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西塞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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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中居住著來自幾十個國度的數萬外國人,有些已經在長安繁衍了幾代,早已融入了漢人的生活,但還有些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傳統和風俗。大周的皇帝比較開明,對這些外邦人一視同仁,給與了他們較高的待遇,他們中的一些甚至在朝中擔任高官。
外邦人多來自北方和西域的遊牧地區,不會耕作,所以大多從事經商,做買賣為生,也多虧了這些人,長安城才能匯聚中原內地和異域的琳琅滿目的商品。
這些天趙遵在城中遊逛對異域風情早已見怪不怪了,聞著樓中傳來的陣陣烤肉的香氣,趙遵忍不住食指大動,跟著人流擠進了進去。
巨帳內的裝飾也與中原地差異甚大,帳篷內沒有采光的窗戶,但是掛滿了鹿角燈、牛角燈,同樣很明亮。一道道從帳篷頂垂下的黑色幔帳把原本空曠的空間分割成了一層層的圓環,趙遵借著燈光抬頭仰望,隻見每條幔帳上用白灰畫著一奪白色不知名的大花,黑底白花格外醒目,趙遵猜測白花可能是該民族的圖騰。
趙遵隨著人群繞了三圈終於來到了飲宴的地方,數十張胡桌胡凳排成三道圓環,已經坐滿了食客,桌上擺滿了各種西域美食,烤肉、胡餅、水果應有盡有。
大帳的正中心鋪著豪華的五彩地毯,白霧繚繞,五名胡女在隨著羌笛、胡琴翩翩起舞,胡女皆卷曲的長發,衣著暴露舞姿極盡風騷挑逗之能事。
趙遵也常流連於煙花之地,但是大庭廣眾之下表演這種淫靡的舞蹈,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看的麵紅耳赤,轉身剛想要走,一個漢人模樣的夥計攔住了他。
“貴客,我們西塞樓專做西域美食,您要點什麽?”
趙遵確為吃飯而來,但是這種場合他如何吃得下去,又不知該如何搪塞,吱嗚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小夥計是什麽人,見趙遵的窘態全都明白了,陪笑道:“貴客,第一次來啊?”
趙遵點點頭:“我是外地人士,因腹中饑餓隨人流而來。”
“那您可算來對了,走,小的帶你去雅間!”
小夥計熱情的為趙遵引路,趙遵也是在是餓了,就隨他去了雅間。
開飯館酒肆的人最會察言觀色,趙遵衣著華貴談吐不凡,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財神上門哪敢怠慢,趙遵被領著來到大帳最深處的一間奢華的屋中,兩個豔麗的女仆為趙遵脫靴淨手,不多時一樣樣的美食端了上來。
一名女仆從金壺倒出了紫紅色的酒,趙遵從未見過這種酒水,就問她此為何物,女仆用純正的漢話說道:“此物乃是西域葡萄釀製的美酒,極是稀罕,還請貴客品評。”
趙遵喝了一口,感覺甚妙,又吃了幾口熱騰騰的烤肉,非常滿足。這時女仆調暗了屋中的燈光,點燃了香爐,白色的煙霧中兩個舞女走了進來。
趙遵還沒來得及出言喝止,兩個人便跳起了舞蹈,此二女的姿色遠比外麵美的多,煙霧繚繞中搔首弄姿極力逢迎把趙遵看的心猿意馬,麵紅耳赤。
趙遵修習的精妙內功,定力出眾,可今天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欲,兩個女仆識趣的熄滅了屋中的所有燈光。
趙遵出西塞樓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結賬的時候趙遵幾乎是逃走的,扔下一塊金錠始終沒有抬頭。
離開西塞樓趙遵開始回憶,自己那種異常的亢奮是從女仆點著熏香開始的,難道煙中有古怪?趙遵羞於啟齒向旁人詢問,見路對麵有一家規模不小的藥鋪還未上板關門於是走了進去。
藥鋪裏光線暗淡,一個客人都沒有,大堂裏的小夥計小學徒躲在一旁偷懶,隻有一位老先生抱著醫書在燈下觀看。
趙遵徑直走到了老先生麵前,老先生沒想到這麽晚了還有病人上門,稍稍一愣放下了書卷,問道:“有何疾患?”
趙遵並未回答,隻是點了點頭,擼起了袖子。老先生以為趙遵有隱疾,不便言明,也不再問搭手為他號脈。
剛一搭上脈老先生就一皺眉,抬起頭用昏黃的老眼打量了趙遵一番,收回手來問道:“年輕人,可是剛從對麵西塞樓出來?”
趙遵被問了個大紅臉,羞愧的點了點頭,老先生壓低了聲音道:“小友,你大病初愈實不該如此放縱自己!”
趙遵一聽,這老先生的醫術不凡,忙道:“老先生,晚輩一時糊塗,後悔莫及,恩……恩,無什大礙吧?”
老先生點點頭:“你身體好得很,隻是虧了精血,不過以後萬不可如此糟踐自己!”
趙遵忙把自己誤入西塞樓的事說與老人聽,老先生聽罷點點頭:“這就難怪了,西塞樓在西市頗有名氣,不少達官顯貴都陷入其中難以自拔,你血氣方剛的年紀怎能幸免。”
趙遵見老人很健談,於是又問道:“先生,這西塞樓不是我們漢人經營吧?”
老人似乎正有談意,問趙遵:“小友,神色匆忙相比還未曾吃過晚飯吧?”
趙遵點頭稱是,老人又道:“也不深,我這兒也沒什麽病人了,你若不嫌棄,咱們喝幾杯,邊說邊聊如何?”
趙遵道:“晚輩求之不得,隻是叨擾您了!”
老頭一擺手:“哪兒的話,喝杯水酒而已!”轉頭對閑聊天的幾個學徒喊道,“關門上板!都去歇了吧!”
還是大堂裏,二人對麵而坐,一壺酒兩樣小菜,一邊喝一邊聊,老人先回答了趙遵剛才問的問題。
“小友,這西塞樓非我族類所建,不過卻在長安經營了足足二十年了!”
這點趙遵早就料到了,他給老先生滿了杯酒:“那是何人所開,又為何能在長安立足,還幹的如此紅火呢?”
“這個說來話長了,在遙遠的西域大雪山下曾經有一個小國,名為菊石國,全國不過百餘裏,人口僅數萬,卻扼守在商路上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周邊各國覬覦他的財富聯合起來攻打菊石國,菊石國主雖然率領國民抵抗,終因寡不敵眾棄國而走,帶領族人一路東遷,在本朝建立初年來到長安。先皇見其國滅來投,甚是憐憫,準其部眾在大周境內居住,還賞賜一些財物和土地。菊石國的子民便開始在大周境內居住繁衍了下來,他們大多居住於涼州一帶,而菊石國的貴族則一直居住在長安城內。這個民族雖然在我華夏境內繁衍了數十年,卻還保留著本民族的傳統,信邪神、拜鬼、以大石花為圖騰,不與外族通婚。二十年前菊石國的舊貴族經營起了這間西塞樓,仗著故國積累的財富和皇帝的庇佑,漸漸成了氣候,專營西域的美食,實則是一個提供胡女的妓館!”
趙遵奇道:“你是說菊石國的貴族出賣本民族的女子為娼妓!”
老人道:“正是,西域風俗和中原不同,該國女子生性放浪,全無男女之防。”
趙遵說:“那菊石國的男子呢?”
老人搖了搖頭:“這正要說這一奇事呢,老夫在此開藥鋪足足四十年了,西塞樓從動工興建開始到今天,我未曾見過一個菊石男子!”
趙遵大為吃驚:“二十年裏當真一個男人都沒見過!”
老人肯定的說道:“沒有,出出進進的隻有菊石女子,拋頭露臉的也都是女人,實在是女人做不了的他們寧肯花錢雇我們漢人去幹!”
趙遵又道:“那菊石國的舊貴族,還是皇室呢?他們總該有男人吧!”
老頭道:“我從沒聽說過關於菊石國皇室的消息,更沒人知道他們住在什麽地方。”
趙遵突然想到了看到和聞到的白色的煙霧,於是問老人,老人立刻回答道:“你聞到的是大石花花根做成的香!一種名貴的香料,早時隻有菊石貴族才能享用的起,此香色白,味淡,使人興奮產生幻覺,菊石巫師常用其通靈,而且還有極強的催情作用,西塞樓這麽紅火和這種香料有很大的關係,男人在這兒情欲能夠得到極大滿足。”
趙遵忙道:“這東西有毒嗎?”
老人搖了搖頭:“無毒無癮,而且朝廷也為禁止此香料流通買賣,各大香料店都可以買到,但隻有西塞樓敢這麽無恥的明目張膽的聚眾燃放。”
兩個人又喝了一個時辰趙遵才告辭離開,走之前讓老者給自己配了幾幅藥,多付了藥費算是答謝。
這次交談之後趙遵算是盯上西塞樓和沒有男子的菊石國人了,一連幾日他都在西市徘徊,他發現卻如老者所言,西塞樓確實見不到身著菊石黑袍的男子出現,卻發現樓蘭、月氏等西域國家的人往來頻繁,不過這些人多是商人模樣,並無不軌的行為。
趙遵受父親的影響,自幼就喜歡聽草原和大漠的故事,趙破虜曾經帶兵在西域追繳洗劫商隊的馬匪盜賊。趙遵對西域的了解大多來源於父親的講述。
西域黃沙遍地,高危缺雨飛沙走石,條件極其惡劣,僅有一些零星的沙洲適宜居住,居民多以遊牧為生。但幾百年前商路興起,無數駝隊載著絲綢香料披星戴月的穿梭於大漠東西,商路上的關隘和水源地迅速發展興盛,最多時達到七八十個小國,這些國家互相攻伐,最後形成了較大的二三十個國家,號稱西域三十六國。這些小國家在匈奴與中原王朝之間搖擺,誰的實力強便倒向誰,為此也沒挨兩個強大政權的敲打,可是畢竟太遠了,無法有效的管理他們。
這些小國各有各的信仰,服色和語言也不同,他們之間經常發生戰爭,各民族間甚至有亡國之仇,如果在戰場上遇到一定要殺個你死我亡,但讓趙遵感到驚奇的是,在長安的西域各國的人居然相安無事,哪怕仇敵見麵最多也就互吐口水而已。
趙遵又到胡人聚居區轉了幾日,始終沒有找到菊石國貴族的宅院,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來長安已經一個多月了。趙遵的病好了七七八八,身體好了趙遵開始擔心起了自己那些隨封不遺入伍的同鄉,幾個月來他們完全斷了音訊。
幾十天裏封不遺始終未來書信,這讓趙遵不免有些擔心,然而封府上下卻不以為意,也許他們早已習慣了。
趙遵在封府逗留的這段時間裏封府人對待他非常的好,可以說像照顧自己兒子一樣照顧他,但是封府後宅裏大多是女眷,趙遵一個大男人住久了非常不方便,終於一天早上他向封夫人開口說要離開封府了。
封夫人十分不舍,但她早已看破了趙遵的心思,並未強加阻攔:“孩子,你離開家快兩個月了,你母親肯定想瘋了你了,你啊,回家吧!嬸娘不攔你!”
一提到母親,趙遵就滿心的愧疚,不過趙遵是個牛脾氣,一旦下定決心很難更改,他口頭上應允了封夫人,收拾好了一應物品離開了封府。
離開封府趙遵感到一身輕鬆,找了一間不大的客棧住下,暢遊長安八景嚐盡天下美食,這一日趙遵來到了比西市更加繁華的東市,在這兒他真正了解了帝國的偉大。
東市毗鄰一個人工湖,呈彎月狀分布,長安城人口百萬,每日糧食木材等等消耗巨大,陸運無法滿足全部需求,於是在前朝武皇帝時期動用十萬勞工開通渭河到長安的引渠,經過了五十多年的艱苦施工,終於引的渭河水進入長安城鬧市之中。
隻見一艘艘載滿布帛和米糧的巨型躉船停放在碼頭上,大就如同城樓一樣,無數民夫晝夜不停的搬運貨物,商人們在碼頭上操著全國各地不同的口音討價還價,一袋袋真金白銀換來緊俏的貨品,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傾家蕩產。
趙遵穿梭在巨船之間,聞著由湖底泛起淤泥味道,抬頭看著船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有一種說不出的渺小感。有貨物和商人出現的地方,就少不了馬幫和腳夫,這些人匯聚在一起,把東市烘托的無比繁華熱鬧,在這裏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熱情的汗水,隻有願意勞心費力都可以獲得很好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