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奇人段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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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瀾道:“成都府人傑地靈,難怪段兄氣度不凡,不知段兄來長安是投親奔友,還是走仕途某出身啊?”
    段鬆苦笑一下:“不瞞二位恩公,我們是逃難來的!”
    趙遵不解道:“一無天災二無戰禍,何來逃難呢?”
    段鬆老臉一紅,說出了始末,原來段家士族出身,幾代為官,家底殷實,段鬆幼時受過良好的教育飽讀詩書,十幾歲便聞名成都。然在他十六歲那年,家中巨變,父母相繼離世家道中落,變得一貧如洗。這位美豔少婦,郭玉嬌乃是川地最大木材商的女兒,倆人年少時相識,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終身,但段家沒落之後郭父嚴禁二人再見麵,並未女兒安排了婚事,眼看婚期將至二人這才選擇逃了出來。離開成都後,二人一無錢財二無朋友,一路靠段鬆替人作畫代寫書信掙點小錢勉強度日。兩個月前二人來到了長安城,本以為憑自己的才學能某個出身,不曾想落魄到了今天這幅田地。
    趙遵想起了那個小胡子的話,問段鬆是如何得罪驃騎將軍府家的。段鬆一聽驃騎將軍府,立刻露出了憤怒的表情:“我夫婦二人在朱雀大街擺了畫攤,那一日驃騎將軍府的管家找到了我,說讓我給驃騎將軍府上畫幾個屏風,管家應允我重金。我二人便被接近了驃騎將軍府,對我們好吃好喝好招待,我本以為是遇上貴人了,沒曾想驃騎將軍的二兒子乘我不在對我妻子百般調戲。我才知道這是一個圈套,立刻帶著妻子離開了驃騎將軍府。可二公子卻汙我偷了府上的珍寶,無論我怎麽解釋,他們就是不聽,竟在大街上要擄走我的妻子,我不肯,他們就下了毒手!”
    趙遵聽罷勃然大怒:“堂堂朝廷重臣,縱子行凶強搶民女,難道就沒人管嗎?”
    劉瀾道:“大司馬驃騎將軍常威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南征北戰立下不少戰功,格外擅長馬戰。大司馬這個職位便是專為他才設置的,其地位幾可與大將軍比肩。常威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常言乃是青年才俊,武藝非凡,官拜羽林將軍,現鎮守東都洛陽。二人子常羽卻是個紈絝子弟,整日沉迷於酒色,混跡於青樓妓館之中,被他糟蹋的良家婦女不計其數。可地方官畏懼常威的權勢,對常羽的惡行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更助長了常羽的囂張氣焰,這種當街擄掠少婦長女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段兄,常家在長安城的勢力非常大,你既然已經被盯上了,日後一定要小心。”
    段鬆哀歎一聲:“天下之大竟無段某容身之處!連自己的愛人都保護不了,枉為男人!”
    劉瀾勸慰道:“段兄隻是一時不順,不必妄自菲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段鬆道:“哎,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了!”
    趙遵對朝政是有一定了解的,但這個大司馬驃騎將軍常威卻沒怎麽聽過,於是向劉段二人請教,劉瀾不關心政事,對常威的履曆不詳,段鬆便把話接了過去:“我中原漢地自古以隴西為國土的西界,在二三百年前開通了西域的商路,朝廷開始大力經營河西與西域各國,商路的繁榮帶來了無數的財富和外來的特產,朝廷近兩成的稅負來自商路。可在五十年前天下大亂,中原地區戰火不斷,無暇西顧,西域各國紛紛自立投靠了匈奴,匈奴的騎兵占領了河西走廊切斷了商路。如今朝廷想發起對匈奴的決戰,解決南方百越的後顧之憂和獲得商路財富的支持是先決條件。本朝建立伊始就開始努力西進,經過三代國君的努力終於重新控製了河西之地。然而西域各民族有兩代人未與中原溝通,又受到匈奴的控製,對大周充滿了戒備。如今的河西走廊,北邊匈奴虎視眈眈,經常犯邊,還有馬匪亂民襲擾商隊,為此朝廷急需一位悍將鎮守河西之地。常威乃是甘州的豪強,常家子弟兵三千常年與西域各族征戰,彪悍異常。朝廷破格啟用常威後,常威采取遠交近攻的策略,逐步蠶食西域匈奴的勢力,保證了商路的暢通,立下大功。皇帝下令封其為驃騎將軍加封大司馬頭銜,常威可以說紅得發紫!”
    趙遵聽出了弦外之音,說道:“驃騎將軍已是極高的官職了,為何還要加一個大司馬位呢?”
    “問得好!前後左右和車騎將軍,是除了大將軍外軍權最大的五位將軍,領到這幾個頭銜在軍界就到頂了,可是在朝政方麵五位將軍卻沒什麽發言權,然而加上大司馬頭銜,位比三公,幾乎和大將軍平級,在朝堂中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番話讓趙遵想起了稱病在家的大將軍呂翔,忍不住說道:“皇帝想用常威製衡大將軍的權利!”
    段鬆眼睛一亮,誇讚道:“趙賢弟的目光果然敏銳,大將軍在我朝的權利實在太大了,呂翔雖然對皇帝忠心,但他脾氣執拗,認死理,經常和皇帝發生爭執分歧,不容易控製。設置大司馬位分掉他一部分權利,對朝廷對大將軍都不是一件壞事!不過皇帝設置大司馬絕非這麽簡單!”
    “哦,願聞其詳!”
    “大周北有匈奴,南有百越,西南有羌苗,三麵環敵,一旦出線兩線作戰的情況,必須找出一個人來擔任貳師的統帥,左將軍趙破虜死後其位空設,右將軍年事已高,車騎將軍善攻不善守,唯有常威有大將之風,可以獨當一麵!”
    段鬆喝了口水接著說道:“現如今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員出自隴西士族大家,他們形成了文官集團,極大地削弱了皇權,皇帝又無法完全擺脫他們,於是培育一股新的勢力與之抗衡。常威不是隴西士族出身,在朝廷內部根基不深,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便於控製。朝中兩股勢力,以丞相鮑鴻、大司農司馬鑫、奉常袁青等為首,另一黨以太尉陳嵩、廷尉邢典等為首,兩派勢成水火,嚴重影響了朝廷的穩定。皇帝扶植常威成為新興的第三股勢力,這股勢力雖然力量不大,但隻要倒向任何一方,立刻會打破雙方維持的均衡,因此兩黨爭相討好拉攏常威,其政見一般無人反對。而常威的提議又是皇帝直接授意的,也就是說皇帝的意願通過常威更容易在朝堂上通過,不受限製了。大司馬這一頭銜是多方勢力角逐下的產物,皇帝的縱容,兩黨大臣的討好,才讓常家如此猖狂,不然早就被言官禦史彈劾了。”
    “精辟!”趙遵對段鬆大加讚賞,“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段兄雖不在朝,卻對朝內之事了如指掌,分析的鞭辟入裏,令人佩服!以您的才華如能入朝為官,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段鬆搖了搖頭:“段某屢遭不幸,嚐盡了人世間的苦難,早已心灰意冷,不求飛黃騰達,隻求一日三餐粗茶淡飯過個安穩日子!”
    趙遵見他說的真切,不由得為他感到惋惜。一旁的劉瀾似乎不喜歡朝政,見二人談完了朝政,便向段鬆問了蜀地的風物。趙遵說他也沒到過蜀地,段鬆今天的興致極高,三個人在客房中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段鬆遊曆過蜀地、荊州,趙遵到過青州、徐州和揚州,隻有劉瀾未曾遠遊過,聽得他如癡如醉。不知不覺天已經黑透了,三個人和段鬆的妻子同桌而食,其樂融融。段鬆顛沛流離,趙遵背井離鄉,幾個人聚在一起情投意合,一頓普通的飯菜吃起來卻格外香甜。三個人境遇不同,卻在長安城相遇相交,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飯後劉瀾告辭走了,趙遵回家無事,便留在客棧陪段鬆聊天解悶,通過交談趙遵覺得段鬆的學問實在太大了,古往今來古今中外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跟在他的身邊自己能學到很多東西。
    等到月亮升的老高了,趙遵才戀戀不舍的和段鬆分別,臨走時段鬆請趙遵幫他把幾樣重要的東西從之前租住的地方取來了,趙遵欣然應允,段鬆卻一再囑咐他小心提防,實在不方便不要也罷。
    趙遵離了客棧直奔城南一個貧民區,剛到巷口趙遵就聽到了細微的講話聲從黑暗處傳了過來。
    隻聽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他娘的。等了這麽多天,連個鬼影都沒瞧見,我說還是早點撤吧!”
    另一個聲音說道:“誰說不是呢,天天熬夜盯著,連相好的都不能找!”
    第三個聲音道:“你倆也就在背地裏叨叨幾句,當麵挨大嘴巴的時候屁都不敢放!老老實實給我盯著!”
    趙遵暗道好險,連忙退到街上跳上了一棵大樹,借著月光四下眺望,隻見段鬆租住的院子周圍影影綽綽藏了足有二十幾號人,各個手中都拿著刀劍。多虧段鬆提醒,不然一旦驚動了這些殺手少不了一場惡戰。
    趙遵義救段鬆夫婦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常羽至今還想著報複,可見其性情多麽陰鷙,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不過這些普通的打手再多幾十個,趙遵也不放在眼裏,他運用輕功輕鬆躲過眾人的監視,翻牆而入來到段鬆居住的小屋窗外,眼觀鼻鼻觀心,摒棄一切雜念,耳力立刻增強了數倍。
    屋中有三個人的沉重的呼吸聲,夜已深,三個人都睡著了。趙遵輕輕推開房門借著星月之光看到滿屋杯盤狼藉,小胡子和兩個大漢一身酒氣,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因為有數十個同夥保衛著小院,他們感到非常安全,睡得都很死。
    趙遵沒有驚動他們,躡手躡腳的在屋中尋找段鬆所說的幾樣東西,把它們背在身上,準備離開。這時候意外出現了,因為屋中實在太暗,趙遵不小心踩到了一塊摔碎了的陶碗,發出了“哢吧”一聲輕微的響動。也不知道是真聽見了,還是湊巧起來放茅,小胡子正好在這時睜開了眼,一眼就看到了趙遵。
    “快……”小胡子隻喊出了一個字,脖子就被趙遵飛快的掐住了,小胡子露出了無比恐懼的表情,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因為趙遵捏碎了他的喉嚨。
    第二天臨近正午的時候,劉瀾闖進客房看到正在調試琴弦的趙遵和段鬆,急道:“昨天夜裏,有人殺死了大司馬府的管家,現在衙門裏的差役正滿大街的搜捕罪犯!”
    他見趙遵和段鬆臉上沒有一點驚訝的表情,立刻明白了過來,驚訝的看向趙遵:“是你幹的?”
    趙遵點點頭:“是昨天夜裏做的!”
    “你!”劉瀾俊俏的臉變得冷若冰霜,“你知不知道,殺了管家會引來多大麻煩!京城八門全都加派了人手,差役捕快和朝廷的暗探走街串巷的排查,時間一久肯定會找到這兒的,你想置段兄於何地!”
    趙遵一怔,他沒想到劉瀾的反應會這麽大,忙解釋道:“劉兄,你聽我說……”
    “我不聽!”劉瀾臉憋的通紅,吼道,“你們為什麽一定要自己的手沾上鮮血!為什麽!”
    段鬆見劉瀾情緒激動,強按他坐下冷靜,劉瀾還算聽段鬆的話,坐在塌旁呼呼喘氣。
    趙遵見文質彬彬的劉瀾變得這麽歇斯底裏,嚇得不敢再言語了,垂手站在一邊。
    過了好一會兒段鬆見劉瀾平靜一些了,才把自己央求趙遵幫自己拿東西的前情說了出來,趙遵又簡單說了一下昨夜的危急情況。劉瀾本以為趙遵是為了報私仇,主動找上門殺人泄憤的,聽了二人的解釋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有點尷尬。
    趙遵多聰明,看出了劉瀾的窘境,忙給他台階下:“劉兄生氣的樣子真有幾分嚇人,比小弟可威風多了!”
    劉瀾老臉一紅:“我知道你有一身驚人的本領,怕你濫用武力誤入歧途,汙了一身的清白。”
    趙遵動容道:“小弟受教了,一定安分做人!”
    劉瀾見他表情嚴肅,認真的要命,不由得樂了出來:“我隻是給你提個醒,遇上大奸大惡的壞人,該出手時還是要出手,有機會上陣殺敵保家衛國的時候更不能手軟!”說完他轉而對段鬆說道,“段兄,這裏已經不安全了,得趕緊換個住處!”
    此言一出,段趙二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劉瀾讓二人笑蒙了,問道:“你們倆笑什麽啊?”
    趙遵道:“劉兄進門的時候看到那輛牛拉的篷車了嗎?”
    劉瀾道:“見到了!”
    趙遵笑道:“要不是等你啊,我和段兄早就走了!”
    劉瀾一怔,他沒想到趙遵早已經料到了,四個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坐上牛車,由趙遵親自駕車,繞了好大一個圈終於來到了西市一個胡漢雜居的老巷子,趙遵在這兒給段鬆夫婦租了一個小院,三間房比不了大戶,但足以滿足他們日常起居。
    劉瀾見屋中床榻幾案炊具一應俱全,對趙遵說:“沒想到你還挺細心的!”
    段鬆夫婦把僅有的幾樣行李搬進屋,趙遵就把還在養傷的段鬆安置在了榻上休息,趙遵和劉瀾、段夫人三人來到廚屋。趙遵把預備好的麻布撕成了三段分別扔給了劉瀾和段夫人。
    二人拿著麻布一臉茫然的看著趙遵,劉瀾不解道:“這是……”
    趙遵奇了,說:“幹活啊!剛搬進來到處是灰塵,你們看的下去啊!”
    劉瀾臉一紅,結結巴巴的說:“我……我沒幹過活!”
    “不會吧!”趙遵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這時段夫人也羞怯的說了句:“我……我也不會!”