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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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遵體力消耗殆盡,當他看見淳於岱將右手中的刀交到左手上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一絲贏麵都沒有了,不過趙遵沒有失去心中的那份驕傲,雖然打不過人家,但怎麽也得贏他一招!想到這兒,趙遵計上心頭,他先使了一招怪蟒翻身,身子後仰槍從上而下刺出,淳於岱本能的用刀鋒格擋。趙遵翻回身來,出招的力氣已經破了,可他有一招絕藝,名為“龜收”,與“靈蛇吐信”相反,他身體前仆,握槍的手鬆開,讓槍從手中向後縮,等身體前傾攢足爆發力之時,握住槍杆的頭部猛刺,這一招風險很大,把自己的前胸全都暴露給了對方,但在極短的距離內,這一槍也很難躲過,是個兩敗俱傷的拚命的招。
趙遵一心贏淳於岱一招以挽回點麵子,可他忽視了淳於岱作為一個軍人的反應,淳於岱第一時間想的是迎上去,等他意識到會兩敗俱傷的時候,再回刀,雖然可以保住自己不受傷,勢必會砍傷趙遵的胸腹要害。
趙遵控製局麵的本事還不及淳於岱,一頭紮過來,身體就控製不住了,眼看二人就要碰在一起了,突然一股勁力碰到了趙遵的鐵槍,趙遵雙臂猛地一麻,鐵槍脫手被震飛了出來,自己也撲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等趙遵穩住了心神,這才發現淳於岱也和自己一樣,環首刀不翼而飛,一臉錯愕的立在了當場。
“大將軍!”“將軍!”片刻之後淳於岱和所有的衛士全都躬身施禮,恭恭敬敬的喊道。
呂翔!天下第一的大將軍!一個讓趙遵仰視的巨人!
當見到本尊的時候,趙遵不知該如何形容這位戰神,呂翔比趙遵以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高大,身高幾乎有一丈一尺,比大哥許奉還要高一頭,手掌比趙遵的頭臉還要大,趙遵要抬著臉才能看到他的臉。然而大將軍的麵相並不凶惡,甚至和自己的體型很不相稱,不笑不怒也不難看,倒像一個普通種地的老百姓,三縷長須中略有花白,頭上紮著包巾,非常樸實。
他橫在趙遵和淳於岱中間,沒人看到他是怎麽來的,更沒人看清他是怎麽化解剛才二人之間危機的,他就那麽站著,不動不說話,但是那種戰神的壓倒性的氣勢讓趙遵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趙遵六識出眾,看一個人吐納氣色便可判斷其是否精通內功、修為高低,然而對麵站立的大將軍他卻看不透,從呼吸上看,完全是個普通人。
趙遵心裏清楚,他看不透大將軍的修為,是因為二人之間巨大的差距,越是高深的人,看上去越平庸,除大將軍外唯一讓趙遵有這種感覺的就是師父魏平君,魏平君深的像海,讓人摸不到底,而呂翔像一座山,高的無法逾越。
“讓開,讓開!”這時封府的管家奮力撥開圍觀的衛士擠了進來,他看到呂翔,連忙跪倒,“驚擾大將軍,萬死之罪啊!”
呂翔顯然認識封管家,用極其渾厚的嗓音說道:“大管家,起來說話!”
封管家站起來身來,貼到呂翔身邊低聲說了幾句,旁人聽不見,趙遵和淳於岱可聽清了,他把來意和趙遵的身份交代了一遍。
淳於岱聽聞趙遵是趙破虜之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而呂翔則依然麵無表情,穩得像一座山。
大將軍的書房裏,趙遵與呂翔對麵而坐,呂翔已知趙遵的身份,趙遵也不再囉嗦,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從花禦坊撞破匈奴左賢王和韓奎的秘密交易,到殺死韓豹,再到與封不遺的約定,最後又把擒住辛銘,孤竹榮關於朝廷對匈奴用兵的消息詳詳細細的講了一遍,足足講了一個時辰。
呂翔麵聽罷了趙遵的講述,久久沒有回應,趙遵在他麵前始終有一種卑微的感覺,低著頭也不敢多言。過了好久趙遵實在忍不住了,一抬頭,卻見呂翔以一種很奇特的表情在看著自己,愛惜?猶豫?疑惑?非常複雜,趙遵讀不懂。
“你為何來找我?”呂翔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雖然短,但是意思卻不止一層,趙遵不知該如何回答,呂翔很快做出了解釋:“以你的身份可以直達天聽,退一步,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員成千上萬,你為何要來找我?”
其實趙遵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腦海中唯獨想到了大將軍,而且是不二的人選,想了想才說道:“晚輩隻是想證實這個消息的真偽,並不想打擾聖聽,找您……可能是因為您的名聲響吧!”
呂翔閉上了眼睛,低聲道:“我久不問朝事,你找錯人了!”
趙遵愣了好一會兒,站起身來施禮推出了書房,封管家早就等急了,一見麵就問趙遵情況如何,趙遵低頭不語,兩個人出了大將軍別院上馬車,回到了封府。
封夫人已經在下人的口中得知趙遵來府的消息,帶著丫鬟仆人一大幫子迎到了府門口,一看到趙遵,抱在懷來“兒啊”“親啊”的喊個不停,趙遵見到久未謀麵的親人,鼻子一酸也哭了。
歡迎趙遵晚宴堪稱豪奢,數十道精美的珍饈和陳釀花費巨萬,甚至連盛飯用的碗碟都是真金白銀玉石打造,封府的奢華可見一斑。
封不遺的正妻帶著三個妾室及七八個子女好不熱鬧,趙遵見除了封夫人,另外三個妾室都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這些子女年齡都很小,就知封不遺為人比較好色,喜歡享受,這和朝廷的風氣不無關係,不過看到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讓趙遵懷念起了父親在的時候。
席間封夫人拉著趙遵的手說道:“孩子,你和你爹年輕時候一模一樣,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現在……唉,看見你長得這麽好,姨娘心裏真高興啊,你母親好嗎?”
趙遵聽得出封夫人與自己的父母舊時交情頗深,便達道:“姨娘,我母親身體還算康健,隻是鬢角已有些許白發!”
封夫人唏噓了好一會兒,飯後帶著趙遵在封府裏轉了一圈,趙遵粗略數了數,封府內有近百間房舍,花園就有三處,雖然宅邸是皇帝封賞的,但也未免太過奢侈招搖了。
最後封夫人把趙遵引到了他的住處,是一間非常漂亮的客房,蠟燭高燒,一屋子精美家具擺設,還有一張舒適的軟塌,可見主人的用心。
“孩子,這屋子還過得去吧!”封夫人麵含笑意的問道。
“謝謝姨娘,這屋子又大又敞亮,遵兒喜歡!”
封夫人道:“喜歡就好,喜歡就多住幾天!”然後一轉頭,叫來了幾個小丫鬟,“你們在門口候著,隨時聽趙公子的吩咐!要是伺候的不周,小心你們的皮子!”
幾個小丫鬟,嚇得連連稱是,趙遵趕緊施禮道:“姨娘,遵兒覺淺,有點小動靜就睡不著,還是讓她們回去吧,我不用人伺候!”
封夫人見趙遵拒絕人服侍,也不強求,又交代了幾句便走了。
午夜時分,大將軍別院的書房裏還亮著燈,書房內的擺設雖然也很別致素雅,但相比封府的精細奢華就顯得有幾分寒酸了。
大將軍呂翔雙手捧著一卷古書饒有興致的在燈下閱看,席前燙著一壺,擺著幾樣小菜,奇怪的是酒杯卻有兩隻,筷子也是兩雙,好像在等什麽人一起享用。
轉眼間一個時辰過去了,酒已經燙了兩次,菜也涼了,就在呂翔準備收起書卷休息的時候,突然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非常欣喜的笑,片刻之後響起了扣門聲。
“將軍,晚輩打擾了!”
話音未落,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也不見有人開門,門就自己開了。一個白衣少年跪倒向呂翔施禮。
“你怎麽又來了!”呂翔沉聲說道。
來人分別,正是去而複來的趙遵,原來趙遵早就感到呂翔的冷漠其中必有文章,所以等夜深人靜封府上下都已睡熟之際偷偷溜出府來,憑著白天的記憶回到了大將軍別館,以他的身手在深夜躲過守衛絕不是問題,趙遵一路躡足潛蹤來到後院,見到書房還有燈亮就摸了過來,沒曾想呂翔真的在屋中,他知道大將軍是什麽修為,估計自己一進後院就被覺察到了,也不在隱瞞進屋來磕頭施禮:“晚輩不請自來,實因事關重大,還請大將軍明示,以寬晚輩愚鈍之心。”
呂翔給兩個酒杯都滿上了酒,端起一杯一飲而盡道:“我曾爾父同殿為官,爾雖隨了你爹的模樣,卻全沒他的沉穩老練!爾可知,單憑夜闖大將軍府意圖不軌這一條,足可以讓你把牢底坐穿,侯爵的身份也救不了你!”
趙遵想了想,卻如呂翔所說,自己一天之中二闖大將軍府於情於理於法都說不過去,但事已至此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於是端起自己麵前的酒杯,一口喝光杯中酒道:“好男兒有所為有所不為,此事不明趙遵寢食難安!事後趙遵自去領罪,絕不喊冤!”
呂翔道:“罷了,看在爾父和封將軍的麵上,我不和你計較了!但你帶來的所謂絕密情報,既不絕密,更算不上情報,讓我如何答複?”
趙遵不是傻子,呂翔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知道自己被孤竹榮給耍了!
呂翔的話進一步證實自己上當了:“皇帝親自主持的關於對匈作戰的廷議每年都有數次,並無秘密可言。邊將與匈奴、羌人私下貿易何止韓奎一人!皇帝對此早有耳聞,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加罪,其意不言自明!”
趙遵不甘心道:“孤竹榮並不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麽要編出這樣一個謊言!”
“是詐術!孤竹榮,我見過這個年輕人,征南時朝廷征召韓奎三千人馬,這個孤竹榮便是統帥,了不起的年輕人!他雖然不能判斷你身份的真偽,但還是習慣性的設了個套,你就這麽鑽進來了!說不定你前腳剛出門,後腳就被盯梢的發現了!我問你,你離家可有正當理由!”
趙遵臉一紅:“逃……逃婚!”
呂翔露出了一個罕見的笑容:“逃婚,虧你想得出!恐怕孤竹榮也料不到你使這一招!”
趙遵可樂不出來,冷靜下來細想卻如呂翔所說,朝廷這幾年對羌和嶺南屢次用兵,動輒幾萬十幾萬的軍隊調動,糧草轉運,耗費巨大,而且近兩年對嶺南的戰爭中損失不小,後方不穩,朝廷斷然不會對更強大的匈奴動手,自己之前怎麽就沒想到這些呢!
想想自己離家出走時的決絕,真有幾分諷刺。
呂翔解開了趙遵的疑惑站起身來就走了,完全沒有考慮趙遵是去是留,趙遵又在書房裏待了一會,他此刻心情之複雜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黎明前趙遵回到了封不遺的府邸,近二十裏的路程他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來的,自命不凡的他居然被孤竹榮玩弄於鼓掌之間,竟全然不知,自己離家出走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長安完全是個笑話。
趙遵是心高氣傲之人,回到臥房後竟然一病不起,可把封府上上下下給嚇壞了,封夫人以為趙遵初來乍到水土不服,請了長安城最好的大夫,用了最貴最好的藥,悉心調養了一個月趙遵才漸漸恢複,總算能下床了。
養病期間趙遵閑來無事在榻上翻看師父留下的兵法和地圖,魏平君所贈地圖當中最大一幅繪製的便是京城長安的布局和周邊兵行地要。之前趙遵也曾偷著研究過這張圖,但每次看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因為魏平君的地圖上的注釋全在長安城的薄弱環節上,全沒有防禦的建議,似乎……似乎站在進攻的一方上。
把自己國家的京城作為假想的攻擊目標,想想都是誅九族的大罪,魏平君居然敢落實到書麵上,可見他有多狂妄。而且趙遵還發現,魏平君不但對長安城的布防了如指掌,對皇宮內情況也了解的一清二楚。宮殿的內部結構,殿宇間的距離全都寫在了圖上,宮牆的高度精確到寸,甚至幾條逃生用的暗道都標了出來,詳細的好像自己家一樣。
趙遵兒時在長安居住過一段時間,對城中坊市、街道依稀還有印象,等身子恢複了一些便開始在城中閑逛,尋找兒時的記憶。
長安是帝國的中心,匯聚著來自全國各地的人物,有經商的,有為官的,甚至還有身著奇異服色的西域客商和南洋來的皮膚黝黑的藩人。
趙遵還是小孩子心性,看到什麽都好奇,玩的十分盡興。這一天剛下過雨,趙遵一早出門在西市逛了香料店,和南方販賣香料的客商聊得投機,又逛了販賣布匹和漆器的店麵門市,不知不覺到了午時。
逛了一上午趙遵也餓了,他來到街上準備找一家酒館吃點東西,然而他驚奇的發現正值午飯時間,這一整條街上的所有店麵的老板夥計全都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趙遵也隨著人流朝著西邊走去,經過了兩條街道,終於來到了一個模樣古怪的二層樓的前麵。
與其說是樓,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帳篷更為貼切,建築高有七八仗,木質結構,外層包裹著一層野牛皮,橢圓形的屋頂上插著一根長槍,槍頭上紮著幾縷白駝絨。
趙遵從沒見過這種風格的房屋,但可以斷定絕非漢人所建,其中可以看出一些草原民族帳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