙遵不免有些坐不住了,他開始理解辛銘為什麽天天早出晚歸去城門等孤竹榮了,這種等待太折磨人了。
    然而轉機在辛銘走後的第八天夜裏突然來臨,午夜已過月光淒冷,趙遵本以為一天又白等了,正準備去床上閉目打坐,這時門突然被人叩響了。
    “咚咚咚!”在寂靜的夜裏,三聲敲門聲就如同三聲炸雷一樣,趙遵瞬間緊張了起來。
    “誰……誰啊!”趙遵學著用雲中口音問道。
    對方沒有回答,等了片刻趙遵又壓低了聲音:“將軍是你嗎?”
    此情此景和趙遵詐開辛銘門時幾乎一般無二,趙遵並沒有刻意去說這些話,隻是事出突然,這些天趙遵已經融入了辛銘這個新的身份當中,同樣的情形下說出類似的話是順理成章的。
    對方還是沒有回應,趙遵伸出手,猶豫了好幾次終於拉來了門,慘淡的星月之光中站立著一個人。
    此人穿一身淡青色袍服,頭戴矮冠,個子不高,麵容卻極其俊美,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皮膚白皙的好似女子。
    趙遵雖不喜男色,也覺得這個男人太美了,旋即產生了一絲懷疑,這人質彬彬的公子會是冀州排行第二的劍客嗎?怎麽看都不像啊!
    趙遵警覺的把頭伸出門外,看了看左右無人,剛要再次開口詢問,青衣公子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屋中詳談!”
    趙遵忙把青衣公子讓進了屋,二人分賓主落座,不等趙遵開口,對方先開口了:“信物!”
    趙遵忙不迭的拿出玉佩遞給他,青衣公子接過玉佩看了兩眼,點點頭:“沒錯,辛銘老兄!”說罷掏出了自己信物,一塊紅似雞血的拇指粗的石頭,趙遵早從辛銘那兒得知了這件信物的重點在哪兒,翻過來看到底部有一條白色的裂痕,證明來人的身份沒錯。
    趙遵趕緊起身施禮:“孤竹將軍!”
    孤竹榮回了禮,歉然一笑:“讓辛兄久等了!”
    趙遵忙擺手道:“哪裏哪裏!隻是……隻是有點擔心呐!”
    孤竹榮解釋道:“朝廷下了征兵令,父親怕軍心有變,派我等到各營巡視,所以晚來了幾日,讓辛兄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