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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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遵一拍腦袋:“大嫂,流亡在外這半年你和段兄是怎麽過的啊?”
    段夫人道:“這些事都是段郎做的,我……”
    趙遵暗歎,段兄這半年來顛沛流離,還帶著一個什麽都不會做的千金大小姐,真是苦了他了。
    趙遵不再管他二人,自己挽起袖子打水、劈柴,刷洗灶台和炊具,劉瀾和段夫人也不好意思幹看著,也跟著趙遵忙活了起來,不過添亂的嫌疑更大。趙遵看著兩個人同樣白皙的手脖和纖細的手指一個勁的歎氣。
    如此這般總算打掃完了三間屋子,也到了開放的時間了,這下趙遵也犯難了,因為當了十幾年大少爺的他別說做飯了,廚房都沒進過一次。他看著滿屋的青菜和米麵不知該從何下手。
    劉瀾見趙遵為難的直咬嘴唇,在一旁勸道:“不行就拿食盒去飯館買些菜肴來吧!”
    趙遵忙道:“不可,哪有剛搬進來就不開火跑去下館子的租戶?豈不引起四鄰的懷疑,別忘了我們是避禍來的!”
    “那怎麽辦,不能讓段兄挨餓啊!”
    趙遵看了看食材,問段夫人:“大嫂,段兄平日裏做飯你可見過?”
    段夫人道:“倒是常見他幹!”
    “那就好辦了,照葫蘆畫瓢,想必也不難!”趙遵掌勺、段夫人指揮、劉瀾打下手,三個人生好了火,燒好了水,開始做飯。
    趙遵拿練劍的手法將青菜切成一段一段的扔進鍋中熬煮了好半天,又下鍋煮飯,一番手忙腳亂之後飯菜終於出鍋了。三個人迫不及待的把飯菜端到了段鬆塌前,請他品嚐。
    在三個人期盼的目光中段鬆夾起一片菜葉放入口中,臉色立刻就變了,想吐,但見三個人一臉灶灰和期盼的眼神,硬是把菜咽了下去。
    “味道怎麽樣?”劉瀾問道。
    段鬆禮貌的笑了笑說:“賢弟,你們是不是沒有放鹽啊?”
    “放鹽?”劉瀾完全沒有這個概念。
    “那吃口飯吧!”趙遵搶著說道。
    段兄笑道:“好,米飯不用放鹽,熟了就行!”說著扒了一口飯,嚼了一口臉上的表情瞬間就扭曲了,一口把飯全都吐了出來:“呸呸呸,硌死我了!米下鍋前要淘洗幹淨,把石頭和沙粒挑出來!”
    趙遵不要意思的說:“我們仨太笨了,連頓飯都做不好!”
    段鬆大笑道:“我也做了十年的少爺公子,雙手不沾塵,可後來落魄了,洗衣做飯這些事不用人教自己就會了。來,扶我起來,我教你們如何做飯!”
    在段鬆的幫助下指點下,總算把這頓飯做出來了,雖然不是那麽美味,但也足以讓劉瀾他們欣喜的了。
    “段兄精通音律嗎?”劉瀾問段鬆道。
    “賢弟為何有此一問?”
    劉瀾道:“我看你那口琴古樸典雅,肯定出自古代製琴大師之手,價值連城!這如此窘迫的情況下,都不肯賣掉它,說明您是愛琴懂琴之人!”
    段鬆的夫人看著自己的丈夫,一臉驕傲的說:“我公爹在世時乃是成都府首席的琴藝大師,段郎的琴藝聞名西南多年,確如劉叔叔所言乃是一個懂琴之人!”
    段鬆撫摸著自己的那口古琴歎道:“此琴名為缺月,乃是家父留下的唯一的遺物,實在難以割舍才求趙賢弟冒險去取,沒想到讓趙賢弟遇險,真是我之罪過!”
    趙遵道:“段兄說哪裏話!我們萍水相逢,卻視彼此為知己,士為知己者死!冒點險算得了什麽!”
    段鬆道:“二位賢弟皆是仁愛之人,見我這麽一個落魄之人,竟不惜冒犯權貴仗義出手,段某……”說道感動之處忍不住哽咽道,“段某實不知該如何報答二位救命之恩啊!”
    趙遵笑道:“其實應該是段兄的運氣好,那天我是去買東西,剛出巷口就遇到你挨打,這麽多人欺負你一個,誰見了誰都看不下去,隻不過兄弟我有幾下功夫膽子壯一點罷了!”
    劉瀾也道:“巧了,那天我是去買香料,也是偶遇!是段兄命不該絕!”
    段鬆堅決搖頭道:“你二位是我段鬆命中的貴人,這份大恩一定要報!”
    趙遵和劉瀾沒想到段鬆如此執拗,相視無奈的苦笑,劉瀾咬了咬嘴唇道:“段兄既然要報恩,說明你是個重情義之人,我二人要是推讓就顯得有點瞧不起你了!這樣吧,你也沒什麽錢財,不如教我們彈琴吧!”
    “教你們彈琴?”
    劉瀾點頭道:“對啊,段兄乃是國手,您這種師父是花多少錢都請不來的!”
    段鬆說:“真的要學?”
    劉瀾點頭:“當真要學,現在就學!”
    幾個人當即扯掉了杯盤,在幾上擺好了琴,段鬆讓劉瀾和趙遵各彈一曲,看看二人的琴藝程度。劉瀾彈了一首《長相思》,此曲長而難,一曲彈罷,段鬆點頭道:“劉賢弟底子不錯,詳加指點必有所成!”
    到趙遵談的時候,他選了一首入門的童謠,一曲彈完段鬆笑道:“賢弟,你這不是消遣段某嗎,以你現在的造詣,到樂府做個教習也綽綽有餘了,愚兄可教不了你!”
    趙遵隻笑不說,他的琴藝乃是趙母手把手教的,又經過兗州幾位大師指點,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剛剛劉瀾說要跟段鬆學琴,他就有幾分不以為然,可等到段鬆也彈了一曲後,自己的自負立刻蕩然無存了。
    段鬆所彈非任何曲譜,乃是即興發揮,有感而發,其指法變換之快已入化境,是趙遵平生僅見。劉瀾更是因為找到了一個好師傅而喜上眉梢。
    “段兄,可否幫我一個忙!”趙遵出了一會神,突然開口說道。
    他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把段鬆問愣了:“當然,賢弟有何事相求?”
    “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說罷趙遵穿靴而起離開了小院,留下段鬆等三人麵麵相覷。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趙遵滿頭是汗的跑了回來,手裏拿著一個鹿皮囊,“趙賢弟,你這是……”段鬆忍不住問道。
    “莫急!”趙遵喝了口水,從鹿皮囊中取出了一卷古琴曲,交給了段鬆,此曲正是雨荷別離之際送給自己的殘損的古琴曲。
    趙遵曾許諾對方下次見麵時一定還她一卷完整的琴曲,然而這卷不太長的古曲就像一團亂麻一樣,怎麽解都解不開。其中缺失的部分更是讓人無法捉摸,音節從最高處瞬間跌落到穀底,根本無法演奏出來。趙遵研究了半年,仍是一籌莫展,如今見到了真正的琴藝大師,決定讓他給幫幫忙。
    段鬆接過趙遵拿來的古琴譜打眼一看,臉色馬上就變了,厲聲問道:“這琴譜哪兒來了?”
    趙遵見他出了一額頭的冷汗,奇道:“段兄,你這是怎麽了?”
    段鬆快速卷起琴譜,用繩子緊緊紮住了它,才說道:“這是一本鬼琴!”
    “鬼琴?”劉瀾聽出了其含義的不祥,嚇得咽了口唾沫。
    段鬆神色凝重的說道:“上古時,有異士留下了一些奇怪的琴譜,經過幾百上千年的歲月,傳世至今已經非常稀少,也格外珍貴!其內容晦澀難懂,多是殘本!”
    趙遵道:“既然是上古奇人所留,時過境遷參悟不透也屬正常,為什麽要安以鬼琴這樣的惡名啊?”
    段鬆道:“傳說每一本鬼琴中都藏著一個厲鬼,因為鬼琴非常稀少金貴,能得到它的都是身份非凡的琴藝大師,都是精於此道之輩。傳世的鬼琴曲無一類似,殘本中可以辨認出的內容極其精妙,這些愛琴之人必定想盡一切辦法把琴譜補齊修好,可一旦深入其中便難以自拔,不眠不休的紮進琴譜裏。我七歲那年家父一位好友得到了一本鬼琴譜,徹夜研讀連續十數日不食不眠。我父親聽說他病了,帶我去探望。那個人的樣子我到死也忘不掉,一雙瞪大的怪眼中遍布血絲,張著大嘴,口鼻中流出腥臭的涎液,嗓子裏不停地發出咕嚕咕嚕的怪聲!把我的魂都嚇掉了!家父當時就說是鬼琴作祟,可他的家人不信,隻以為是得了怪病,請了不少郎中瞧病,但是一點好轉都沒有。大約七天後的午夜,一聲聲厲鬼般的叫聲劃破了原本寂靜的夜空,我父親的這位朋友的哀嚎半個府城都可聽得到,那聲音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絕不是人可以發出的!第二天清晨傳來了此人暴斃的消息,七竅流血死的非常難堪,據說皮膚都變成了絳紫色,瞪著怪眼死不瞑目。他的家人不敢讓他入土,選擇火化,他的屍體在烈火中焚燒的時候,坐起來躺下,坐起來躺下,反複數次才被燒成灰燼。此乃我親身經曆,絕非道聽途說,趙賢弟,這本鬼琴譜是在哪兒得來的?”
    趙遵被段鬆這一番聲情並茂的回憶說的後背一陣陣出冷汗,有點含糊的說道:“不是……,是,是我一個朋友所贈!”
    “友人所贈?是懂琴的還是不懂琴的?”
    “懂,比我懂!”
    段鬆板著臉說:“此人居心不良,有意要害你!”
    趙遵想到了雨荷的款款多情,握緊了琴譜,自言自語道:“不,不,她不會害我的!”
    劉瀾離得近,聽到了趙遵的話,問他:“誰啊,誰不會害你?”
    趙遵好像沒聽見一樣,還在低聲嘟囔著,劉瀾一把將琴譜搶了過來,隻見琴譜右下角印著一朵小小的粉色荷花,旋即明白了,神秘的一笑:“原來是紅顏知己所贈,難怪你這麽信任她!”
    趙遵羞得滿臉通紅,這就更不需要解釋,段鬆拍了拍他的後背說:“也許是無心為之,但是這琴譜你無論如何不能再看了,真的很危險!”
    趙遵拿著琴譜的手更緊了。
    黃昏時分趙遵和劉瀾向段鬆告辭,由於搬家非常突然,二人均未乘坐騎,並肩而行到了平時分手的地方,趙遵向劉瀾一抱拳:“劉兄,今天就此別過,來日再會!”
    “慢著!”劉瀾突然喊住了已經走出去幾步了的趙遵。
    趙遵一臉茫然的看向他,劉瀾尷尬的說道:“你……,你能不能再陪我走一段!”
    “當然!”趙遵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二人穿過小巷來到了熱鬧的大街,趙遵好奇地問劉瀾為什麽要與自己同行。
    劉瀾警惕的看著周圍的黑暗處,說:“段兄把那人的樣子說的太嚇人,我不敢一個人走!”
    趙遵大笑道:“原來如此,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有甚可怕!”
    劉瀾猛的搖頭道:“不不,段兄說白天也能看到活鬼,何況天已經黑下來了,萬一有一個跳出來咬人,那可怎麽辦啊!”
    趙遵安慰他道:“段兄那時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記不得太清,估計是聽好事之人添油加醋的訛傳才信以為真的,不做準的!而且有些病,比如失心瘋,也有出現癲狂的狀況,你不必太過擔憂!”
    劉瀾卻搖頭道:“不是的,我也聽過類似的傳聞,長安城北六十裏有一山,名曰鍾山,此山中常有鬼魅出現,在人跡罕至的森林中經常有異事發生,也有人聽到過山中有厲鬼的哭嚎聲傳出。而且最近幾年,渭水邊每年都有血被吸幹的僵屍被發現,弄得人心惶惶!”
    趙遵訝道:“竟有此事!”
    “這還有假!屍首至今還躺在京兆府的裏!”
    趙遵道:“你那意思這種屍體還不止一具?”
    劉瀾道:“差不多有四五具吧!”
    “沒有人認領或者報告官府有人口失蹤嗎?”
    劉瀾道:“沒有啊,所以我才說這些不是人,不然肯定有苦主來認領親人的遺骸的!”
    趙遵點點頭:“一兩具有可能是流民的屍體,四五具那就絕不是偶然了!那鍾山裏的怪叫又是怎麽一回事,難道地方官就不管嗎?”
    劉瀾說:“京兆尹豐大人可是個難得的好官,他不止一次帶差役捕快到山中查訪,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怪事還是經常發生!”
    趙遵道:“一個縱容常羽強搶民女的地方官,也好不到哪去!”
    劉瀾忙解釋說:“趙兄弟,你或許不知做一任京畿之地的父母官有多難,長安城居住的都是些什麽人?三公九卿,數不清各軍將領,哪一個官都比他大!能保證大部分人安居樂業,各級官員不敢隨意造次,已經十分難得了,像常羽這樣的特例不能再苛求他了。”
    又聊了幾句來到了趙遵常去的一家酒肆門前,趙遵聞到了酒肆中傳出的肉香,肚子忍不住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劉瀾笑道:“賢弟,餓了?”
    “唉,午飯雖然是親手做的,可味道著實不怎麽樣,吃了幾口早就餓了!”
    “你啊你啊!”劉瀾搖頭苦笑,笑到一半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來,不由得大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